《雪见春》申木叁

28、第二十八章

　　董掌柜走到一名男子身边，恭敬地问：“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隔间内没有掌灯，男子的面容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楚。“血丸的消息，你本是透给谁的？”
　　“孙家孙修。”董掌柜回答。
　　“是他呀。”男子随意地说，“睿王既然想要，谁又能在明面上同他抢，给他就是了。至于原本允诺给孙修的，让他待会随意再拍下一件物件，验宝的时候再将血丸给他便是了。”
　　“是。”董掌柜行礼，转身走出隔间，找来一个侍从低声嘱托了几句。
　　侍从点头应允，下楼。
　　另一边，文棋还在犹豫是否要与睿王争抢。这个瓜楞式盒，本是欧阳洵看中，要送给心上人尉迟燕的生辰礼物。虽然不知道睿王何时对这种女子用物起了兴趣，但也不好揣度王爷的心思，或许是要送给宫里那位娘娘呢。据说明年春闱，皇上有意让太子从旁协助，此时自己还是不要与睿王对着干为好。
　　一旁的欧阳洵见文棋犹豫，不待文棋作出反应，便开口：“七百一十两。”
　　“欧阳兄！”文棋皱眉，着急喊道：“我不能与睿王抢。”
　　欧阳洵也恼了，“拍卖场上，价高者得，他是王爷又如何，难道要凭身份压人吗？”
　　“欧阳兄，你现在是借我之手参加的拍卖，这事不善了，得罪睿王的是我！”
　　“要你帮忙不过是方便我在人间行事，难道没了你文棋，我欧阳洵便买不下这件东西了？”
　　两人吵了起来。
　　李瑄身后隔间内，马子良迟疑一会，对药泉说：“药泉师长觉不觉得刚刚竞价的声音，有些耳熟？”
　　药泉看了马子良一眼，知道他的疑虑，马子良这样问，便是听出刚刚的声音应该是他认识的天界之人。药泉接触的天界之人、凡人比马子良要多得多，对认识的人声音的敏感度，不及马子良。但若是马子良认识的天界之人，除去玄都学院的师长，便只剩下学生了。玄都学院任职的老师，药泉也一定有印象，如此说来，便只可能是学生了。
　　不是因为公务，随意在凡间走动，是违反学院规矩的。
　　药泉道：“可能听出来是谁？”
　　马子良摇头。他与天界的人交情不多，刚刚也只是觉得熟悉罢了。
　　接到董掌柜吩咐的伙计，自楼梯而下，路过李瑄的隔间。
　　经过李瑄三人时，伙计对李瑄行礼，“见过睿王爷。”
　　紧接着又对雪见鹿和秦贺也行礼，“两位贵客。”
　　雪见鹿轻笑，正想抬手扶起伙计。左手刚刚抬起，便被秦贺一把握住。雪见鹿面不改色，然后看到秦贺微微抬手，对伙计说，“不必多礼。”
　　伙计经过三人，往东面的隔间去了。
　　雪见鹿笑着看向秦贺，秦贺拉着雪见鹿回到隔间，又示意李瑄也一起进来。
　　李瑄示意一旁的侍从继续帮忙参与竞价。
　　秦贺松开雪见鹿的手腕，解释道：“万宝楼可能有天界其他人在，最好不要动用灵力。”接着，秦贺打了个响指，一簇小火苗在空中跳动着，传来伙计的脚步声。
　　秦贺刚刚在伙计身上做了点小手脚，此刻，众人在隔间内，静静地听着东边隔间内的谈话。
　　“孙公子，董掌柜让我来传话。待会还有一件八宝缠枝莲花匣，寓意也十分吉祥，正宜送给令尊。”
　　另外一个人似乎松了口气，“好。替我谢过董掌柜。”
　　秦贺望见伙计回到六楼，又打了个响指，把术法给撤了。
　　“长安城内姓孙，身份又比一般世家公子要高一些的，睿王心中可有猜测？”秦贺给雪见鹿添了热茶，雪见鹿又开始吃起糕点了。
　　能和睿王一样，被安排在五楼隔间的，身份自然是比一般的世家子弟，要高一些。
　　“姓孙，又说是要送给父亲，应当是翰林院大学士之子，孙修。”李瑄摩挲着手中的折扇，“孙家长女去年刚刚被封了贵妃。”
　　“但这个瓜楞式盒，可不像是适合送给父亲的礼物。”秦贺淡淡地说。
　　同时，楼下，欧阳洵和文棋就这样僵持着，隔间外的侍从也不敢入内打扰。方才，李瑄已经将价叫到七百八十两白银了，侍从听里间两人在争吵，也不敢询问。
　　“欧阳兄。”文棋强压下内心的恼火，深吸一口气，语气温和了些，“我日后还要在长安立足，实在不便在明面上得罪睿王。你看不如这样，后续拍品中还有不少东西，你看看有没有看得上眼的，文某一定全力替你拍来。”
　　欧阳洵见文棋给自己一个台阶，脸色也缓和了不少。其实，自己私自来到凡间，若被人发现，可就麻烦了。加上近日本就有不少天界之人因为马子良之事在凡间活动，这段时间，自己确实不便直接在凡间行事，让文棋替自己出面，自然是最妥当的。
　　文棋观察欧阳洵的反应，又想到明年春闱自己还要求欧阳洵帮忙，因此一咬牙，“欧阳兄之前不是一直想要我家库房那对掐丝海棠耳坠吗？我寻个借口，向母亲讨来，一并送给尉迟姑娘。还希望欧阳兄海涵文某刚刚的冒犯，实在是一时情急。”
　　其实欧阳洵一开始最先看上的是文家那对海棠耳坠，但文棋说那是他母亲的嫁妆，一直十分喜爱，欧阳洵也不好过分强求。正巧近日万宝楼有一场拍卖会，文棋便提议欧阳洵可以来万宝楼看看。此时，文棋愿意送出海棠耳坠，欧阳洵自然是不会拒绝。
　　于是，欧阳洵给文棋倒了一杯酒，“我与文兄相识已久，也知文兄有难处。那便就按文兄刚刚所言吧。”
　　两人和气地碰杯，各自压下心中的不满。
　　文棋放弃继续竞价，鎏金椭圆瓜楞式盒便被李瑄以七百八十两白银拍得。一位伙计来到李瑄的隔间，请李瑄下楼验宝。
　　“不急。”李瑄摇着折扇，“后面还有不少好东西，本王再看看。等拍卖会结束，本王自会去付清款项，你们万宝楼也不必着急。”
　　“睿王哪里的话。”伙计陪笑。
　　“对了，如今已然是宵禁，本王和几位朋友今夜便宿在万宝楼了。”
　　“那小的这就替王爷与几位贵客备下寝塌。”
　　月上中天，星稀云淡。拍卖会已入尾声。
　　李瑄起身，整理衣袍，准备随侍从前去验宝。
　　“等等。”药泉对李瑄说。李瑄看向药泉，不知道老师何意。
　　药泉起身，对秦贺拱手，“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万宝楼内人多眼杂，我不便出面，能否劳烦鬼帝阁下陪阿瑄走一趟？”
　　秦贺目光沉沉，不语。
　　“多谢老师好意，不必劳动鬼帝阁下。在长安城内，众目睽睽之下，难道还有人敢对我下手不成？”李瑄说。
　　药泉看了李瑄一眼，“如若真的有天界之人也在打那件东西的主意，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多得是，随便对你下个术法，你也没有察觉。”药泉看向马子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现下时势混乱，还是小心为上。”
　　“这......”李瑄看了看没有表态的秦贺。鬼帝看起来不太愿意的样子。
　　药泉面对默不作声的秦贺，也没法逼鬼帝去干什么，于是皱眉思索。
　　“我陪睿王去吧。”雪见鹿起身，“如若睿王不嫌弃的话。”雪见鹿笑着眨眨眼。
　　“阁下愿意，自然是阿瑄的荣幸。”药泉虽没见过雪见鹿出手，但当日在太玄殿前的魂儡术相当精妙，此人的实力应当不弱。何况，药泉刚刚也瞥见雪见鹿与秦贺的互动，不知马子良的这个老师，与鬼帝是什么关系？出双入对，与鬼帝一起来凡间查案。
　　“不过......”雪见鹿笑着看向药泉，“我替阁下照拂弟子，那我的学生......”
　　“雪公子的意思在下自然明白。”药泉虽知雪见鹿的名字，但不知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对如何称呼雪见鹿斟酌了一会，还是决定和李瑄一样称呼。“形势未分明，我不会擅自抓马子良回天京。更何况，我之前也说过了，我想不出马子良要这样做的理由。况且他也没这个能力。”药泉顿了顿，瞥见马子良幽怨的目光，还是把话说完，“这是真心话。”
　　药泉师长说话还是这么直接。
　　“阁下是明白人。”雪见鹿拍了拍马子良的肩膀，对李瑄点头，“我们走吧。”
　　却见一直默不作声的秦贺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跟上。
　　李瑄不解。雪见鹿笑着望向秦贺。
　　“方才已经说了，最好不要擅用灵力。”
　　雪见鹿灿然一笑，步伐轻快，“那便一起走吧。”
　　李瑄自然不会说什么。鬼帝和一位实力莫测的天界前辈替自己保驾护航，便是倏忽间山崩地裂，李瑄觉得自己也能安然无恙。
　　一名侍从带李瑄三人来到二楼，正巧与一人迎面遇上。那人步履匆匆，带着面具，显然是不想让人认出自己。但李瑄显然不想让对方就这样离开，双方在楼阁过道迎面相逢，面具男子见自己没法躲掉，只好停下，对李瑄拱手行礼。
　　李瑄摇着折扇，打量对方。对方没有出声，显然也是为了隐瞒身份。
　　见李瑄沉默，男子侧身让出通道，李瑄便继续朝前走去，面色如常。
　　雪见鹿紧跟，与男子擦身时似乎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衣袍，步伐顿了下，正好与后方没有减速的秦贺撞在一起，秦贺扶了下栏杆，拉住雪见鹿。
　　“抱歉。”雪见鹿歉意地对男子笑了笑。
　　男子顿了顿，默默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下次小心点，差点把人家的东西都撞倒了。”秦贺对雪见鹿低声说。
　　雪见鹿整理自己的衣袍，再次对男子说：“方才实在是抱歉。”
　　走在前面的李瑄回头。男子察觉李瑄看过来了，小声说了句，“无事。”便轻轻挤开秦贺，抱着盒子离开了。
　　等男子走远后，李瑄远远地瞥了一眼，“做贼心虚。”
　　侍从推开门，示意李瑄进去。三人进去后，侍从关上门。一人从里间走出来，是董掌柜。
　　“小人不知睿王近日也喜欢这类小玩意。早知道，何必劳烦王爷亲自前来，您只说看上哪件，小人便差人给您送到府上。”董掌柜笑道。
　　“早听闻万宝楼有不少珍品，本王怕掌柜有什么宝贝藏着，没写在珍宝册上，只好亲自来看看。”李瑄含笑摇扇。
　　“睿王玩笑了。”董掌柜敲了敲桌子，“把睿王的东西呈上来。”
　　里间走出一个伙计，低着头，捧着的托盘上，放着李瑄拍下的鎏金椭圆瓜楞式盒。
　　托盘举到李瑄面前，李瑄没有动作，而是偏头看向雪见鹿，“表兄来看看。”
　　雪见鹿上前，拿起瓜楞式盒，手指细细抚过上面镂空花纹，“做工精巧，确实不错。”又将盒子递给秦贺，“你也看看？”
　　秦贺接过，打开看了看，又合上，“尚可。”
　　李瑄大笑，“行了。明日遣人到本王府上取钱。”话毕，解下腰间玉佩，“这玉佩便先压在万宝楼了。”
　　“不必不必。”董掌柜连忙说：“我们怎么会信不过殿下。玉佩还请您收回去。”
　　李瑄“刷”地一下收起折扇，“本王说要压，就压着。”
　　接着，李瑄便起身离开。董掌柜赶忙说：“小人带王爷去休息。”
　　“不必。”李瑄摆摆手，“本王认识路，董掌柜忙去吧。”
　　李瑄离开后，董掌柜合上门。身后的伙计施施然坐下，董掌柜转身恭敬地说：“大人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刚刚跟在李瑄身边的两人，不是凡人。”男子沉声道，“我放才在盒子上施了定魂咒，可那青衣男子碰到盒子，却没有任何反应。另一人拿到盒子后，术法就失效了。”
　　“这......”董掌柜面露难色，“那该如何是好？睿王怎么会与这些人认识？那岂非意味着他知晓血丸一事......”
　　“现下那只是一个普通盒子罢了。他们只是空有猜测却没有证据，尚不足惧。不过，最近我会找人盯着孙府。你也找人提醒孙修，让他保守好秘密。”男子声音里透着警告。
　　“是。”董掌柜应声。
　　“太子一党最近逼得太紧了，我之前安排你的事怎么样了。”男子阴沉地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