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琢玉逐煜

8、生日礼物

　　和姜迟偶遇后的那次补课宋柏推脱了，他似乎预料到发生了什么。
　　“姜迟肯定已经告诉覃严了。”
　　“可明明是自己提出要主动的，怎么能临阵脱逃呢？”
　　“看来是我还没准备充分，得列个计划...”
　　宋柏想着要不就下次上课的时候多寒暄几句，别那么正经，这样应该就挺明显的吧？
　　他头一天晚上十一点给覃严发了条消息：“明天补课，别忘了。”
　　第二天早上一看，没回。
　　但他还是按时去了学校，独自在空教室刷了一整套试卷也不见人来，最终宋柏拨通了覃严的号码，显示已关机。
　　“难道是在躲自己吗？不至于吧。”
　　到中午他又打了一次电话，依然关机。一种极其不安的感觉堵在宋柏胸口，他决定去一趟北巷。
　　宋柏凭借记忆走到窄坡尽头，他看见嵌在红砖里的大门紧闭，于是靠近敲了敲，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水流声，又敲了好一阵，门终于开了。覃严穿着一件灰色长袖，看起来像是刚起床不久，眼睛还有些肿，布着红血丝。
　　“睡到现在？”
　　“早上才睡。”覃严招呼着他进屋，“奶奶昨晚发烧得厉害，跑了趟医院，上午才挂完水回来。”
　　“现在好了吗？”
　　“好多了，估计再挂两天水就没问题了。”覃严给他指了指还在屋里熟睡的奶奶，“哦对，我手机没电了，忘记充了。”
　　覃严望着一直看着他的宋柏，干涩的嘴唇咧出一抹笑：“你担心我？”
　　“我来看你还活着没。”宋柏跟他进了二楼的房间，瞅见了视频里那个熟悉的木衣柜和挂历，顺势在覃严书桌前坐下，“最近的作业给我看看。”
　　“你直接翻吧，就在桌上。”说着覃严就去另一个屋内找了个一次性口罩给宋柏戴上，“我感觉自己有点感冒，别传染给你。”
　　“吃药了吗？”
　　“没，我一般都靠免疫力。”覃严盯着宋柏被口罩遮住的脸，“怎么样啊我写的。”
　　“不错。”宋柏眉眼弯了弯，“我把你空着的这几道题给你讲一下吧。”
　　覃严的书桌不大，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凑在一起显得有些拥挤，但他俩谁也没嫌挤。手肘无意间的触碰已经发生了无数次，俩人都从一而终的故作淡定。
　　“别一直盯着我，看题。”宋柏用笔敲了敲试卷。
　　覃严歪着脑袋凑近，想看看他画圈的位置。
　　“啪--”灯灭了。
　　“停电了。”宋柏感觉到覃严的呼吸扑在自己额头上，痒痒的。
　　“稍等一下。”覃严屋内光线不太好，就算是白天写字也需要开灯。
　　宋柏听见他熟练的从抽屉里摸黑出蜡烛，火机点亮的一瞬，对面立挺的五官逐渐清晰。火苗在眼中跳动，宋柏突然很想许愿。
　　烛光照亮小小的书桌，圆珠笔的掉落声打破沉默。
　　“我来。”
　　两人异口同声，近乎同步的低头，脑袋撞在了一起。
　　宋柏想揉揉自己的额头，抬手之际没想到慢了覃严一步，这人竟然已经先行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头上。宋柏僵住，最后顿了顿将自己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放在了覃严的手背上，他清楚的感觉到那些青筋在跳动。
　　氛围、姿势都不太对劲，火光微微闪烁，覃严顺势将手反过来握住了宋柏的掌心，放到自己腿上。
　　“宋柏。”他听见覃严喉结滚动的声音，“听说你想追我？”
　　“我...”
　　“你是开玩笑的吗？”
　　“不是...”
　　宋柏盯着覃严的手，还没等他抬眼，一团黑影靠近。
　　覃严轻轻的吻了上来，隔着口罩宋柏仍能感受到他分明的唇瓣和温热的呼吸。
　　“你不会...我来吧。”
　　“......”
　　“今天光线太不好了，我，我下次再来。”宋柏书包拉链都没拉上就慌乱跑出屋。他感觉自己被看的透彻，无处遁形，无法呼吸，口罩下的脸已经完全熟透了。
　　这么久以来的强装镇定，每次接触时强行压制的嘴角，补课时只敢用余光认真观察对方的瞬间，原来一直都是双方的心照不宣。
　　但在这一刻已然决堤，功亏一篑，不复存在。
　　......
　　后面又是连着一周宋柏没来给他补课，但是覃严只能等，他知道受惊的小猫最需要的就是耐心，你要等他心甘情愿的过来。
　　终于在开学前两天，2016年8月30日，周二。宋柏递给覃严两张电影票，是晚上十点十分场次的《百鸟朝凤》。这个厅内只有他们两人，远远不如隔壁《美队3》热闹。
　　宋柏是故意的，因为八月的最后一天是覃严生日，这是上次检查作业时无意中翻到他和奶奶的身份证发现的，这人居然比自己还要小三个月。
　　宋柏不常来电影院看电影，只是看网上说电影院的氛围很暧昧，是约会的绝佳胜地。结果他买票的时候光顾着看哪个厅人少了，全然没有关注到影片内容。幻想中的在黑暗中偷偷牵手，或许还可以学着荧幕里的主角情到深处的深情接吻，结果都被一声声悲怆的唢呐声磨去了兴致，这小县城怎么连个爱情片也不安排？
　　但还好，宋柏计划的礼物不止这一件。看完电影已然晚上十二点半了，他带着覃严去了人民公园旁的一家饮品店，叫“高叔叔的别野”。这是小镇仅有的几家会营业到凌晨两点的店，他下午就在这里寄存了蛋糕。
　　店里除了吧台没有别人，小县城嘛，夜猫子很少的。他们进了入口第一个小隔间坐下，也是离吧台最远的一间。宋柏出去点了两杯鸡尾酒，顺便也把蛋糕取了过来。
　　“覃严，十六岁生日快乐！”宋柏把蛋糕拆开放在桌上，上面缀着花花绿绿的水果，旁边还有一排用巧克力酱写的字：“祝覃严心想事成！”
　　“你做的？”覃严盯着这排字笑，“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上次去你家在书桌上瞟见你身份证了。”
　　“看一眼就记住了？”覃严总喜欢逗宋柏，喜欢看他眼神飘忽不定，耳朵慢慢变红的过程，“你生日什么时候？”
　　“五月二十五。”
　　“01年？”
　　“00！”宋柏像是终于找到了反击点，仰起头有些臭屁道：“我不介意你叫我哥哥。”
　　“想得美！”他俩就像两个幼稚的小孩非要比谁更高一样。
　　“哼。”宋柏看着他笑，顺势就把蜡烛插上，“许愿吧弟弟。”
　　覃严盯了他一会儿就听话的闭上眼睛，他想起自己上一次生日还是十年前和小智一起过的。
　　小智出生前他没有过过生日，小智出生后他的生日就被改到了和小智同一天，像是走个过场，让这个两碗水从来就没有端平过的家庭显得有那么一丝对覃严的关照。只是除了奶奶在那四年里的每个八月底都会给覃严做一碗面吃，但这点唯一的温情在小智死后也被覃建明掐灭了，后来奶奶有机会再次给覃严煮长寿面的时候被覃严主动拒绝了。
　　其实确切来说在小智死后，这个家里的一切都死了，覃严也就又没再过过生日。
　　所以这还算是自己第一次在八月三十一号过可以吃蛋糕的生日，第一次有别人专门给自己过如此正式的生日，第一次有专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生日。也是第一次和宋柏一起过生日。
　　宋柏等他吹完蜡烛，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纸盒给他，里面是一个银色的mp3。
　　“你工作的时候可以顺便听听英语，我已经下好了。”
　　“谢谢...”覃严感到鼻头有些发酸，将mp3又小心放回盒子里，准备切蛋糕。
　　“等等，还有一件。”宋柏说着就从兜里又掏出来一个小挂件递给覃严，是一棵小的松柏树，用木头雕成的。
　　“这个也是你做的？”覃严很惊喜，拿在手里晃了晃，“所以这几天没见面是在刻这个？”
　　“对，我手有些笨，总控制不好形状。这是最成功的一个！”宋柏见他一直拿在手里把玩，爱不释手，心里像有只小鸟在扑腾。
　　“我很喜欢！”覃严说着就挂在了书包上。
　　宋柏脸颊越来越红，藏不住的窃喜，他喜欢看到覃严身上有独属于他的东西，像是一种公之于众的私密标记。
　　“你们的‘海上迷雾’。”服务员端来那两杯淡蓝色的鸡尾酒。
　　覃严盯着上面的薄荷叶，放下手上的塑料餐刀，认真看着对面，“宋柏，你想知道我许的什么愿吗？”
　　“别说，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覃严起身绕到宋柏身边坐下，“可我觉得说出来才会心想事成。”最后四个字咬的尤为重。
　　“.....”宋柏有些紧张，不禁屏住了呼吸。
　　“我的愿望是...”覃严凑近他的耳朵，用气声说道，“做你男朋友。”
　　说完向后倾了一点，盯着宋柏的眼睛，“你愿意吗？”
　　只一秒，宋柏就直接将手挽过了覃严的脖颈，不太熟练的亲了上去，嘴唇分开的那刻，他轻声道：“我愿意。”
　　“唔...”
　　覃严前倾，将宋柏逼到沙发和墙的连接角，手垫他的脑后，用力的回吻。宋柏感觉自己的脑中好像是打开了一瓶刚摇晃过的碳酸饮料，正猛烈充斥着。
　　宋柏感受着温润的舌尖进入自己的口腔，明明还没吃蛋糕，为什么会这么甜？
　　他们的舌头从轻柔的试探到深入的搅动，覃严亲的很用力，把他枕在掌心没有一丝逃脱的可能。
　　慢慢的宋柏感觉到脸上有些湿润，他轻轻推开覃严，发现那人正在哭。
　　眼泪打湿睫毛，通红的眼皮耷拉着，覃严的眼泪不断往外涌，化成了宋柏心中的雨。
　　“不哭...”宋柏摩挲着覃严的头发、耳朵，轻轻吃掉了他脸上的泪珠，是苦的。
　　覃严拿起杯子，轻抿了一口蓝色的“海上迷雾”，没有咽，又直接吻上了宋柏。
　　淡淡的酒味带点甜，冲淡了眼泪的苦，覃严吻的更加用力，不断贴近，像是要把他揉进怀里。
　　宋柏感觉自己很烫，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好像真的沉溺在海里一样。但他仍然紧紧搂着覃严的脖子，不愿分开。
　　“让我们的心跳，温度，□□融合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凌晨一点三十九分，这个用布帘遮挡的小隔间内藏着两个少年的悸动。
　　……
　　覃严回家后有些失眠，就想着把包里的mp3拿出来听听英语催催眠。
　　听着一个个单词机械式的播报，和数羊的感觉一样，就在覃严缓缓闭上眼睛的时候。
　　“覃严。”宋柏的声音突然想起，“生日快乐！”他顿时不困了，端坐起来把耳机塞紧了一些。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宋柏唱歌的声音很温柔，比讲题时温柔多了，像哄小孩睡觉一样。但覃严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又把那个小木雕取下来捧在手心，想着宋柏的样子，浅笑。
　　“宋柏，做我的小树吧。”
　　那天凌晨覃严把这条四十五秒的音频听了131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