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枕明月》朵云

24、第 24 章

　　自从听明白了凌妈妈的意思，林瑶的心就像炸开了的锅似的，完全无法平静下来。

　　整整一个下午也没能再绣一针，只坐在院子里晒草药的小凳子上发呆。黄柏连喊了她好几声，她才缓过神来。

　　“瑶娘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好差。”黄柏见她一下午都坐着发呆，不动地方不挪窝，这都传晚膳了，暮色西斜，她还愣愣地坐着，关心地问了一句。

　　“林姐姐身体不舒服吗？让三少爷给你看看。”黄芪端着饭碗跳下了桌，凑近看了看林瑶似乎的确有些面色不佳。只可惜他问诊的技术还不到家，不然自己就帮林姐姐把脉了。

　　林瑶一听到三少爷，下意识的猛摇头拒绝，“不，不，不用了，我没事。”

　　秦喻此刻也注意到她不对劲，看她眉头紧皱，面色沉沉，的确有些不舒服似的。

　　放下擦药渣的手巾，开口问道，“哪儿不舒服，我给你把把脉。”撩起衣服已然坐下，一副等着林瑶伸手的架势。

　　“没有，不劳三少爷费心了。”林瑶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秦喻一开口吓得她立马后退一步，低下头匆匆行了礼，就去后厨传晚膳。

　　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丝毫不给三人反映的机会，只留下一个背影，消失在厨房方向。

　　“林姐姐今天怎么怪怪的？”黄芪咬着筷子歪了歪头，“早上不是还好好的…”

　　秦喻也有些不明白，听完黄芪的话，转头问黄柏，“午后我在制药房，有谁来过院子里吗？”

　　黄柏挠了挠头回忆起来，“凌妈妈来过，说是送文房四宝给少爷，预备着去云麓书院用的。”

　　秦喻听罢若有所思。

　　夜里林瑶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窗外夜风渐起，屋里静静的，一盏油灯微微亮着。她侧着身抱着被子，再一次想起了凌妈妈的话。

　　平心而论，在这个时代，秦喻是一个很好的择偶对象。优越的家境，良好的人品，不俗的容貌，彬彬有礼还有一身的医术。

　　更妙的是秦府氛围和谐，秦喻不是长子，不用管那些府内的俗事，是个完全逍遥自在的富二代。

　　“唉……”，这个条件放在现代，门槛都要被踩破了，这样的大饼要是落在林瑶头上，做梦她都得笑出声。

　　可那是现代，法律规定的一夫一妻制，结了婚那是正牌老婆。就算两人感情不深厚，那也是法律意义上的财产共同体呀！起码林瑶可以享受秦喻背后的财富。

　　“唉……”，可是如今在古代，三妻四妾才平常，尤其是高门显贵，妻妾成群的数不胜数。

　　秦府纵然家教森严，秦毅秦柯房里都是有两三个姨娘的，还都是正妻帮着纳的，想要一夫一妻简直是做梦。

　　“唉……”，秦喻再洁身自好，日后也必定不会只有一个女人。

　　若真的收了林瑶，林瑶一个毫无身份的穷苦女子，就算万般幸运的生下个儿子，撑死也只能是个妾。

　　最最起码还得会有个门当户对的正妻，正妻若好相处，小妾可能还舒服些，若不好相处，明天都不知道在哪里醒来。

　　“唉……”，古代小妾的地位之低，林瑶在这里一年多，也不是没看见的。

　　更何况秦喻对她毫无男女之情，两人更像领导和下属的关系，要是自己傻乎乎的顺从老太太的意思，日后既没情，又没钱，又没权，甚至还可能没命！

　　“唉……”，林瑶越想越悲催，本来他还打算哄着老太太开心，自己在秦府的处境也还能过得不错。

　　此番凌妈妈来打探，谁知道是不是老太太的意思。如今已是三月下旬，到六月她的生辰一过，便成年及笄了，到时候老太太就可以公开来问她。

　　“唉……”，留给她转圜的时间不多了，若是她拒绝了这件事，老太太心存不满，就算不会明面上欺负她，工资待遇这一块儿也不会像从前一样了。

　　“唉……”林瑶叹了第一百零八声气，只觉得自己前途一片灰暗。

　　她既不想做秦喻的小妾，又不想为此失去了在老太太面前的地位而导致自己的工资受损。

　　一方面是自己的婚姻，一方面是自己的工作，爱情和面包到底该怎么选，这真是世界上最难的问题。

　　秦喻躺在床上，睁着眼看自己的床幔，听着小廊尽头林瑶的屋子里传来的第一百零八个叹气，不由得也皱起了眉。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林瑶一夜难睡，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出现在众人面前。

　　黄芪看到她这副面色，更是担心极了，围着她转来转去，又是苦口婆心的劝她有什么不舒服赶紧让秦喻看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叽叽喳喳地吵得林瑶更是太阳穴突突的跳，又不好发作什么。

　　秦喻今天起身也晚了些，林瑶端着水盆在屋外打了好几个哈欠，才听到秦喻唤人的动静。

　　林瑶勉强打量了他一眼，瞧着他好像睡得也不太好似的，想着自从收到了二老爷的来信，秦喻的眉头一直不太舒展，估计也是有心事。

　　二人皆是头疼无言，默默地洗漱完，秦喻也不看她，只顾往屏风后头换衣裳去。

　　“瑶娘，瑶娘！”正在这时，院子外急急忙忙跑来一个仆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着林瑶一边比划一边喘气道，“快，快去，快去前院！”

　　林瑶有些懵，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嗯？”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大脑还处于待机状态。

　　“宫里来，来人了！”那仆人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指着前院的方向，瞪大了眼睛，表情极是夸张对林瑶说。

　　“陛下圣旨来了！说是给你的！”

　　“范公公在前头等着呢，赶紧的啊。”见林瑶呆着不动，赶忙推了她一把。

　　秦喻才穿好一层，此刻听到动静，眉头一皱，飞快从屏风后面转出来询问事情。

　　黄柏和黄芪也赶紧凑了过来问到底什么情况，那仆人也不知道圣旨内容是什么，为何秦府一个丫鬟竟然能得陛下的圣旨，只是连声催促林瑶赶紧。

　　林瑶整个一大脑宕机，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哈？她有没有听错？皇帝要见她？

　　自己做什么了？皇帝要见一个丫头？

　　她只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飞速回忆自己有没有做什么错事，甚至惊动了皇帝？

　　还是自己没睡醒，还在梦里？梦里皇帝要见她？

　　难不成是欢王？欢王向皇帝开口了？林瑶想到这个可能，瞬间脸色发白。

　　秦喻见状只赶紧将外衫披上，让林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二人匆匆出了院子，见林瑶又迷茫又害怕的样子，秦喻不由得出声安慰，“别慌，我与你一同去。”

　　到了正堂，只见乌泱泱一片女眷，因着大老爷和大少爷都上朝去了，此刻只有老太太端坐在堂上。

　　下面站着王氏余氏秦静以及一些姨娘们，有的紧张，有的担忧，有的慌乱，圣旨来得又突然又早，有些人的衣裙钗环还没整理好就匆匆赶到了前院。

　　只有老太太镇定地坐着，神色平静，但手上不停搓揉的珠串，还是暴露了她的一丝情绪。

　　林瑶不明所以，只见到一个暗红色衣衫，带着高帽，拿着拂尘，白面无须的男人正在厅里等着，和电视剧里的太监一样的气质，想来这就是传旨的范公公了。

　　他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虽然笑眯眯地喝茶，却也十分客套地和众人保持着距离，一时间林瑶心里更加没底。

　　范公公见众人的眼光都看向林瑶，自然猜出这个小姑娘就是宣旨的对象，立刻起身清了清嗓子，拖着声调道，

　　“陛下口谕，林瑶接旨——”

　　一时间，不论主子仆人纷纷下跪，老太太也被搀扶着缓缓跪在地上，个个脑袋都垂着，只等范公公宣旨。

　　秦喻也跪在一旁，低首听宣，林瑶见此情景，也赶紧学着大家，赶忙跪下身子，洗耳恭听，“奴婢林瑶接旨。”

　　“宣，秦府侍女林瑶即刻入宫觐见，不得有误，钦此。”范公公说完，一抖拂尘，看着茫然无措的林瑶，和一旁摸不着头脑的秦府众人。

　　“车马已经备好了，赶紧走吧，别让陛下久等了。”说罢范公公就要转身离去，秦喻出声唤住了他。

　　“不知这个丫头是否做了什么不妥之事，让范公公跑这一趟。”

　　范公公不是傻子，自然明白秦喻这是在问陛下宣召的意图，他笑眯眯地打起了太极，“陛下的心意，咱家也不好揣测。”

　　老太太那边适时让人打点了一下，范公公将锦囊收下，对着众人笑眯眯地拱了拱手，“今儿个天气不错，瞧着是个好日子。”

　　众人听这一句，心里才放下点心来，虽然不知到底所为何事，但是范公公这句话也算是个好的暗示。

　　唯独林瑶心里更加害怕了，难不成真是欢王？当时被燕承拦住了，他没得逞，这回他皇帝老爹给他儿子讨女人来了？！

　　对一个丫头来说，能被欢王收入后宅，在外人看来的确是喜事。可对林瑶来说，那就是地狱了啊……

　　可她没办法拒绝，范公公带来的宫人已经簇拥着她往前走去，她无助地往身后看去，老太太和一众女眷笑眯眯的，秦喻虽然看不出心思，眉头也舒展了不少。

　　花园那件事情除了燕承和欢王之外，再无人知晓，此刻燕承不在，她也没办法抗拒这些宫人。

　　一入宫门深似海，谁能来救救她？

　　马车一路往皇宫中驶去，范公公闭目坐在马车中间，马车晃来晃去，他始终没有睁开眼睛。林瑶局促不安地坐在另一侧，双手紧握，又害怕又担心，不由得出了一手的汗。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砰砰作响，喉头发紧，身子有点止不住的颤抖。一边内心不停地安慰自己不要乱想，一边又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背上都微微出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渐渐减速，车帘翻飞的间隙，林瑶看到宫门已经近在咫尺了。

　　马车减速正是准备接受禁军的检查。范公公也终于睁开了眼睛，正巧车夫掀起帘子，禁军统领看了眼车内，抱了抱拳，“例行检查。”

　　“大人辛苦了，咱家出宫宣旨，此刻回来复命。”范公公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模样。

　　放下车帘，马车进入宫几百米，范公公就带着林瑶下车了。再往前去，普通人只能靠步行。

　　“见了陛下，该下跪下跪，该称奴婢就称奴婢，这些不需要咱家再教了吧。”

　　范公公终于和她打开了沟通的第一句话，一边走，一边简单的讲述了一下宫内的礼仪。

　　林瑶一边回答问题，一边偷偷余光打量着大渊的皇宫。虽然看得不全，却也感受到了富丽堂皇的气息。

　　突然二人身后传来马蹄声声，由远及近，很快到了二人身边。范公公带着她退避在一旁，能在宫中道内纵马奔驰的一定不是小人物。

　　林瑶微微侧头，偷偷摸摸地瞄了一眼，只见一匹黑色的骏马飞驰而过，马上的男人只有一个背影，高冠束发，苍青色绣鹰的披风在马上飞扬，恣意潇洒，绝尘而去。

　　燕承！

　　林瑶心里惊呼，老天爷，是她的救命稻草！

　　如果今日真的是为了欢王之事，燕承是唯一可能帮她一把的人。可是刚刚自己低着头，他没看到，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林瑶心里悔之不及，可是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心里一万个哀嚎。范公公哪里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只是依旧带着她一路往皇帝的勤政殿走去。

　　离勤政殿越近，手汗就越来越多。看着晨曦里沐浴着阳光的巍峨宫殿，林瑶只觉得自己前途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