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里的微光》栖淅

3、灰烬下的微光

　　第二天上学，林淼淼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她走进教室时，陈烬已经坐在那里，依旧是最标准的坐姿，仿佛与周遭的喧闹隔绝。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看起来更加脆弱，也更加封闭。

　　林淼淼深吸一口气，走到座位坐下。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元气满满地打招呼，也没有试图找话题。她只是安静地拿出书本，开始预习。但她的余光，却无法控制地，时时刻刻关注着旁边这个人。

　　她注意到他的校服洗得有些发白，但异常干净；注意到他的笔袋里只有寥寥几支笔，但摆放得整整齐齐；注意到他看书时极其专注，仿佛那是隔绝外界一切纷扰的唯一壁垒。

　　午饭时间，她看到他没去食堂，而是拿出一个看起来用了很久的铝制饭盒，里面是简单的白饭和一点点咸菜。他吃得很快，几乎是囫囵吞下，然后迅速将饭盒收好，不留一丝痕迹。

　　林淼淼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地疼。她想起自己早上出门前，妈妈硬塞给她的那个还温热的、夹满了肉和蛋的三明治。她当时还嫌麻烦。

　　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她拿出那个用干净餐巾纸包好的三明治，轻轻推到陈烬的桌角。

　　陈烬的身体瞬间僵硬，他抬起头，看向林淼淼，眼神里是惯有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我……我妈妈做的，我吃不下了。”林淼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随意，甚至带上一点嫌弃，“扔了浪费，你……你要不要？”

　　陈烬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他愣了一会儿，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收回了目光，重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书本。
　　那个三明治，就那样孤零零地躺在桌角，他没有碰。
　　林淼淼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这种僵持的状态持续了好几天。林淼淼不再喋喋不休，但她会用一些更隐蔽的方式试图表达关心——比如，在他值日时默默帮他擦掉一部分黑板的高处；比如，在他去老师办公室时，顺手把他掉在地上的笔捡起来放回原位；比如，在发练习卷时，故意把印得最清晰的那一张放在他桌上。

　　她不确定陈烬是否注意到了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动作，他依旧沉默，依旧疏离。

　　转机发生在一个周五的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内容是八百米测试。或许是最近心绪不宁，也或许是没吃早餐，林淼淼在跑到第二圈时，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眼前猛地一黑，脚下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刺痛，耳边是同学们惊慌的呼喊和体育老师跑过来的脚步声。林淼淼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意识有些模糊。

　　在一片混乱中，她感觉到有人快速来到了她身边，动作甚至比老师还快。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的肩膀，阻止她完全瘫倒在地。那双手骨节分明，带着一丝凉意，却异常稳定。

　　她勉强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撞进了一双熟悉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的眼睛。

　　是陈烬。

　　林淼淼有些惊喜，但已经无力道谢了。
　　体育老师和几个同学七手八脚地把林淼淼扶起来，准备送她去医务室。陈烬松开了手，退到了一边，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靠近只是林淼淼的错觉。但他紧抿的嘴唇和依旧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泄露了他并未完全恢复的平静。

　　“老师，我送她去医务室吧。”一个平时比较活跃的女生自告奋勇。

　　“我也去！”另一个女生附和。

　　体育老师点点头。

　　林淼淼被两个女生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往医务室走。疼痛让她龇牙咧嘴，但她的心思却全在身后那个沉默的身影上。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陈烬还站在原地，日光将他孤零零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眼神复杂难辨。接触到林淼淼回望的目光，他迅速别开了脸，转身走向了操场另一边。

　　医务室里，校医给林淼淼清洗了伤口，涂了药水。膝盖和手肘都擦破了一大块皮，看起来有些吓人，但好在没有伤到骨头。

　　“怎么这么不小心？低血糖了吧？以后早上一定要吃早餐。”校医一边包扎一边嘱咐。

　　陈烬刚才那个眼神，那份下意识的靠近，像一颗投入灰烬的小火星，让她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放学铃响，林淼淼的膝盖还在隐隐作痛，走路不太利索。她婉拒了同学送她回家的提议，想自己慢慢走。

　　她收拾好书包，艰难地挪出教室，却发现陈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消失。他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靠在栏杆边。
　　看到林淼淼出来，他沉默地走了过来，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接过了她肩上那个对于此刻的她来说显得有些沉重的书包，背在了自己肩上。

　　林淼淼愣住了，心脏像是瞬间被什么东西填满，酸酸胀胀的。

　　“我……我自己可以……”她下意识地想说点什么。

　　陈烬没有理会，只是迈开步子，走在了前面，但速度明显放慢了许多，似乎在迁就她一瘸一拐的步伐。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一路无话。只有脚步声和远处传来的放学喧闹声。这沉默却不再像以前那样令人窒息，反而流淌着一种奇异的、小心翼翼的平和。

　　走到那个熟悉的分岔路口，再往前就是林淼淼家的小区了。陈烬停下脚步，将书包递还给林淼淼。

　　“谢谢……”林淼淼接过书包，小声说道。

　　陈烬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那是通往老城区、据说条件不太好的棚户区的方向。

　　林淼淼看着他那挺直却难掩孤寂的背影消失在巷口，久久没有动弹。手里似乎还残留着书包带上，他指尖那微凉的触感。

　　她知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依然是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是那些沉重到无法言说的过去。但今天，他向她，向这个世界，迈出了微小却至关重要的一步。

　　那片灰烬之下，确实还有火星。而她，想要守护这点星火，哪怕前路未知，哪怕过程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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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的课堂上，林淼淼讲述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握着粉笔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她跳过了一些太过私密的细节，只是对学生们说：

　　“有时候，理解一个人，需要时间，更需要契机。当你真正试着去了解他背后的故事，或许就会发现，那些你以为的冷漠和坚硬，不过是保护自己的铠甲。”

　　她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了四个字：同理之心。
　　“这不仅是对待同学，也是对待未来你们生命中可能遇到的每一个看似‘不同’的人。保持善意，保持耐心，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会不会成为照亮别人黑暗世界的一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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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两天，林淼淼的腿基本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回到学校，看见堆在桌子上的试卷无奈的叫喊，“我的天啊，我不就请了两天假嘛。”
　　旁边的陈烬听见，默默地将一个笔记本推了过来，“这是这两天的笔记，你好好看看吧。”
　　林淼淼疑惑的转过去，“给我的？”
　　“嗯”陈烬又静静地低下了头，看自己的书了。
　　“既然小陈同学这么帮我，那……我明天带你去游乐园玩吧，你应该还没去过吧。”林淼淼拿着笔记本，略显兴奋。
　　陈烬没有回答，上课铃却响起了…………

　　林淼淼的提议被上课铃声打断，陈烬没有给出任何回应。整节课，林淼淼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偷偷瞥一眼旁边。陈烬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认真模样，仿佛刚才递笔记和听到“游乐园”邀请的人不是他。

　　下课铃一响，林淼淼正准备再追问，陈烬却已经起身离开了座位。

　　“诶……”林淼淼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扁了扁嘴，“这人真是……”

　　她翻开陈烬给她的笔记本。字迹清隽有力，条理清晰，重点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了出来，比她自己的笔记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林淼淼心里那点小郁闷瞬间被感激取代。“看在这笔记的份上，不跟你计较。”她小声嘀咕，开始埋头补落下的功课。

　　接下来一整天，林淼淼都没找到机会再提游乐园的事。陈烬要么在看书，要么就不见人影。直到放学，林淼淼飞快地收拾好书包，堵在了教室门口。

　　陈烬走出来，看到她，脚步顿了一下。

　　“那个……游乐园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林淼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就当是谢谢你借我笔记，还有……上次帮我拿书包。”

　　陈烬垂着眼睫，看不清情绪，只是低声说：“不用。”

　　“怎么不用？”林淼淼有点急了，“我都跟我妈说好了，明天周末，她特批的！票我都……我都快准备好了！”其实她还没买票，但气势不能输。

　　陈烬沉默着，似乎在权衡什么。

　　“去吧去吧，”林淼淼放软了声音，带着点恳求，“听说新开了那个‘旋风骑士’，可刺激了！你肯定没玩过！就当……就当陪我去嘛，我腿刚好，一个人去多没意思。”

　　也许是“一个人去多没意思”触动了他，也许是他确实从未去过这种地方，陈烬抬眼看了看林淼淼充满期待的脸，最终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你答应了？”林淼淼眼睛瞬间亮了。

　　“嗯。”依旧是简短的一个字，却让林淼淼异常兴奋。

　　“太好了！那说好了，明天早上九点，市中心那个欢乐世界门口见！不见不散！”林淼淼高兴得差点跳起来，顾忌着腿伤才勉强稳住。
　　回到家之后，林淼淼赶紧把票买好，一整个晚上她都显得有些莫名的兴奋。连林妈让她去干什么？他都有些恍神，一直在思考明天应该玩些什么。
　　夜色渐浓，林淼淼带着对明天的期待渐渐的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