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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知县府知捕兔者 ...


  •   深夜,驿馆客房内。
      吴刚仰面倒在床榻上,衣衫不整,浓烈的酒气弥漫在整个房间。桌案上,一只精致的酒壶已然见底,几只酒杯东倒西歪。他今日追踪那玉兔气息再次失败,心中烦闷异常,加之地方官员的阿谀奉承,便多饮了几杯。此刻他鼾声如雷,眉头却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锁,仿佛在经历什么极不愉快的梦境。
      在他枕边,那面青铜窥天镜静静地躺着。忽然,镜面毫无征兆地泛起一层微弱的、水波般的青光,镜身发出极其细微、几乎不可闻的“嗡嗡”声,镜面上的光华流转,隐约指向某个特定的方向——正是城中贾知县府邸所在的大致方位。这预警持续了约莫两刻钟(半小时),光华便渐渐黯淡下去,重归沉寂,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然而,它的主人吴刚,依旧深陷醉梦之中,对近在咫尺的宝物预警,浑然未觉。一次绝佳的机会,就这样在鼾声与酒气中悄然溜走。
      次日清晨,贾知县府邸外。
      唐玉衡随着师父张郎中,来到了平江府知县贾大人的府邸前。知县府位于城东的富人区域,虽不及汴京高官府邸那般轩昂壮丽,但在平江府这地界,也自有一番气派。
      府邸整体是典型的宋代官式建筑风格,青砖灰瓦,色调沉稳。门前左右立着一对不算高大却雕刻威严的石狮子,门楣上悬着“贾府”匾额,黑底金字,透着官家的威严。朱红色的大门紧闭,只开了一侧供日常进出的角门,有两名穿着皂隶服饰的衙役守在门口,眼神警惕地打量着来往行人。
      虽是清晨,府前已停了几顶小轿,想是早早来拜会知县老爷的属吏或乡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官宦人家特有的、混合了香火、油漆和隐隐压迫感的气息。
      张郎中整了整有些陈旧的葛布长衫,低声对徒弟嘱咐:“跟紧我,莫要四处张望,少说话。” 唐玉衡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提着药箱,收敛心神,紧随师父身后。他虽来过一次,但这次站在这府门前,仍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通过角门,进入府内。绕过影壁,眼前是一个宽敞的庭院。地面以青石板铺就,打扫得干干净净。庭院两侧是厢房,应是衙役、仆役值守或宾客暂歇之处。正对面便是知县升堂问事的大堂,飞檐翘角,庄严肃穆,不过此时堂门紧闭。
      引路的小厮并未带他们去大堂,而是沿着右侧一条抄手游廊向后宅走去。游廊曲折,两旁种着些常见的松柏和冬青,修剪得一丝不苟,却少了几分生机,透着官衙的刻板。
      穿过一道月亮门,便进入了后宅区域。这里的氛围顿时为之一变,少了前衙的肃杀,多了几分生活气息。庭院中有假山盆景,栽种着几株梅树和石榴,虽已过花期,但枝叶还算繁茂。只是细看之下,那盆景中的草木似乎也带着几分拘谨,不如山野间的恣意盎然。
      空气中开始飘散着淡淡的药味,越往里走,药味越浓。他们被引到一处较为僻静的院落前,院门上书“风来斋”三字,这里便是贾二郎君贾风来的居所。比起前院,这里更显安静,甚至安静得有些过分,连仆役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发出声响,一种压抑沉闷的气氛笼罩着小院。
      贾二郎君贾风来居住的“风来斋”内,药味浓郁,门窗紧闭,显得有些沉闷。贾风来躺在一张雕花拔步床上,帐幔半垂,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他年已十五,身形却单薄得如同十二三岁的少年,双目紧闭,呼吸微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床边侍立着两个小心翼翼丫鬟,以及一位面容憔悴、眼底带着忧色与一丝高傲的妇人,正是贾夫人。
      张郎中示意唐玉衡将药箱放下,自己则上前,先是对贾夫人微微拱手:“夫人。”然后才在丫鬟搬来的绣墩上坐下,伸出三指,轻轻搭在贾风来瘦弱的手腕上。他闭目凝神,眉头微蹙,仔细品察脉象。
      室内一片寂静,只闻得贾风来细微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儿,张郎中才缓缓睁眼,收回手,对侍立一旁的唐玉衡道:“玉衡,你也来诊一诊这脉象。”
      “是,师父。”唐玉衡应声上前,心中不免有些紧张。他深吸一口气,平定心神,学师父的样子,将手指搭上。指尖传来的脉象沉细无力,犹如游丝,且节律不齐,确是心脉亏损、元气大伤之象,比寻常的虚弱之症要复杂严重得多。他仔细感受着,试图分辨出更细微的迹象。
      贾夫人见这年轻徒弟也来诊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但并未出声阻止,只是用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
      唐玉衡诊罢,恭敬地退到师父身后,低声道:“师父,弟子觉得,二郎君脉象沉细欲绝,尤以心脉为甚,似是先天不足,又兼后天惊扰,导致心神涣散,元气难以收摄。并非单纯体弱。”
      张郎中眼中掠过一丝赞许,微微颔首,这才转向贾夫人,语气沉稳地回话:
      “夫人,适才老夫与徒儿共同为二郎君诊脉。二郎君此症,确如之前吴太医所言,乃先天心脉有亏,根基不稳。若常年静养,徐徐图之,或可保无虞。然,”他话锋一转,语气凝重了些,“观如今脉象,沉细紊乱,尤以心脉部位为甚,似是近一二年内,曾受重大惊骇或忧思过度,引动宿疾,以致心神涣散,元气衰败,故而缠绵病榻,日渐沉重。”
      贾夫人闻言,脸色更白了几分,拿着帕子的手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哽咽:“张郎中所言……竟与当初吴太医离去时的判断一般无二!风来他……两年前确实因府中走水,受了一场大惊吓,自此便一病不起……吴太医开了方子,初时见好,可这病根……唉!”她叹了口气,眼中尽是无奈与心疼,“不瞒郎中,先前诸多大夫,也多是这个说法。只是这病……究竟该如何调理?风来他年底……”她欲言又止,显然是想到了“冲喜”之事,却又难以启齿。
      张郎中沉吟片刻,道:“夫人,此症急不得。当以养心安神、益气固本为要。老夫观吴太医先前方子,乃温补之法,本是对症。只是二郎君心神受损非一日之寒,恐需佐以通窍开郁之品,助其心神归位。今日我师徒新采得几味药材,品质尚可,或可一试。待我回去斟酌一方,明日配好药送来。”
      贾夫人像是抓住了一丝希望,连忙道:“有劳张郎中费心!若能稳住风来的病情,我贾家必有重谢!”
      “医者本分,夫人言重了。”张郎中起身告辞。
      贾夫人闻言,略一迟疑,又道:“张郎中且慢。风来的祖母日夜忧心,可否请二位随我到偏厅,将病情细细说与老人家听听,也好让她宽心一二?”
      张郎中自是应下:“老夫人挂念孙儿,理应前去回话。”
      唐玉衡提着药箱,低声问师父:“师父,那昨晚我们按吴太医旧方配的药,还继续用吗?”张郎中沉吟道:“吴太医方子温补尚可,但于开郁通窍之力稍逊。今日既诊得新象,便先用我们新拟的方子。轻重缓急,为师心中有数。”
      “好勒,听师父的。”唐玉衡点头。
      于是,由贾夫人引路,师徒二人跟着穿过庭院,前往偏厅。需得经过一处名为“雨来斋”的书斋,再绕过正厅。就在经过正厅外侧的回廊时,一阵清晰的谈话声从虚掩的厅门内传出。
      只听一个略显冷硬的声音道(正是吴刚):“……贾大人,此事关乎重大,家叔(指吴太师)极为重视。那宝物灵气非凡,绝非寻常之物,近日必在贵府左近显现过。还需大人多多费心,暗中查访,若有蛛丝马迹,立刻报知于我。封锁消息,切勿打草惊蛇。”
      另一个圆滑谦卑的声音连忙应和(是贾知县):“吴公子放心,下官明白!太师之事,便是下官头等大事!已吩咐下去,严加排查近日城中所有生面孔及异常之物,定不放过任何线索!一有消息,立刻禀报公子!”
      外面师徒二人只是寻常走过,并未停留。然而,唐玉衡怀中那块贴身的兔子玉佩,却猛地、极其轻微地烫了一下!
      玉佩里,玉兔把外面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吴刚?是月宫里那个砍树砍到地老天荒的吴刚?!” 玉兔在玉佩里惊得原地蹦起(意念上的), “他怎么也下凡了?!还成了什么吴太师的侄子?!不对,重点是……他们果然在找宝物!还说什么‘宝物灵气非凡’……天啊!那个破镜子果然厉害,居然真的找到附近了!”
      一想到昨天那惊险的追捕,那冰冷的捕兽夹,玉兔就气得三尸神暴跳 “好哇!原来根子在这儿呢!是吴太师那个老家伙想要我们修仙呢!派了这个吴刚来抢!简直是无耻!下流!欺负我们月宫没人吗?!” “这个吴刚!在月宫天天板着张臭脸砍树,来到凡间不认识我玉兔大仙了吗?难道他是凡人?” 玉兔忽然有点莫名的失落。 “不过认不出更好!要是让他知道嫦娥仙子的心肝宝贝玉兔差点被他手下射成烤兔,还不得笑话我几千年?!”
      它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吴刚和贾知县还在低声密谋如何布网搜查。玉兔急得团团转(意念转圈): “完了完了,他们要是把平江府翻个底朝天,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现在冲出去相认?看在同为月宫打工……呃,同为月宫仙僚的份上,求他高抬贵手?”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它自己拍死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他是凡人,他奉了太师的命令,怎么可能因为我这只‘陌生’兔子几句话就放弃?搞不好他以为我是妖怪,直接把我抓去给他叔炼丹了!不能赌!绝对不能赌!”
      玉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当务之急是藏好!暂时不能出来,唉,本以为下凡是度假,结果成了躲猫猫,还是生死局的那种……” 顿时觉得自己的兔生真是充满了刺激。
      而外面,唐玉衡只是觉得胸口玉佩似乎又温热了一下,以为是走路急了所致,并未在意,依旧恭敬地跟着师父,走向那充满药香和忧思的偏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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