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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霁州风雪证清白 东宫情断意难平 ...

  •   太傅府的垂花门被缓缓推开时,昭怀安穿着一身素色便袍,在沈砚之的搀扶下,一步步踏入熟悉的庭院。冬日的阳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得他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暖意,额角的白纱依旧醒目,却已挡不住他眼中的清明。
      “老爷!”夫人王氏带着昭玉珠、昭玄、昭明迎了上来,眼眶瞬间红了。王氏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昭怀安的手臂,声音哽咽:“你可算回来了……”
      昭玉珠扑到他怀里,仰着小脸,眼泪啪嗒啪嗒地掉:“父亲,你是不是疼?珠儿给你吹吹……”
      昭怀安伸手摸摸女儿的头,嘴角露出一丝虚弱的笑意:“傻孩子,父亲不疼了。”
      昭玄和昭明站在一旁,看着父亲平安归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昭玄上前一步,沉声说:“父亲,您好好休息,我们会查清楚的。”昭怀安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庭院里熟悉的一草一木,最终落在正厅的方向,轻声道:“宁宁呢?她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王氏的眼神暗了暗,叹了口气:“宁宁说,东宫还有些事要处理,晚些时候再回来。”她没说的是,昭雪宁是不愿回来,怕面对府里的氛围,更怕面对……那个让她心冷的人。
      昭怀安沉默了,他知道女儿心里的疙瘩还没解开。这时,昭玉珠拉着他的衣袖,脆生生地说:“父亲,娘给你炖了鸽子汤,可好喝了!我们快进屋吧,外面冷。”
      众人簇拥着昭怀安往正厅走,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王氏亲自端来鸽子汤,一勺一勺地喂给昭怀安。昭玉珠趴在桌边,叽叽喳喳地讲着京城里的新鲜事,昭玄和昭明则在一旁说着朝堂上的动向,气氛渐渐温暖起来。
      昭怀安喝着汤,听着家人的话语,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知道,经历了这场风波,太傅府虽然元气大伤,但只要家人还在,只要清白还在,就总有复原的一天。只是,他看向东宫的方向,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宁宁和沈砚之之间的路,还很长,很长……
      可是安宁的日子没过几日。
      东宫书房的烛火在暮色中跳动,沈砚之捏着一封密信,指节泛白。信纸边缘带着霁州特有的水泽潮气,上面的字迹却像淬了毒的针——“太傅昭怀安于霁州督运漕粮时,私吞赈灾银二十万两,其女昭雪宁曾于上月亲赴霁州,形迹可疑”。
      “殿下。”暗卫统领垂首站在阴影里,“人证物证俱在,霁州知府已将昭太傅的账册抄录送来,其中几笔支出与实际用度对不上。”
      沈砚之猛地抬头,窗外的雷雨天映得他眸色深沉。他想起半月前昭雪宁突然去霁州“为母亲祈福”,想起她回来时眉宇间的一丝恍惚,心头那根名为“怀疑”的刺,骤然扎得更深。
      昭雪宁被传唤到书房时,手里还拿着给沈砚之绣了一半的荷包。她看到案上摊开的账册和密信,脸色瞬间煞白:“这是污蔑!父亲一生清正,怎会贪污漕银?”
      “清正?”沈砚之的声音冷得像冰,“那你去霁州做什么?为何账册上有你的化名‘宁氏’支取银两的记录?”他将一张签单甩在她面前,上面的字迹虽刻意模仿,却依稀能辨出她的笔锋习惯。
      昭雪宁踉跄着后退,指尖颤抖:“那是父亲让我去探望旧友,签单是有人伪造!沈砚之,你不能因为沈恪的几句谗言就……”
      “谗言?”沈砚之打断她,眼底翻涌着失望,“朕已派人去太傅府搜查,若搜出赃银,你又作何解释?”他想起沈恪前几日“无意”间透露昭家在霁州购置了万亩良田,想起朝中御史对昭怀安“功高震主”的弹劾,只觉得遍体生寒。
      “你不信我。”昭雪宁的眼泪终于落下,砸在地上碎成冰凉的花,“从始至终,你都只信那些所谓的‘证据’,不信我一句。”
      沈砚之看着她含泪的眼,心尖刺痛,却还是硬起心肠:“为证清白,你需留在东宫静思,待查清此事前,不得踏出寝殿半步。”
      “禁足?”昭雪宁笑了,笑声里满是嘲讽,“沈砚之,你是怕我跑了,还是怕我去给父亲通风报信?”她转身就走,却被侍卫拦住。
      “殿下也是为了您好。”侍卫的声音恭敬却不容置疑。
      昭雪宁背对着沈砚之,声音嘶哑:“不必假惺惺。从你下令禁我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只剩这宫墙的距离了。”
      沈砚之望着她被侍卫“请”回寝殿的背影,心口像是被巨石碾过。他猛地将案上的账册扫落在地,纸张纷飞中,一枚沾着泥点的霁州特产墨玉印章滚了出来——那是他昨日偷偷放在昭雪宁书案下的“证物”。
      雨还在下,敲打着书房的窗棂,像谁在无声地哭泣。沈砚之知道,这场由沈恪精心策划的“霁州贪案”,终究还是让他亲手将昭雪宁,推入了名为“猜忌”的牢笼。而他自己,也在这权力的棋局里,一步步迷失了真心。
      东宫寝殿的更漏敲过子时,昭雪宁仍枯坐在妆镜前。铜镜里映出她苍白的脸,鬓边发丝凌乱——从沈砚之下令禁足到现在,她连喝口水都觉得喉间发堵,更别说合眼。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上那枚墨玉印章,青泥的痕迹已被她反复蹭掉又显现。这是沈砚之“搜出”的“赃物”,可她分明记得,父亲在霁州督运漕粮时,特意写信说过“漕运衙门阶前皆铺青石板,无半分泥泞”。
      “破绽定在细节里。”她猛地起身,从妆奁最底层翻出个陈旧的木盒。里面是当年跟着大哥学追踪时用的物件:灰布短打、夜视用的琉璃片,还有一小瓶母亲秘制的“醉春烟”——气味清淡,却能让成年人昏睡半个时辰。
      换上短打时,布料摩擦着皮肤,让她想起小时候偷溜出府的日子。那时身后跟着大哥的侍卫,如今却只剩自己。她将琉璃片藏进袖中,又把父亲手绘的霁州漕运图折成细条塞进腰带,最后揣好“醉春烟”,踮脚走到窗边。
      守在寝殿外的两名侍卫正靠着廊柱打盹,灯笼的光在雪地里投下昏黄的圈。昭雪宁屏住呼吸,推开一条窗缝,将“醉春烟”的瓶口对准他们——风裹着淡香飘过去,不过片刻,两名侍卫便头一歪,靠在柱子上没了动静。
      她翻身跳出窗户,雪粒落在颈间,冰凉刺骨。沿着宫墙根的暗影疾走,脚下的锦靴踩在积雪上,只发出极轻的“咯吱”声。东宫西侧的假山后藏着条密道,是去年沈砚之带她发现的,那时他还笑着捏她的脸:“我的太子妃,倒像只偷跑的小猫。”可如今,这密道成了她唯一的出路。
      密道入口被藤蔓遮掩,她拨开枝叶钻进去,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微弱的光映亮了前方的石阶——石阶上布满青苔,有些地方还留着新鲜的划痕。她心里一紧:这密道,最近有人用过?
      不敢细想,只能扶着石壁快步前行。走了约莫半炷香,前方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昭雪宁立刻熄灭火折子,贴着石壁屏住呼吸。脚步声越来越近,借着微弱的光,她看清来人穿着三皇子府的暗卫服饰,手里还提着个沉甸甸的包裹。
      “殿下交代,务必在太子妃之前找到霁州的账册。”暗卫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进昭雪宁耳中。
      她的心瞬间沉下去——原来沈恪早就想到她会追查,竟派人从密道提前行动。等暗卫走远,昭雪宁才敢喘口气,握着火折子的手微微发颤。她知道,自己必须更快,否则不仅查不到证据,还会落入沈恪的圈套。
      终于走出密道,外面是东宫墙外的松林。雪还在下,松枝上积了厚厚的雪,一碰就簌簌落下。她早就在松林里藏了匹不起眼的杂色马,此刻见她过来,马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翻身上马时,她忽然摸到马鞍下藏着张纸条,上面是大哥的字迹:“若遇危险,往霁州城西破庙寻陈老货郎。”
      原来大哥早就料到会有变故。昭雪宁攥紧纸条,眼眶发热。拉紧缰绳,马儿踏着积雪朝霁州方向疾驰而去,风雪打在脸上,像细小的刀子,可她却觉得浑身都燃着一股劲——这一次,她不仅要洗清父亲的冤屈,还要揪出沈恪的狐狸尾巴。
      当沈砚之得知昭雪宁利用“醉春烟”迷倒侍卫、携带霁州漕运图私逃出宫的消息时,他正于御书房审阅一份边关急报。那刻,手中朱笔“啪”地坠落在明黄奏疏上,晕开一簇刺目的红。
      “废物!”他猛地掀翻案上茶盏,青瓷碎片在金砖地面迸裂出刺耳声响。属下端跪在地,颤声禀报昭雪宁仅余的踪迹在城郊渡口,似是雇了快船往霁州而去。
      沈砚之狭长的眼眸骤然紧缩,周身寒气竟比冬日御花园的冰湖更甚。他想起那枚墨玉印章上反复被蹭掉又显现的青泥痕迹,想起她枯坐妆镜前苍白却难掩倔强的脸——原来从始至终,她都在布一盘挣脱他掌控的棋。而他,竟在这权力迷局里,忽略了她眼底那份属于昭雪宁的、从未熄灭的锋芒。
      “备马!”他厉声喝令,玄色朝服的袍角在疾行中猎猎作响。亲卫营统领匆匆赶来时,只见这位权倾朝野的东宫之主已翻身上马,墨色披风卷着朔风,下颌线条冷硬如刃,“传我令,封锁所有水陆关卡,另外……备最快的船,随我去霁州。”
      马蹄踏碎长街薄雪,他身后的亲卫队伍如黑色洪流般席卷而出。沈砚之勒马回望了一眼宫城方向,心口莫名传来一阵窒闷的疼。他以为将她禁足于东宫是护住她的周全,却忘了这只曾在山野间随兄长追踪猎物的雀鸟,本就该在更辽阔的天地里振翅。而如今,她为了洗清家族冤屈孤注一掷,他纵有千万种算计,此刻却只剩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要在霁州找到她,护她周全。
      快到霁州城时,昭雪宁将马藏在城外的山洞里,换了身粗布衣裳,把头发挽成普通妇人的发髻,混在进城的商贩中。刚走到城门,就见张贴着告示的墙前围了不少人,她挤进去一看,心瞬间凉了半截——告示上画着她的画像,写着“太子妃昭雪宁涉嫌通敌,凡提供线索者,赏银百两”。
      沈恪竟来得这么快!她不敢停留,转身钻进旁边的小巷。小巷里飘着早点的香气,她却没半分胃口。按照漕运图的指示,她绕了七八个弯,才来到漕运衙门附近的“老茶寮”——这是父亲信中提过的,用来和旧部接头的地方。
      茶寮老板是个满脸皱纹的老汉,见她进来,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昭雪宁走到柜台前,低声说:“来碗雨前龙井,要加三勺糖。”这是父亲和旧部约定的暗号——父亲不爱吃糖,三勺糖是紧急情况的意思。
      老板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后厨。不一会儿,他端着一碗热茶出来,放在她面前,压低声音说:“小姐,您怎么来了?昨儿三皇子的人刚来过,问太傅大人的旧部都有谁。”
      “李叔,我爹是被冤枉的。”昭雪宁的声音发颤,“漕运的账册,您这里有备份吗?”
      李叔叹了口气,左右看了看,才从柜台下摸出个铁盒:“这是上个月的账册副本,可您看——”他打开铁盒,里面的账册被人撕去了好几页,剩下的纸页上,关键的数字都被墨水涂得看不清。
      “是沈恪的人干的。”昭雪宁的心沉到了谷底。
      “不仅如此。”李叔的声音更低了,“负责监运的王主事,前天‘意外’落水死了;管仓库的刘管事,昨天一早就带着家眷跑了,说是去乡下养病。”
      昭雪宁只觉得浑身发冷——沈恪这是要赶尽杀绝。她攥着残缺的账册,指尖泛白:“李叔,您知道霁州城西的破庙吗?陈老货郎在哪里?”
      李叔的脸色变了变:“陈老货郎是漕运的老账房,上个月被三皇子的人以‘贪污’的罪名抓起来了,听说就关在破庙里。”
      原来如此。昭雪宁猛地站起身,将账册塞进怀里:“李叔,多谢您。我得去救陈老货郎。”
      “小姐,太危险了!”李叔拉住她,“破庙周围都是三皇子的人!”
      “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得去。”昭雪宁眼神坚定,“那是我爹洗清冤屈的最后希望。”
      她推开李叔的手,转身冲进了风雪里。雪越下越大,模糊了她的脚印,也模糊了前方的路。她不知道破庙里等着她的是什么,只知道——她不能退。
      霁州城西的破庙在风雪中像只濒死的野兽,断墙残垣间积满了齐膝的雪。昭雪宁扒着庙门的破木框往里探身时,牙齿都在打颤——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庙里那阵压抑到极致的呻吟。
      篝火在庙中央燃得半死不活,火光把四个黑衣暗卫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张扭曲的网。网的中心,陈老货郎被铁链锁在石柱上,花白的头发结成冰碴,脸上的血痂混着雪水往下淌,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断了。
      “说不说?昭怀安把二十万两赈灾银藏在哪了?”一个暗卫抬脚碾过他的手,枯瘦的手指在雪地里痉挛,发出“咯吱”的声响。
      陈老货郎喉间滚出一声闷哼,却扯着嘴角笑了,血沫从牙缝里渗出来:“要杀要剐随便……太傅大人的清誉,不是你们这些杂碎能脏的。”
      暗卫眼神一狠,抽出腰间的短鞭就往他胸口抽——鞭梢带着铁刺,眼看就要撕开皮肉,昭雪宁再也忍不住,摸出袖中防身的短刀,猛地踹开庙门冲进去:“住手!”
      这一声喊惊得暗卫们回头,昭雪宁趁机扑到陈老货郎身边,想解开他身上的铁链。可还没碰到锁扣,庙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暗卫统领冷笑一声:“太子妃娘娘,来得正好,省得我们去东宫请你了。”
      话音刚落,七八名暗卫从庙外的雪堆里钻出来,手里的长刀在雪光下泛着冷光,把庙门堵得严严实实。昭雪宁握着短刀的手在抖,后背抵着冰冷的石柱——她不怕死,可陈老货郎要是死了,父亲的冤屈就再也说不清了。
      暗卫们步步紧逼,为首的人已经举起了刀。就在这时,破庙的后墙突然“轰隆”一声塌了,积雪混着碎石砸下来,一道玄色身影骑着马冲进来,手里的长剑横扫,瞬间逼退了两名暗卫。
      “萧景琰?”昭雪宁愣住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萧景琰翻身下马,将她和陈老货郎护在身后,声音依旧沉稳:“我收到你大哥的信,说你要来霁州查案,放心不下。”
      暗卫们见来了援兵,对视一眼后蜂拥而上。萧景琰挥剑抵挡,剑光在篝火中划出一道道冷弧,可暗卫人数太多,他很快就被缠住,胳膊上挨了一刀,鲜血染红了玄色衣料。
      昭雪宁急得要上前帮忙,却被陈老货郎拉住:“小姐……别去……”他从怀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塞到她手里,“这是真账册……藏在我家灶台下……一定要给陛下……”
      就在这时,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禁军整齐的呐喊:“太子殿下到——”
      暗卫们脸色骤变,萧景琰趁机一剑挑飞为首暗卫的刀,余光瞥见沈砚之带着一队禁军冲进来,玄色披风在风雪中翻飞。禁军很快就把暗卫们团团围住,沈砚之却没看那些俘虏,径直走到昭雪宁面前,目光落在她沾了雪的脸上,又扫过萧景琰胳膊上的伤口,眼神瞬间沉了下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砚之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伸手想去碰她的脸,却被昭雪宁偏头躲开。
      她握着那包账册,往后退了一步,刚好撞进萧景琰的保护范围里。萧景琰擦了擦脸上的雪,看着沈砚之,语气带着疏离:“太子殿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救陈老货郎要紧。”
      沈砚之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心口像被雪块堵住一样闷。他看着昭雪宁眼里的防备,看着萧景琰护在她身前的姿态,突然觉得——这场霁州的雪,比东宫的寒,更刺骨。
      破庙外的风雪还没停,沈砚之让人将受伤的陈老货郎抬进附近一处废弃的猎户小屋。小屋四面漏风,禁军生起的炭火勉强驱散些寒意,却暖不了屋里紧绷的气氛。
      萧景琰正低头给昭雪宁擦手上的血——那是她方才护着陈老货郎时,被暗卫的刀划到的。他动作轻柔,指尖触到她冰凉的皮肤时,眉头皱了皱:“怎么不戴手套?冻成这样。”
      昭雪宁没说话,只是往炭火边凑了凑,目光始终落在昏迷的陈老货郎身上。直到沈砚之的脚步声传来,她才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疏离。
      “军医马上就到。”沈砚之将一件厚厚的狐裘披风递到她面前,语气尽量放软,“先披上,别冻着。”
      昭雪宁却没接,反而往萧景琰身边挪了挪。这个动作像根针,狠狠扎进沈砚之心里。他看向萧景琰,声音瞬间冷了下来:“萧将军,霁州军务繁忙,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萧景琰放下手里的布条,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锋芒:“太子殿下不也来了?我来,是为了护着雪宁和太傅的清白;殿下呢?是来查‘罪证’,还是来抓人的?”
      这句话戳中了沈砚之的痛处,他攥紧了披风的一角:“我自然是来救她的。”
      “救她?”萧景琰笑了,笑声里满是嘲讽,“若不是我来得及时,雪宁和陈老货郎现在已经成了暗卫的刀下亡魂。殿下之前的禁足令,怕是早就把她推到了绝境吧?”
      昭雪宁猛地站起身,打断两人的争执:“别吵了。陈叔还没醒,账册也还没交给陛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她的声音带着疲惫,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沈砚之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一阵刺痛,刚想说些什么,就见萧景琰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太傅在霁州的旧部偷偷交给我的,里面是沈恪挪用赈灾银的证据,还有他和霁州知府的往来书信。”
      昭雪宁眼睛一亮,伸手去接,沈砚之却先一步拿了过来。他快速翻看着信里的内容,脸色越来越沉——里面的证据确凿,不仅能洗清昭怀安的冤屈,还能将沈恪彻底拉下马。
      “这些证据,你从哪来的?”沈砚之看向萧景琰,眼神里带着怀疑。
      “殿下不必怀疑我。”萧景琰站起身,走到昭雪宁身边,“太傅对我极好,我和雪宁更是一起长大的情谊。我不会让他们被冤枉。”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得沈砚之心里发酸。他看着萧景琰护着昭雪宁的姿态,又想起自己之前的怀疑和猜忌,只觉得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小屋外的风雪还在呼啸,屋里的炭火明明灭灭,映着三人各异的神色。昭雪宁握着那包账册,心里清楚——这场风波还没结束,而她和沈砚之之间的裂痕,怕是再也难以愈合了。
      猎户小屋的门被风雪撞得吱呀作响,军医背着药箱快步走进来,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屋里的凝重。他刚放下药箱,目光就落在了铺在草席上的陈老货郎身上,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快,把炭火挪近点。”军医一边吩咐,一边跪坐在草席边,伸手掀开盖在陈老货郎身上的破棉絮。众人围了过来,只见他浑身布满伤痕,旧伤叠着新伤,腿骨明显错位,胸口的鞭伤深可见骨,血渍早已凝固成黑褐色,沾着雪沫和尘土,触目惊心。
      军医拿出银针,轻轻刺入陈老货郎的人中,见他毫无反应,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指尖还没收回,就重重叹了口气:“殿下,将军,太子妃娘娘,这位老丈失血过多,腿骨断裂,内脏也受了震荡,现在连气都快喘不上了,能不能熬过今晚,全看天意。”
      昭雪宁的身体猛地晃了晃,伸手扶住旁边的木桌才站稳。她看着陈老货郎苍白如纸的脸,想起他塞给自己账册时的坚定,想起他说“一定要为太傅大人报仇”时的眼神,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军医,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他不能死,他还没看到我父亲洗清冤屈……”
      军医为难地皱了皱眉:“娘娘,我尽力,但我这里只有些普通的金疮药和止血散,没有治疗内伤的特效药,也没有接骨用的工具,实在是……”
      萧景琰上前一步,沉声道:“军医,你尽管动手,需要什么药材和工具,我立刻让人去霁州城里找。就算是砸开药铺的门,也要把药找来。”
      沈砚之看着昭雪宁通红的眼眶,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转身对身后的禁军统领说:“传我的命令,立刻封锁霁州城,凡是药铺,一律开门营业,不管用什么代价,都要把最好的药材和接骨工具找来。另外,让太医院的院判立刻赶来霁州,不得有误!”
      “是!”禁军统领应了一声,转身冲进了风雪里。
      军医不再犹豫,拿出金疮药,小心翼翼地清理着陈老货郎身上的伤口。药粉撒在伤口上,昏迷中的陈老货郎疼得浑身发抖,喉间滚出压抑的呻吟。昭雪宁看着他痛苦的模样,紧紧咬着嘴唇,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几道血痕。
      萧景琰站在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别担心,陈老货郎命硬,一定会挺过去的。”
      昭雪宁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能默默祈祷,祈祷陈老货郎能挺过这一关,祈祷父亲的冤屈能早日洗清,祈祷这场由沈恪掀起的风波,能早日平息。
      小屋外的风雪依旧很大,屋里的炭火明明灭灭,映着众人担忧的脸庞。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煎熬。
      猎户小屋的门被风拍得啪啪响,昭雪宁、沈砚之、萧景琰三人并肩站在屋檐下,雪沫子顺着风往衣领里钻,却没一人肯进屋避寒——屋里军医和刚到的院判正在抢救陈老货郎,他们怕自己的脚步声扰了人心。
      昭雪宁双手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她望着屋里摇曳的烛火,眼前反复闪过陈老货郎塞账册时的模样,声音发颤:“陈叔要是挺不过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萧景琰抬手想拍她的肩,犹豫了一下又收回手,只轻声说:“不会的。他把账册交给你,就是等着看太傅沉冤得雪的那天,不会轻易走的。”他说话时,目光不自觉扫过沈砚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峙——若不是沈砚之当初的怀疑和禁足,昭雪宁何至于独自涉险,陈老货郎也不会受这么多苦。
      沈砚之将自己的狐裘披风解下来,往昭雪宁身上裹。她却往旁边躲了躲,披风落在雪地里,沾了一层白。“不必了,太子殿下。”她的声音冷得像雪,“您还是想想,等陈叔醒了,怎么跟他解释,您当初为什么会信那些假证据。”
      这句话像冰锥,扎得沈砚之心口生疼。他弯腰捡起披风,手指捏着冰凉的狐裘,喉结滚动了几下:“我知道错了。等查清所有事,我会向岳父、向你、向陈老货郎,磕头道歉。”
      “道歉有用的话,陈叔身上的伤就能好了吗?”昭雪宁猛地抬头看他,眼眶通红,“我父亲在朝堂上被你逼得撞柱时,你怎么没想过道歉?我被你禁在东宫,日夜担心父亲安危时,你怎么没想过道歉?”
      萧景琰站在两人中间,轻轻拉了拉昭雪宁的胳膊:“宁宁,先别激动,等陈老货郎脱离危险再说。”他转头看向沈砚之,语气严肃,“太子殿下,宁宁心里的委屈,不是一句‘错了’就能抹平的。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陈老货郎的命,拿到证据,扳倒沈恪。”
      沈砚之点头,目光落在屋里的烛火上,心里满是悔恨。他知道,现在说再多都没用,只能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悔意。
      风更紧了,雪片打在脸上生疼。三人沉默地站在屋檐下,各怀心事,却都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屋门——门里是陈老货郎的生死,也是太傅府洗冤的希望。
      风雪不知何时小了些,屋檐下的冰棱滴着融水,砸在积雪上发出“嗒嗒”声。就在三人各怀心事时,那扇紧闭的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太医院院判扶着门框走出来,脸上带着疲惫的笑意:“殿下,将军,太子妃娘娘,幸不辱命,老丈暂时脱离危险了。”
      昭雪宁浑身一僵,像是没反应过来。直到院判又说了一遍,她才猛地往前冲了两步,抓住院判的手,声音发颤:“真的吗?陈叔他没事了?他什么时候能醒?”她的指尖冰凉,抓得院判手腕生疼,眼里却亮得像燃着的火——那是绝望里重新燃起的希望。
      萧景琰也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下来。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昭雪宁的后背,帮她稳住几乎要晃倒的身子,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别急,听院判慢慢说。”他看向院判时,眼底的担忧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如释重负的沉稳。
      而沈砚之,脚步顿在原地,看着昭雪宁喜极而泣的模样,心里又酸又涩。他也想上前,想告诉她“我就知道他会挺过来”,可双脚像被钉在雪地里。直到院判看向他,说“殿下放心,后续好好调养即可”,他才缓缓点头,喉结动了动,却只吐出两个字:“辛苦。”这两个字里,藏着他没说出口的庆幸——庆幸陈老货郎没事,也庆幸自己没再错过一个赎罪的机会。
      昭雪宁已经顾不上其他,挣脱萧景琰的手就往屋里冲,嘴里念叨着:“我去看看陈叔,我去给他擦擦脸……”
      萧景琰和沈砚之看着她的背影,又对视了一眼。风雪里,两人眼中的情绪复杂——有对彼此的戒备,有对昭雪宁的在意,更有对接下来那场硬仗的凝重。
      猎户小屋的炭火燃得旺了些,将昭雪宁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忽明忽暗。她坐在陈老货郎的草席边,手里捧着一碗温好的米汤,指尖轻轻摩挲着碗沿——这是她守在这里的第三个时辰,眼睛几乎没离开过陈老货郎的脸。
      陈老货郎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却有了些微血色。昭雪宁正想伸手探探他的鼻息,就见他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像蝶翼般微弱。她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碗差点摔在地上,连忙放下碗,凑到他面前,声音轻得像羽毛:“陈叔?陈叔你醒醒?”
      又过了片刻,陈老货郎缓缓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一片,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在昭雪宁脸上。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昭雪宁连忙端来水,用小勺小心翼翼地喂进他嘴里。
      喝了几口水,陈老货郎的声音终于顺畅了些,却依旧沙哑得厉害:“小……小姐……账册……还在吗?”
      昭雪宁连忙点头,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层层包裹的账册,放在他手边:“在呢陈叔,我一直贴身带着,没丢。”
      陈老货郎看着账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被恨意取代。他伸手抓住昭雪宁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像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小姐,这账册……只是冰山一角。沈恪那狗贼……不止贪了赈灾银。”
      昭雪宁心里一紧,连忙问:“陈叔,您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去年冬天……霁州闹雪灾,陛下拨了五十万两赈灾银。”陈老货郎喘了口气,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在扯动伤口,“沈恪借着三皇子的身份,硬生生截了三十万两,一半用来买通朝中官员,另一半……藏在了霁州城外的黑风寨里。”
      “黑风寨?”昭雪宁愣住了,她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那是沈恪的私藏据点,里面不仅有银子,还有他伪造的书信和账册,用来栽赃陷害……朝中不顺眼的大臣。”陈老货郎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却越来越亮,“我偷偷记下了黑风寨的位置,就在……霁州西山的密林中,有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树下有个地窖……”
      说到这里,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的伤口被牵动,渗出了血。昭雪宁连忙按住他的胸口,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陈叔您别说话了,好好休息,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说。”
      可陈老货郎却摇了摇头,抓住她的手不肯放:“不行……小姐,我怕我……挺不到那时候。沈恪知道我没死,肯定会派人来灭口。你一定要……尽快找到黑风寨的银子和证据,交给陛下……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扳倒他,还太傅大人一个清白……”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抓着昭雪宁的手也渐渐松了些。昭雪宁连忙喊来军医,军医检查后说他是激动过度,又累着了,需要好好静养。昭雪宁看着重新陷入昏睡的陈老货郎,心里又酸又沉——陈叔为了这些秘密,受了多少罪啊。
      她小心翼翼地将陈老货郎的手放进被子里,又把账册重新贴身藏好,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她知道,黑风寨是扳倒沈恪的关键,就算再危险,她也必须去。
      这时,屋门被轻轻推开,沈砚之和萧景琰走了进来。两人看到昭雪宁通红的眼眶,又看了看昏睡的陈老货郎,心里都明白了几分。沈砚之走上前,轻声问:“宁宁,陈老货郎醒了?他有没有说什么?”
      昭雪宁抬头看向他,眼神复杂,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把陈老货郎说的关于黑风寨的事,一字一句地告诉了两人。
      猎户小屋的炭火噼啪作响,将沈砚之与萧景琰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土墙上交叠又分开。昭雪宁刚说完黑风寨的秘密,沈砚之就猛地站起身,玄色衣袍扫过地上的炭火盆,溅起几点火星。
      “此事必须立刻动手。”他走到屋中央,指尖在掌心轻轻敲击,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现在就传信给京城,调三千禁军过来,三日后包围黑风寨。沈恪的人肯定还没察觉陈老货郎泄密,我们正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萧景琰却坐在草席上没动,手指摩挲着腰间的剑柄,眉头微微皱起:“三千禁军动静太大,从京城到霁州至少要五日,一旦走漏风声,沈恪定会提前转移赃物,到时候我们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的风雪,“依我看,不如就带我们身边的五十名禁军,今夜就出发。黑风寨虽说是沈恪的据点,但都是些乌合之众,我们出其不意,定能一举拿下。”
      “不行!”沈砚之立刻反驳,声音陡然提高,“黑风寨地形复杂,你怎么知道里面没有埋伏?五十人太少了,若是中了圈套,不仅拿不到证据,还会把自己搭进去。宁宁已经受了一次险,我不能再让她身边的人出事。”他说这话时,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昭雪宁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上次禁足让她独自涉险,这次他绝不能再冒任何风险。
      萧景琰也站了起来,两人身高相仿,此刻面对面站着,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太子殿下是怕了?”萧景琰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还是怕我抢了你的功劳?沈恪狡猾得很,等你调来了禁军,他早就把证据销毁了。到时候,太傅的冤屈怎么洗清?陈老货郎的罪怎么讨回来?”
      “我不是怕,我是要稳妥!”沈砚之的脸色涨红,伸手抓住萧景琰的衣领,“你以为我不想立刻扳倒沈恪吗?可我们现在手里只有陈老货郎的证词和一本残缺的账册,必须拿到黑风寨的赃物和完整证据,才能让沈恪无从抵赖!若是打草惊蛇,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昭雪宁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心里一阵烦躁。她走到两人中间,用力推开他们:“别吵了!现在不是争的时候。”她看向沈砚之,“殿下调禁军确实稳妥,但时间太长;萧将军今夜出发虽然快,但太冒险。”她顿了顿,眼神变得坚定,“不如这样,我们兵分两路。萧将军带二十名精锐禁军,今夜先去黑风寨探查地形,确认赃物的位置,顺便监视沈恪的人;殿下留在这边,一方面照顾陈叔,另一方面尽快传信给京城调兵,等禁军到了,我们再里应外合,一举拿下黑风寨。”
      沈砚之和萧景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认可。沈砚之松开手,整理了一下衣领,语气缓和了些:“这个办法可行。萧将军,探查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若有危险,立刻撤退,不要硬拼。”
      萧景琰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看好黑风寨的动静。”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昭雪宁一眼,眼神里带着担忧:“你在这里好好照顾陈老货郎,不要乱跑,有事立刻让人传信给我。”
      昭雪宁点头:“我知道了,你也要小心。”
      萧景琰走后,屋里只剩下昭雪宁和沈砚之。炭火依旧噼啪作响,两人却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过了好一会儿,沈砚之才开口:“宁宁,刚才……对不起。”
      昭雪宁没有看他,只是走到床边,看着昏睡的陈老货郎:“殿下不必道歉,我们现在的目标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扳倒沈恪,为我父亲洗清冤屈。”
      沈砚之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阵刺痛。他知道,她心里的疙瘩还没解开,但他不会放弃,他会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悔意,一点点挽回她的心。
      霁州西山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萧景琰带着二十名精锐禁军,踩着及膝的积雪往黑风寨摸去。寒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鬼魅的低语,将他们的脚步声掩盖得严严实实。
      黑风寨建在半山腰的一处断崖上,寨门是用粗壮的圆木搭成的,上面挂着两盏昏黄的灯笼,灯光下,四个手持长刀的守卫来回踱步,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萧景琰示意禁军们趴在雪地里,自己则借着树影的掩护,悄悄往前挪了挪。
      他从怀里摸出夜视用的琉璃片,往寨门里望去——只见寨内的空地上,十几个黑衣人正扛着沉甸甸的木箱往马车上搬。木箱上贴着封条,上面的“恪”字在灯光下格外醒目。萧景琰心里一沉:沈恪的人果然在转移赃物!
      他刚想示意禁军们绕到寨后的小路,就听见寨门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锦袍的管事模样的人走到守卫身边,压低声音说:“三皇子殿下有令,今夜必须把所有东西都转移走,绝不能留下任何痕迹。要是被太子的人发现了,咱们都得掉脑袋!”
      守卫们连忙点头,加快了巡逻的速度。萧景琰握紧了手里的长剑,心里盘算着:寨内至少有五十名守卫,还有十几辆马车,硬闯肯定不行,只能想办法混进去,拖延他们转移赃物的时间,等沈砚之的禁军到了再动手。
      他回头对身后的禁军做了个手势,两名禁军立刻会意,从怀里摸出准备好的黑衣,悄悄绕到寨门两侧的树林里。不一会儿,就听见寨门处传来两声闷响,两名守卫应声倒地。萧景琰和其他禁军趁机冲了上去,将剩下的两名守卫制服,用布条堵住了他们的嘴。
      “换上他们的衣服,跟我进去。”萧景琰低声吩咐道。
      禁军们迅速换上守卫的衣服,跟着萧景琰走进了寨门。寨内的通道狭窄,两侧的房屋里都亮着灯,偶尔有黑衣人走过,萧景琰和禁军们便装作巡逻的样子,低着头匆匆走过。
      走到寨中央的仓库时,萧景琰看见十几个黑衣人正围着一个巨大的铁箱,不知道在忙活什么。他悄悄靠近,听见其中一个黑衣人说:“这箱子里的东西可真沉,不知道是什么宝贝。”另一个黑衣人说:“管他是什么,只要按三皇子殿下的吩咐,把东西运到京城就行了。”
      萧景琰心里一动:这铁箱里说不定装着沈恪贪污的账本或者其他证据。他正想示意禁军们动手,就听见仓库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都动作快点,太子的人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耽误了殿下的大事,谁都担待不起!”
      萧景琰心里一紧:是沈恪的贴身侍卫长!他连忙示意禁军们躲到仓库两侧的柱子后面,自己则藏在门后。
      侍卫长走进仓库,扫了一眼正在忙活的黑衣人,皱了皱眉:“怎么这么慢?赶紧把铁箱搬上车,剩下的木箱也别落下,一个都不能留!”
      黑衣人们不敢怠慢,连忙加快了速度。萧景琰看着铁箱被搬上马车,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知道,要是让这些东西被运走,再想找到沈恪贪污的证据就难了。
      就在这时,仓库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守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人,不好了!寨后的小路被人堵住了,好像是太子的禁军!”
      侍卫长脸色一变:“什么?太子的人怎么来得这么快?”他立刻对黑衣人说:“快,把剩下的木箱搬到马车上,我们从寨前的大路冲出去!”
      萧景琰知道,不能再等了。他猛地从门后跳出来,长剑一挥,直逼侍卫长:“想走?先问问我手里的剑同不同意!”
      侍卫长没想到仓库里会藏着人,吓了一跳,连忙拔出腰间的刀抵挡:“是你!萧景琰?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取你家主子的狗命!”萧景琰冷笑一声,长剑舞得虎虎生风,招招都往侍卫长的要害攻去。
      禁军们也从柱子后面跳出来,和黑衣人混战在一起。仓库里顿时刀光剑影,喊杀声震天。萧景琰一边和侍卫长缠斗,一边留意着马车上的铁箱。他知道,只要守住铁箱,就能拿到沈恪贪污的关键证据。
      可黑衣人太多了,禁军们渐渐有些体力不支。萧景琰心里暗暗着急:沈砚之的禁军怎么还没来?再这样下去,他们不仅拿不到证据,还会被沈恪的人一网打尽。
      就在这危急关头,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一声大喝:“陛下有旨,沈恪贪污赈灾银,罪证确凿,所有人都不许动!”
      萧景琰心里一喜:是沈砚之的禁军到了!
      侍卫长和黑衣人们听到声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侍卫长知道,大势已去,他狠狠瞪了萧景琰一眼,转身想跑,却被萧景琰一剑刺穿了肩膀,惨叫着倒在地上。
      黑衣人们见侍卫长被擒,吓得纷纷扔下武器,跪地求饶。萧景琰走到马车前,打开铁箱一看,里面果然装着沈恪贪污的账本和与朝中官员勾结的书信。他松了口气,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时,沈砚之带着禁军冲进了仓库,看到萧景琰和地上的尸体,连忙问:“萧将军,你没事吧?有没有拿到证据?”
      萧景琰举起手里的账本和书信,笑着说:“幸不辱命,沈恪的罪证都在这里了。”
      沈砚之看着账本和书信,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知道,有了这些证据,沈恪再也无法抵赖,父亲的冤屈终于可以洗清了。
      黑风寨的火光在身后渐远,沈砚之勒住缰绳,让马与昭雪宁马车的并驾齐驱。风雪虽停,夜寒却浸骨,他看着她裹紧披风、侧脸紧绷的模样,想开口说些什么,喉间却像堵了雪。
      “陈叔的伤还没好,这些证据送回去,他就能安心了。”昭雪宁先开了口,目光落在怀里的铁箱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激动,也是后怕。
      沈砚之点头,手指摩挲着马鞍上的雕花:“等回了京城,我就把证据呈给父皇,沈恪这次插翅难飞。”他顿了顿,试探着伸手想去碰她的手,“宁宁,之前的事……”
      “殿下不必解释。”昭雪宁猛地抬手,避开他的触碰,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若不是萧将军冒险夜探,若不是陈叔拼了命留下线索,这些证据现在早就被沈恪转移了。”她转头看他,眼里的冰棱比夜色还冷,“殿下当初的‘稳妥’,不过是不信我、不信太傅府罢了。”
      沈砚之的手僵在半空,心口像被马蹄碾过:“我不是不信,我是怕你再出事!黑风寨那么危险,你若是跟去了……”
      “跟去了又如何?”昭雪宁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总比被你关在东宫,像个傻子一样等着消息好!你知不知道,我在东宫每多待一刻,就觉得父亲离冤死更近一步!”她想起禁足时的日夜煎熬,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你口口声声说护我,可你护的,从来都只是你太子的身份,是你所谓的‘权衡利弊’!”
      “我没有!”沈砚之也急了,勒得马焦躁地刨着蹄子,“我承认我之前多疑,可我调禁军也是为了万无一失!萧景琰冒险行事,若是中了埋伏,你难道就不心疼吗?”
      “心疼?”昭雪宁笑了,笑声里满是嘲讽,“我当然心疼,可他至少敢站出来护我、信我!不像你,只会用‘为你好’当借口,把我推得远远的!沈砚之,你我之间,或许从你怀疑我父亲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完了。”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沈砚之心口。身后的禁军和萧景琰沉默地跟着,谁也不敢多言——这归途上的争执,比黑风寨的厮杀,更让人窒息。
      京城的城门在晨光中缓缓开启,沈砚之骑着马走在最前,身后是押着赃物和俘虏的禁军,昭雪宁的马车就跟在他身后不远,车帘始终紧闭着。
      进了城,街道上渐渐有了行人,看到这阵仗,都纷纷退到路边议论。沈砚之勒住马,回头看向马车,声音透过车帘传进去:“先回东宫,我让人把陈老货郎送去太医院。”
      车帘猛地被拉开,昭雪宁站在车辕上,脸色苍白却眼神锐利:“不必了,我带陈叔回太傅府。”她转头对身后的侍从说,“把陈叔扶到另一辆车上,我们走。”
      沈砚之皱起眉,催马挡在她车前:“太傅府刚经历过风波,人手不足,太医院的条件更好。”
      “太子殿下是怕我们父女再给你惹麻烦吗?”昭雪宁的声音带着嘲讽,“还是怕我们在太傅府查出更多你‘权衡利弊’留下的痕迹?”
      周围的行人听到这话,都惊讶地看向他们。沈砚之的脸色沉了下来,压低声音:“宁宁,别在这里胡闹,有什么事回东宫再说。”
      “胡闹?”昭雪宁笑了,笑声里满是悲凉,“我父亲被污蔑时,你在东宫‘稳妥’地查证据;我在霁州涉险时,你在东宫‘权衡’利弊;现在证据找到了,你又要把我们带回东宫,继续监视吗?”
      她的话像一把把尖刀,扎在沈砚之心上。他伸手想拉她,却被她用力甩开:“沈砚之,我告诉你,从陈叔在破庙里把账册塞给我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那个事事都要靠你的太子妃了。太傅府的清白,我自己能挣回来;我父亲的冤屈,我自己能洗刷。你,还有你的东宫,我不稀罕!”
      说完,她转身吩咐车夫:“开车,回太傅府!”
      马车绕过沈砚之,径直往前驶去。沈砚之僵在原地,看着马车的背影,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他却充耳不闻——他知道,昭雪宁这次是真的寒心了,他们之间的裂痕,怕是再也无法弥补了。
      太傅府的朱漆大门在马车前缓缓敞开时,昭雪宁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扶着陈老货郎刚走下车,就看见王氏带着昭玉珠、昭玄和昭明站在门内,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担忧。
      王氏的眼睛通红,显然是哭过很久。她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昭雪宁的手,指尖冰凉:“宁儿,你可算回来了!你这孩子,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知不知道娘有多担心你?”
      昭玉珠扑进她怀里,仰着小脸,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姐姐,你去哪里了?珠儿好想你,每天都在门口等你回来。”
      昭玄和昭明也围了上来,看着她身上的尘土和脸上的疲惫,眼神里满是心疼。昭玄沉声说:“姐姐,你受苦了。父亲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你放心,我们会和你一起想办法的。”
      昭雪宁看着家人熟悉的脸庞,听着他们关切的话语,积压在心里的委屈和疲惫瞬间爆发出来。她紧紧抱着昭玉珠,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声音哽咽:“娘,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陈叔他……他为了帮我们找到证据,受了很重的伤……”
      王氏连忙看向陈老货郎,看到他浑身是伤、虚弱不堪的样子,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陈老,辛苦你了。快,快进屋休息,我让人去请大夫。”
      众人簇拥着陈老货郎往屋里走,昭雪宁走在最后,看着熟悉的庭院,心里百感交集。她知道,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只要家人还在,她就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进了屋,王氏让人把陈老货郎安置在客房,又让人去请大夫。昭雪宁坐在椅子上,喝着母亲递来的热茶,心里稍微安定了些。她看着坐在身边的弟妹们,轻声说:“珠儿,玄儿,明儿,宁儿这次回来,是带回来好消息的。我们找到沈恪贪污赈灾银的证据了,父亲的冤屈很快就能洗清了。”
      可昭雪宁一想到沈砚之,她的心又沉了下去。她知道,就算父亲的冤屈洗清了,她和沈砚之之间的关系,也回不到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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