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无辞诗

3、纸落云烟（一）

　　“吱呀”，萧祗的房门被推开，一个面容清秀书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一进门他就被躺在床上的萧祗吓了一跳。
　　衣衫不整..头发凌乱....
　　还有某位不知道名字的人悠哉悠哉地喝着茶...
　　萧祗也意识到自己的形象有失体统，但也总不能直说自己中了幻象。两人就那么尴尬地对视着，那人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看着他俩大眼瞪小眼，江离暗自觉得好玩，故意不说话，等了一段时间，见二人还未开口，悠悠地道：“久闻‘渊清玉絜’大名，在下江离，见过年韶。”
　　他没有行礼，只是坐着喝茶。
　　当年，【祂】，最初的神明，也是天界的创世者，赐予功劳最大的八位仙人个一个四字称号，并将天界分为九个阶级，八位仙人各自掌管前八阶，而【祂】掌管最后一阶。
　　年韶顺坡往下爬：“不知阁下为何会到八阶？又是何身份？”眼前之人生了张妖艳的脸，此时完好无损地坐在此处，想来不是善类。
　　“和将军合作之人。”
　　年韶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想到江离说的将军是萧祗，这人也真是怪，称呼自己是大名，称呼萧祗倒是用那么古老的称谓。
　　“合作？什么合作？”
　　“他算了一卦。”萧祗整理好衣襟，淡淡道。
　　见年韶一脸疑惑，萧祗又补充道：“大厦将倾。”
　　“！”上来就怎么惊悚的吗？年韶汗颜，还是挣扎了一下：“阁下可确定？”
　　江离堵了一句回去：“‘忘川天算’，何时失手过？”
　　你是谁？你再说一遍你是谁？
　　那个连神佛都抓不到的‘忘川天算’？
　　还算出大厦将倾？
　　年韶被这么大容量的消息砸晕了，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你和萧祗...合作了什么？”
　　“拨开迷雾，解身后事。”萧祗道。
　　八个字就足以让保持怀疑态度的年韶彻彻底底地信服。第一，萧祗算是他们的领头人，领头人这么不忌讳把要事当面说出来，也算是信任他了。第二，要是这是江离自己算出来的，那他的身份也坐实了。
　　毕竟，八阶之人，谁听了一句他们的身后事会轻松呢？
　　还没喘够一口气，一个深蓝的身影扛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又战损了。”来人缓缓道。
　　见萧祗和江离面色不改，想必已经知道了。这话无疑又给年韶补了一刀。

　　数分钟前
　　她一剑气势磅礴，斩下虚影，又捞起林州。
　　“啧，这次怎么这么脆？”
　　她把林州放在一旁，独自进了暗门。
　　她的夜视力极好，可以轻松地看清楚黑暗里的蚊虫。
　　左侧的平台处，其实在巨石后藏了一间暗门，这暗门是金属做的，方才的声音也是虚影推动暗门时发出的，只是好巧不巧，他发现了林州，估计是为了不被泄露，才碎石杀人的。
　　只是...虚影没算到她在暗门后。
　　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暗门后乍一看空荡荡的，就是一间石头砌成的屋子，什么都没放。
　　但她一拂长袖，密室正中央便呈现出一张圆盘。
　　“咚”！
　　她把剑狠狠地插进圆盘的正中心，这一下地动山摇，密室都震了起来。但执剑人看起来只是微微地把剑戳下去而已，轻松的很。
　　地面的砖块崩裂，石柱应声而出，矗立在圆盘的五处边缘上。
　　五个石柱分别代表五行的金木水火土。
　　发出了幽幽的光，在漆黑的环境下，就像不该出现的火苗，无端地格外煞人。
　　她在圆盘中心的凹陷处放了五颗石子。
　　石子卡的严丝合缝，好像本来就该在那里。
　　五色火焰从石柱上喷出，直冲天际。火蛇吐着信子，绕着石柱盘旋，火势几乎蔓延在整个屋子，却仍不满足，企图向她进攻
　　她面无表情地一挥手，凌厉的寒气随着手掌挥出的风，刹那间席卷整间密室。
　　“哗”！
　　像是被人泼了水，火焰又安安分分起来。而正中央的她，衣角都不曾烧着过一分，神情就当这些事情没有发生似的。
　　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找东西的游戏，只要在密室里找到被隐藏的五色石子，“通关”就很简单了。
　　她初到密室便一眼扫出了“通关”方法，五色石子也藏得不算隐蔽，这几道火焰应该就是防御了。
　　当她刚收集完石子，暗门就被推开了。
　　她嗅到了一丝阴森的冥气，当即挥剑朝来人劈去，只用了一分不到的力气，因为，夜视力极好的她，在几秒间只看到了“一团东西”。砍下去时，她才意识到这可能是个人，或者说神识。
　　到虚影消散，她从未看清过来人的脸，从始至终，他一直被一阵若隐若现的雾包裹着，整个身子都是模糊的，只能看出大致轮廓，纵使能在黑暗中看清飞虫的她也无能为力。
　　随即，她看到了下坠的林州，叹息一声，飞身前去。
　　底下深渊的黑扩张着，吞噬万物。
　　仿佛是在蔑视这些不知深浅的人。

　　反应过来的年韶赶紧为林州治疗，他似乎不觉得给死人治疗是徒劳，仍小心翼翼地贴了一张符咒上去。
　　“刺啦”，皮肉的缝合声响起，窒息的伤口渐渐痊愈。
　　“镜水舟，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年韶愣道。
　　身穿蓝衣的女子扫了一眼江离，白皙的过分的皮肤，与姣好的容貌，倒与传闻中的绝世容颜相吻合。只不过，她也没想到江离会这么好看。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江离，端着茶盏的手竟抖了一下，竟感受到了一股无声的压迫。
　　高手。
　　“‘忘川天算’？”她一挑眉。镜水舟的衣服按她自己说是为了打架方便，特地减少了一截，高挑的马尾歪歪斜斜地束起来，左手上缠着一条血红的链子，一双长靴泛着寒光。
　　“正是。‘沂水弦歌’镜水舟，幸会幸会。”江离瞥了一眼她手上的链子，微小地震了一下，又迅速换成了一幅玩世不恭的样子。
　　幅度很小，但在座的都不是一般人，都察觉到了，但其余人只当江离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服饰愣了一下，只有镜水舟轻笑了一下。
　　“你认识他？”年韶惊讶地说。
　　“不认识，只是他身上有冥气，又对林州死没有意外，还能坐在这里。就足以说明他的身份了。”
　　年韶一时竟无言以对。
　　“淅淅索索”身躯再度完好无损——林州醒了。
　　“这是哪儿？”他迷迷糊糊地说。
　　镜水舟从乾坤袋里掏出了几个卷轴，扔给了他，卷轴霎时砸到了林州的脸上，“自己看。”
　　“镜水舟！他就是一缕执念，你别把他弄伤了！”
　　镜水舟充耳不闻。
　　林州直起身，翻开卷轴。
　　卷轴上写了很多事、人，这个世界的基本信息，等等。字迹是林州的，他真是把所有知道的，接触到的都写进去了。
　　执念，就是生前有什么事没做成，有什么话没说。只要原主执念够深，执念就可化人，去完成生前遗憾事。
　　只要遗憾被完成填满，化人的执念便会消散。
　　“第17次了，他的执念有多强啊。”年韶喃喃道。
　　一片肃静，唯有翻阅卷轴之声。

　　林州就是不消散，初来时懵懵懂懂，萧祗就把他留在八阶，从此，这就是他的家。即使死了，不管伤好没好，过一会儿也会自己醒来。如此重复，生死轮回。
　　林州就是生在生死轮回里的一抹执念，轮回中，他的生命越来越短，每一次醒来就会忘了从前的事，于是他就把所有事情记录下来。
　　卷轴里，有他的生前事，有他的挚友，有世间万物。
　　可他从来不知道遗愿是什么，身为执念，他却连自己到底为什么来到世间都不知道，只能努力摸索，在一次次死亡中失败。
　　现在，他不可掌握的生命越来越短。
　　他尝试过将自己的生命延长，比如吃一些药，努力修炼等等。但，无论怎样，他依旧是死了一次又一次。
　　他明白了，生命永远是不可控的，他只能在流星般的岁月里找到，并完成夙愿。
　　终究，世间是容不下他的。
　　而那人的执念也将无法实现，成为死后的心病。
　　“看好了，就要干正事了。”江离喝尽茶，不疾不徐地说道。
　　“去落仙镇，还有圜方。”萧祗接上。
　　年韶有些黯然：“他的身后事...”
　　“终有此举，无需伤感。”镜水舟毫不客气地说道。

　　与此同时，圜方
　　一片鲜红的花瓣悄然落地，随着花瓣，血红的雾瞬间笼罩着整个圜方。
　　这是圜方城内发生的事情，所以禁制并没有损伤，血雾堪堪停在禁制前。
　　地上的白骨早已不见踪影，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唰”！
　　一朵赤色咏泉花破土而出。
　　这是一种禁花，它分为母花和子花，一旦持有了母花，就可操控所有的子花。被禁的主要原因不是一朵子花便威力无穷，母花不死便不灭，而是只要母花持有者杀一人或一鬼，母花上便多一片花瓣，也会多一朵子花。
　　而母花本就有九十九片花瓣。所以此花也被称为“孕育邪恶的温床”。
　　但母花至今下落不明。
　　它随时子花，但有成年人掌心那么大，根茎竟是用人骨做的，细看花瓣，是鲜血凝成的。妖艳的咏泉花随风招摇，诡异又妩媚。
　　随着血雾的逼近，空寂的圜方城中万鬼显露，绝望的嘶吼响彻天际，断胳膊缺腿的鬼匍匐着，他们的威压如山般向子花压去，令人窒息。
　　赤色咏泉花，好似透露出恶心的神情：“啧。”
　　一朵又一朵咏泉花拔地而起，冷冽的花香散布在整个圜方城，圜方霎时成了血红的岸。
　　数目之多，竟全是子花。子花的强度是按照生前之人的能力来计算的，当然，如果有耐心的话，也可以把一个残废之人做成的咏泉花升为一名武林高手。
　　万鬼皆惧。他们跪在地上，浑然没了刚才猖狂的样子。
　　好像有人轻笑了一声，咏泉花疯长，缠绕在它们身上，花瓣早已刺穿了万鬼的心脏。
　　咏泉花贪婪地吸收着这些“养分”，根茎的人骨越发粗壮，花瓣挡住了明媚的天空，屠杀场上诡异的花朵似乎在狂笑，花心长成了人脸的模样，那些脸在哭，最高处却好像有人却在笑，笑得含蓄又张扬。
　　咏泉花在蠕动。
　　有些的花瓣变为利刃，有些的花瓣残缺，根茎却长出了骨刺......它们把万鬼的招式为己所用。真是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放过。
　　以人为骨为瓣，以亡魂为心。
　　在万鬼化为灰烬的一刹那间，咏泉花便不见了踪影。
　　刚开始带来血雾的花瓣不知隐匿在何处，消失不见，唯独一地血迹在圜方城里格外醒目。
　　而这场屠杀，足以让母花增长万片花瓣。

　　“多谢，我看完了。”林州抬起头，认认真真地合上卷轴。每一次再了解一遍血腥的历史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无人知晓看完后他的内心究竟多么复杂。
　　“那就启程，去他的故乡。”江离起身，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