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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射鹰记 ...

  •   一路走,一路停驻,一路行猎兼会见来朝的蒙古王公。璇玑发现胤祥和太子越来越亲近,不但任由甚至跟着太子胡为。常能看到两人形影不离,相处甚欢的情形。连康熙老爷子都对胤祥产生了疑心,把璇玑和隋景叫到身边,表面上是拉家常、发牢骚,可句句设问,想要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启示。但隋景和璇玑配合默契,一个摆出一副忠心耿耿却可惜无能为力的心痛,一个装出一副不大清楚前因后果,不敢乱讲的样子。总之两人都拼命夸赞诸阿哥,从而间接拍皇上的马屁。康熙大概也猜出他们不肯轻易泄漏天机是怕受天遣,又想到事态还没有严重到失控的境地,也就不再逼迫他们了。

      可是璇玑对胤祥的举动实在是疑惑,便写了一封短信给邬祠稔,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趁不当值的时候骑马跑出了行宫的地盘。璇玑早已注意到,每在一个驻跸的地方,都会有几只鸽子悠闲地盘旋在空中。她心里暗笑,看来邬祠稔的工作还是做得很到位的。

      璇玑用哨子召唤下一只鸽子,把搓成细细一卷的信纸塞到鸽子腿侧帮着的细竹筒里。她一扬手,把信鸽放了出去。看着飞走的信鸽,她正准备松一口气,突然发现天空中出现一个黑点尾随那只信鸽而去,慢慢盘旋而下,渐渐显露出其空中之霸的身形——是一只鹰!璇玑大急,立刻大叫着策马跟了上去。而那只信鸽似乎也察觉出了危险,慢慢降低了高度,可仍在继续往前飞。尽管璇玑在马上一边吼一边挥着鞭子,那只鹰却坚决地跟在那只鸽子的后面,不紧不慢地等着冲击的机会。

      那只鸽子也似乎是有灵性的,尽量降低了高度,似乎要在紧急的时候再向璇玑求助。它也是倔强,不到最后一刻始终不肯转向璇玑这边飞,一直在空中跟那只鹰上下周旋着。而那只鹰也似乎超有耐心,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时不时加快速度,似乎在故意玩弄猎物,想要等猎物筋疲力尽了再扑上去。可璇玑却已经急出了一身冷汗。虽然她知道可以用的信鸽不只这一只,可因为玉衡留在了十八阿哥身边,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康熙跟前,所以能够出来发信的机会真是少之又少。

      璇玑拼命地抽着马要追上去,可始终落在后面。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她还没来得及转头看是谁,便听到一个既兴奋又好奇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在跟那只鹰赛马么?”

      “十三爷,帮我!”璇玑顾不得那么多,冲和她齐头并进的胤祥喊道。

      “什么?怎么帮?”十三好奇地看着她问道。

      “把那只鹰赶走!”璇玑大喊。

      马背上的胤祥瞪着璇玑看了片刻,又喊了回来:“不是要打下来?!”

      璇玑一脸黑线,立刻吼了回去:“怎么都成!打下来也成!”

      胤祥笑了笑,伸手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小匕首,对准那只鹰便扔了出去。谁知就在这时,那只鸽子为了逃躲,突然飞高,那只鹰也跟着往高处追去。胤祥的匕首打空了。

      “十三爷,您没带弓箭出来?”璇玑盯着胤祥看了一下,失望地抱怨道。

      胤祥正想说什么,突然发现斜对面的小丘上骑马奔过来一个人。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十四阿哥胤禵。还不待璇玑开口,就听胤祥冲胤禵大喊:“十四弟,快跟过来!”

      胤禵一看胤祥和一个宫女装扮的人正在奔马,又叫他快跟过去,便好奇得不得了,也一抽马屁股,策马追了过来。直到追上了这两人,他才发现马背上的宫女是璇玑。

      “你们干吗呢?在赛马?”胤禵好奇地问道。

      “快,用你的弓箭把那只鹰射下来!”胤祥对胤禵喊道。

      “啥?”胤禵一时不明白胤祥的用意。

      “怎么,射不到么?”胤祥对胤禵一笑,知道这个激将法对他十分管用。

      “哼!”果然,胤禵一沉脸,使劲踢了两脚马肚子,跑在了璇玑和胤祥的前边。他用右手突然从背后的箭袋里抽出一支箭,搭弓、仰身、拉弦、瞄准,一系列动作迅速而刚劲有力。

      “诤”的一声,一道黑光带着哨响飞上了天空。待璇玑仰头看去时,就发现那只紧随在信鸽身后的鹰歪了两下,便直直地落了下来。而那只信鸽则在空中盘旋了一圈,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璇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吁”地一声收住了缰绳,手上不断使劲,把马停了下来。胤祥和胤禵看她停了马,也慢慢让马停了下来。

      马刚一停稳,璇玑便浑身瘫软地从马上爬了下来,无力地躺倒在草地上,只有大口喘气的份儿了。她听到胤祥和胤禵也下了马,大笑着走了过来。可此时的她连爬起来给他们请安的力气都没有了。

      “哈哈,看她这个熊样儿!”这是胤祥的声音。

      “十三哥,她的骑术还不错啦。用这样的马能跟上你这匹宝驹七成的速度,已经很难得了。”这是胤禵的声音。

      “嗯,是呀。一般女人骑到这么快,早就面无人色了,哈哈!喂,还不能起来么?”胤祥朝璇玑喊了一句。

      璇玑懒得搭理他们,一翻身,干脆趴在了地上,用后背对着他们。

      两位阿哥怎么会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一时也愣住了。紧接着,就爆发出一阵大笑。

      “哎,十三哥,你们在赛马么?怎么又叫我射那只鹰?”胤禵好奇地问胤祥。

      “唉,这个我也不知道。我遇到这丫头的时候,她正在马背上挥舞着鞭子好像要把那鹰打下来似的。我追上她后,她就叫我把那只鹰弄下来。我碰巧没带弓箭出来,就用了匕首,结果没射着。正好又遇到了你,看你背了弓箭,就让你把那只鹰打下来了。”

      “哦?要那只鹰做什么?”胤禵仍然觉得好奇。

      “你问她!”胤祥用马鞭一指仍趴在地上的璇玑。

      胤禵用脚踢了踢璇玑的鞋底,问道:“哎,问你呢!”

      璇玑不情愿地爬起来,但仍坐在草地上喘着粗气,答道:“拔毛!”

      “拔毛干吗?”胤禵是不得到最终答案誓不罢休。

      璇玑一歪脑袋,小声说:“做毽子……”

      顿时,胤禵脸上的微笑僵在了原处,半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

      胤祥最先反应过来,又爆出了一阵大笑。

      胤禵一脸被羞辱的表情,忿忿地吼道:“哼,大胆的狗奴才,竟然叫爷给你射鹰做毽子……”

      “好了,十四弟,”胤祥一边笑得泪花四溅,一边拍了拍胤禵,挡住了有冲过去踢璇玑几脚冲动的胤禵,说道:“这也不能全怪她,这鹰是我让你射的,都怪我事先没搞清楚。”

      胤禵怨愤地看向胤祥,极力压住怒气嘟囔道:“十三哥,你跟着二哥胡闹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跟着这帮奴才胡闹了?”

      胤祥拍着胤禵的肩膀,赔礼道:“是我不好,十四弟,是我不好……哈哈哈……”看着璇玑一脸“又不是我让你射鹰”的无赖相,和胤禵一脸急恼又无奈的样子,他实在是忍不住又大笑了起来。

      胤禵“哼”了一声,一甩手走到自己马旁,翻身上马跑开了。璇玑突然觉得背部一阵抽筋,忍不住又躺倒在了地上。胤祥看着她兀自地笑了笑,走过来,也坐下来,躺到了地上。

      “那只信鸽是你的?”胤祥微阖着眼睛,语无波澜地问璇玑。

      璇玑一惊,转头看向胤祥。

      胤祥也转过头来,一脸高深的笑意,用一双似鹰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璇玑的双眼,说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是要救那只信鸽,对吧?”

      璇玑虽然惊得心脏扑腾扑腾乱跳,呼吸也乱了节奏,可仍努力镇静下来,问他:“十三爷何以确定是信鸽?”

      “呵呵,那只鸽子飞翔逃命的方式,一看就知道一半是出于本性,一半是经过训练的。而且,我看到它脚上绑着一个竹筒。”

      璇玑听了,知道说谎也骗不了他。可她并没有明确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点头,只是转过头去脸朝天,继续闭上眼睛晒太阳。

      “你这是要给谁送信?”胤祥又问道。

      璇玑犹豫了一下,吐出两个字:“京城。”

      “是给舒禄?”胤祥想了想,试探地问。

      璇玑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十三爷,您就不要猜了。有些事情,您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她真实的意思,倒是想借着胤祥的这个猜测,把事情糊弄过去。

      “呵!”胤祥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也转过头去,“我倒是忘了,你是我皇阿玛的心腹之一。”

      璇玑觉得差不多能缓过来了,才坐了起来。她看了看身边仍躺着的一脸平静、暇意的胤祥,忍不住轻声说了一句:“十三爷,小心太子。”

      胤祥“哈”了一声,呼地坐了起来,对璇玑说道:“这句话才是爷要奉告你的,怎么被你抢了先?”

      “哎?”璇玑有点不明白胤祥的意思。

      “你上次跟我们去太子那儿看到太子鞭挞讷尔苏,结果不久我皇阿玛就知道了这件事儿。虽然后来我皇阿玛没有当众斥责太子,可给了他不少脸色,对他处处出语严厉。太子查出那个小太监是你扮的,就更气不打一处来了。就算太子不亲自惩罚你,他的手下也不会放过你的。”

      璇玑打了一个哆嗦,她想起了那天遇到的那头野狼。若不是隋景,估计她早成狼的午餐了。

      “可那事儿不是奴婢告诉皇上的。”

      胤祥一抬眉毛,叹道:“可别人不这么想啊。”

      璇玑低头思忖了一下,说:“多谢十三爷提醒,奴婢知道了。”

      “你若有什么事儿,就去找你十四爷吧。别看他嘴上硬,可心还里是软的。”

      璇玑微微一笑,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问胤祥道:“为何不能直接找十三爷呢?十三爷跟太子关系好,说不定帮奴婢跟太子解释一下,就能冰释前嫌了。也好让奴婢给太子爷个好印象,为以后留条出路不是?”

      “你?”胤祥上下打量着璇玑笑道:“你就甭跟爷在这儿装了。你定不是太子党的,我看得出!”

      璇玑也笑道:“是呀,奴婢的那些谙达们要奴婢谨记,我们的主子呀,只有皇上一人,单单他一人,不管现在他是谁,将来谁是他,我们呀,只认一个皇上。”

      胤祥听了,爽朗地大笑了起来,他又仰面躺到地上,叹道:“好个‘不管现在他是谁,将来谁是他’呀。”

      璇玑抬头眯着眼看向碧蓝的天空,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渐渐展开了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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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邬祠稔缓缓步入海棠院,在园子里那个小水池的旁边找到了胤禛。此时的他正凝神地望着池边大石上镌刻着的“空明”两个大字出神。邬祠稔轻咳了一声,他才缓过神来,冲他笑了笑。

      “四爷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邬祠稔走过去,微笑着问道。

      胤禛一转头,看向池对岸,脸上的表情顿时柔和了起来,似乎陷入到了远久的回忆之中。他一抬手,指着那块大石和歪脖松,说道:“三十四年,那时玉徽刚入府,初秋之夜,月朗星稀,昙花盛开,又恰逢她大病初愈,我们便在月下松石旁拜了天地,结为夫妻。虽然没有兄弟亲朋的观礼,没有长辈的祝福,没有丝竹之乐,没有爆竹之闹,可我们却心心相印,以为从此不会再离多聚少,以为从此会常相斯守……我没能给她应有的名分,因着她那时的身份。可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她身旁,看她开心的笑,听她讲那些偶尔冒出来的古怪话,看她不符这时代女子心性的举止。邬先生您还记得么?玉徽未入府前,你嘱咐我的那句‘勿问未 来’,我铭记在心,从来不迫她讲不想讲的话,或是做不想做的事儿。我珍爱她,并不是因为她的特异之处,而是那份青梅竹马的情意和此后朝朝暮暮的知心相伴。而现在呢……”说到这儿,胤禛苦笑了一下,“而现在我们却如同天人两隔。我知道玉徽没有死,她也不是病了,她只是魂在某处不得回转,是么?”

      邬祠稔一愣。他没想到胤禛请他这会儿过来,竟然跟他说了这么一番话。胤禛念着玉徽,虽让他这个作父亲的欣慰,可他看着这样受苦的胤禛也着实的心疼。更何况如今,他只知道那个女儿在宫中,在皇上身边,却不知她是谁,情形如何。虽生活在同一座城里,却不能相见。胤禛这边好歹是不知情,以为她魂飞九天,或许痛苦会少一些。可她呢?什么都在眼前的她又是如何忍下了这些年月,忍下了四爷府里的变化,忍下了和自己孩儿的分离?这两个孩子,总是如此强打精神地承受着煎熬,却都为着对方,因着心里的那份坚韧,搏击着命运,不愿轻易放弃。可是结果呢?结果是否能让他们如愿?本以为经历了那么多波折后,他们的人生将只是风花雪月、浓情蜜意,可突如其来的另一个穿越者鬼魅般的一现,造成了他们时至今日的分离。他不大能明白,却也不敢揣测,为何她会如此地执着于找到另外一个穿越者。这么多年过去了,不是什么异常都没有么?亦或是,正如胤禛无意中说的那样,她身不由己,不得回转?毕竟皇上身边的人,金不缺银不缺,缺的只有一样——自由!

      胤禛见邬祠稔不语,却一脸的若有所思,便更加确定了邬祠稔知道些不为他所知的事情。他继续动之以情,说道:“邬先生,您是玉徽现世的父亲,总该为自己女儿的幸福着想吧?可打从她出了事,为何不见您为她着急?”

      邬祠稔笑了笑,对胤禛说道:“怎么不急?可我能给你急上添急么?而且,急又有什么用呢。”

      胤禛苦笑,很快收敛了表情说道:“邬先生,您瞒我瞒得好苦啊!您还打算继续欺瞒我多久呢?”

      “四爷此话怎讲?老夫怎么不大明白?”邬祠稔勉强笑着,故作镇定地问道。

      “您明明是因为知道了些什么,才会如此地镇定。可您为何不可向我透漏一些?她是您的女儿,更是我的爱妻。您也是作丈夫之人,为何不能体谅我的一番愁苦?”

      邬祠稔听得瞪大了眼睛。可还未等他说话,胤禛继续说道:“您拥有过人的才能,本该投身仕途,位列九卿,报效朝廷。可您却甘愿守护着那个小家的安危和美满,这对于一个大丈夫来说,是多难的选择,可您做到了。因着邬夫人的家世,还因着您对邬夫人的那份深情,您放弃了鸿鹞之志。我是看在眼中,敬在心里,叹在胸中……”

      “四爷何出此言?老夫越发地不明白了。”邬祠稔警觉地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问道。上半年朱三太子的案子正盛,如今好容易暂时平息了下来,胤禛在方才的言语中提到朱宝珊的家世又是何意?

      胤禛叹了口气,摇头道:“邬先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六月间刑部审结‘朱三太子案’和‘大岚山案’时,您心神不宁,时不时向我打听这两个案子的进展,后来听文镜提起,你甚至一度把邬夫人送出京城,我就猜着您家是否跟这些案子有牵连。本想直接问您,可又怕若真是有什么事情,您不好说,反倒伤了咱们的和气,就私自派人去查了一下。才发现邬夫人的娘家竟然那么巧合也姓‘朱’……”

      邬祠稔听到这儿,身子一颤。可他一转念,又笑了,进而说道:“那,老夫要多谢四爷的保全之恩咯?不过,老夫把内人送出京,确实是怕她那娘家姓累及内人。可四爷也知道,那段时期里,京城中朱姓人家,各个人心惶惶,出京躲避的人不在少数,我家内人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胤禛看他言之确凿,面露冷色,便知这件事再说下去,可能会让邬祠稔翻脸,反倒问不出他想问的话来,所以赶紧笑了笑,摆了摆手,说道:“邬先生,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您对邬夫人的那份深情,正是让我感动的。”胤禛看到邬祠稔脸色有所缓和,又接着说道:“您品性高尚,知识渊博,态度超然,令晚辈很是敬仰。可那都不是我处处把您作为榜样,把您的话尊为训诂的主要原因。最主要的是,您是玉徽敬重、信赖之人。虽然玉徽离开了,可我什么事情都还是与您商议,仍把您当作自己的亲人。您叫我主动接纳年家女儿作侧福晋,虽然我不大理解您的用意,可也照办了。我一直把您当作可以交心,可以完全信赖的人。可您呢?现在看来,并不是一样坦诚对待我的。这样待我,您难道心中无愧么?”

      邬祠稔摇着头笑了笑,朗声问胤禛:“四爷到底想让老夫做什么,直接说好了,怎么如此的拐弯抹角?老夫是越听越糊涂了。”

      “邬先生,玉徽在哪里?”胤禛猛然问道。

      邬祠稔一惊,脑海里迅速反省哪里露出过马脚。他记得,她曾在信中恳求他一定要帮她瞒住胤禛,这样做一是可以断了他的念想,让他不至于难过那么久;二是生怕他知道后会做出什么对他的前途不利的举动来。她的一番苦心,他却不能告诉胤禛,只能违心地瞒着他。

      “玉徽?玉徽不是就在这海棠院么?”虽然这事儿已经隐瞒成了习惯,可邬祠稔这次却有些支吾。

      “邬先生!”胤禛焦心痛心地唤了一声,“您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邬祠稔被他逼得自觉不忍,可最终还是按耐了下来。他突然严肃了表情,严厉地对胤禛说:“难道四爷叫老夫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说这等儿女私情?四爷也说过,大丈夫应有鸿鹞之志,应报效朝廷。可你呢?病体刚刚痊愈,就将自己沦陷于儿女情长之中。你一心念着旧人,念着老夫的女儿,老夫深感欣慰,也值得老夫敬佩。可你觉得这是合适的时候么?”

      胤禛被他这么猛地一唬,顿时羞得面红耳赤。

      邬祠稔看他脸色转变,也缓下了语气,继续说道:“如今朝中传言纷起,都道当今皇上和太子起了嫌隙,有人要取而代之。难道四爷没有任何想法么?”

      这下换成胤禛一愣了。他突然笑道:“原来我们天家的家事,已经传到外边了啊。”

      “这,怕不仅仅是你们天家的家事了。太子之事,关乎天下百姓,是这国中的头等大事,人们怎么会不关注呢?反倒是你的态度,似乎这么大的国事不关己事一样。”

      胤禛叹道:“邬先生,我是明白的。您上次让我看那出皮影戏的目的,不正是想指点我去下一个决心么?可是,如今的情形,并不能容我左右。如今得势的是我大哥、八弟、十三弟和十四弟。大哥军功累累,又是长子,自然是牌子硬。十三弟和十四弟正值青年,又都天资聪慧,一直跟在我皇阿玛的身边,深得他的宠爱。这些都不要提,单说那个八弟,也是非常入我皇阿玛法眼之人。虽然他的额娘出身卑微影响到了他在我们兄弟中的地位,可是皇阿玛当初把安亲王的外孙女指给他为福晋,正是为了提高他的地位。更何况,他现在很得人心,被诸臣称‘贤’,也常受到我皇阿玛的称赞。邬先生,如果不出意料的话,你那出玄武门的戏,唱主角的估计该是这位。”

      邬祠稔摇头,却不置可否。

      胤禛轻笑,又道:“我皇阿玛是个心细敏感之人,最恨别人对不该占有之物的非分之想。我若是此时动了这种不安分的心思,上达了天听,白白惹一身骚不说,更会触怒龙颜,从此不得翻身。倒不如作个‘闲人’,把这王府作现世的世外桃源,避灾躲难,也省得累及家人。”

      邬祠稔大笑了几声,背着手对胤禛说道:“四爷当真作如此想法么?”

      胤禛抿着嘴,微微一笑,看着邬祠稔问道:“先生不这么认为么?您若有什么话,不妨讲出来吧。晚辈洗耳恭听。”

      “好,那我就讲给你听!”邬祠稔捋了捋山羊胡,说道:“这其一,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不管是大阿哥也好,八阿哥也好,都是太过出头的人。大阿哥是自己在皇上面前蹦达,可谓不知深浅,缺乏智谋,成不了事的。八阿哥呢,走的是暗线,他自己并不出头,而是笼络人心,让别人在皇上面前说他的好,替他出头。这一招着实走得踏实,也算是机关算尽,招高一筹。可是,也正如四爷刚才所说,皇上是位明察秋毫的明君,他会看不出八阿哥的这点手段么?所以,八阿哥若如此下去,必定也是会先行遭到皇上忌惮的。”他顿了顿,看胤禛正若有所思,便问他道:“四爷可否还记得皇上赐予你的那四个字?”

      “戒急用忍?”

      “对,这就是其二。有想法,不一定代表立刻就要有行动,因为行动是要看准时机的。但反之,若是从没有想法,突然要行动,必定会措手不及。所以,四爷不如趁早打算,可审时度势分两步走。若是太子安然无事,您该怎么办?若是太子出事,您又该怎么办?‘良禽择木而息,豪杰择主而侍’虽然是常理,可自古至今,豪杰择主不如自己作主。四爷也是饱读史书,也应看出这个事实了吧?”

      胤禛重重地点了点头。

      “其三,是你跟太子的关系。四爷现在跟太子的关系不错,那是敬他是你的兄长,是你皇阿玛亲封的太子。可保不准今后他的身份发生转变。所以,无论太子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别人如何行事,四爷都不要慌乱,只需好好揣磨皇上的心思就行。万事顺了皇上的心,才是最保险的棋路。对了,正如四爷你所知的,如今阿哥党和太子党暗中斗争激烈,时不时在朝政中显露出来。太子虽然暴虐贪敛,十分不得人心,被人比成天上一只气势汹汹,可迟早会被射下来的鹰。可四爷你记住,这个射鹰的活儿,轮不到你做,你也不要去做。”

      “这其四呢,不管四爷你今后如何打算,以你现在这种形单影只的状况来说,都是非常不利的。想三国乱世,一个刘备,无论从智谋还是兵力上来说,都是万万敌不过奸雄曹操和枭雄孙权的。可他偏偏也建立起了蜀汉政权,形成了三国鼎立之势。为什么?因为他手下有忠心耿耿为他卖命的兄弟臣下。所以四爷,从现在起,你要为自己拉拢人脉。倒不必象八阿哥那样做得过于明显,更不宜如他般人情网铺得过大、过宽,只需通过考察,拣些对当前太子问题持中立态度,日后又能作大用的人来。表面上也不一定要过于亲昵,不过私下里,则一定要拉拢住。”

      “依邬先生这么说,您觉得年家就是这样的角色喽?”胤禛问道。

      邬祠稔点头,说道:“年希尧和年羹尧都是少见的青年才俊。特别是年羹尧,皇上不会注意不到的,他被皇上重用不过是迟早的事。”

      胤禛重重地点了点头,感慨道:“多谢先生处处为晚辈打算。晚辈却未能及时理解您的一番苦心。”

      邬祠稔笑着摇了摇头,让胤禛不必太在意。他接着说道:“而且,你还需要在你的那些兄弟中物色出能在关键时刻挺你或者帮你一把的人。俗话说:‘上阵亲兄弟。’皇家阿哥众多,因着他们各自母妃的关系,所以每个人身后都有一张看不见的人际网,这种关系网四通八达,绝不可小觑。若不能拉拢到身边几个,就首先在人脉上输了下去。”

      “听先生这么说,是否已经有了推荐之人选?”胤禛笑着问道。

      “嗯,依老夫看,平日里跟你关系还算亲近的十三阿哥就不错!”邬祠稔捋着胡子,嘴角微微上扬。

      “十三弟?”胤禛笑着反问了一遍。接着,他一边摇头,一边否认:“不会是他。虽然他自小跟我感情比较好,可我知道他的秉性。他这人志向高远,聪明且相当有主见,脾气又越发地倔强,绝不是甘屈于人下的人。”

      邬祠稔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笑,轻声说道:“那,咱们就走着瞧吧。”

      胤禛突然想到,很多年以前,玉徽就曾告诉过他要多关注十三弟。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在意。如今,邬先生又提到了他,难道这纯属巧合?

      他大惑不解地看向邬祠稔,问道:“邬先生,这,难道也是玉徽的意思?”

      邬祠稔盯着胤禛的双眼看了片刻,突然大笑了起来,说道:“玉徽那孩子,绝不是希望你安于现状的人。她若在,定也会对你说我今日所说之话的。”

      胤禛苦笑了一下,低下头来轻声道:“邬先生,您始终不说,可是我能感觉得出,她就在这里,可惜没有现身罢了。我知道的……”

      邬祠稔非常吃惊地看着胤禛。

      “我一直觉得她就在身边,很强的感觉。那日,就是我突然晕倒的那日,突然感到了一阵巨大的恐惧。我竟然在白日,睁着眼睛就看到了梦境。梦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真切,仿佛我就置身其中,却无能为力一般……”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邬祠稔好奇地问他。

      “狼,一头巨大的狼扑向了毫无防备的玉徽……”胤禛说着,仍后怕地觉得脊背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邬祠稔骇然。他若有所思了片刻,拍了拍胤禛的手臂安慰他道:“四爷不必担心。老夫向你保证,只要老夫这里安然无恙,玉徽定不会出什么大事。”

      胤禛疑惑地看向邬祠稔,似乎是在问他为什么。

      邬祠稔笑道:“四爷也不必弄明白,只需相信老夫就是了。”

      胤禛望着邬祠稔,最终放心地点了点头。

  •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本章再次塑造了一个罗嗦、绕圈到别人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的四,阿门,请原谅晴天对您这一特色的夸大吧,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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