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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兔子要带勺子回月宫 ...


  •   夜色已深,刘府大部分院落都已熄灯安寝,唯有二娘子刘巧娥所居的“揽月轩”西厢房内,还亮着微弱的烛光。此处较为僻静,是刘巧娥特意选来方便自己习武读书的所在,平日除了贴身王嬷嬷和丫鬟小翠,少有人来。
      屋内陈设简单却不失雅致,与刘巧娥爽利的性格相得益彰。此刻,她已换回女儿装束,一身淡青色的家常衣裙,卸去了钗环,青丝如瀑,更显得面容清丽。只是眉眼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王嬷嬷肃立在一旁,眼神依旧锐利,警惕地留意着窗外的动静。
      在地上,跪着一个身形单薄、穿着破旧粗布衣裳的少女。她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皮肤是常做粗活晒就的小麦色,身形瘦弱,但骨架匀称,此刻正伏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烛光映照下,能看到她洗得发白的衣领上还沾着些许尘土,头发也有些散乱。
      思月将额头紧紧贴在冰凉的地板上,声音哽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却又努力让自己的话语清晰:
      “小娘子您和嬷嬷的救命大恩,思月这辈子做牛做马都报答不尽!”她抬起头,烛光下,一双明亮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却闪烁着无比真诚和坚定的光芒,“若不是小娘子菩萨心肠,仗义出手,我……我此刻怕是已经被那起子黑心肝的人牙子,不知卖到哪处见不得人的肮脏地方去了……”
      她说着,想起之前的恐惧与绝望,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但她立刻用袖子狠狠擦去,继续说道:“我爹娘去得早,叔婶嫌我吃闲饭,竟狠心要将我卖去……卖去那烟花之地换钱!我拼死跑出来,他们便叫人追拿……那晚,若不是小娘子和嬷嬷恰好路过,花钱买下我,又将我藏在轿子里带回府……思月此刻,只怕已是身陷囹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她再次重重磕下头去,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光洁的额头上立刻红了一片:“小娘子!从今往后,思月这条命就是您的!思月愿意留在小娘子身边,为奴为婢,端茶递水,铺床叠被,什么粗活累活我都愿意干!只求小娘子给我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给我一口饭吃,让我能报答您万分之一的恩情!若有半分异心,或伺候不周,叫我思月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刘巧娥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弯腰亲手将她扶起:“快起来,地上凉。”她的声音不似平日那般清脆,带着一丝疲惫的温和,“我救你,不过是恰逢其会,看不惯那等欺压弱小的行径,并非图你报答。这世道,女子生存本就艰难,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她顿了顿,思索一会,眼神锐利地看向思月:“从现在起,忘了你原来的名字和身世。你叫丹桂,是我母亲(指已故的生母)娘家那边一个远房表亲的女儿,父母双亡,特来投奔。你的身契,我会想办法后面再补上,暂时先委屈你。
      王嬷嬷在一旁适时补充,语气严肃却并无恶意:“既入了府,就要守府里的规矩。府里当家主母大夫人非二娘子亲生母亲。切记少说话,多做事,机灵点,别给二娘子惹麻烦。你的身世,对外只说是远方投亲来的孤女,莫要再提,免得节外生枝。”
      思月用袖子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努力露出一个笑容,用力点头:“嗯!小娘子,嬷嬷,我记住了!我一定好好干!”
      刘巧娥继续说道:“王嬷嬷带丹桂下去安顿好”
      夜深人静,。揽月轩内,银白的月光透过雕花木窗,毫无阻碍地倾泻而入,将室内映照得恍如白昼,本该是睡觉的好时辰,可刘巧娥却是双眸清亮,毫无睡意。白日里经历的惊险、与那陌生小郎中的短暂交集,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扰得她心绪难平。
      她翻了个身,面朝窗户,任由月光洒在脸上,凉丝丝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那张脸——唐玉衡。想起他蹲下身,指尖谨慎地触碰她脚踝时,那专注而沉稳的神情,与他略显稚嫩的面容形成奇特的对比。 “是脚崴了,别乱动。” 他的声音不高,却有种让人信服的镇定。随即,是他发现自己女儿身时,那张瞬间涨得通红、连耳根都仿佛要滴出血来的脸,还有那慌不择言、连连作揖的憨傻模样。 “小娘子恕罪!在下……在下绝非有意冒犯!” “呆子……” 刘巧娥对着空气,无声地啐了一口,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脸颊也感到些许热意。这感觉陌生而奇妙,像是有羽毛轻轻搔过心尖,痒痒的,带着一丝莫名的甜。
      然而,这丝刚刚萌芽的、朦胧的好感,还未来得及舒展,便被更沉重的现实阴影所笼罩。月光似乎也冷了几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八个字,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勒紧了她的心脏。她是刘家二娘子,婚姻从来不由自己做主。父亲刘员外的精明算计,她再清楚不过他肯定会攀龙附凤,不会在乎儿女感受,大姐姐大哥哥亦是如此。若是母亲还在……
      这个念头一起,心口便是一阵尖锐的酸楚。月光下,她仿佛又看到了童年时在外祖家的日子。外祖家都是习武之人,气氛开明许多。母亲还在世时,常带着她在庭院里玩耍,由着她跟在表兄们后面比划拳脚。母亲去世得早,父亲之后又娶了几房小妾,她便被接回了刘府。深宅大院,规矩森严,大夫人表面客气,实则疏离,父亲眼中只有利益。辛好在王嬷嬷的庇护下,才能在刘府复杂的环境之下保有几分自在。
      若是母亲在,断不会如此待我…… 刘巧娥知道自己虽伤感但不柔弱,断不会弱懦而屈服。
      天刚蒙蒙亮,唐玉衡照常上山采药,张郎中也去村里给咳嗽的张老汉瞧病了,小小的农家院落里,只剩下两位从月宫“偷跑”下来的“祖宗”。表面上看,阳光透过窗棂,尘埃在光柱中安静飞舞,灶台上的药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一切宁静祥和。然而,这宁静之下,却是暗流涌动,一场激烈的“追逐战”刚刚告一段落。
      只见那只通体雪白、如今被养得愈发圆润的玉兔,正气喘吁吁地蹲在墙角,两只长耳朵因为激烈的运动而微微发颤。它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药架上方——那柄白玉捣药勺,正优哉游哉地斜靠在一个药罐子后面,勺身微微倾斜,仿佛一个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的顽童。
      “你……你给我下来!”玉兔喘匀了气,用只有它们仙家宝贝才能听懂的神念交流,气急败坏地“说”,“玉杵!你别任性了!快跟我回去!你再不回去,嫦娥仙子怪罪下来,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就不是在月宫捣药,怕是得去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当烧火棍了!”
      捣药勺(玉杵)闻言,轻轻“哼”了一声,那哼声里充满了不屑和叛逆,勺身甚至故意晃了晃,折射出一缕挑衅的阳光:“回去?我才刚出来几天?月宫那个冷冰冰、安静得能听见桂花落地的鬼地方,我待了几千年了!你让我现在就回去?没门!”
      它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点,神念继续传递,带着无限的向往:“你看看这人间!有温暖的太阳,有四季变化,有花开花落,还有……还有那么多没闻过的草药香味!比月宫里那几株老桂树有意思多了!我还没见过大海,没爬过高山,没见识过人间真正的悲欢离合呢!这就回去?亏大了!”
      玉兔简直要抓狂了,用爪子啪啪拍地(可惜地上是泥土,没什么声响):“大好河山?人间百态?你是没见过我差点变成‘兔汤、烤兔’的百态!要不是我机灵,现在早就在那傻小子的锅里了!危险!太危险了!咱们赶紧回家!”
      捣药勺似乎“瞥”了它一眼(虽然它没有眼睛),神念带着点嫌弃:“那是你笨!谁让你一下来就贪嘴,还被凡人射中?稍微机灵点的兔子都不会这么倒霉。你要怕危险,你可以自己先回去嘛,又没人拦着你。”
      “我自己回去?!”玉兔一听,更是炸毛,耳朵竖得笔直,“我怎么回去?就这么蹦跶着上天啊?万一掉下来怎么办?而且把你弄丢了,我自己灰溜溜跑回去,仙子问起来,我说‘哦,玉杵它不想回来,让我给您带个好’?仙子信不信先不说,吴刚那家伙肯定第一个笑话死我!不行!你必须跟我一起回!”
      说着,玉兔后腿一蹬,再次化作一道白影,猛地扑向药架!它今天非要把这个不听话的“同事”逮住不可!
      捣药勺早有准备,勺柄在药罐上轻轻一点,如同武林高手施展轻功,灵巧地腾空而起,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在了窗台上,还故意颠了两下,仿佛在说:“来呀,来抓我呀!”
      玉兔扑了个空,一头撞在药架上,撞得几个空药罐哐当作响。它晕头转向地甩甩脑袋,看着窗台上那个“嚣张”的影子,气得三瓣嘴都在哆嗦:“你……你有本事别跑!”
      “不跑等着被你抓回去继续过那暗无天日……不对,是‘明有月日’的无聊日子吗?”捣药勺的神念带着戏谑,“我觉得这小郎中家就挺好,虽然穷了点,但草药香,人心也善。尤其是那小郎中,傻是傻了点,但许的愿望还挺有意思……我想看看,他到底能不能娶到那个刘娘子。”
      “你还要管闲事?!”玉兔差点背过气去,“我们私自干涉凡人姻缘,是天条大忌!”
      “谁说我干涉了?”捣药勺理直气壮,“我顶多……就是偶尔帮他把药捣得好一点,让他多点钱攒聘礼嘛!这叫成人之美,怎么能算干涉呢?月老牵线还得靠我们增加点缘分筹码呢!”
      “你你你……强词夺理!”玉兔说不过它,又急又气,围着屋子开始新一轮的追捕。一时间,只见一团白影和一道白光在小小的屋子里上蹿下跳,时而掠过炕头,时而闪过桌底,撞得桌椅板凳吱呀作响,好不热闹。
      幸好张郎中和唐玉衡都不在家,否则看到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定要惊得目瞪口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兔子要带勺子回月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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