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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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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大漠，入口的尽是干涩尘沙。他弯腰捧了一堆在手上，泥沙却像漏箭，簌簌的从手缝中跃回荒漠。舔了舔干涸的唇，他看见不远处一个半埋进黄土中的酒肆废墟。好不容易挨到那里，扯了扯早已倒塌满面风霜的酒旗，上面还依稀可见两个苍劲的大字“旗亭”。
“你在找水？”
一个淡然的声音不知道从何处传来，他在原地转了几圈，却什么也没发现。那声音很温柔的笑起来，“傻子，望上看。”他顺从的望上看，阳光反射进眼底，他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半抬手挡了大半光芒，他哑着嗓子问“你是谁？”
那人不回答，只是说“这里没有水，只有酒。就在那废墟下，还是天下唯一不掺水的美酒炮打灯。”
上仰的脖子有点累，他不再看向那人，侧头看看废墟，因着刺眼阳光，他的眼睛有些恍惚，却还是找到了一个破败的酒窖。清理掉散落四周的碎片，他挑了坛抱手上，坐在一处阴凉地，打开封红，酒香扑鼻，是有些年头的好酒哪。
轻呷一口，长途跋涉的疲惫辛劳一扫而尽。酒过半，他脸上却没半点醉酒神态。
“好酒量。”
正欲再喝一口的他，听见那高台废墟上的人说的话，一哂，“打小就爱喝酒，隔了这许多年，改不了倒养出个好胃囊。”
好像是柳絮从树上跌落，没半点声息，但鼻端却传来一阵似花非花的清香。他忽然不敢回头，怕亵渎了身后，传说中的天上仙。
“我认识一个人，他曾经喝酒也如你般爽快。”身后人轻轻的说着话，他听见打开封红的声音，还有咕噜，喝酒的声音。皱了眉，他想这人能喝吗？若不能喝，听声音的那种灌法只怕醉得人事不省。
“那后来呢？他喝酒不行了吗？”
“呵呵……”那人低笑，没回头，他似乎也能感受到那人摇着头，然后发丝跟着甩动，将身上沾的酒香撒满孤寂的荒漠。“他最后一次喝的时候吐了血，然后再也没能喝过酒。”他有些了然，“是喝酒过度伤身了吧？”
身后的人半天没说话，只是说“这里很久没人来了，你是第一个，说不定也是最后一个，这酒肆的废墟亦快被沙尘埋尽了。”
听着身后人有些悲伤的语调，他略微动容，“这世界本就如此，很多东西不是你说想留下就能留下的。”
又是一阵沉默，他忍不住转身，身后空荡荡的残垣断壁，并无人踪，他以为自己是真的撞上神仙，却看见那高台废墟之上有个青色身影，已被夺目的阳光镀上一层金。
“呐，你不急着走吧？要听我讲个故事吗？”
夕阳西斜，天渐凉，他还没有勇气独自在沙漠中过夜。整理出一块地，他复又去搬了几坛酒再度坐下，一副听先生讲书的勤恳学子样。高台上的人虽一直背对着他，却似乎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好笑道“你真贪酒！”
笑到一半，又道“就跟他一样，那时候他总取笑我酒量低，喝一点脸上便燃了火，一片烟霞。”
他似乎在想象，仙人脸颊染红是什么模样，想来该是醉羞世间繁花吧？
“你不是要讲故事吗？”
“啊，对，我要讲故事呢。”他顿了顿，叹息着，“其实也不是故事，只是一个人等的太久，便想和人说说话。”
“你在等人？”
“是啊，等一个人，我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他答应过我，月圆人聚夜，旗亭旧相识……”
如果时光可以像车轮，由着驾车人自由转动，顾惜朝在想自己会不会去把那轮子往后转。但他发现自己还是只能徘徊，在车轮边傻站，直到现在变成过去，未来变成现在。
第一次见面，身为义军之首的戚少商说他一表人才，却不知他已是个被权利强迫沦陷着自尊的朝堂走卒。
戚少商说他是自己一生的知音，却不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不知道这两个字有多重，压得他进退不能。旗亭一夜，弹琴论剑，若两人不曾对立，兴许会是佳话一段，只是想想而已，那夜似尖刀，没入胸不见底，终将只是两人之间的偷偷回忆。
第二次见面，他傻乎乎的引自己这头狼入了伙，自讨苦吃的挨了自己的箱子燕，痛的欲死不能，却在有机会杀了自己时，说“我要你知道你错了……”他到现在一想起这些话，就觉得戚少商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若不是自己还有点灵智，也许当时他就会擦干净嘴上的血好好教教戚少商，什么叫做斩草除根。
对，戚少商最该学的就是狠，就是斩草除根，偏偏他总是学不会，一次一次放了自己，一如他不知觉间，对他的一次次放水。
总是在夜深的时候想起他，欲罢不能。
顾惜朝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戚少商，杀了他最好，然后和晚晴一起，做个平凡人。
“那么，你杀了他？”高台下的陌生人一面喝酒一面问他，他轻笑，“若我能杀了他，我就不会一日如一日的在这里等他回来。”
金銮宝殿一战，他输得一无所有，或者他本就一无所有，戚少商只是拿走了原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可是晚晴呢？每次想起那个用自己的命换了自己一命的妻子，他的眼睛都会有半瞬的失明，黑暗中，连想要记起晚晴最后的微笑都很难。
似颠似狂的活了大半年，却发现自己回到了连云寨。
一地苍凉，满目萧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连手心的掌纹都在颤抖。耳朵里还听见那天拜香时的锣鼓喧嚣，一转身却见自己对戚少商扔去了神哭小斧，他还记得那时戚少商的表情，不是被背叛的愤怒，而是受伤，只是受伤。
戚少商靠着逆水寒支持，喷出的血溅撒在黄土地上，还带着温热，眼睛牢牢的看着他，欲恨却痛。
“戚少商……”
喊出去的名字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怀念。
“我在。”
“你在？”顾惜朝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咳咳……”他趴在地上，笑得过度，开始呛咳。一双手贴在他背上，温柔的拍抚，还有那人的气息。“惜朝，我真的在啊。”
顾惜朝从不掉眼泪，因为他是个男人，是个和戚少商一样顶天立地的男人。他直起腰，偏头看着戚少商，邪气不减当年。
“戚少商，你来给我最后一击吗？你终于学会赶尽杀绝了？”
戚少商无奈的一笑，“风云瞬息万变，你知道这几年发生了多少事吗？”顾惜朝摇头，知道也是摇头，不知也是摇头，只因他心已懒，即使天下换主，于他这疯子又能有多少干系？
“我接下了金风细雨楼，成了群龙之首，蔡京死在了流放之途，傅宗书被暗杀，连大宋开国以来的宿敌辽，都被金宋联手所亡……”
“哦，恭喜，戚大侠要的天下大安，该实现了吧。”
“顾惜朝，你比我聪明，这世间你也比我看得透，你认为我的愿望真的有那么容易实现吗？”
顾惜朝仔细的，认真的瞅着戚少商。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