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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疑丧记 ...

  •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四日,诸王、贝勒、贝子、公、文武大臣入乾清宫瞻仰先帝遗容,大殓,举哀。胤禛入住乾清宫东庑守灵并主持丧仪。以贝勒胤禩、十三皇子胤祥、大学士马齐、尚书隆科多总理事物。封胤禩、胤祥为亲王,弘皙为郡王。命皇十四子、大将军贝子胤禵与弘曙回京奔丧,将大将军印暂交平郡王讷尔苏署理。命辅国公延信赴甘州管理大将军印务。命四川总督年羹尧赴甘州或肃州与延信同管军务。以户部尚书孙渣齐暂理工部事物,两江总督查弼纳暂理礼部事物,一等侍卫拉锡暂理理藩院事物。

      十五日,以皇十六子胤禄署理内务府总管。

      十六日,先帝遗诏诏布天下。这日,御史杨保等人参奏鸿胪寺官在宣读先帝遗诏时只宣读了满文本,未宣读汉文本。①胤禛不想再传出他们兄弟阋墙的丑事,便以先帝“一视同仁,未分满汉”为由含糊地解释了一下。

      十九日,胤禛遣官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坛,京城开禁。

      二十日,胤禛即皇帝位,御太和殿登极,受百官朝贺,因在丧期免宣庆贺表,同时颁诏天下,公布恩款三十七条,并改年号为“雍正”,定次年为雍正元年。①

      这些日子里,璇玑大多生活在睡梦中。她太累了,累得想就这么睡下永不醒来。梦里没有任何人,不在任何地方,看不到任何景物,黑洞洞的一片,犹如地府一般,却让她说不出的放松……

      醒着的时候,能听到门外卫兵的闲聊:皇上今儿做了什么,明儿又要做什么;今儿谁被封了王,明儿又谁被升了官……

      睁着眼的时候就忍不住流泪,她宁愿沉溺在睡梦中。

      二十日的夜晚,关押璇玑他们的小院里来了一个传话的大太监,带来了对他们这些人重新安排的旨意。年纪小的被重新安排在别宫当差,年纪大的个别被安排仍回乾清宫当值,更多的则被送入浣衣局做劳役。

      唯独璇玑和隋景没有被重新安排差事,他俩相互看了看,却见那太监对他们笑着说:“两位,请跟我走一趟吧。”

      还未走到乾清宫,那大太监命人把隋景带往乾清宫,却要带着璇玑往养心殿去。璇玑抓着隋景不肯放手,因为她总有一种感觉,觉得这么一分开,他们便不会再见面了。大太监连拉带扯把他们分开,把璇玑强行带入了养心殿后的一间厢房。

      再次回到这里,璇玑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还是梁玉徽的时候,因着被误认为是老爷子的女儿,被关在这里了些许日子,又是诅咒又是寻死的好一番折腾,哪里能想到会发展成今天这样的状况。

      八天了,从老爷子驾崩到胤禛登基八天了。这八天里,她不曾见过他,若不是门外多嘴的卫兵,她甚至都不会知道他每天在干些什么。一股巨大的寒凉和委屈从她心底油然而生,日日积累,变成垒块,挤在她胸中,让她喘不过气来。

      轻抚过一件件熟悉的物件,璇玑来到一面墙前,忽然“噗哧”一笑,用手抠了抠那墙皮:原来这个地方被小玉徽那颗异常结实的脑袋撞掉过一层墙皮,现在看来,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修补好了。她又走到窗下的那个软炕前,抬头看了一眼仍横在那里的房梁,忍俊不禁。那会儿不计后果地想死,果然十分的孩子气,也把老爷子给气得不轻。所以后来变成了璇玑,又被老爷子吓得不轻,果然是因果报应。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身上的棱角快被磨平了,懂得了生命的无常与可贵,却也得了一具永葆青春的身子,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正陷在回忆当中,身子被一个有点陌生的怀抱揽住。她低头看了看那白色的孝衣衣袖下,翻起的马蹄袖上绣着精致的金龙,除了他,还会是谁?可璇玑赌气僵着身子,一声不吭。

      “这些日子,让你受了一些委屈……”

      “何止是‘一些’委屈?”璇玑冷冷地说。

      胤禛听得出她言语中的冷淡,轻笑了一下,使劲转过她的身子,看着她故作生气的脸,问道:“怎么?因着这个怨恨朕了?”

      璇玑抬眼看了他片刻,挣开他的双手曲下膝来对他一肃,丝毫不带情感地说:“恭贺皇上荣登大宝,奴婢……”

      还没说完,她就被硬拉了起来。胤禛有些不解,也有些恼怒:“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怎么又这样了?”

      “那我还能说什么?现在想起我们的用处了?隋景是不是被召去仿着先皇的笔迹补写那两份遗诏去了?”

      “你们?什么你们、你们的?隋景如今在隆科多那里,朕……我是让他补写那两份被烧毁的遗诏去了。李德全告诉我,先皇身边只有他能把先皇的笔迹模仿得以假乱真。”

      “写完后呢?要怎么安置他?”

      璇玑咄咄逼人的口气让胤禛皱了皱眉,他伸手去抚她的面颊,却被她躲开了。

      “我不想做最坏的猜测……”璇玑看着胤禛脸上复杂的表情,忽然没了力气。

      “你想说,我会砍了他的脑袋,是吧?”胤禛也气,没想到璇玑会这样揣测他。

      “就算你无此心,那些臣子们也会给你出这样的主意!替你办这样的事!让隋景去仿写遗诏,这不是明摆了送他上死路么?”

      胤禛的脸一下煞白。他抓住璇玑的胳膊,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就这么关心他?好容易见到了我你就口口声声嘴里只有他?!”

      “你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呢,可他却在步军统领隆科多的手里,我能不关心他么?好歹他也是我的谙达!”璇玑的双臂被胤禛捏得生疼,可她丝毫不想示弱。

      “你若想要他好好的,就也好好的,不要跟我在这儿闹了。昨儿在皇额娘那儿因着行礼的事儿已经受够气了,今儿好不容易把你接回来,你又在这儿给我气受……”

      说着,胤禛痛苦地捂住腹部,慢慢弯下腰去。璇玑一看他这个样子,也急了,连忙把他扶到炕上躺着,一边给他揉着腹部,一边查看他的脸色。可她仍是忍不住生他的气,不愿就这么轻易给他好脸色。

      看到她着急的样子,胤禛把一只手覆在她放在他腹上的那只手上,紧紧地握住,忍不住嘿嘿轻笑了两声。

      璇玑一瞪眼睛,停下揉动的手。想要抽回来,却被他紧紧地拽着。

      “你就装吧,也就合着我好骗!先皇驾崩也不过刚刚过了头七,”说着,她一手指向空中,“他老人家在天上可看着你呢!”

      她话音刚落,就见胤禛象身上装了弹簧一般,腾地从炕上跳了起来,坐在炕沿上,抬着头向空气中看去,一副惊魂未甫的表情。璇玑被他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却也被逗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看着她在那边笑得泪花滢滢,胤禛知道又被她耍了。他瞪着眼睛无奈地看着她,“好,好,你果然是跟皇阿玛时间久了,心也越发硬了,嘴皮子也越发不饶人了。”

      璇玑那边只是捂着嘴吃吃地笑,好像还有些得意。

      胤禛忽然又捂着腹部,皱着眉说道:“被你这么一吓,真的疼起来了……”

      璇玑瞪了他一眼,问道:“真的假的啊?”

      “哎呦……哎呦……”胤禛怪叫着侧身往炕上歪去,手里却仍紧紧地抓着她的一只手。他躺好,拍了拍身边的空处,示意让璇玑躺到他身边来。

      看着他在她面前如此不设防地孩子气,璇玑的心无论如何也硬不下去了,她蜷着身子,背对着他躺在了他身旁的炕边上。他伸过一只胳膊来给她作枕,另一只胳膊紧紧地搂住她的身子,还不老实地把头探到她的脖颈处深深吸了口气。

      “别……好几天没洗澡了,一身的汗臭味。”璇玑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肩,想阻止他,可还是被他用鼻尖蹭到了颈窝。

      “还有一股怨气,好强的怨气……”胤禛蹭着她的脖子调笑地低语。

      璇玑斜着眼睛看了看他,委屈地说道:“我是很怨你,把我一个人丢那儿不管了。”

      “我不是把你丢在那儿不管。虽然有遗诏,可那时宫里、朝中的局势会怎样发展还很难预料,我自身回到宫中都不知会遇到什么样的险情,更不要说去顾及身边的人了。而且,你若那时就跟着我,反倒会过早暴露你是我的人,有可能遭致算计。反倒是把你跟他们留在一处,更安全些。更何况,你身边还有那个隋景,这样我就能放心去做那些紧要的事情了。如今,大势已定,我这不就把你接回来了么?”

      璇玑转过身去看着胤禛的眼睛,反问道:“真的?你当时就是这么打算好的?”

      胤禛无比诚恳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而且,把守在那门口的两个侍卫是不是特别的大嘴巴啊?”

      “是呀,你怎么知道?”璇玑惊讶地抬头看他。

      “你好歹也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了,你见过在岗上那么能说,又那么敢说的侍卫么?”胤禛反问她。

      连想都不用想,璇玑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那俩人竟然是他细心安排过去专门给她报信的。

      胤禛把她鬓角的碎发塞回耳后,看着她微微弯起的嘴角和已经含笑的眼睛,忍不住剐了一下她的鼻梁,埋怨她道:“今天我刚登基正式成为大清国的君主,你就不分青红皂白生我的气,还给我脸色看,这天下怕只有你一个人敢这么做了。”

      璇玑有些不好意思,可又嘴硬,小声嘟囔着:“谁让你事先没告诉我!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怎能知道你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你怎么不是我肚子里的虫了?刚才还跳着脚惹得我肚子疼呢。”胤禛笑笑地捏着她的下巴晃了两下。

      璇玑羞赧地把头埋在他胸前,小声说:“真的疼了?可你要知道,看你那个样子,我也心疼啊,我们两个都疼,扯平了。”

      胤禛笑了笑,把唇贴在她脑门上低语道:“哪儿能那么就便宜了你!”

      还在老爷子的丧期中,璇玑不想让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便猛地坐了起来,双眼放光地对他说:“不对,没扯平,你还欠我一个登基大典呢!”

      “嗯?”胤禛被她说糊涂了。

      璇玑跳下炕,也把胤禛拉了起来,一脸兴奋地说:“你的登基大典都能没让我瞧着……你快学学,大典上都做了什么?”

      胤禛也被她那兴奋的情绪所感染了,回想起白日里的大典来。他忘记了疲劳,兴致勃勃地一边比划,一边给她讲起了大典的仪式来。

      这晚,两人就在这厢房内的暖炕上和衣相拥而眠。胤禛在梦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一片血红的梅花下来回跑动着,嬉戏着,那面孔忽而是玉徽,忽而是璇玑。突然,她停了下来,折下了一枝红梅,向他挥舞着,叫喊着:“胤禛,我就在这里呀……”

      梦中,他笑了笑,下意识地紧紧搂了一下身边的人,又陷入到另一个梦境中去。在那个梦境中,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到东边的天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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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璇玑暂时恢复了皇帝近身侍女的身份,这样可以陪在胤禛的身边。此时的胤禛仍居住在乾清宫的东庑为先帝守灵。虽然在名义上他已把一切事物都交给了胤祥、胤禩、马齐和隆科多这四位总理事务大臣,但每日胤祥都会把要事汇总起来呈报给他过目。

      同样一身孝服的璇玑走进乾清门,来到乾清宫的东庑胤禛住的地方。一进门,她就看到那个那天把她和隋景带出来的传话太监。他也看到了她,便跑过来笑呵呵地对她说:“璇玑姑娘,那天对不住了。我也是皇上身边的奴才,叫苏培盛,是跟着从雍亲王府进宫的,宫里的规矩多,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要向璇玑姑娘讨教呢。”

      璇玑看着他必恭必敬的样子,有些可笑。便问他道:“皇上用过午膳了么?”

      “用过了。如今正跟十三爷在里面说话呢。”

      “上了茶了么?”

      “还没呢,正要去准备,您就来了。”

      “那我来吧。”璇玑向临时的茶水间走去。才走了两步,她忽然又回头问苏培盛:“向你打听一个人,高无庸高公公哪儿去了?”

      “呦,您还认得高公公啊?他今年三月间就被皇上,也就是那时的雍亲王,派出府办差去了。然后奴才就接替了他的职,从那时起伴在皇上身边的。”

      “这样啊。”璇玑有些迷惑。高无庸一直是胤禛身边忠心耿耿的奴才,从小就跟他形影不离的,究竟是什么样重要的差事,要派出去这么久啊?

      璇玑端了茶水往胤禛他们所在的屋子里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胤禛说:“十四弟大概几日能到?”

      “最快也要到下月的十七八日了。十四弟这一回来,又不知要闹出多大的动静呢。皇上要如何安置他?”

      “如何安置?先让他尽作儿子应行的孝道吧,毕竟他也是皇阿玛钟爱的儿子之一,又是朕的同母弟……到时候观他的举动,再做决定吧。”

      听两人都暂时不言语了,璇玑才端了茶进去。胤祥看到璇玑给四哥上茶时四哥扫向她的那怜惜的一瞥,诧异地意识到严肃了这么多年的四哥竟然也会是个如此怜香惜玉的人,便觉得有些好笑。他弯了弯嘴角,忍着没笑出来。

      璇玑正转过身来准备给他上茶,看到胤祥脸上那笑得有些暧昧的表情,便知道刚才胤禛的那一瞥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她倒不慌张,反倒笑着走过去,把茶碗稳稳地放在他旁边的小桌上,临了还冲他挤了挤眼。这下轮到胤祥愣住了。他当然不明白璇玑此举是什么意思。小心翼翼地瞟了四哥一眼,发现四哥正盯着璇玑的背影,发现他在看他,便尴尬地连忙清了一下嗓子,看向手中的折子。

      胤祥心中狂汗:璇玑这丫头要搞什么鬼?可千万不要害他……

      向皇上回报完事情,胤祥走出那间房间,正看到似乎是在一边等他的璇玑。他本想快步溜了算了,可却被跑过来的璇玑挡在了面前。因着他知道四哥跟这个璇玑有着说不清的关系,又因着他知道璇玑一向行事如此,即使当初在皇阿玛面前也时常会这样,便也没有多少惊讶。

      璇玑向胤祥行了个蹲礼,便抬头看向他,小声说道:“奴婢有一事想恳请十三爷帮忙。”

      胤祥一愣,他微笑着朝里面甩了一下头,说:“皇上就在里面呢,现在他最大,你怎么不求皇上去啊?”

      “如今您是替皇上担着大事的总理事务大臣之一,奴婢不找您还去找谁啊?。”璇玑早从老爷子那儿认清了这些阿哥们的秉性,所以知道拍十三的马屁,夸他能干,会给他很大的动力去做事。

      “可不要乱说!”胤祥虽然低声呵斥璇玑,可眼中已经露出了笑。“说来听听,是什么事啊?”

      “您有隋景公公的消息么?”

      “他?”胤祥心中一惊。隋景被找来仿写了那两份被烧毁的汉、蒙遗诏,如今正被软禁在一个秘密的地方。隆科多建议杀人灭口,以防后患,可皇上一直没表态,所以暂还没有处理他。

      “他如今在哪儿?”璇玑看胤祥听到隋景的名字一怔,便觉得事情不妙。“隆科多大人把他怎么着了?”

      胤祥皱着眉头问璇玑:“他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都知道的。”璇玑急急地回答,虽然她不太确定胤祥指的是什么事。

      “哦,如今他被藏在一处隐秘的地方。等风头过去了,再做处理吧。我看皇上也是这个意思。”

      “十三爷,奴婢有个不情之请。您能不能出面相救隋景公公?”璇玑恳求道。

      “相救?救隋景?不行,这事儿我答应不了。隋景此人特殊,一定要看皇上怎么决定。”

      “那,您能想办法在皇上做出决定前,保他性命无忧么?这样总是可以的吧?”璇玑看胤祥面有犹豫之色,又说道:“亏先皇还夸过十三爷是‘侠王’呢,如今怎么这么不爽快了?您别忘了,您还欠着隋景公公两张兔皮呢。”

      “呃?”胤祥一时有点懵。

      “四十七年,您在马厩里的时候,奴婢给您带去护腿的那两张兔皮可是隋景公公的。”璇玑提醒他。

      “你……”胤祥哭笑不得。那两张兔皮明明就是她自作主张从隋景那儿偷来的嘛,怎么又算到他身上了?

      “怎么样,怎么样,两张兔皮换一条人命,多划算啊。”璇玑急急地说。

      忽然,听得屋内的四哥好像要出来了,而眼前的璇玑却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臂甩也不好甩,他连忙应着:“好,好,你快放手啊……”

      就在四哥诧异地叫他的名字前那一霎那,璇玑从他身边跳到了一旁,侧着脸不看他,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胤祥,你还没走啊?顺道把这份密折拿去发给年羹尧吧。”

      胤祥转身接过那折子后,便急急地告退。一只脚刚踏出东庑,他忽然意识到:两张兔子皮换隋景一条生路?这简直太划算了!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啊?而且,若是今后隋景不慎被歹毒之人利用,岂不是会坏了四哥的大事?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乾清门,心想:“算了,还是等皇上决定吧。自作主张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反正皇上现在没说要他的命,答应了璇玑暂保住他也不算是难事。”想着,他整了整身上裘皮大氅的领子,冒着寒风向前朝走去。

      屋内,胤禛走到璇玑身边,无奈地对她说:“你就不要为难胤祥了,隋景的事,朕会亲自处理。”

      “我怕……”

      “好了,朕休息得时间够长了,要去为大行皇帝守灵了。”说着,他就往乾清宫的正殿走去。璇玑跟在他身后,不再作声。

      可还未走到正殿,就有守灵的太监小跑着过来回事:“启禀皇上,别宫的太妃、太嫔们都已回宫用膳休息了,只有皇太后娘娘今儿半天没进水米,现仍跪在梓宫前不肯回宫休息。”

      胤禛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只是加快了脚步。璇玑也小跑了几步跟上去,心里却在埋怨:“娘闹完该弟弟闹了,弟弟闹完又该娘闹了。胤禛是你的亲儿,是你的亲兄长,你们就不能心疼他让他省省心?”

      来到乾清宫正殿老爷子的停灵处,只见兰慧和年琮碧正陪着跪在德妃身边低声劝慰她。见胤禛走过来,兰慧和年琮碧都向他行了礼,可德妃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儿子,便又闭上眼睛,彷佛入定了一般。

      胤禛也跪下,先向老爷子的梓宫和牌位磕了头,然后转向德妃,轻声劝慰道:“皇额娘,您先回宫休息一下吧,皇阿玛这里,有儿臣守着,您就放心吧。”

      德妃仍是一动不动,只是眼角流出了泪水。

      “皇额娘,”胤禛继续劝道:“您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皇阿玛在天之灵,也会不安的呀……”

      “不安?难道先皇走得就安稳么?!”德妃忽然睁开眼睛,看着胤禛反问道。

      “皇额娘,您……”胤禛和兰慧异口同声地唤了出来。

      “您又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吧?”兰慧看了胤禛一眼,接着轻声劝慰德妃道:“您也知道,皇上的诸昆仲曾经为着这皇位争得惨烈无比。先皇临终前忽然把这皇位传给了皇上,着实让人艳羡,不免有些不服气的会发两三句牢骚。话一经人传出来就会走了样,变成可怕的传言,人言可畏啊。皇额娘久居内廷,还能看不透这些风言风语么?”

      德妃闭着眼睛,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在抵制兰慧的劝说。忽然,她睁开了眼睛,转头向在一旁跪着的璇玑看去。

      “璇玑?”

      璇玑正盯着年琮碧和她那已经隆起显了身形的肚子发呆,忽然听得有人叫她,便茫然地抬起头来,却看到德妃正双眼放着精光看着她。

      “奴,奴婢正是璇玑,太后娘娘……”璇玑一边回话,一边飞速向胤禛那儿瞟了一眼。

      胤禛看到璇玑那求助的眼神,连忙又劝德妃道:“皇额娘,您还是先回宫用膳休息一下吧。您这样不食不眠的,儿臣看着心疼啊。而且您这样坚持下去,岂不是要儿臣不孝么?儿臣初为人君,在先皇的丧期却连自己的皇额娘都无法照顾周全,可怎么作天下孝悌的表率啊?”

      而德妃好似不曾听到胤禛的话,只是怔怔地看着璇玑。

      这丫头,是四十三年的时候自己想办法送入乾清宫先皇身边的。很快,她就受到了先皇的重用,飞黄腾达得让自己都有些吃惊。如今已经六十一年了,看这丫头却仍是离开永和宫时的模样,诡异得让人有些不寒而栗,却也能让人大概明白了先皇看重她的缘由。这丫头也算是不忘主,早些年的时候每逢节庆,都会亲自到永和宫去请安,后来为了避嫌,就免了她的请安。再后来诸皇子内斗,因着担心小十四,她派人给璇玑捎信,让她帮着注意些皇上对十四阿哥的态度。这丫头也算是忠心,凡是先皇那儿有什么大的举措,特别是对十四阿哥的,她都会想办法传给自己。又后来因着小十四被御封为大将军王进军西北,自己核计着小儿子该是先皇嗣位的不二人选了,便叫那丫头停了报信,省得被先皇疑心到小十四身上反而会坏了他的前程……先皇驾崩时,她一定也是在先皇身边的,那么……

      德妃忽然回过神来,看向胤禛,严肃了一下表情,发话道:“皇上,这璇玑是永和宫的旧人,哀家有些话想要单独跟她说说。”

      “皇额娘……”

      “怎么,这是不情之请么?难道还要哀家恳请皇上不成?”德妃的脸一下拉得老长。

      “不敢,只是……”胤禛回过头去看了看璇玑,看到她对自己微微点了点下巴,才又看向德妃,道:“您和璇玑说完话,请务必回宫用膳休息一下吧。”

      德妃闭上眼,点了点头。胤禛带着兰慧和年琮碧往大殿外面走,却听到德妃又发话:“所有的奴才都回避一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皇额娘和璇玑,无奈地命所有的守灵太监宫女都退出了乾清宫。

      ******************************2月28日更新********************************

      “璇玑,你来,跪在先皇的梓宫和牌位前。”德妃命令道。

      “奴婢不敢,那是主子们的位置,奴……”

      璇玑还未说完,就被德妃打断:“哀家让你跪在这里,你就跪在这里!”

      璇玑没有办法,只好爬过去,跪在老爷子梓宫和牌位的正前方。

      “当着先皇的在天之灵,你告诉哀家,皇上是如何驾崩的?”

      这个隋景跟她讲过,于是她平静地回答:“回太后娘娘,先皇是病逝的。”

      “先皇驾崩前,有没有进参汤?”

      “没有,先皇对养生一向谨慎,认为北方干热,不宜用参进补,所以已经有一两年不曾用过参汤了。”

      德妃疑惑地看着璇玑,又问:“那,先皇的那份遗诏是何时完成的?”

      璇玑内心小有一阵得意。可她面无异色地回答:“回太后娘娘,是十二日完成的。”

      “当时先皇的神志可清楚?都有谁在场?”

      “先皇当时神志非常清楚,大有好转之势,现在想来那该是回光返照。当时隆科多大人、李德全公公还有隋景公公都在场。”

      “你呢?你当时在哪里?”

      “呃……”璇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说在场吧,万一太后去问了隆科多他们,肯定对不上。可若说不在场,那德妃又怎能相信她的话呢?

      “你说!”

      璇玑心一横,抬头对德妃说道:“回太后娘娘,实际上,之前奴婢为了保护先皇的遗诏,被歹人所伤,晕了过去,娘娘若不信,可以去向隆科多大人、李德全公公和隋景公公求证。那两个歹人在奴婢身上造成的伤,至今还留在奴婢的肩上!”

      “啊?怎,怎么会这样?”德妃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于是璇玑向德妃讲述了那晚发生在那间小杂物间里的事情。听完璇玑的讲述,德妃如同泄了气一般,瘫坐在了地上。忽然,她又来了精神,抓住璇玑的衣袖问道:“你是说,那份假遗诏上写的是要传位给十四阿哥?”

      “是的。”

      德妃想了想,恍然大悟地般喊了出来:“陷害!肯定是陷害!在先皇驾崩前这样做,无异于告诉先皇十四阿哥有谋逆之心,这分明是在陷害十四阿哥!”

      “这,这奴婢就不晓得了。”

      “那,假遗诏的事情先皇知道了么?”

      这个璇玑倒没有听隋景提起过。可她看着德妃口口声声替小儿子鸣不平,心中便更为胤禛鸣不平,顺口就说:“先皇当然是知道了,要不,怎会急急让隆科多大人把遗诏拿过去完成了最后的部分?这,这是后来奴婢听隋景公公说的……”反正她说的有真有假,那个时候又那么乱,就算隆科多没说,也可能是李德全、隋景说了,这三个人并不是一直一起呆在老爷子身边的。就算都没说,现在隋景不在大内,大不了推到他头上,德妃也无处找人可对证。

      “可,可是先皇明明是要立十四阿哥的啊,怎么……”德妃也乱了心智。

      璇玑暗暗冷笑了一下,道:“太后娘娘此话差矣,立谁,不立谁,是您说了算,还是先皇,以及先皇亲笔的遗诏说了算?”

      德妃被她这句话反问得哑口无言,咬着下唇当场呆住了。她喃喃道:“先皇御封十四阿哥为大将军王,统兵西征,试问除了皇上的亲征,阿哥当中谁曾有此殊荣?”

      璇玑看着眼前这个执拗偏心的母亲,心底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地说道:“太后娘娘您可知道,二阿哥被第二次废黜太子后,先皇就把目光放到了当今皇上和十四阿哥身上。那时,先皇确实把十四阿哥看得更重些。去年先皇就感到身体有些不豫,似乎预感到了大限,便在暗中为大清衡择合适的新主。本来上次十四爷从西北回来,先皇本是不想让他再回军中的,毕竟西北距京城相隔千里,万一有什么大事发生,十四爷会无法及时赶回。可十四爷回来后,先是让先皇失望,再又伤了先皇的心,于是先皇便又命十四爷回了西北军中。先皇的这个决定,太后娘娘您现在也该明白了吧?而此后,先皇就一直在刻意考察当今的皇上,也就是那时的四爷。特别是彻查京、通二仓的差事,当今皇上办得让先皇非常满意,曾私下里说过为君当有此不苟私情,雷厉风行之势。这,大概算是先皇当时透露出的圣意吧。”

      “十四阿哥,让先皇失望了?”德妃彷佛只听进了关于十四阿哥的事情,对璇玑后面讲的话却无动于衷。“到底发生了什么?”

      璇玑无语。稍顿,她开口道:“十四爷疑心先皇身边有人会对他不利,便对之暗下了杀手,被先皇知晓了。可先皇当时并没有说什么,想保全十四阿哥的名节,好维护他在军中的威信。可十四爷不知先皇一片苦心,又在先皇面前污当今皇上和十三爷结党谋私,触到了先皇最忌惮的兄弟阋墙之晦,才导致先皇彻底放弃了十四爷,而最终选择了当今皇上。”

      “什么?!”德妃失声大叫了出来,“十四阿哥对先皇身边的谁下了杀手?”

      璇玑看着德妃,面无表情地说了两个字:“奴婢。”

      德妃瞪着璇玑,如同遭闷雷劈了一般,身子慢慢地瘫软到了地上。

      良久,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喃喃自语:“傻孩子啊,怎么这么傻啊……皇额娘在你皇阿玛面前说了你多少好话,夸你诚孝耿直,夸你心地纯良,夸你雄才大略……你,你做出如此不堪之事,不是在先皇面前扇皇额娘的脸么?!你让皇额娘如何有脸去见你皇阿玛啊……”

      看着眼前业已上了年纪的德妃,璇玑忽然又觉得她可怜。摊上了那么一个不给她面子的儿子,她也算是够倒霉的。于是,她忍下心中的不忿,轻声安慰德妃道:“太后娘娘,您也不必如此伤心了。当今的皇上,不也是您的亲儿子么?后宫那么多的太妃、太嫔们,哪个有您这样的福祉呢?”

      德妃目光散乱地盯着地面,忽然,她一声哀鸣,身子便软软地向地面跌去。璇玑眼疾手快用手臂托住了她,连忙大叫“来人”。

      胤禛首先冲了进来,身后跟着兰慧和年琮碧以及太监宫女们。璇玑慌忙叫了一声:“太后悲痛过度晕倒了。”

      胤禛连忙安排銮仪抬德妃回永和宫,并且命太监速传御医到永和宫候驾。所有人都忙碌着,有给太后扇风的,有掐人中的,有端茶倒水拿毛巾的……被从人群中挤开的璇玑只是跪坐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老爷子啊,看看您留下的这个烂摊子,看看这一幕幕的闹剧,您真觉得可笑么?

      銮仪来了,胤禛、兰慧和年琮碧随行护送太后回永和宫,这乾清宫的大殿里除了安静下来的守灵太监和宫女外,再没了别人,顿时寂静一片。

      璇玑回过身去怔怔地看着老爷子的梓宫和牌位,心中暗想:“老爷子,虽然烈火炼真金,可您不会是故意要如此历练胤禛吧?”

      “当~~”

      一声悠远的钟声,不知从这紫禁城的何处飘进了乾清宫,飘到了璇玑的耳畔。

      不知过了多久,一脸疲惫的胤禛回到了乾清宫。他又跪在了那块属于他的苫席②上。璇玑从东庑出来,和他并排跪了下来。她刚想开口,便觉得垂在身侧的手已被他紧紧地抓住。她挣开他的钳握,而把手指与他的手指交叉,再紧紧地握住。

      “皇额娘刚才和你说的话,我在东庑都听到了……”

      璇玑低头,一连串的泪落到了苫席上。再抬头,她已换上了一张仍带着泪痕的笑脸。握了握他的手,轻轻地,她安慰他道:“没关系,至少,你还有我……”

      胤禛转头看着她,眼中的泪在眼眶中打转,却硬是被他忍了回去。良久,他说道:“还记得么,那年,我们也是这样跪着,跪在孝懿皇后的梓宫前。”

      “结果,你挨了皇阿玛的打,我则被关入了养心殿。”

      “你,终于肯改口称‘皇阿玛’了?”

      璇玑望了望老爷子的梓宫,心中一声叹息:已经叫过了呀,可惜,皇上并不知璇玑就是玉徽,玉徽就是璇玑。

      “皇上,返回守灵的阿哥和王公大臣们就要进乾清门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大殿门槛外的钮祜禄宛茗低着头轻声回禀了一声。

      胤禛不舍地放开了璇玑的手,璇玑静静地退回了东庑。宛茗轻手轻脚地走到离胤禛不算太近的地方,跪了下来。胤禛看着远远跪着的宛茗,问道:“皇太后不豫,你可曾去看过了?”

      “回皇上,臣妾去过了。皇太后已无碍,可兰慧姐姐不放心,所以还要迟一步才能回来,就让臣妾先过来看看皇上。”

      胤禛侧眼向东庑的方向扫了一眼,却没有看到璇玑的身影。

      大殿外,陆陆续续传来了并不是十分整齐的脚步声。胤禛心里一声叹息:前面,不知还有多少如刚才那样的闹剧在等着自己!

      ****************************3月1日更新************************************

      十二月初三,老爷子的灵柩移送景山寿皇殿③停放。十二月十一,胤禛赐爵允禩为和硕廉亲王,允祥为和硕怡亲王,允祹为多罗履郡王,弘皙为多罗理郡王。对于胤禛的这次封王,外界有很多议论,谁都知道八阿哥曾经也是皇位的强劲争夺者,可为何当今皇上不但没有贬抑他,反而给他升官进爵呢?胤禛不说,懒得跟那些有空闲喜欢嚼舌头的人解释,任他们猜去吧。

      十七日,允禵终于回到了京城。经过请旨,先赴寿皇殿哭拜。胤禛怕十四弟闹出什么乱子,也急急处理完了手上的事情,赶往了寿皇殿。他前脚刚踏进寿皇殿,就听到身后有人回禀说“十四阿哥到了”。回身看去,已换上孝服的允禵正远远地站着,目光呆滞地盯着自己,魂似乎已经飞到了别处。寒风吹起他头上的一束散发,被冻成了蜡色的脸上混着眼泪和鼻涕,早已没了六十年回京定西北进军大计时的风采。

      胤禛向前迈了一小步,忽然记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又止了步,只唤了一声“十四弟”。而那声“十四弟”如箭芒一样直刺入允禵的内心。允禵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身子随之一震后,他反倒清醒了。远远地,他缓缓地跪下单膝,然后又屈起了另一条腿,伏下身子,向胤禛叩头行礼。胤禛看着他,一时间巨大的悲伤涌上来,他一时抛开了君臣之礼,向允禵走去。而允禵只低头跪在原处,并不动弹。侍卫拉锡见允禵已失了礼数,便连忙跑过去拉他向前,谁知允禵却一把甩开了他,恨恨地看着他,而后把脸转向了胤禛。

      看着允禵含恨的双眼,胤禛知道这场对峙是逃不过的。他紧皱着眉注视着允禵,兄弟俩这样对视了良久,胤禛挥了挥手,对他说道:“你先进去吧……”

      允禵僵僵地又给他叩了个头,便站起来从他身边走过,进了寿皇殿。只那么一霎那,胤禛听到身后传来允禵的一声大哭,如备受了委屈的小儿子要扑到父母的怀中寻找慰藉一般。

      一时间,皇阿玛生前看着允禵慈祥的微笑,皇额娘搂着允禵宠溺的神情,一齐涌进胤禛的脑海中,一股酸得快要蚀了五脏六腑的委屈从他心底喷薄而出,变成巨大的垒块,积在他胸中,让他憋闷不已。鼻子一酸,泪水差点涌了出来。

      太监苏培盛趋步到皇上的身边,小声问道:“皇上,还要进去么?”

      胤禛没有回答,摆了摆手,快步离开了寿皇殿。

      胤禛不肯对璇玑讲隋景的近况,她就一直忙着从外围打听他的消息。今天她又去找怡亲王,可站在他们办事的大院外冻了个半死也没见他出来。失望地回到乾清宫,却听到胤禛在怒斥某人“气傲心高”。她探头瞧了一眼,站在胤禛对面的不是允禵还能有谁?

      “拉锡就是一个下贱奴才,我可是皇上的亲弟弟,皇上怎么处处为他说话?若是我有做错的地方,皇上亲自处罚我好了,还伦不上他这个下贱奴才对我动手动脚!”允禵强硬的语气中夹杂着巨大的委屈。

      “好!你还知道你有错!你年初都干了什么?!你倒是说说!年初皇阿玛把你撵回西北军中,你到底有没有反省?”胤禛怒气冲冲地质问他。

      允禵立刻想起自己回奏皇阿玛胤禛胤祥结党的事情,顿时语塞,只是张大了眼睛瞪着胤禛。片刻,他硬着脖子冷笑了一下,说道:“原来皇上是计较这个?那臣弟这里给皇上赔礼了。”

      “你……”胤禛被他那不恭的态度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好,朕今天就给你点明,皇阿玛当初撵你回军中,最主要是发现你竟然敢对他身边的人动手,他怕哪一天就轮到了他本人!你这个不孝子让皇阿玛担受了多大的惊吓,你知道么?!”

      “皇,皇阿玛怎么会知……”允禵一时乱了方寸。很快,他又恢复了刚才的情形,一副“我是你亲弟弟你能拿我怎样”的态度,生硬地对胤禛说:“那个璇玑不是好好的么……皇上要是硬要把这事赖到我头上,臣弟也无话可说!”

      “好!那朕就派人把你的罪过一桩桩给你算清楚!璇玑的那是头一件,你在西北军中的种种贪婪暴行,朕也会一件件查清楚!”

      “又是为了一个奴才……”允禵咬牙,轻蔑地低声嘀咕了一句。

      胤禛两眼冒火地瞪着跪在面前的允禵。

      站在门外的璇玑不知是否该进去。忽然,只觉一股熟悉的气息压了过来。一转头,德妃正站在她身后,如看贼一般看着她。璇玑愣了一下,连忙跪下行礼。

      德妃并没有说什么,径直走了进去。她一进去,璇玑就听到她平稳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皇上,十四阿哥千里迢迢刚从西北回来,又在先皇灵柩前大哭了一场,肯定心神俱疲。你先放他回去歇息一下,再抓来教训也不迟。”

      胤禛听皇额娘的语气中带着严厉,又暗含着讥讽,心中更是愤懑。可他不能和皇额娘顶撞,这会有违孝道,他只得拼命压下了火,命允禵退下回府反省。

      德妃带着允禵走出东庑,出来时冷冷地瞥了门口的璇玑一眼,便扬长而去。

      震惊中的璇玑看着他们的背影,一时觉得又恨又怒又委屈,她蹲下身来迅速用手指在地上的灰尘中画出一个类似太后的头像,然后站起身来,用脚使劲踩了下去。一边踩,她还一边小声念叨着:“tmd,让你偏心!让你善恶不分!让你是非不明!让你纵凶欺善……”

      看着璇玑恨恨地跺着地,站在东庑门内的胤禛明白她在干什么。可他只能心情复杂,心怀内疚地望着她的背影,默默地在心中说:“我现虽尊为一国之君,可她是我的额娘,他是我的弟弟,我真正又能拿他们怎样呢……”

      ①以上文字均来自于史料记载。
      ②苫席:古代居丧时,孝子睡的草垫子
      ③景山寿皇殿:《实录》记载顺治、康熙的停灵处。但网上有介绍为乾隆十四年修建。此处以《实录》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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