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深夜的白噪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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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走了好久，楼下的玄关处仿佛还残留着她说话的回音，空气中淡淡的香水味渐渐散去，顾流才慢悠悠地踱步到茶几旁。目光扫过散落的书本，那本顾年去年出版的《疑心》静静躺在最上面，书页被穿堂风掀起一角，恰好露出夹在里面的那张小像。他伸手拿起书，指尖抚过粗糙的纸页，目光不自觉落在角落那串熟悉的数字——20110923上，眼神一下凝住了。
这串数字是他画完小像后，对着月光犹豫了半天才添上去的，像一枚藏在时光里的印记，本以为只有自己知道其中深意。可林薇临走时那句带着调侃的“小流，也很喜欢解密嘛”，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在他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林薇姐知道？”顾流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指尖微微发颤，纸张的纹路硌得指腹发痒。“哥和她说了这些吗…还是她自己看出来了？”他越想越乱，心脏砰砰直跳，既怕林薇看穿了数字背后的心事，又忍不住猜测顾年是否早就知晓这串数字的含义。他低头看着小像上的数字，20110923，每个数字都像是一根细针，轻轻刺着他的神经——那是他初二那年，第一次鼓起勇气对顾年说“哥，我好像离不开你”的日子，也是他把这份隐秘情感藏进心底的开始。
“小流，在看什么呢？”顾年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刚处理完工作的慵懒笑意。顾流吓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合上书本，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怕被抢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没…没什么！”他头也不敢抬，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耳根都热了起来，眼神躲闪着，手指下意识地抠着书脊，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顾年被他这副慌张的模样逗得不行，走近几步，看清他怀里抱的正是自己的《疑心》，嘴角的笑意更是压都压不住。
“不给看就算了。”顾年微微弯腰，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顾流的脑门，力道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疼——！”顾流捂着被弹的脑门，皱着小脸，另一只手还死死抱着书，噔噔噔地跑上了楼，背影仓促得像是在逃离什么，楼梯间都回荡着他轻快又慌乱的脚步声。
顾年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盛满了温柔。他拿出手机，点开与林薇的聊天框，发了条信息。
- 年似：你在小像里看出了什么吗？
- 小鱼干：是我提醒你的那样。
- 年似：[疑问.jpg]
- 小鱼干：顾老师，那串数字你还是试试破译一下吧，挺有意思的。
- 年似：我试试。
顾年关了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击着，若有所思。其实那串数字的意思他隐约猜到了几分——2011年9月23日，那天的场景还清晰地刻在他脑海里：刚上高三的他正在教室刷题，接到顾流班主任的电话，说刚休学返校的顾流因为抑郁情绪发作，在操场角落哭着要找哥哥。他请假冲出学校，在夕阳下找到缩成一团的顾流，那孩子扑进他怀里，哽咽着说“哥，我怕，我离不开你”。只是他没想到林薇也看出了端倪，还特意提醒自己，这让他心里多了几分好奇，想看看顾流到底把这份心意藏得有多深。
这么想着，顾年也上了楼，走进书房坐在电脑前。他随手拿出一张白纸，写下那串数字20110923，指尖在纸上划过，开始尝试着拆解。“这…希望不是我想的这样。”顾年喃喃自语，打开文档，重新翻看了一遍白天写的章节，梳理了一下剧情大纲，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投入工作。
时间在键盘的敲击声中悄然流逝，阁楼里异常安静，只偶尔传来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笔尖在纸上滑动的细微声响。当顾年终于码完今天的两个章节时，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四个小时。他扭了扭发酸的手腕和脖颈，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拿起手机清理了一下信息，手指顿了顿，给顾流发了一条。
- 年似：小流，在画画吗？
- 流水：嗯。
- 年似：累不累？哥给你端盘水果吃。
顾年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没等到顾流的回复，想来他是沉浸在画画里了。于是他起身下楼，从冰箱里拿出新鲜的桃子，洗净后切成均匀的小块，装盘后端着上了阁楼。
还在画室里忙碌的顾流，隐约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立刻放下画笔，起身走到门口。他对着门板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深吸一口气，才轻轻推开一条门缝，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
“小流守着呢？”顾年端着水果盘，笑着问道，看着他从门缝里探出的小脑袋，眉眼弯得更厉害了，语气里满是宠溺。
“怎么了吗哥？”顾流的声音带着点刚从创作中抽离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顾年拿起一根小叉子，叉了一块饱满多汁的桃子，递到顾流嘴边：“来，尝尝，刚切的，特别甜。”顾流下意识地张嘴咬住，桃子的清甜在嘴里散开，甜而不腻，汁水顺着喉咙滑下，熨帖得很。顾年看着他满足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指了指他身后的画室：“我可以进来吗？看看你这个大忙人在画什么宝贝。”
顾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连忙从门缝里溜了出来，还顺便把门轻轻带上，挡住了顾年的视线，生怕他提前看到画作。“晚点吧，晚饭过后可以吗？”他眼神闪烁着，脸颊微红，像是在隐藏什么珍贵的秘密。
“没问题。”顾年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手感一如既往的好，“现在想做什么吗？”他看着顾流低头思考的样子，忍不住出声给了他选项，“是去院子里晒晒太阳，还是看哥今天写的章节？”
“我选B！”顾流这回没有丝毫犹豫，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找到了自己最感兴趣的东西，盯着顾年的眼神里满是期待。
“好，那走吧。”顾年看他这副模样，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自然地牵起他的手，转身向楼下的书房走去。走到楼梯口时，顾年感受到掌心的微凉，低头看了看顾流只穿了一件薄针织衫的胳膊，眉头微蹙：“该加衣了，小流，外面风大。”
“嗯嗯嗯。”顾流敷衍地点点头，他自己倒没觉得冷，只是天生指尖偏凉，况且穿多了会影响画画，颜料也容易蹭到衣服上，不好清洗。
“阿哲说这是气血不足…”顾流小声地嘟囔着，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你哥说这是衣服穿少了。”顾年笑着捏了捏他微凉的手，力道轻柔，“你听阿哲的，还是听顾年的？”边问边故意松开了拉着他的手，想看他的反应。
“听哥哥的！”顾流反应过来，连忙伸手重新牵住顾年的手，手指紧紧攥着，像是怕被丢下的小孩，眼神里带着一丝慌张和依赖。
顾年心里一软，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安心。“但阿哲说的也有道理。”他放缓了语气，“这个周反正也要去医院复诊，到时候顺便让医生看看，调理一下？”
“好…”顾流听到“医院”两个字，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想到那满是消毒水味道的地方，就浑身不自在，但看着顾年期待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顾年推开书房门，示意顾流坐下：“坐好咯，我给你念念。”顾流乖巧地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认真听讲的学生。顾年坐在书桌前，打开文档，富有磁性的嗓音缓缓响起，将小说里的悬疑情节娓娓道来。窗外的麻雀时不时叫两声，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道光斑，一切都显得静谧而美好。
“哥。”当顾年的声音停在最后一个句号时，顾流轻轻叫了他一声。
“嗯，怎么了？”顾年转头看向他，眼底还带着一丝从剧情中抽离的恍惚。
“这个故事是好结局还是坏结局啊？”顾流托着腮，眼神里满是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其实。”顾年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结局的导向很模糊，主要看读者站在谁的角度去考虑和理解，算是意识流吧。”他放下水杯，看着坐在沙发上托着腮的顾流，忍不住好奇，“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好奇啊！”顾流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而且哥每次都喜欢写这种断崖式起伏的剧情，前面铺垫得好好的，突然就反转，搞得人手足无措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顾年看着他生动的模样，忍不住笑了：“那哥给你写一个？”他顿了顿，补充道，“日常一些的，没有那么多过山车式的反转，就写普通人的生活，怎么样？”
“哇塞，哥要改言情了吗？”顾流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惊喜和期待，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又拿你哥逗趣。”顾年笑着起身，把他从沙发上拉了起来，“择日不如撞日，等会就开始写怎么样？”顾流借着力站起身，发现顾年的手还没有松开，也不在意，反而悄悄收紧了手指。
“好！”顾流有些兴奋，“晚饭之后？”
“不行。”顾年果断拒绝，语气斩钉截铁。
这个回答让顾流有些无措，一下就愣住了，嘴巴因为吃惊微微张着，眼神里满是茫然，看起来有些呆愣。
顾年又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得讲个先后顺序，我要先看完小流的秘密之后，再给你写。”
顾流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的茫然瞬间变成了其他情绪，他用力点了点头。
晚饭时，顾年一直盯着顾流吃饭，时不时给他夹菜，看着他把碗里的饭菜都吃完，才满意地笑了。饭后，顾流带着顾年上了阁楼，推开了画室的门，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语气里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哥，你看这个。”
画纸上，两个少年走在海边的沙滩上，一前一后。前面的少年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背着书包，步伐轻快；后面的少年穿着黑白校服，微微低着头，目光紧紧追随着前面的身影。天空中，夕阳泛着橘色的光，边缘还带着微微的粉色，将海面和沙滩都染成了温暖的颜色，整个画面都透着一股柔和的气息。
“这是我初二那次，哥记得吗？”顾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当然记得。”顾年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眼神里满是回忆，“是小流刚休学返校，不适应新环境，害怕得哭了，给我打电话，让正在高三教室奋笔疾书的哥哥请假去接你的那次吧？”
说起这个，顾流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头，眼神躲闪着：“哈哈…哥你记得真清楚…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呢。”那天他在学校里坐立难安，满脑子都是顾年，忍不住给他打了电话，没想到顾年二话不说就请假赶了过来，陪他在海边走了一下午。
察觉了顾流的别扭，顾年赶忙转移话题，指着画中的夕阳：“唉？这个夕阳怎么有点粉粉的？平时看到的夕阳不都是橘红色的吗？”
“因为很暖啊。”顾流想了想，认真地说，“那天和哥在一起，心里特别暖，所以画出来的夕阳就是粉色的，这是心里的暖，不是太阳本身的颜色。”
房间里静了一会儿，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颜料味和温暖的气息。顾年拿出手机，对着画拍了一张照片，笑着说：“我发个朋友圈，小流不介意吧？”顾流摇了摇头，嗯了一声。
顾年点开朋友圈，配文只有两个字：心阳，然后附上了那张画的照片，点击发送。
“走吧小流，写书去。”顾年收起手机，拉着顾流的手向书房走去。
回到书房，顾年打开电脑，和顾流一起讨论了起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人物设定到剧情走向，慢慢确定了大概的框架。顾年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大纲渐渐变得完整起来，篇幅也一点点增加。
“哥，你还挺适合写言情的。”顾流坐在一旁，看着屏幕上越来越完整的剧情，忍不住赞叹道。
“怎么说？”顾年转头看他，眼里带着笑意。
“很新颖，不俗套。”顾流认真地说，“反正这几个剧情我都没想象过，和市面上那些言情小说不一样，看着很真实。”
顾年笑着摇了摇头：“你这是对哥有滤镜吧？少了小流的夸奖，也有很多人这么写。”
“才没有呢！”顾流小声反驳，脸颊微微泛红，眼神却很坚定，“我说的是真的，哥写的剧情很细腻，让人觉得很温暖。”
写作总是漫长而枯燥的，但有顾流在身边陪着，顾年倒也不觉得无聊。顾流坐在旁边的小椅子上，安静地看着他打字，时不时递杯水，或者提醒他休息一下。不知不觉间，顾流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呼吸均匀，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
等他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顾年还在电脑前敲击着键盘，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显得格外专注。而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厚厚的毛毯，带着顾年身上淡淡的墨香。顾流轻轻起身，没有打扰顾年，悄悄离开了书房。
过了十几分钟，顾流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夜宵和一个云朵造型的小物件走了进来。夜宵是他简单煮的面条，还卧了一个荷包蛋，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哥，别写了，休息一会儿。”顾流出声提醒道，顾年这才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眼底带着一丝疲惫，但看到顾流时，瞬间亮了起来。
“你醒了？”顾年揉了揉眼睛，“怎么不多睡会儿？”
“你都还没休息呢。”顾流把夜宵放在桌上，推到顾年面前，“快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一直坐着对身体不好。”
顾年笑着拿起筷子，开始吃面条，面条的温度刚刚好，暖到了心底。吃完夜宵后，顾流才把那个云朵造型的小物件拿了出来，插上电源，按下开关，里面立刻传出了细细的雨声。“这是我前两天刷视频看到买的，说是白噪音可以舒缓压力，帮助集中注意力，哥你试试？”顾流一边说着，一边调整着音量，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掩盖外界的杂音。
“可以啊，挺好听的。”顾年重新坐回电脑前，继续打字。书房里，细细的雨声轻轻流淌，伴随着键盘的敲击声，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韵律。
“明天又周三了，小流。”顾年突然开口，打破了宁静。
“嗯。”顾流应了一声，眼神里带着期待。
“去书店吗？”这是他们多年来的约定，每周三都会去那家隐蔽的书店，假装偶遇，然后一起待一下午。
“去”顾流的声音带着一丝雀跃，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就这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话题琐碎而平淡，却透着一股温馨。直到窗外泛起淡淡的蓝调，天快要亮了，顾年才停下手里的活。他看着趴在桌上熟睡的顾流，小心翼翼地起身，轻轻将他抱起。顾流睡得很沉，被抱起时只是嘤咛了一声，便又沉沉睡去，还下意识地搂住了顾年的脖子。
顾年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脚步放得极轻，慢慢将他抱回房间，轻轻放在床上，为他盖好被子。
走出房间时，顾年发现窗外的雨声已经停了，天边泛起了淡淡的鱼肚白。老宅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均匀的呼吸声，还有书房里那台云朵小音响，依旧播放着细细的雨声，像是在诉说着一段藏在时光里的温柔心事。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深夜的白噪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