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烬》预君

4、《厨房偷肉记》

　　夜已深，缀玉梨园万籁俱寂，唯有后厨一盏油灯摇曳。
　　段惊鸿披着玄色外袍，发髻松散，赤足踏在青砖上，像只偷月的猫。他左顾右盼，确认四下无人，才轻手轻脚推开厨房门。
　　“就知道他们把肉藏在冰窖底下。”他冷脸微扬，得意一笑，蹲下身掀开地窖板。
　　果然，一陶罐红烧肉静静卧在冰层之上，油光锃亮，香气扑鼻——是今午戚少棠派人送来的那罐。
　　他本该扔了的。
　　可夜里练功耗神，又想起沈砚之说：“你若真那么讨厌他，何必收他玉佩？何必惦记那罐肉？”
　　他恼怒，偏要证明自己不在乎。
　　可肚子里的馋虫偏不听。
　　“我吃一口，就一口。”他自语着，揭开罐盖，热气腾起，映得他眼底发亮。
　　他夹起一块，肥瘦相间，入口即化，酱香浓郁。他闭眼轻叹：“这人……倒会收买人心。”
　　正吃得忘形，忽听身后一声轻响。
　　“段先生，深夜偷食，不请我同享？”
　　段惊鸿猛地回头，竹筷“啪”地落地。
　　戚少棠立于门边，军装未解，眸光如夜，静静望着他。
　　段惊鸿冷脸瞬间绷紧，迅速盖上罐盖，退后一步：“你怎么在这？”
　　“我来送新菜。”戚少棠缓步上前，声音低沉，“知道你不喜欢素斋，今日特地让厨子炖了红烧肉，加了荷包蛋，汤也熬得浓。”
　　段惊鸿冷笑：“少帅日理万机，竟有空管我吃不吃肉？”
　　“不是管。”戚少棠停在他面前，目光落在他唇角残留的油渍上，眸色暗了暗，“是想看你吃。”
　　段惊鸿一怔。
　　戚少棠又道：“你唱戏时千娇百媚，下台后软糯可爱，打架时凶得像小狼，可只有吃肉时——最像你自己。”
　　段惊鸿心头一震，竟无言以对。
　　戚少棠伸手，用拇指轻轻擦去他唇边油渍，动作极轻，像怕惊了什么。
　　“我从不吃荤。”他低声道，“可若能和你吃，我倒觉得，这戒破得值。”
　　段惊鸿猛地拍开他的手：“别碰我！你算什么？军阀，权贵，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段惊鸿不是你的玩物！”
　　“我不是来玩的。”戚少棠声音沉了，“我是来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是那枚段惊鸿藏起的玉佩。
　　“你收了我的玉，却不肯见我。我知你恨我权势压人，可我对你的真心，从无半分虚假。”
　　段惊鸿盯着那玉，喉头微动。
　　“你若真恨我，为何收它？为何每夜练功后，都来厨房看那罐肉还在不在？”戚少棠逼近一步，“你若真无动于衷，为何昨夜唱《小宴》，唱到‘寸心千结’时，眼角有泪？”
　　段惊鸿猝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狼狈。
　　戚少棠伸手，轻轻扣住他手腕：“惊鸿，我不是来争风吃醋的。我是来告诉你——你若不愿与我并肩，我便退至你身后。你若不愿见我，我便守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但你若肯回头——我必在。”
　　油灯摇曳，映得两人影子交叠于墙。
　　段惊鸿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走吧。”
　　戚少棠凝视他片刻，缓缓松手，转身离去。
　　门合上，段惊鸿跌坐在地，望着那罐肉，久久未动。
　　他终于明白——自己早已不是在抗拒戚少棠。
　　而是在害怕，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