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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家宴记 ...

  •   自从冒出了那个想法,璇玑就对康熙更加注意了。说来也奇怪,康熙对璇玑似乎都还不错,她偶尔犯点小错,比如茶碗放得不大规矩或者值夜时偷偷打呵欠,他这个皇帝竟然还亲自为她在李德全前开脱。这些都越发让璇玑起疑。可时间长了,再加上璇玑没有发现任何能证明老爷子被穿越过的迹象,她也就松懈了下来,反而仗着老爷子对她的好,越发地敢说话了。璇玑猜想大概也是因着这个缘由,李德全对她也非常的友善,可私下里还是常常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她的脑门子教训她:“你呀,迟早要被这张嘴害了。”

      隋景当值的时候是个干练成熟的人。可一旦不当值,便成了那种机灵调皮,没心没肺的样子,着实让璇玑觉得他学过“变脸”。不过隋景在言谈中常常会冒出一两句能让璇玑顿时冷静下来,或者让她觉得话外有话的言语,又让璇玑迷惑不解。难道隋景才是穿越过来的?可为何没有任何破绽?难道他一直在跟她演戏呢?

      跟康熙北巡回来的玉衡,完全是一副大姐的模样,可璇玑她们都得管她叫“姑姑”以表示尊重。她一直是个中规中矩的人,性子温顺又体贴,可一旦做起正事来却是说一不二。平日里玉衡都是笑对着每一个人,可璇玑总觉得她的眼中还藏着什么很难被人发掘出来的东西,让她显得有点神秘,又给人一种很会韬光养晦的感觉。玉衡的举手投足都显示出一个生在清朝、长在清朝女子的气质,所以璇玑从开始就把她从穿越嫌疑人的名单上叉掉了。

      至于其他她能见到的宫中之人,几乎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又一个个中规中矩得极其类似,所以个个都面目模糊,更不似有被未来人穿越的可能。

      邬祠稔那里没有任何办法能帮她寻找另一个穿越者,只是一再嘱托她小心。

      璇玑坐在茶水间捧着因为拼命思考而快要爆开的脑袋,一脸吃了苦胆的表情,以至于隋景刚进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在这儿发呆呢?晚上皇上家宴时亲点的几道菜已经定下来了,你快送去御膳房吧。”隋景拿着手中的一个小本子朝她挥了挥。

      被水气熏得有些发困的璇玑迷茫地看向隋景,脑袋里还不大清醒,只是轻轻地答了声“是”,动作却不见加快。隋景着急,一边唠唠叨叨地念着什么“快快,不要误了事”,一边一步冲过去拽起她,拉着她就要往外面走。

      就在隋景抓住璇玑的胳臂那一瞬间,一种异样的感觉立即传遍了璇玑的全身:这种情形为什么那么熟悉,好似以前在哪里经历过?

      可还没容得她细想,隋景突然转头对她大吼了一声,震得她原本似乎飘在头顶的神魂归位,脑子里也迅速打了个激灵反应了过来。可这一声吼也把正准备进茶水间吩咐事情的李德全吓了一跳。只见他推帘子慌慌张张地一脚蹦进来,一脸的紧张。

      “怎么了,怎么了?”李德全看茶水间里一切正常,便问他们。可还没等隋景回答,他的眼睛就落在了隋景拉在璇玑袖子上的手上。他“嗯哼”了一声,隋景赶紧放开了手。此时李德全竟然露出了一丝坏笑,嗔怪他们两个道:“你们两个啊,没规没矩的,要是放在其他宫里当差,不常吃主子的板子也得常挨骂。幸好咱们皇上仁厚,看你们年纪小没把你们那些淘气当不敬。可你们也都给我规矩点,别让别处看咱乾清宫的笑话。”

      “嗻。”隋景和璇玑连忙低头,齐齐地回答。

      “好了好了,今晚皇上的家宴和往年一样,大家都有得忙。璇玑,隋景把那几道钦定新菜的单子给你了么?你快快交到御膳房去。还有,皇上刚吩咐,今晚家宴你和玉衡要在御前伺候。所以你去御膳房交代了事情后就不用回来了,赶紧回去收拾一下,再稍微休息一会儿,晚上可得精神着点儿。”

      “是,我知道了,多谢李谙达。”说着,璇玑从隋景手中拿过那个小本子,一溜烟地快快走了出去。

      一出茶水房,一股凉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弄得璇玑突然来了精神。今天晚上老爷子要象往常一样跟儿子们吃年夜饭,那就肯定又能见到胤禛了。虽然如今她常常在老爷子身边候着,可近两个月内见到胤禛的次数一个手的手指就能数得过来。每次胤禛来请安的时候,她不是被派出去了,就是正忙着手中的事情脱不了身。更何况胤禛又不知其中奥妙,即使是偶尔见了,也不曾多看她几眼,反而更加让她郁闷。老爷子那双明察秋毫的眼睛,也让璇玑有所忌惮,不敢象在德妃那里时那样可以多偷看胤禛几眼。可是在今晚的筵席上,肯定不会有人注意一个小宫女的举动。终于又可以好好看看胤禛了。

      璇玑一边想着,一边高兴得不禁乐了出来。她瞅了瞅发现四周没人,便撒了丫子快跑到门口,掀了皮棉帘子就要往外跑,却不曾想皮棉帘子另一边有人正要进来,结果她这边一掀,那人那边一推,倒把脚下没落稳的她给推倒在了地上。摔得倒不是很重,毕竟穿的是棉衣,可撞到地上的胳臂肘还是猛地一麻。璇玑正捂着胳臂准备从地上爬起来,外面的人已经走了进来。

      “璇玑,你倒在爷面前这是撒泼呢,还是偷懒呢?”一身青蓝色福绣绸棉袍,双颊被冻得微红的胤祥一脸的坏笑,听他那语气就是诚心在拿璇玑取乐。

      “十三爷,您没见着奴婢是摔着了么?”仍坐在地上的璇玑忿忿地看着胤祥。自从她被调到了乾清宫,倒是经常能见到十三阿哥。这个十三爷,无论如何也跟她读过的那些历史小说和清穿小说里描述的十三爷不一样。且不说她没从他身上看出什么“侠王”的影子,就他那张喜欢做弄人的嘴,就让璇玑吃惊到内伤。别看他平时话语不多,可一旦出口,必能让人捧腹,又必有几分道理或者讽刺在里面。这样的胤祥在老爷子面前很讨喜,再加上比他那些哥哥们年龄小,还没有被正式任命什么差事,只是被他皇阿玛派到了绿营军中锻炼带兵,胤祥还是时不时地会被老爷子诏回来,问寒问暖问长进的,自是显出了与对待其他阿哥的不同来。胤祥因为经常来见康熙,自然跟康熙身边的这些太监宫女都是极熟的。再加上璇玑以前是德妃那里的人,胤祥就更不把她当外人了,私下里没少拿她当乐子,弄得璇玑每次都有想不顾身份冲上去跟他理论理论的欲望。可她忍了,毕竟现在的身份不容许她太嚣张。

      “来,我拉你起来。”胤祥笑着往前迈了一步,弯下腰去一把抓住璇玑的胳臂把她给拽了起来。

      璇玑不经意被他那样大力的一扯,觉得肩膀处差点脱臼。她呲牙咧嘴地倒吸了口气,嘴里恨恨地说了句:“多谢十三爷。”

      “哈哈哈,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你跑那么快干吗?小心让你李谙达看到了,又要骂你。”胤祥背着手,一双象极了老爷子那样透着灵光的眼睛打量着璇玑。

      “回十三爷,奴婢是赶着去御膳房告诉他们皇上又加了几道新菜,让他们赶紧预备着好在晚上皇上的家宴上能及时呈上。”

      “哦,这样啊,那你快去吧。”胤祥笑着对她摆了摆手。

      璇玑暗想:“哼,小十三,你欺负我的帐咱们日后再慢慢清算,我先给你记着。”可转身刚走了几步,便想起竟然忘了向胤祥行退安。她又连忙转身给他行了个退安。抬眼时,发现他果然正抬着眉毛,一脸坏笑地等着她给他补这个礼数呢。唉,又给了这小子一个话柄!璇玑内心暗自高喊“失败”。

      可才一转身,她就和刚从外面进来的另外一个人撞了个满怀。璇玑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是谁,胤祥那边已经笑出了声。

      “唉,十三弟跟我说皇上身边有个冒失鬼,我还道是谁呢,怎么还是你?”胤禛哭笑不得地看着几乎已经晕头转向了的璇玑。

      璇玑也哭笑不得:这个臭十三,肯定没少在外面宣扬她是个冒失鬼的事情。

      “请四爷恕罪,奴婢是要赶着去御膳房交代准备晚上皇上家宴的事情,所以走得急了,冲撞了四爷……”

      “嗯,你办事要紧,快去吧。”胤禛对她说道。

      璇玑对胤禛福了福,正准备快步走出去,却又被身后的胤祥叫住:“外面起北风了,出去叫小福子把我那条狐皮围巾先借你围上。”

      璇玑听了胤祥的话,头皮发麻,背后顿时一片鸡皮疙瘩。可她还是一边谢了十三爷,一边快步走了出去。一出乾清宫的门,璇玑才长长舒了口气。刚才那会儿,若是只有胤禛一人在该多好?该死的十三……她忍不住在内心怨念十三出现的不是时候。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璇玑并没有领十三的情跟外面候着的小福子借那条围巾,只是快快地往御厨房赶去。

      此时,乾清宫内。

      “十三弟,你对她这是……”胤禛微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胤祥。

      “哈哈,四哥,没什么特别的……我就爱逗她玩罢了……皇阿玛也挺喜欢这丫头的。”

      “你呀,就是小孩子心性还改不了!我们快进去吧,不要让皇阿玛等急了。”胤禛笑着拍了拍十三弟的后背,和他一起往西暖阁走去。

      *********************************************************************

      要说十二月二十四的时候,乾清宫已经举行过了一次皇帝与内宫后妃和皇家女眷们的除夕家宴。那次璇玑只是在后台帮忙,并没有到御前伺候,可已经听得了一会儿一奏起的乐声,极其繁琐。那天隋景也没有在御前伺候,便一一给她解释了那些“火树星桥之章”、“中和韶乐”、“丹陛大乐”、“丹陛清乐”、“檐下清乐”、“中和韶乐”。本来就对礼乐不大熟悉的她却是听得个晕头转向。隋景骂她笨,趁不忙的时候拉她出去瞧,她才明白原来宴会期间在乾清宫檐下设的中和韶乐、在乾清门内设的丹陛大乐、在交泰殿檐下设的中和韶乐、在乾清宫后檐下设的丹陛大乐,不仅仅是皇室礼仪的一部分,还充当了宴会步骤衔接的提示作用。比如说,当奏请皇帝入宴时,奏中和韶乐。乐止,皇后以下各于位次行一拜礼,奏丹陛大乐。礼毕,乐止。皇后以下各入座用餐。此时奏丹陛清乐,乐止,候在宫内里承应宴戏的乐工和优伶进行表演。上果品的时候,奏檐下清乐。进酒的时候,丹陛清乐响起,奏《玉殿云开之章》。皇帝进酒时,皇后以及所有出席宴席的人还都必须出座,跪,行一拜礼。乐止,仍各入其座。承应宴戏完毕,皇后率在座各位出座谢宴,行二肃一跪一拜礼,此时丹陛大乐响起,礼毕乐止。宫殿监奏“宴毕”,皇帝起座回便殿,奏中和韶乐。乐止,宫殿监奏请皇后及各位女主子各还本宫。

      那天,璇玑在一片金枝玉叶当中看到了兰慧,一如往日的幽雅高贵,即使在众多的后妃格格命妇当中,也显出了她独特的兰心惠质,宛如从一片异香中飘出的一缕幽香。清淡,却令人欣赏。

      这次的元旦家宴是皇帝和王子阿哥们的家宴,体制跟除夕的家宴大同小异。因为玉衡是乾清宫的旧人,对规矩了解得透,所以璇玑一从御膳房出来,就直奔她的住处向她请教有关家宴上衣着打扮和行事规矩的事宜。玉衡也是个随和的人,她一边耐心地跟她讲着需要注意的事项和两人如何默契行事的一些暗号,一边为两人按照规制选了紫红色高领镶青缎春绸薄棉袍,水葱绿的金线绣梅绣蝶薄棉坎肩,墨绿色的绣梅黑镶边筒裤,同样墨绿色的福寿绣缎面千层底薄棉鞋。璇玑一见到那双棉鞋,便喜欢得不得了。且不说那精巧的刺绣,单看鞋尖上缀着的那个镶了一颗珍珠的七彩丝线混编的蝴蝶,就是一件精良的工艺品。难得这双棉鞋的鞋口还滚着绒绒的褐色毛边,一看就给人很暖和的感觉。这样的设计,这样的做工,丝毫不比现代那些机器生产出来的鞋子差。璇玑感叹,即使当年在胤禛的府中经历过锦衣玉食的排场,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精品。果然老爷子信得过的身边人的待遇是与他人不同的。

      玉衡见璇玑对着那双鞋喜得连眼角都笑弯了,便一指头轻戳到她的脑门上,笑嗔道:“哎呀,都快流口水了,让外人看去还不笑话?”

      璇玑不好意思地放下鞋,问道:“姑姑,这套行头怎么我从来没见过?是出自谁手啊?”

      玉衡低了一下眼皮,眼神一时间也显得飘了起来,显然是陷入了回忆当中。她抚着手中同样式的一双鞋,轻声说道:“这是宝娉姑姑前年带着我一起做的。那时她还未出宫,说是要在那年元旦的家宴上穿。但是因为这双蝴蝶怎么也编不好,所以一直放着没穿。如今,鞋衣齐备了,当年制衣的人却已经走了……”

      璇玑看她面露悲色,估计她是睹物思人,便安慰她说:“姑姑也不用如此伤心。想想宝娉姑姑如今在宫外成了自由人,也说不定已经嫁了如意郎君,岂不是更自在?”

      玉衡似乎还陷在回忆当中,幽幽地喃了一句:“如意郎君?但愿如此……我知道,姑姑是要在元旦的家宴上穿给他看……可是,姑姑那样一心为他,他不该如此害她啊……”

      璇玑听玉衡这样说,不禁疑心她所顶替的宝娉不仅仅是因为年纪到了的缘故才出宫的。想这个璇玑本不过是永和宫里的一个普通宫女,一来乾清宫却如麻雀变凤凰,身份一下提高了好多,那么这个差事的前任也定是个曾受康熙宠信的人。又想到玉衡提到了元旦家宴,就知这事肯定跟某位宗室男子有关。她一时好奇,问道:“‘他’?‘他’是谁?谁还能害到皇上身边的宝娉姑姑不成?”

      “大阿……”一直出神的玉衡差点失口说出那个“他”的身份,猛然警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咽回了最后一个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儿会如此的触物伤怀,魂不守舍。

      可璇玑已经知道,这个“他”必定是大阿哥无错了。她看玉衡脸上又悔又窘的神情,便连忙装作没听到,故意又问了一遍:“谁?谁害了宝娉姑姑?”

      “小丫头乱打听个什么劲儿?这宫里不该知道的事情多了,还是不要那么好奇的好。清清白白、本本分分地做你的事才是正理。”玉衡抬眼,笑着看向一脸好奇的璇玑。

      “嗯,璇玑听姑姑的教导一定不会错的。”璇玑装出一副单纯的样子,没多少心眼似的笑应着,可心里却想:“如今利用这个璇玑的身份呆在宫中,就是要一边查找那个穿越者,一边为胤禛当个康熙身边的‘包打听’。看来在找到那个穿越者之前的日子不会太容易。”

      玉衡听到她如此乖巧的回话,不禁摇头轻笑了一下,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赶快去沐浴更衣,一会儿过来让我再给你检查一番。”

      “是,姑姑。”

      璇玑对玉衡行了个礼,转身准备回自己的住处。可还未出屋,却又被玉衡叫住了:

      “璇玑,今儿把自己洗干净,收拾齐整就行了。记住不要用任何头油、香粉或花露。不要透出任何香味来,懂了么?”

      “嗯?”璇玑有点不明白,问道:“是怕脂粉味儿影响皇上的食欲或心情么?”

      玉衡笑着摇头,对她说:“那倒不是,这是咱们这些皇上近身侍女中的一个默契。枝高自经风霜雪,哪堪寒手折花人。明白了么?”

      璇玑恍然大悟,原来玉衡是在告诫她:这乾清宫皇上近身侍女的地位虽然比其他宫人高,处处被另眼相待,可也因着这“另眼相待”,而面临更多的险恶。“寒手折花人”……胤褆、胤礽、胤祉、胤禛、胤禩、胤禟、胤(礻我)、胤祥、胤禵……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在璇玑的脑海里盘旋开来。她想到了日后错综复杂、惊心动魄的九龙夺嫡。夺嫡的虽然是那些皇子们,可如今皇上身边的这些奴才们也定会为了日后的荣宠而投靠不同的阿哥集团。他们的结局又是如何?史书不可能为每一个人留下笔墨,后世之人又怎知有多少无名人士投入到了那场吞噬人性甚至性命的政治斗争之中呢?谁又会去关心小人物的命运?

      估计那些阿哥们对皇上身边人所做的手脚,远远要比她所已知和所想到的得要多得多。

      玉衡看璇玑一时呆在了那里,便知道这个机灵的孩子已经明白了她的所指。看她那个样子,怕是吓住了她。不过这些事情,早知道总比晚知道要好,所以玉衡也不感内疚。她所做的,不过和当年宝娉姑姑所做的一样:看准了苗子,就要刻意去培养她。肥土要施,风霜更要经历!

      “还楞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去,否则要迟了!”玉衡笑着催促璇玑。

      “谢谢姑姑教诲。”璇玑郑重地向玉衡行了个礼,才转身离开了她所住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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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月眉,繁星眼,白玉肌,桃花腮,朱红唇,白贝齿,活脱脱画里走出的人。红绒花朵头上开,五彩蝴蝶绕辫来。指如葱白腰似柳,举手投足满庭芬。

      李德全看着眼前这一双穿着亮紫色棉袍外套银白色坎肩的玉人,得意地笑了笑。虽然她们只是乾清宫里的侍女,可放到任何其他宫中和王府中,也都是一等一的美女。这样的姿色,才不辱乾清宫的形象。

      “李谙达,刚才拐去了一趟御膳房,去看他们准备好皇上新添的那几个菜没有,所以来得有些迟了。”

      李德全一回头,看到身后站着的玉衡和璇玑。两人身上的衣服倒还算喜气,可两张素面上只薄薄敷着粉,透着些玉泽,嘴唇也不过是用了些淡红的接近唇色的唇膏而显得比已往更滋润些罢了。这副打扮,跟平时在皇上身边候着的时候一样,一点没有显出特别的新年喜庆来。可是李德全仍然赞赏地对玉衡点了点头,说道:

      “嗯,没有误事。今儿是你和璇玑在御前伺候,该跟她交代的事情已经交代过了吧?”

      “回谙达,都交代过了。您放心,璇玑是个机灵人儿。”玉衡微笑着答话。

      “嗯,云燕和韶华负责王子阿哥们的进酒。你们四个今天都机灵点,千万别弄出什么差错,败了年下的喜庆。”

      “知道了,李谙达。”四个人都恭恭敬敬地回话。

      “云燕,韶华,今儿要辛苦你们了。”玉衡笑盈盈地轻声对另外两位说道。

      其中一个稍微丰满些的女子微微挑了挑眉,也笑着答道:“玉衡客气了,咱们今儿都要仔细当差就是了。”

      “好了,你们去吧,我再四处去瞧瞧。”李德全对她们扬了一下下巴。那两个宫女给李德全行了礼,便转身离开了。玉衡和璇玑也给李德全行了礼正准备走,李德全却伸手把她们拦了下来。

      “你这孩子,这个时节又在耍什么花招?那个兰花油是你给她们的?”李德全盯着玉衡问道。

      玉衡斜抬着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微笑着回答:“谙达,你也知那藩邦进贡的兰花油是老太后以前赏的,自从宝娉姑姑出宫后,全乾清宫就剩我这一份儿了。我平日里拿它宝贝似的藏着,自己都不舍得用,不到磨不开脸的时候是不会轻易借人的。今儿早上云燕姐姐亲自差人来借,我不也是没办法推脱嘛。平日里大家都在一个宫里当差,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借总是不好。”

      “哼,就你鬼机灵。你那点心思你谙达还看不出来?你可小心着,别弄出什么事端来。不过幸好,今儿皇上心情蛮好的样子。刚儿我也见过候着的阿哥们了,大家都满脸喜气的。可一会儿你还是要多几分眼力价儿,知道了么?”李德全低声责备了玉衡几句,却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背着手踱着步径自走开了。

      玉衡目送他的背影,又看了看站在一旁一头雾水的璇玑,对她笑了笑,便转身往乾清宫方向走去。璇玑赶忙跟上,可还是忍不住忿忿地对她说:“姑姑的兰花油是老太后赏,那么贵重,凭什么要迁就她们?您平日里都舍不得用的,可她们借去了倒是充大方。借去的时候明明还有大半瓶呢,下午还回来的时候竟然只剩下个瓶底了!”璇玑最看不惯那种面儿上给着笑脸背地里却时时算计的人。虽然她明白目前的状况下对于这种人也只能用玉衡的这种法子,可还是觉着有点咽不下这口气。明明都是一个级别的宫女,云燕带的那一班人凭什么要处处显出比玉衡带的这一班人更得势的样子?

      璇玑看玉衡对她的牢骚只是笑,又问道:“姑姑,云燕姑姑那一班人,跟咱们不是同一个级别么?”

      玉衡听了这话,猛地一转身,定定地看向璇玑,突然又展开了一如以往那种温和的笑容,回答道:“皇上用得着谁,那就是钦差,就比别人高一等。不过璇玑,咱们两班人确实不是同一个级别的。你心里明白就好了。明里还是要给足她们脸面的。记住了?”

      “我知道了,姑姑。”

      璇玑因为到乾清宫还不久,所以并不大清楚这两班宫女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平日里大家都笑脸招呼着,不过两班人里也似乎从来没有越界成为好姐妹的。云燕比玉衡大两岁早入宫,却是后来从别的宫里调来的,不似玉衡从十三岁入宫起就跟着宝娉在乾清宫做事。后来宝娉因为与大阿哥扯上了什么不明不白的事情被放出宫,云燕就仗着玉衡这班宫女中没了年长的打头,时不时要卖一卖老资格,时不时要欺到玉衡头上一下。可玉衡怎么看都是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好好脾气,处处能忍则忍,能让则让,也绝不允许她带的这班人跟云燕那班人发生任何冲突,所以暗地里云燕那班人常常嘲笑她们这班人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刚靠近乾清宫门口,就迎面看到正从里面走出来的胤禛和胤禵。胤禵一边走,一边扒住胤禛的肩膀凑在他耳朵边小声地说着什么。那边胤禛听了一怔,眉头紧皱,旋即停下了脚步,阴沉着脸低喝了一声:“胡闹!”看到玉衡和璇玑她们走过来,两人往一边让了让,都紧闭了嘴巴,似乎怕人听了去。玉衡带着璇玑给两位阿哥福了一福,便径直走了进去。璇玑非常想知道那两个人在嘀咕什么,可苦于没有正当理由滞留,也只能无奈地跟着玉衡走到西边的一个小阁间里。玉衡让她在那里等着,她去后殿看看有什么要做的。璇玑就被一个人留了下来。

      谁料这个小阁间是以乾清宫南面一扇封死的宫门为墙隔出来的。本想靠着南面的墙闭目养神一下的璇玑突然听到了两个人的窃窃私语。璇玑把耳朵紧紧地贴在缝上偷听,果然是胤禵和胤禛在说话,里面大概涉及到了太子什么的。璇玑听不真切,真想扒开个缝把头钻出去。突然,阁间的帘子“噌”地被掀开了,十三阿哥胤祥大喇喇地出现在门口。胤祥看到整个人都贴在南墙上的璇玑先是一愣,上身仍保持着挑帘子的姿势,下身却抽回了已经踏入门槛的那只脚,并抬头向外瞅了一眼,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问璇玑:“这里不是茶水室啊?爷快渴死了。”

      璇玑连忙跳到胤祥身边,对他说:“十三爷吉祥。茶水室在东暖阁呢,奴婢领您去吧。”

      “嗯,好。”胤祥仍是乐呵呵的,跟在璇玑后面往东暖阁走去。他们刚要穿过乾清宫的大殿,正好胤禛和胤禵一起走了进来,两人都被外面的冷风吹成了红脸蛋,胤禵的鼻子下还闪着莹莹亮的清鼻涕水。璇玑正准备向两位阿哥请安,身后的胤祥却抢先一步扑了上去,一边大叫着“四哥,想死你了”,一边搂住胤禛不放,害他脚底站不稳,猛往后踉跄了几步。

      胤禛正纳闷十三弟这是怎么了,什么“想”不“想”的。明明上午的时候还一起见过了皇阿玛,这会儿又在抽什么风?正纳闷着,却听得刚才还是哼哼唧唧撒娇似的胤祥飞速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隔墙有耳!”

      胤禛一惊,情不自禁看向这大殿里唯一的一个外人——璇玑。璇玑正被胤祥这会儿的举动刺激得直打寒战,突然看到胤禛看她,不觉得红了脸,却也歪打正着地让胤禛一下就明白了刚才胤祥所说的隔墙之耳是谁。

      胤禵在一旁捂着嘴偷笑。而此时从东暖阁那边又走出了三位阿哥,分别是三阿哥胤祉、五阿哥胤祺、七阿哥(礻右)。三人看到仍挂在胤禛身上的胤祥,也都一楞,一脸不知错过了什么好戏的表情。胤祥这时才放开胤禛,对他说:“四哥真没情趣,小嫂嫂告诉我这招对你不管用,我还不信。今儿可算是见识了。”

      胤禛看着胤祥,知道他这是在作掩护,可却又拿他当了兄弟们的乐子,一时间哭笑不得。他抬手照胤祥的脑门上弹了个暴栗,嗔怪道:“你又跑去和她说胡话了吧?看来以后我家的门槛得加高点了,省得你这个没一点‘爷’样子的十三爷跟个蚂蚱似的蹦进来蹦进去的全当它不存在。”

      在场的几位阿哥们哄堂大笑,只有璇玑笑不出来,因为她现在满脑子里只回响着胤祥那声“小嫂嫂”。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位,亦或就是那位钮祜禄氏?

      五阿哥胤祺因为自幼长在太后宫里,太后让他习满语而未习汉语,所以汉话说不好,张嘴便是“鸟语”。璇玑虽然经历了几次穿越,加起来也算在清朝呆得有些年头了,可并不常用满语,所以只能断断续续地听懂几个简单的字词,五阿哥具体在说什么她也听不明白。更让她抓狂的是此时几个阿哥都开始讲满语,她简直象是站在一群老外跟前一样。不过好歹看着他们各个脸上的表情,能猜出他们大概是在开胤禛的玩笑。

      璇玑正看着眼前这堆“老外”叽里咕噜兴奋地讲着“鸟语”,不知什么时候胤祥已经又来到了她身边,仍带着一脸恶作剧得逞的坏笑,对璇玑说:“茶水室在哪儿啊?渴死爷了。”

      璇玑忍不住笑了出来,轻声说了句:“十三爷,您跟奴婢往这边走。”说着就转身继续往东暖阁走。

      在踏进东暖阁的门槛之前,紧跟在璇玑身后的胤祥突然轻声问道:“你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吗?”

      璇玑猛地回头,没料到胤祥竟然跟得那么近,她的头顶差点撞到了他的下巴。

      “回十三爷,奴婢不知道呀。”

      胤祥低头,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们在骂你呢……”

      “呃?……”

      看着胤祥那一脸恶作剧又得逞的得意相,璇玑不知道是要大笑三声呢,还是把手里撩着的帘子摔到他那张仍张扬着年少轻狂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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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宴是在极其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的。宴会上洋溢着一片其乐融融、父慈儿孝、兄友弟恭的美满和谐气氛。宴会伊始,皇帝康熙老爷子发表了新年贺辞,总结了在过去的一年中朝廷所取得的巨大成就,并且强调说,大清官员殷切希望同大清子民一道,加强团结,密切合作,携手建设一个持久和平、满汉繁荣的和谐国家。康熙还指出,满清将坚持“一国两制”的满汉共治原则,坚持一个中国原则决不动摇,在已武力统一的前提下,积极安抚台湾臣民,促进两岸的通商交流合作。今年是大清实施“治黄倒灌”工程的关键之年,要着力推进严格阅河、清查烂尾豆腐渣、查处贪官污吏、严惩投机倒把等措施,严纠“面子工程”、“形象工程”,争取彻底杜绝好大喜功、铺张浪费、中饱私囊的恶习,实现由单一基层管理到层抓层管、层层负责的转变。期间,康熙皇帝进酒三次,阿哥们行跪拜礼三次,奏《玉殿云开之章》三回。随后,专业的御用宴戏承应者进行了精彩的表演,赢得了在场观众的热烈掌声……

      端着康熙御用酒壶站在御座左侧的璇玑一边看着阿哥们纷纷就座,一边在脑海中仿着新闻播报的口吻迅速为后面将要看到的场景做了个全面、专业的报导。她一边YY一边忍不住微微咧嘴笑了出来。察觉到自己的这个过失,璇玑立刻强扯回已经有进一步散开趋势的面部肌肉,还不忘心虚地看了看站在御座右边的玉衡。这一眼看去,却发现她那边竟然也在走神。不,确切的说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正要去为阿哥们斟酒的云燕身上,而那目光中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少见的幸灾乐祸。璇玑突然想起李德全说过“不要弄出什么事端”的话,顿时意识到那兰花油必不是什么普通珍贵的发油,而是某种可以触发某个敏感事件的导火索!

      璇玑也把目光投向了云燕。果然,从她走近大阿哥开始,大阿哥脸上的表情顿时由迷惑到僵硬再到隐约显出一些杀气来,却仍能在一瞬间以满面的笑容掩去一切,看得璇玑那是心惊肉跳啊。她印象中的大阿哥从来只是个行伍出身、行事不慎、迷信算命的粗坯,怎知道眼前的他不仅举止威仪、容貌端正,而且举手投足间都显示着他作为皇长子大哥身份的与众不同。

      那云燕只顾为大阿哥斟酒,并未看到起先他脸上那一系列的神色变化。斟完抬头时,大阿哥早已换上了一副和悦的神色,却留一双有些挑逗的眸子打量着云燕微红的脸颊。云燕看端着酒杯的大阿哥盯着她不放,也不失时机地莞尔一笑,眼角流露着说不出的妩媚。可她却没有停顿,而是毫不犹豫、丝毫不乱地走去为下一位阿哥斟酒了。

      欲擒先纵!电视里常见的勾男桥段,没想到被云燕现场演绎得活灵活现。

      璇玑突然内心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预感:若是云燕把赌注下到大阿哥身上,怕是此命不久矣。至于大阿哥和宝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估计一时半会儿打听不清楚。可从大阿哥的反应来看,难说不是一件被康熙内部处理过的大事。

      坐在大阿哥胤褆旁边的就是胤禛。云燕依然是笑若春花地过去斟酒,害得璇玑几乎想把手中的玉壶向她后脑勺砸去。可仔细看那边,一个明显的心不在焉,一个眼中亦少了刚才的那种风骚。璇玑暗暗松了口气,却忍不住在内心嘀咕:“果然这宫里当差的一个个都是贼精豆儿,势利眼儿。这会儿恨不得扒住几个得宠的阿哥好以后攀高枝儿呢。”转念又一想:“如今势头最盛的还应是太子啊!可云燕作为皇帝身边的人如此举动,好像在赶着寻新主儿似的,难道康熙早已透露出不待见太子的信息了?”

      璇玑偷偷转脸抬眼看向康熙。老爷子正一脸慈祥地看着下面在座的儿子们。此时从他脸上压根看不出任何别的表情来。康熙好像突然觉得璇玑在看他,便转头向左边看来。璇玑内心大叫了一声“不好”,连忙收回了目光低垂下眼皮。

      幸好老爷子并没有发作,只是看了看她,又把目光转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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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支《江南采荷》舞完毕,众人兴致高到了极点,气氛也完全放松了下来,从刚才的中规中矩转向了真正有家庭氛围的宴会。大阿哥眉飞色舞地对身旁的四阿哥说着什么;一脸笑意的太子跟旁边的老三在耳语;五阿哥、七阿哥在跟八阿哥叽里咕噜地说着鸟语,九、十、十二、十三、十四阿哥好似聚众拼酒般一碗一碗地互灌着。剩下那些年纪小的阿哥们只能充满艳羡地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哥哥们展示他们的豪爽。

      刚给康熙斟了一杯酒的璇玑眼角突然扫到了八阿哥。她看他已经坐直了身子,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要说出什么,一个不好的预感立刻浮上她的心头。果然,众人似乎都正好一起结束了刚才各自的话题,大殿里一下突然安静了下来,反倒使八阿哥那本不紧不慢、不高不尖的话犹如一个自屋顶坠下的鸣钟般响亮,以至于连对他们这些阿哥们之间的猫腻不是很熟悉的璇玑都觉得被那句话震得头晕目眩。

      八阿哥挺了挺脊梁,趁大家都安静下来的空儿,徐徐说道:“刚才跳那支舞的明明都是北人,却又透着南人的柔媚。不知它与二哥府上那个纯正南人的伶人班子相比,技艺如何啊?”

      太子胤礽还来不及皱眉头,坐在老八对面的已经面色赤红,微显醉态的老九就一边挥着圆滚滚的胳臂,一边快语道:“那可差得有点多!二哥那儿的哈哈珠子清一水儿的容貌清秀,体态轻盈,扮成的舞姬更是一个个俊俏风流。再穿上江宁织造的贡绸,戴上珍珠翡翠玛瑙,比女人还女人呢,只要打人面前这么一过呀,都散着梨花香呢……”

      璇玑突然明白老九这是在跟老八一块儿唱戏呢。看似无心,却在暗指太子私生活奢靡腐败,又私自引汉人入宫,在宫中大行断袖之风。

      那边的太子神色微微一变,倒也还算镇定。可不等他亲自开口,老三已经笑盈盈地发话了:“那些倒不干二哥什么事儿,都是二哥的下人们买进来为了讨好爱看戏的嫂嫂的。本来二哥是坚决不收的,可看那些千里迢迢进京,有心献艺于宫廷的优伶可怜,又想到南府(清代宫廷管理演戏事务的专设机构)前不久刚放了一批内学,还没寻齐合适的接应,就想在这批人里看看有没有好苗子,填了那空缺。这事儿老四也知道。你说是不是,四弟?”

      胤禛那边也挺了挺脊背,笑着对众位兄弟说:“三哥说的是,这事儿二哥跟我提过。说等调教一段时间后就选出几个拔尖儿的,报了内务府,正式送入南府顶了那些缺。老八啊,上次咱们一起在二哥那里看戏时,我不是跟你提过这事儿么?当时你还说那个叫‘赵元’的奴才看着就机灵,身段唱腔都好。若是在宫外,一定能成气候么?”

      老八没想到老四把话头又扔到了他这里,有点不自在,但仍保持着笑容,对老四说:“是呀,那个奴才是演得好。可当时十三弟非跟我较真儿,硬说那个叫‘柳生’的声音细腻,女相的扮相也更柔媚些。”

      十三正举着酒杯和身边的十四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突然听到老八提到他的名字,一脸迷茫地看向同时也正看着他的大家,嘟囔了一句:“看戏?我对看戏没兴趣!都是瞎说的,省得你们又说我只会跟你们说营防里的事儿。”

      十四笑着拍了拍十三的肩膀,揶揄他道:“十三哥,你可不是对看戏没兴趣吧?记得上次你带我去京师绿营军营的路上,正遇到京城名角‘玉阑堂’返京,你逮着人家可没少罗嗦,还非得送人家玉佩什么的,弄得他腰都快点折了还在谢你的厚爱呢。”

      十三瞪了十四一眼,却笑了笑又说道:“那是受人所托。上次听戏时听二哥说喜欢‘玉阑堂’,又正好知道京师绿营军里有个叫‘陈贺’的副将的的老婆的远房堂兄跟‘玉阑堂’打小是邻居,就跟二哥说了。二哥听了特高兴,就要我一定要把那块玉佩转送给他。说来也巧了,路上刚好遇到。我看那人也还文雅,也就跟他文雅了一番不是?”

      本来太子看话题越扯越远,还正安然地抿着酒,没想到十三还是把这个烫手的芋头扔给了他。他深知,皇阿玛虽然也爱看戏,可大多都是陪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看的,而且常教训儿子们切不可耽于声色,更是对于那些包养伶人作娈童的事情不能容忍。如今这家宴上众兄弟们七嘴八舌说得好似他耽于男色似的,怎能不让他心惊胆战?

      他也看得出,如今他皇阿玛对他的态度远远不如多年以前了。难道真的是象索相被处死前秘密托人给他传出的纸条上说的那样,一山容不下多虎么?

      太子放下酒杯,微微一笑。他并没有看向高高在上的皇阿玛,而是仍然面对着众兄弟们,说道:“十三弟误会了。我喜欢‘玉阑堂’,完全是因为①王师傅跟我引荐了他。师傅说,做学问,明世事,不一定只读圣贤。因为官治的终究是民,所以也一定要去了解民在想什么。如今我们是四海一统的大国,而我们又是生长在深宫大院中的阿哥们,不可能象古时的圣君尧舜一样每日与民同作,也不可能屈尊降贵到民间体察详细的民情,所以不妨适当结交些耳目宽广的市井中人,从他们那里了解民情与风俗,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相信师傅的引荐,就见了‘玉阑堂’几面,感觉他术业有专攻,又为人正直,学识也不浅薄,又善于讲述游走各地时的市井所见,对我也是有些启发的,所以也算是敬他几分。不过三月前‘玉阑堂’到直隶去走场子,自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了。那次看戏时说起他来,十三弟费心留意到军营里有人认识他,我就叫十三弟帮我给他带些礼物去。那‘玉阑堂’也是个性情耿直清廉的人,从不肯收无功之禄,给他银两财宝是绝对不会收的,所以只好托十三弟给他带了一块我宫里闲置的玉佩,希望他能痛快收下,以表心意。”

      太子说完这一番话,没有一个阿哥再吭声了。此时的璇玑却在内心笑得要命:这一个个的,都忒会演戏了。且不论太子到底有没有断袖之好,光看他们刚才上演的那招“互丢热芋头”,就够她笑得在地上打滚了。可惜,如今她的身份如若真做出那样的举动,怕是会应验古装剧里的那句老话:“来人,给我推出去斩了!”

      康熙一直在意犹未尽地一个个打量着他那几个已经成年的儿子们,好似在看一场好戏。太子说完,停了一会儿,他突然鼓起掌来,并且用言语肯定了太子的说法:

      “好,胤礽有这份心,不枉朕多年对你的教育啊。”说着,他转头看向候在一旁的李德全,笑着问道:“这下面该演哪一出了?”

      李德全楞了一下,立刻反应了过来,连忙躬身回答道:“皇上,该上果品了。”说着,他拍了三下巴掌,早在侧殿等候的小太监们端着新鲜的果品依次走进了大殿,把一盘盘的鲜果摆放在了众位阿哥桌上。大家得的都是一样的削好切成同样大小的水晶梨块。康熙招呼他的儿子们说:

      “这梨是年前两广刚上贡来的,大家尝尝,很甜的。”说着,他从李德全手中接过一块用银叉叉着的梨块,笑盈盈地虚让了一下,便塞进了自己的口中,一边嚼,一边满意地点着头。

      众阿哥看他们的皇阿玛已经用过了,也纷纷用筷子夹了梨块放入口中,同时对这梨的味道赞不绝口。

      谁都没有注意到,只有八阿哥在梨块入口的那一瞬间,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只囫囵嚼了几下便匆忙咽了下去。

      ①王师傅:此处指太子傅王掞。

  • 作者有话要说:  10。25初稿,10。31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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