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偏差》榆梣_

9、小组作业

　　开学的第一周过去，校园里的节奏终于稳下来，像一部刚刚调到正常档的胶片，缓缓转动。

　　午后的阳光带着一丝秋意，从高二楼的长窗倾泻下来，落在光洁的瓷砖地面，反射出柔和的亮光。空气里有粉笔的气息，混着酒精棉球的淡淡味道——今天是本学期第一次生物实验课。

　　铃声响起的时候，教室里瞬间沸腾了。

　　王橹杰手里还转着一支黑色中性笔，漫不经心地看着讲台上的老师。他个子高，坐在第四排，窗外的阳光斜着落在他的手背上，映得肤色更白了几分。

　　他心里想着昨天的蛋仔派对就差那么一点点上凤凰蛋，还没完全进入状态，直到老师推了推眼镜，声音不急不缓地宣布：

　　“今天，我们要做显微镜观察实验，主要内容是——植物细胞和细菌涂片的制备与观察。”

　　王橹杰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转动手里的黑色中性笔。第四排的位置让他能够直接看到讲台，但他的注意力并没有完全跟着老师的声音走。

　　直到下一句落下：“这次实验以四人小组为单位，自由组合，完成切片、染色、观察、绘图以及实验报告。平时成绩百分之二十，请认真对待。”

　　教室像被扔进一颗石子，瞬间炸开锅，椅子拖动的刺啦声此起彼伏。

　　王橹杰放下笔，正要起身，就听到身边的张函瑞低声提醒：“走，赶紧找人，别最后只能抱老师大腿。”

　　“你才抱大腿。”王橹杰抬眼，笑了笑，整个人往后靠，手插进兜里，语气慢悠悠：“找谁？”

　　“还能找谁？”张函瑞顺势往后瞥了一眼，压低声音：“穆祉丞啊。学霸，操作稳，关键咱们还能跟着涨点知识。”

　　王橹杰没吭声，但心口轻轻一动。

　　这几天，他不是没注意到穆祉丞。

　　他比之前更自在了，阳光得像一束白昼最明亮的光，不刺眼，却让人无法忽视。

　　“诶，你们组好了吗？”
　　一道带笑的声音插进来，穆祉丞正好走过来，身影挡住了斜落的光。

　　张函瑞立刻起身，爽快应声：“就差你。”

　　“行。”穆祉丞点点头，目光一转，朝后排喊：“桂源，一起来？”

　　“OK。”张桂源懒洋洋应了声，慢悠悠走过来，嘴里还叼着一颗润喉糖，像是刚睡醒。

　　四个人，很快凑齐一桌。

　　老师清点完名单，拍了拍手：“好了，注意听要求。”

　　?

　　实验开始了。

　　讲台上传来玻璃器皿碰撞的清脆声，酒精灯、显微镜、载玻片被依次分发下来。每一张桌子上，很快铺满了细细碎碎的工具，闪着冷光的镊子、刻度分明的试管，和一小瓶藏着细菌的生理盐水。

　　王橹杰卷起袖子，低头整理器材，动作干净利落。他手指修长，捏镊子的时候极稳，冷白的灯光打在腕骨上，纹理清晰。

　　张函瑞一边拆工具，一边八卦：“哎，穆祉丞，你们那边是不是不用自己切片？是不是一切都高大上？”

　　“也没那么夸张。”穆祉丞笑了笑，俯身调显微镜，声音温和，“不过确实动手的机会少，大部分靠图像和模拟。”

　　“那现在是不是手都生了？”张函瑞毫不留情调侃。

　　“你看出来了？”穆祉丞顺势接话，笑意带着点自嘲，神色却不慌。

　　“看不出来。”王橹杰忽然插了一句，语气淡淡，却像随手丢出一块石子，水面荡开一圈圈轻微的涟漪。

　　穆祉丞抬眼，眼神短暂地停在他脸上，嘴角扬起：“那我放心了。”

　　实验正式开始。

　　任务分工很快敲定：
　　?王橹杰：负责显微镜调试、观察
　　?穆祉丞：切片、染色
　　?张函瑞：辅助操作、拍照记录
　　?张桂源：写报告、绘图

　　酒精灯点燃，蓝色火焰静静跳动，映在镊子上，折射出一抹冷光。穆祉丞压下载玻片，动作仔细，把洋葱表皮一点点摊平，滴上碘液，淡淡的棕黄色沿着切片边缘迅速晕开。

　　王橹杰低头调显微镜，拧动粗准焦和微调，镜头下的世界慢慢清晰，细胞的轮廓一点点浮现，仿佛一整片秘密的森林。

　　“角度再低一点，别让光打偏。”穆祉丞俯身提醒，指尖轻敲桌面。

　　王橹杰侧眼看了他一瞬，没说话，只是照做。

　　那一瞬，空气似乎被什么轻轻拨动。

　　“清楚了吗？”穆祉丞问。

　　“嗯。”王橹杰盯着镜筒，声音低低，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磁质。

　　他看到的是被染色的细胞壁，紧密排列，像一块古老而静谧的拼图。每一条细线都分明，透着精细的秩序感。

　　他有种错觉，好像眼前的世界，比现实更安静。

　　“让我看看。”穆祉丞俯身，身影和暖意同时压近。那一刻，王橹杰闻到一股清淡的香味，像洗过的棉布，混着一点酒精气息。

　　心跳，慢了一拍。

　　一节课的时间被切割成无数片，切片、染色、观察、绘图，四个人分工明确，偶尔插科打诨，但节奏紧凑，没有人掉链子。

　　张桂源趴在桌上画图，手腕压在笔记本边缘，线条流畅：“王橹杰，你看这个细胞核位置对不对？”

　　“再往中间一点。”王橹杰低声指点，眼睛仍盯在显微镜里。

　　“你这观察得也太仔细了。”穆祉丞笑，侧过身看他，“是不是有点强迫症？”

　　“习惯问题。”王橹杰淡淡回，但耳尖却不自觉有一点微热。

　　十分钟后，显微镜归位，实验报告和绘图完成。桂源用夹子把纸整齐收好，放到桌角。

　　老师走过来，逐一查看显微镜调节情况、切片质量和报告书写。

　　她低头翻看他们的报告，眉毛轻轻一挑：“你们这组完成得不错，细胞结构标注很规范，切片也做得干净。”

　　“谢谢老师。”穆祉丞礼貌开口。

　　老师打了个分，潇洒写在报告封面——98。

　　张函瑞吹了声口哨：“哎呀，学霸组就是不一样。”

　　王橹杰没说话，只是把显微镜轻轻推回原位，手指在镜身上敲了敲，像在平复心里某种无声的波动。

　　器材归还完毕，走廊的光有点晃，初秋的风透过半开的窗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卷起少年衣角。

　　四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张函瑞还在聊晚上打游戏的事，桂源插科打诨，笑声断断续续。

　　王橹杰走在最后，手里捏着批改后的实验报告。笔迹清晰，98 的分数在右上角醒目得像一枚暗号。

　　就在这时，穆祉丞忽然放慢脚步，走到他身边，声音压得很低：“你报告写得这么细……成绩这么好，真的没想过出去吗？”

　　王橹杰脚步一顿，手指微微收紧。

　　他侧过脸，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点冷淡：“没想过。”

　　“为什么？”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探究。

　　“说不上来，但我还是觉得，高中还是在国内待着比较好。”王橹杰顿了顿，抬眼看向前方，唇线绷得很直，“出去的话，大学再说也不迟。”

　　风从长廊另一端吹过来，吹动两人衣角，也吹散了一瞬间无形的气息。

　　穆祉丞没再追问，只是笑了笑，声音轻得像落叶：“也是，你有计划挺好的。不过你哪天想去，我可以把经验和你说哦。”声音如常，但是眼底有一丝认真。

　　王橹杰笑了笑，没回应太多，只是把背包扔上肩：“我知道了。谢了。”简单得像一句礼貌，却是他愿意留下的话。

　　四人的影子在夕光里被拉长，重叠了又分开。那条路走到尽头，有更多未知，但今晚他们做到了该做的事情：把一个看似平常的小组作业，从开始做到结束，不慌不忙，稳稳当当地交出成果。对王橹杰来说，这样的感觉，比任何鼓吹都更真实。

　　走廊的尽头，阳光碎在地面，像一条无声的河，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