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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夜色囚笼 ...

  •   阿那婼离开后,木屋内陷入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沉重的死寂。顾云舟依旧瘫软在地板上,仿佛一具被抽去骨血的皮囊,连指尖都动弹不得。嘴唇上还残留着那个冰冷亲吻的触感,混合着阿那婼身上独特的草木冷香,像一道无形的烙印,灼烧着他的神经。
      “晚上,我会再来看你。”
      这句话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着窗外光线的逐渐黯淡,一分一秒地逼近。恐惧不再是汹涌的浪潮,而是化作细密冰冷的蛛丝,从四面八方缠绕上来,缓慢而坚定地勒紧他的心脏,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窒息的痛感。
      他不知道自己在地板上躺了多久,直到四肢的冰冷和僵硬感变得难以忍受,才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几乎是爬行着,重新挪回了那张坚硬的木床。身体像是被拆散重组过,每一处关节都在发出酸涩的呻吟。他蜷缩在床角,用那床粗糙的靛蓝色棉被紧紧裹住自己,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暖意,却只觉得那布料摩擦在皮肤上,带来一种令人烦躁的粗糙感。
      窗外的天色,从午后明亮的湛蓝,逐渐过渡到傍晚时分暖橙与玫红交织的绚烂,最后,不可逆转地沉入一片沉郁的墨蓝,继而彻底被浓稠的化不开的夜色吞没。月光再次透过木栅,将那几道冰冷的光痕投射在地板上,如同命运的刻度,无情地丈量着他所剩无几的自由时光。
      老妇人在傍晚时分又来了一次,依旧沉默而惶恐。她送来了新的食物和水,看到顾云舟蜷缩在床上,似乎微微松了口气,但放下托盘的动作依旧迅疾无声,像怕惊扰了什么。这一次,顾云舟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即将到来的“夜晚”所占据。
      他看着托盘上那碗冒着微弱热气的、颜色依旧可疑的糊状物,胃里一阵翻搅,却不再是纯粹的厌恶,而是掺杂了一种更深沉的、对未知命运的恐惧。阿那婼要他“好好休息”,隐含的威胁不言而喻。如果他不摄入维持生命必需的东西,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是更加漫长残酷的精神折磨,还是……那个男人会亲自用某种方式,强迫他接受?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他盯着那碗食物,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吃下去,意味着某种程度的屈服,是对他昨夜反抗行为的彻底否定;不吃,则可能招致更无法承受的后果,甚至可能……加速那个“夜晚”以他更不愿见到的方式降临。
      最终,对未知惩罚的恐惧,以及对即将到来的“夜晚”所需要的最低限度的体力支撑的考量,压倒了他那点残存的、摇摇欲坠的尊严。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端起了那只陶碗。食物的气味涌入鼻腔,依旧带着那股令人不适的草药味。他闭上眼,如同吞咽毒药般,强迫自己将那些粘稠、味道古怪的糊状物一口一口地咽了下去。喉咙像是被砂纸摩擦,胃部传来一阵痉挛,但他坚持着,直到碗底见空。接着,他又端起水杯,将里面的清水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暂时缓解了喉咙的干灼,却无法浇灭他心头的火焰。他放下空碗,重新裹紧被子,感觉自己像个背叛了自己的叛徒。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和自我厌恶,如同沼泽中的淤泥,将他一点点拖入更深的绝望。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粘稠而缓慢。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他竖着耳朵,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寨子似乎彻底陷入了沉睡,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衬托出这夜的死寂。月光在地板上缓慢移动,从床尾渐渐爬上了床头,照亮了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他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惶。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已是深夜,万籁俱寂。就在顾云舟的精神因为极度紧绷而开始有些涣散的时候,那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终于,如同催命的鼓点,在门外清晰地响起。
      来了!
      顾云舟的心脏猛地一跳,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速度快得让他感到一阵眩晕。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潮,留下四肢百骸一片冰凉。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裹在身上的棉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锁链滑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门被推开,阿那婼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几乎将整个门框填满。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蓝色的服饰,似乎刚从某个仪式或事务中脱身,身上带着一丝夜露的微凉气息。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挺拔而充满压迫感的轮廓。
      他没有立刻走进来,而是站在门口,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屋内,最后精准地落在了蜷缩在床角、如同受惊小鹿般微微颤抖的顾云舟身上。他的视线在桌上空了的碗碟上停留了一瞬,然后重新回到顾云舟脸上。
      “看来,你学乖了。”阿那婼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低沉而平缓,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讽。他迈步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关上了门。这一次,门外没有传来锁链重新缠绕的声音。
      这个细节让顾云舟的心脏揪得更紧。不锁门,意味着他随时可以离开,也意味着……他可能会停留更久。
      阿那婼没有走向桌子,而是径直朝着床边走来。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木屋里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顾云舟的心尖上。顾云舟不由自主地向后缩去,直到脊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阿那婼在床边停下,阴影完全笼罩了顾云舟。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低头凝视着他。月光勾勒出他侧脸的冷硬线条,那双深邃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一点微光,如同潜伏在暗夜中的野兽,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令人胆寒的专注。
      顾云舟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全身的肌肉都僵硬到了极点。他能闻到阿那婼身上那股越来越清晰的、混合着夜露与草木冷香的气息,这气息如同无形的牢笼,将他紧紧包裹。
      良久,阿那婼缓缓伸出手,不是朝向顾云舟,而是轻轻拂开了他额前因为冷汗而黏住的几缕黑发。他的指尖带着夜色的微凉,触碰到顾云舟滚烫的皮肤时,引起他一阵剧烈的战栗。
      “怕我?”阿那婼低声问,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顾云舟咬紧下唇,拒绝回答。恐惧是真实的,但他不愿在这男人面前示弱。
      他的沉默似乎并没有激怒阿那婼。那只手顺着他的额角,缓缓滑落到他的脸颊,指腹带着一种近乎描摹的力度,轻轻抚过他颤抖的眼睫,挺直的鼻梁,最后,再次停留在他微微红肿、还带着些许干裂的唇瓣上。
      顾云舟浑身僵硬,想要偏头躲开,却被阿那婼用另一只手轻轻固定住了下颌。那力道并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
      “我说过,”阿那婼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唇,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带着一种蛊惑般的磁性,却又冰冷刺骨,“你的反抗,只会让我更想征服。”
      他的脸在顾云舟的视野中缓缓放大。那股独特的草木冷香变得更加浓郁,几乎充斥了顾云舟的整个呼吸。他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另一个如同惩罚般的亲吻落下。
      然而,预想中的触碰并没有落在唇上。阿那婼的呼吸掠过他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他的唇,最终轻轻印在了顾云舟的颈侧,那里皮肤最薄,血管清晰可见。
      这是一个比亲吻嘴唇更加亲密,也更加充满占有意味的触碰。冰冷而柔软的唇瓣紧贴着温热的皮肤,带来一种极其诡异的触感。顾云舟猛地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下意识地就要挣扎。
      “别动。”阿那婼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同时,固定着他下颌的手微微收紧。
      顾云舟的挣扎僵住了。石屋和白天那恐怖的头痛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抽走了他所有反抗的勇气。他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僵硬地坐在那里,任由阿那婼的唇在他颈侧的皮肤上流连。
      那触感并不粗暴,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细致,仿佛在品尝某种稀世的珍馐,又像是在确认属于自己的印记。但这份“轻柔”之下蕴含的绝对掌控和占有欲,却比任何暴力都更让顾云舟感到恐惧和屈辱。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微凉的鼻尖偶尔擦过他的皮肤,能听到那平稳而轻微的呼吸声近在耳畔。
      阿那婼的唇缓缓移动,从颈侧蜿蜒而上,轻轻啄吻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最后,再次覆上了他微微颤抖的嘴唇。
      这一次的吻,不再像白天那样带着纯粹的惩罚意味。它依旧强势,不容拒绝,却似乎多了一丝……探索的意味。他的唇舌不再仅仅是掠夺,而是带着一种缓慢的、耐心地巡游,试图撬开顾云舟紧咬的牙关。
      顾云舟死死地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坚守着这微不足道的防线。屈辱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浸湿了鬓角。
      感受到他的抵抗和泪水,阿那婼并没有强迫,只是稍稍退开了一些。他的额头抵着顾云舟的额头,鼻尖轻触,呼吸交织在一起。
      “睁开眼睛,看着我。”阿那婼命令道,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顾云舟颤抖着,缓缓睁开了盈满泪水的眼睛。近距离地对上那双深邃得仿佛宇宙黑洞般的眸子,他感觉自己的一切情绪、一切挣扎,都被无情地吸了进去,无所遁形。
      阿那婼凝视着他眼中的水光,指腹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痕。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在那平静的最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涌动,像暗流在冰封的河面下湍急。
      “你会习惯的。”阿那婼低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必将实现的预言,又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过度的宠物,“习惯我的触碰,习惯我的气息,习惯……属于我。”
      他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敲打在顾云舟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然后,他再次低下头,吻去了顾云舟眼角新溢出的泪珠,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扭曲的温柔。这一次,他的吻细密地落在顾云舟的眼睑、脸颊、鼻尖,最后重新回到那双因为恐惧和泪水而显得格外湿润、柔软的嘴唇上。
      顾云舟的意志,在对方这种软硬兼施、精准打击的手段下,终于彻底溃不成军。他紧咬的牙关微微松动,仿佛最后一道堤坝出现了裂缝。
      阿那婼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松动。他的舌顺势温柔而坚定地探入,带着那股冰冷的草木香气,彻底侵占了顾云舟的口腔。这个吻变得深入而绵长,不再是单方面的掠夺,更像是一种缓慢的、不容抗拒的融合与标记。
      顾云舟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反抗、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恐惧,似乎都在这个漫长而令人窒息的吻中变得模糊起来。身体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只能软软地靠在阿那婼的怀里,被动地承受着这一切。他甚至能感觉到阿那婼揽在他腰侧的手臂在微微收紧,那力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不知过了多久,阿那婼才缓缓结束了这个吻。他的呼吸依旧平稳,只是眼底那片冰冷的黑暗,似乎融化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他低头看着怀中眼神迷离、脸颊泛着不正常红晕、嘴唇被吻得更加红肿湿润的顾云舟,伸出手,用指节轻轻蹭了蹭他发烫的脸颊。
      “睡吧。”阿那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将顾云舟放倒在床上,拉过那床粗糙的棉被,仔细地盖到他下巴的位置,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
      顾云舟怔怔地看着他,身体依旧因为刚才的亲密接触而微微颤抖,大脑却一片混沌,无法思考。
      阿那婼没有离开。他只是拉过那张唯一的木凳,在床边坐了下来。月光照在他半边脸上,明暗交错,让他俊美无俦的容颜显得更加神秘莫测,也更加的……令人恐惧。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顾云舟脸上,仿佛要将他沉睡的容颜刻入脑海。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守护,或者说,监视。
      顾云舟在他的注视下,根本无法合眼。身体极度疲惫,精神却亢奋而恐惧。他僵直地躺着,感受着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流连在自己脸上,每一秒都如同在炭火上煎熬。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木屋内,只剩下两人轻重交错的呼吸声,以及那无声的、却比任何锁链都要牢固的囚禁。
      顾云舟知道,从他踏入这片迷雾开始,从他跟着这个男人走进黑巫寨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经彻底颠覆。而今晚,这漫长的、充满屈辱与恐惧的夜晚,只是一个开始。
      阿那婼要的,远比他想象的更多。而他,在这张无形的大网中,似乎已经失去了挣脱的力气和方向。
      绝望,如同这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将他紧紧包裹,密不透风。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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