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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入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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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如丝,胆怯的敲击着小镇的青石板 ,发出低低的清吟。屋檐低矮,檐雨如绳,一位墨衣女子挺立在檐下,手中抱剑,望着远处被雨雾模糊的山峦游思。细观那女子,墨袍绣有银丝云纹,所抱之剑工艺精巧,隐约有暗光浮动。只是可惜,那女子浑身透着冷冽的寒意,冻得直教人不敢靠近。
“师父,你在想什么啊?”裕棠一手撑着脸,百无聊赖地坐在小酒馆内的条凳上。
李殊然转过身,摇头淡笑,“没什么,想一位故人了。
师父的眸子应该是用新淬的黑琉璃做的。裕棠如是想,想师父这样的端庄美人,居然也会有让她思念的故人。裕棠咂咂嘴,强压下逐渐澎湃的吃瓜之心。低头捣鼓起自己的衣服。
李殊然突然坐下,“你……倒和十年前的我有几分相似。”裕棠似乎察觉要素,猛然抬头,一脸震惊地看向李殊然,“师父,咱这,除了性别,性格样貌上没一点相似啊?”
“现在的话,确实如此,可十年前的我,也是很爱吃瓜的呢。”李殊然如今虽看着像淡人一个,但和自家徒弟相处时还是很会打趣的。李殊然摸摸小徒弟,空落落的心有了一丝暖意。
“师父,您……为什么变了呢?”
“大概是时间吧,时间永远是最好的匠师。它在雕刻出巧夺天工的作品的同时,也将事物最初的样貌摧毁殆尽。观赏者将这种蜕变视作事物最完美的结局,可他们永远不知道,他们眼中的美好,对那些事物来说却是痛苦的利刃。”李殊然垂眸,裕棠似乎望见了她眼底的痛意。
“师父……”裕棠担心地拽了拽李殊然的衣角,“您先回去歇息吧,我们去京都还有好几天的路程呢。”
“好.”
不知道为什么,离京都愈近,李殊然就愈发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曾以为,对师姐离去一事,她早已能坦然面对。可如今她真正要去京都了,心底的痛苦和郁闷才将她从自欺欺人的迷梦中吵醒,她还是很想师姐,非常,非常想。师姐当年,就是在京都遇难的。
翌日,依旧是山色空蒙雨亦奇。一周后,便是皇家组织的修行会盟,届时皇帝会和各路门派新星、长老掌门共聚于皇宫,观天下各派之长。李殊然与裕棠这次代表天元使者,先行护送献礼,掌门与其他众弟子在处置好门派事宜时便会速速赶来。
“眼下雨势还小,你我携着行李又不便御剑,还是早些上路。“李殊然飞身上马,雨水顺着她的斗笠边缘洒落,落入石洼中。“傍晚时,我们必须赶到川溪镇。”
“是,师父。”裕棠挥杨马鞭,紧随其后。
二人快马加鞭,在行至墨书道时,李殊然却隐隐感受到了远处强烈的灵力波动,极有可能是修为极高的修士在斗法,而这方向正是墨书道的门派驻地!一股不安的躁动让李殊然不得不停下来。
“师父,怎么了?“
“墨书道驻地有异常强烈的灵力波动,这个节骨眼,大多门派的高阶修士应已经赶往京都,以墨书道的习惯,这会门派中应当清静得很,如今却这么热闹。”
“裕棠,你在这看好马匹物事,我要去墨书道一遭。这枚守护戒你先戴着,关键时刻可救你一命。我若遇到异样,会以灵识与你联络。”
“嗯,师父,千万小心。“裕棠话音刚落,李殊然便御剑飞往墨书道的正门洗砚台。
洗砚台往日的庄严肃穆被刀剑铮鸣之声划破,台四周原本矗立的八大根蟠龙石柱在术法与剑气的冲击下绽开裂纹。李殊然望见三位墨书道弟子已似强弩之末,被对面一众紫衣修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不由皱眉,显然,对面的高阶修士不在少数。但除去其中的墨书道的人,那些紫衣修士的功法为何从未见过?况且这等级的修士,她多少应该也有所耳闻,而不会对这些人感到如此面生。
眼见那为首的紫衣修士放出一阵毒障,李殊然随即半空掐诀,只听一声清越似凤鸣的剑啸撕裂毒障。未等那一众修士反应,李殊然又须臾化作一道刺目流光,悍然撞入紫衣修士的列阵,下一刻却又儒雅的立于他们身后,伴随着李殊然的厉声一呵“破!”“噗嗤!”每位紫衣修士的丹田处几乎同时迸溅血光,虽不伤及性命,却会让金丹碎裂,这足以让任何醉心修道的修士万念俱灰。墨书道弟子们见此情形,虽知前来助阵的女修士应是友军,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与此同时,那些破丹修士面色逐渐灰暗,眼神从光华流转到空洞黯然。他们僵立的躯体微微左右摇晃,做着最后徒劳的挣扎。在一阵阵嘶哑的低吼中,他们引以为傲的躯体轰然倒下
“无趣。”李殊然依旧是温文尔雅,“嗡“一声将剑收入剑鞘。
李殊然转身走向余下三位墨书道弟子,见众人神色紧张,弯弯眼角,“诸位,在下天元李殊然,因过路时探查到异常,方才赶来的。”
“李前辈!晚辈赵炳汝久仰前辈大名。”为首的赵炳汝急忙率另两弟子作揖。
“晚辈解花语。”
“晚辈魏师。”
“嗯,不必多礼。我刚刚打量那些紫衣修士,看他们的毒障和招式,不像熟知的门派。若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大概率便是南疆蛊派了。”李殊然扫视着墨玉砖块上的黑色黏稠物,感到一阵恶寒。
“南疆蛊派?我曾在本派的藏书阁中了解到此门派,可惜他们鲜少出没,除了知道他们善用蛊毒和蛊医,并无太多消息。”赵炳汝思忖。
“其实,我还听到过关于他们的传言,说是南疆有一种叫醉无痕的蛊,产自南疆特有的毒虫。但凡被这种蛊虫入体,身体的根基便会被一点点蚕食,直至身体中灵力枯竭,蛊虫便会彻底咬碎宿主的经脉,让宿主再难以修炼。”
“花语,你在哪听说的?“魏师和赵炳汝有些惊讶。
“额,其实是从师父他们闲聊时偷听到的。”解花语尴尬地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哈。”
“无妨,可否说说你们和这些人怎么会打起来的?眼下我虽然未杀了他们,但即使亲自去问他们,也大概率空手而归。”
“我与魏师弟、花师妹下山巡逻时恰巧撞见他们,他们不由分说便与我们打了起来!”赵炳汝十分愤慨。
“如此,诸位介意我将这行人押到京都去,在聚会上帮你们拷问拷问,想必会中必定有对南疆蛊族略有研究之人,也顺带交与你们宗门长老处置。若是留他们在这,恐节外生枝。”
“也好,那麻烦前辈了。”师兄弟三人见李殊然分析得有理,便也不强求,随李殊然将那受伤的修士束缚住收入缚仙袋中。
“诸位,后会有期。”李殊然言笑晏晏,暖意袭人。
此后约莫一周,李殊然与裕棠慢悠悠晃到了京都。
京都不愧为一国的政治经济荟萃之地,师徒二人方入正门,便见那中央大街上人头攒动,所谓“连衽成帏,举袂为幕”,不过如此。商家与客户的讨价还价、外地旅客的羡艳惊叹,亦不过是这座繁华京都的清高文士最为羞耻的陈词滥调。
“裕棠,你先去这条街尽头的四海楼放行李,大长老和其他天元弟子应该差不多都到了,我还有点事要办,晚些回来。”
“好。”
老早便听闻京都樊楼中可听得儿女情长,也可听得各路秘辛,既然来了,何不去试试,说不定能听得南疆的事情。李殊然见裕棠彻底消失在人海,这才放心赶向南街樊楼。
暮色昏沉,血红的霞光浓稠成枯朽的血浆,被肆意的在灰暗的幕布上喷洒涂抹,正如忠诚的战士浴血奋战后被亲信击杀,呕出的最后一点不甘和愤懑之血。血色之下,广场的火树银花,楼栏的耀目明灯,共同拱卫着樊楼这座隐匿万千秘密的不夜天。
李殊然在一群娇艳女子的包围下,被硬生生推入一间包间。不过也是,就李殊然这一身锦衣华服,清丽容貌,十有八九便会被默认为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女郎。在京都,贵族女子到樊楼寻欢作乐,不过寻常事而已,樊楼艺妓们亦表示理解。
江湖传言中的李殊然疏离清高,最厌去那烟花柳巷。然而此刻的李殊然,却手忙脚乱的应付着身边几位美女,那些对传闻深信不疑的家伙要是见此情景,必定会惊呼自己花那9.9文钱买的传言竟是诈骗!
虽然我们李长老平时是有些爱逗弄人,但她的内心还是一朵纯情小白花的。艺妓们见李殊然强装镇定,一脸羞赧,便也不再逗她。
为首的那个应该是大姐,她有分寸地跪在一旁,暗地里观察过这位来客,片刻忖量后,她打发走其他艺妓,轻笑着将一杯凉茶端给李殊然,“姑娘,你看着倒不像本地人,似乎也不是来此觅欢,若是另有所求,你大可问问我,再不济,我还可帮你问问其他姐妹。如今这些客人,可都比以前精明了不少,知道隔墙有耳,想跑去大厅打听……不太容易。“
李殊然挑眉,自己居然这么明显?“谢姑娘好意,可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你?“
“放心,我愿意告诉你,自然是有求于你,当然是不会卖你假消息。”那位艺妓眼神扫过李殊然腰间的天元玉牌,眸光暗了暗。
“说吧。”
“你是天元的李殊然,对吗?”
“你怎么知道的。“李殊然瞬间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女子。
“呵,你有天元的玉牌,按其他门派的习惯,大概是长老。你长得不赖,而谁又不知道天元风流俊美的成化长老李殊然呢?“那女子起身坐在李殊然跟前的木桌上,右手掌心虚贴在李殊然左脸,身体逐渐前倾,直至她的嘴角贴到李殊然的耳侧,伴随着低沉地嗓音魅惑道,”十年前,天元大弟子吕思缜失踪一事你应当知道吧,李殊然。你就不想听听其中缘由吗?”
女人的音量极低,可当她说到师姐失踪一事时,李殊然却觉一阵耳鸣,掌心的刺痛骤然放大,连动着心腔的血液一同颤栗。
李殊然不可思议地扭头瞪着女人,努力平息自己紊乱的气息,“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天元暗部和朝廷都搜查找不到的人,你却说你有消息?”
女人勾唇,“当然,你有没有想过,朝廷和天元,是蛇鼠一窝呢?”
“姑娘,请你对天元尊重些。”李殊然皱眉,却也并未否认。
“好好好,那我说准确些,你们的天元掌门和如今的那位皇帝,可都是吃人的家伙呢!你那亲爱的师姐,可被困在这京都好多年了。”
“师姐在哪?”李殊然急切地有些失态。
“不知道,不过她应该还在皇宫。”女人满意地注意到李殊然表情。
“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不了,我今天不想问了。“
“那就留在下次吧,我们还会见面的。”女人举举酒杯,弯头致歉,“李长老,失陪。”
眼看女人将走出包间,李殊然猛然想起自己竟还不知对方姓名,刚打算问,女人却在门口停下,“不用问了,我名为李萌。”
等到李殊然回去,已经是深更半夜。京都不行宵禁,何况如今又来了这么多修士。樊楼附近的街巷更是灯火通明,商人们既想着好好“敲打“一番这群不食人间烟火的修士的钱财,也留着几分好奇欲窥尽仙家们的面孔,好在后日的饭桌上有些引以为傲的谈资。
李殊然回忆着李萌说出的消息,心中不得平静。师姐,真得还在吗?
“师父,您已经在我房间这样呆呆地盯着窗外快一个时辰了,是徒儿做错什么了吗,您赶紧直说吧,别折磨我了。”裕棠有些崩溃地求饶道,尽管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今晚我不在,把抓到的那几个人交给墨书道的,等我回来再做详细商讨。对了,顺便把这消息告诉蓝尹长老和秦相合。若有什么要事,或是墨书道的人等不及了,你便先和掌门他们共同处理。”李殊然这才恍若从梦中醒来,扔给裕棠几颗聚灵丹,“这是奖励,不出意外,你马上就能到达元婴境界了。”
“好的,师父!”裕棠望着手中发着萤光绿的丹药,先前的怨气早被裕棠一脚踹飞,要知道,一颗聚灵丹好比五十年修为,普通宗门的长老都没几颗,师父却一下子给自己三颗!给自个留两颗,光卖那一颗 ,自己就能直接实现财富自由了。 “师父,我爱你!!!”
李殊然总觉得这小徒弟眼中隐隐散发出金光,听她突然激动地表白自己,不禁哑然失笑,“好了,小守财奴,你这是又在想着怎么买卖了吧?”
“嘿嘿,师父还有什么事吗?“
“我嘛~,自然是去做贼喽。“李殊然揉揉裕棠的小脑瓜,随即跃出木窗。
“啊?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