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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袁柏清是浅褐色的,我总这样觉得,他亮晶晶暗沉沉,亮是因为他背着光的笑容,暗是因为他似乎忘记了给自己补发根。

      “满意了?”我开口,将手机立在桌面上,只不过我的画面有一半被我身后头顶的天花板占据,手机仰着天,我也是。袁柏清一时半会没搭腔,酝酿了很久才:“剪刘海了?”
      没头没脑不清楚在问些什么。

      我已经很久没有修剪刘海了,年前准备出门去洗剪吹一番时被路过的经理拦下说着要不就这样,走一下最近流行的复古风,将刘海梳向一边,说是日杂感,倒是和我平日里同样摸不着头脑的私服挺搭。

      答应也就一句话的事情,这样的尝试不是坏事,它带着某种程度上的奇妙色彩,缤纷且难以揣测,让我那点不愿说出口的爱美之心有了容身之所,也让性格优柔寡断的我被推着踏出了莫名的一步。这样的顺其自然令人舒适,不用做选择,接受安排,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好的事情,索性就一直维持到现在。

      发型好看当然是好看的,夸我的人变多了,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好看到比赛就算没上场只是坐在替补位也会在下场时被揪住拍两三张照片,人们都喜欢噱头喜欢颜色。但这发型极其不好打理,好几回乱着头发去宿舍楼下拿东西时把半夜偷摸取外卖的吴启吓得魂丢命也没。

      “没剪。”
      “不信,给我看看。”袁柏清还是不信。
      他的嗓音很特别,不是网路上儿儿那种惹人厌的京腔,语速快起来有的字会黏在一起。以前我说他的普通话不好,袁柏清也没反驳,只是问我那你知道猫一直在响这个梗吗,我说你不会是在媚我吧,那时候眼神亮亮的袁柏清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耳垂红透得像剥开的石榴籽。
      他想见我,还好只是这个目的。我拖近电竞椅凑近到手机屏幕前,和袁柏清四目相对,他的眼神润润,仿佛是有水波在缓慢流动。
      我和袁柏清都没什么高雅爱好,究极沉迷电子竞技的两个人,品德也就普普通通,我这平平无奇的前二十年里说过最甜蜜的话就是夸奖他这双眼睛。
      谈恋爱的时候我说袁柏清你整张脸长得最好的就是你这双眼睛,他懒懒回我何出此言,我和他说你的眼睛像琥珀,玻璃珠,小时候公园里陌生朋友手中我最想得到的一颗。他咧嘴笑得开心,唇红齿白,同我说现在,就在此时此刻我已经得到了。

      “看吧,没剪。”我随手拨弄了额前的刘海,没有章法,略显紧张,不留神挡住眼睛时才想起用放在收纳盒里的发夹夹住。
      “可爱。”袁柏清支着头,嘴角翘起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傻气十足,就像不知名品种的狗狗。
      我真不知道这种情形该回他什么,谢谢夸奖?倒还不如让我继续沉默。
      “好了吧,我挂了啊。”
      “不行!”
      “现在就挂,和我视频是上班打卡呢?”
      好吧好吧这个人的嘴皮子又开始机关枪了。
      “不然呢。”
      “你嘴真是比我还毒。”
      “承让承让。”

      打嘴仗谁不会,和袁柏清谈恋爱的几个月里我算是将本不擅长的垃圾话修炼得登峰造极。不成型的少男少女谈恋爱当真是甜甜蜜蜜的,吵起架来也是真的龇牙咧嘴。和袁柏清在微信唇枪舌剑的日子这时候回想起来仿佛就在昨日,我叹了口气,早就过了所谓的七年之痒,还吵有什么意思,再说我们这七年之痒还是压缩在短短几个月里的,我自我调侃,这就是便当盒一般的感情,长长的短短的甜蜜枯燥愤怒的爱成为厚厚一片压缩饼干被放进铁盒子里,我和袁柏清就这样,之前的日子里一直在做两颗凑在一起的密不透风的米粒。

      “不想和你吵。”我吐出一句。
      “我也不想。”袁柏清顺着我的话像滑滑梯一样自如地给自己一个台阶。
      “你现在头发这么长了?”语意不详,意味深长。
      “嗯,一直没剪。”
      “是和我分手后一直没剪吧。”
      “那你想多了,和你分手后立马就去剪了。”

      “还特地去剪了啊……”仍旧意味深长。
      “……”
      “你能不能别脑补。”我真没招。
      “你管不着。”
      “是是是,管不着,我挂了。”
      这次袁柏清倒是没阻止我了,我把手机甩一边,将这又碍事又磨得眉毛不舒服的刘海彻底掀起随意一夹,望向桌面右手边的小镜子,才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挺符合刻板印象里的电竞选手形象。

      袁柏清这个时候又发送过来三条微信。
      [你该死的前男友]:好看。
      [你该死的前男友]:下次再给我看吧。
      [你该死的前男友]:我会一直夸你。

      ……
      蠢。
      我在心里吐槽,就这片刻的分神左手却彻底被桌边盛满开水的水杯烫到,我转头将手机扔到床铺上,紧接着扑过去皱成蜷缩的一团,像包饺子似的搂住我的被褥,搂住被褥里定时炸弹一般的手机。

      -

      早晨九点,雷打不动的起床时间,花费十五分钟左右来洗漱,刷牙时发现坏了一颗大牙,洗脸时鼻子才终于不堵。这天上海还算暖和,没了那种阴恻恻的寒冷,我从柜子里拿出战队冬服套上,随意将头发绑了个马尾后就关门离开了宿舍。手机被我揣在兜里,电量只有百分之五十左右,倒也勉强可以撑过一天的训练。电梯门拉开后凑巧遇到同样刚起床的周泽楷和江波涛,于是三个人结伴慢速向着餐厅移动。

      上海常年不下雪,即便是下雪也堆积不起来,前些天落下的雪直到今日也只是变成一团湿漉漉的水痕,或者是极薄的一层冰面。

      我念叨冷啊冷,哆嗦着手脚,让这两个身形比我高的帅气男人替我挡住时不时吹撞过来的冷风,却仍旧是抖个不停。轮回战队的冬服类似短款大衣,厚实但总觉得是几年前的款式,有一丝丝的老土,需要适当搭配才会不难看。当然,队里有这种顾虑的貌似只有我一人,联盟第一脸的队长大人,不论穿什么都像vogue封面;“外来潮人”江波涛,这名水色男子或许是要比周泽楷还要fashion的存在,更别说次次都被拉到各个社交媒体完成露脸kpi的孙翔,谈论起这个的我和吴启报团取暖,吴启却同我说二次元不需要太好的门面装潢,我笑着说我恨你们中分男。

      那些有钱的豪门战队基本上是一年一换,蓝的红的白的黑的,我想着我们轮回是不是也该换一换,采纳了,但目前没有后续。这么些战队的冬服排成一排,依我看还是霸图的最好看,微草战队的冬服,袁柏清每次穿上我都以为他是个空军无数次的钓鱼佬。
      冬服的话题被这样不了了之,但每回上海的冬天到来时大家都会在群里揶揄两句——轮回帝企鹅战队毛茸茸地出动了。

      按道理这样年轻的战队,想不通战队冬服为何携带着一股子上世纪的老钱味,上海滩?吴启和我说上世纪没有像轮回这样撒钱没洒在刀刃上的,又接着发疯问想不想从他的五百平米大床上醒来。这样种种的刻板印象让轮回像个突发横财的暴发户,战队粉丝不止一次在微博评论区劝诫,却又在等到周泽楷真的换装后,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选择溺爱与变脸,只因为这张脸和常年健身的身板。周泽楷没因为一件衣服就长成欧美狂攻,他还是闭口不言,在雪景的衬托下依旧干净,两颊红红埋进黑黄的格子围巾中,让我想起柏原崇,想起白线流,周泽楷是本世纪第一的美男子,我想一定不会有人反驳。

      没有人能忍住不看他。
      就像现在。
      “看什么呢?”江波涛凑近我的耳边,溢出一阵薄荷味的香气。
      “没什么。”
      “嗯。”

      早饭后的训练让人懒洋洋又昏昏欲睡,大家拖着步子将窗户打开,钻进来的冷空气围绕在我的头顶与室内热流对撞,一两分钟后迟钝的身体和脑袋才渐渐地有了精神。职业选手的训练很枯燥、重复。大家都戴着耳机,无数无止无休的键盘敲击声被隔绝在外,能听见的也只有训练程序里规律的击打音效,乒乒乓乓,但其实也没几个人注意力在这音效之上。
      十二点整,结束了一上午的训练。
      中午十二点到十二点四十是规定的午餐时间,随后就是午休。我没随大流去餐厅吃饭,在超市里买了两个饭团就朝着宿舍走。今早临走前我打开了窗户通风透气,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将它关上。
      碳水令人快乐。吃饱喝足后我蜷进被子里,手里抱着手机,略过江波涛的消息,下面的是一个不常来信的家伙。

      [方前辈]:昭霖。
      [方前辈]:在干嘛?
      是方士谦。

      我同方士谦的交际少之又少,自他退役后更是连看他比赛的机会也完全被剥夺,留下的只有那些永远都不会被一键删除的有关荣耀赛事的回放录像。
      方士谦是我眼里的天才,也肯定是很多人眼里的天才。青训营里的我曾经被他双账号卡的操作迷得五迷三道,我有个专门的U盘,里面全是有他上场的比赛录像,但过多的崇拜和仰慕之后,在很多被说出口的爱的对面,有一种深深无力的嫉妒,有别扭的烦闷,我不是很愿意去面对这些,这不算是积极正面的情感,仿若阴沟老鼠一样的心思,不适合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多数人都这样说。因为职业,我羡慕他治疗之神的名头,就像羡慕任何一样我没有得到的东西一般。那样的日子如同钢丝上的旋舞,不能停下,也不能快乐,我这样羡慕他,却在得知方士谦退役的消息后也没开心到哪里去,陪伴我训练生涯最长的一根红绳突然断掉,不声不响的。

      唯一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第七赛季的选手通道。比赛后台昏暗,那时的我除了轮回的队员以外一个都不认识,眼珠子咕噜噜好奇得四处转悠,正巧捉到方士谦。他坐在一边,双手插在兜里,没有说话,看上去也不紧张,惹眼的白发让人只能够一瞬不瞬地望向他。有激动,有喜悦,血液回流,我两颊发红,就像是一见钟情,就像是初恋。

      微草成了第七赛季的冠军,金雨下的方士谦笑得开心,在我,在所有人都以为会有无数次这样金灿灿的日子里,他退役了。

      我:[在午休。]
      我敲出这样的几个字。
      方前辈:[开始训练了吗?]
      我:[对。]
      方前辈:[柏清说前几天是你生日,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不用,不用,不麻烦了。]
      方前辈:[不麻烦,你要是不知道想要什么,我就自作主张给你选选。]

      拒绝不了,本能的拒绝不了,不论是将他看作大神,还是看做方士谦。

      我:[那谢谢前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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