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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薄情 ...

  •   钟繁没生气,刚得知父亲死讯时,她也消沉过。

      可尽管再不愿相信,她也没办法否认,母亲的话的确有道理——人死就是死人,无法复生。

      死亡是许多人不愿面对,但所有人都不得不经历的事实。

      生命太脆弱了,转瞬即逝,有时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已退场。

      钟繁曾不解,为何离去总是那么突然,为什么不能给些预兆,那么或许当这个时刻来临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直到她养的小鸟无精打采,好几天不进食,即便打开笼子也不愿意展开翅膀飞翔。

      其实钟繁心里早就隐隐有些预感,但她不愿相信。只要它还在,还能歌唱就没事。因此,即便眼睁睁看着小鸟艳丽的羽毛失去色泽,悦耳的鸣叫再也没能响起,她仍认为是它太累了。

      在一个温暖的春日,春风轻轻吹开了漪澜阁的窗,带走了它的生命。

      那一天,钟繁明白了。如果生命即将结束是已被宣判的死罪,那等待行刑前的每一秒都是煎熬,对小鸟,也对她。

      眼睁睁等着心爱被死亡掳走,自己却束手无策,比死亡更可怕。

      小鸟离开了,直挺挺的,绒羽冰冷又黯淡。钟繁用一条手帕包着,亲手把它葬在院内的山茶树下。

      痛苦和无力是死亡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强逼着她直面死亡。

      父亲的离去,死亡带来了送给钟繁的第二件“礼物”。剥开她无数次想要逃避的现实,“礼物”里藏着的,叫做离别。

      “不是你说的嘛,向往美好是希冀。”钟繁回应道。

      街上的嘈杂掩盖了她的声音,邓陌闻俯下身,把耳朵贴近钟繁嘴边。

      烟花在黑夜中炸开,人群更加热闹,嬉闹声、欢呼声不绝于耳,但两人都没被那绚丽吸引,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她的双手在嘴边弯成筒状,抵上邓陌闻的耳朵:“平安与幸福是心之所向。”

      邓陌闻侧过头,看见的是钟繁盛满灿烂的泛着光的眸子。

      “烟花,你不看吗?”她瞥见这人呆呆的看着不知在想什么东西,好心提醒,“一年也没几次诶。”

      邓陌闻弯起眼,“我已经见到了。”

      “哦。”看他这样,钟繁也不自讨无趣,于是随意敷衍道,“那你眼睛真好使。”

      “你喜欢烟火?”

      “喜欢?说不上。”她歪头,叹了口气,像是在回忆,“见得少就觉得新奇,新奇就想多看看。”

      她没说,在宫中,她从未见过烟火。为数不多的了解也只有它绽开时越过高墙,传到她耳朵里的微弱爆裂声。

      新年,不过是又一年的日复一日罢了。

      “若是以后见得多了,兴许也就懒得抬头瞧了。”

      “还真是喜新厌旧。”邓陌闻含笑,评价着她刚才那一番言论。

      本只是随口的一句打趣,可钟繁听了,却蹙起眉,脸色格外认真。

      “见得多了,再喜欢也会生厌。人就是这样……”思考几秒后,她得出了一个满意的措辞,“薄情。”

      面无表情时都让人觉得温柔的脸上多了些忧伤,先前的灵动像是错觉一般。邓陌闻看着钟繁,心里涌起一股苦涩。

      “见多了会生厌,那见少了便能地久天长了?”

      钟繁没回答他的话,自顾自地又抛出一个问题:“一件向往许久的东西,刚拿到时,会因为长久的等待与期盼而格外珍视、喜爱。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物件的磨损,对这个物件的感情还会像最初一样吗?”

      钟繁对上他盯着自己的眼睛,这次她没躲避,只是平静的回望过去。

      见到对方的反应,她叹出一声笑,像是早就料到会这样:“虽然邓大人并未回答,可沉默也是一种答案。我来替你作答:不会。”

      “日月如梭,人在变,每时每刻都在变。即便最初能立下海誓山盟,但谁又能保证永生不变呢。”她系紧斗篷,戴上兜帽,“东西没变,它永远都是那个东西,可为什么与以前不同了。”

      “因为人变了。东西到手了,不似从前只可远观,人能把它拿在手里把玩,能看到它的瑕疵。”钟繁转过身,向逆着人流的方向离开,“这便是我的答案。”

      ——

      钟繁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还是小婴儿模样,躺在床上,被厚厚的襁褓包裹着,母亲与父亲则满脸慈爱的看着她,坐在床边交谈。

      母亲一边握着她圆乎乎的正在空中挥舞的小手,一边小心地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只愿她能平安长大。”

      父亲安抚似的拍了拍母亲的后背,言语间满是肯定:“我们瑞宁一定会平平安安地长成一个健健康康的大姑娘。”

      说罢,他用手刮了几下钟繁的鼻子。

      “可这世间危机四伏,若是……”

      父亲及时打断了母亲的担忧,宽慰道:“我们的女儿,我定会全力保她平安。”

      父亲!母亲!

      钟繁的两只胳膊在空中扑腾,想去抓住他们,却怎么都够不着,张嘴也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叫声。

      母亲父亲见她这样,都把脸凑到她跟前。

      “她笑了?”第一次当母亲的钟明毓对自己的判断不太确定。

      “善祺,她笑了,我们的孩子笑了。”父亲倒很有经验,可话里仍是压制不住的喜悦,“听说喜欢笑的孩子,会一生顺遂。”

      “平安健康,无忧无虑便好。”母亲在她额头留下一枚温热的吻,“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的。”

      钟繁从梦中惊醒,猛的掀开眼皮,瞳孔瞪大,怒目圆睁。她坐起身,下意识地朝床边看去,那里却空空荡荡。

      她自嘲般地笑了,若是床边有人才奇怪吧。

      双手覆上脸,钟繁胡乱抹了几下想打起精神,却在眼角摸到一股湿润。

      她有些迷茫。能想到的地方都去过了,能找到的线索也都找了,但父亲的死,她相较于以前,更没头绪。

      本以为不会有多难,直到现在钟繁才明白,她高估了自己,不是所有问题都能被轻而易举地解开。

      意识到自己沮丧的情绪,钟繁深吸了几口气,屏息凝神了一会儿,又全部呼出。就这样重复了几次后,她的心渐渐平静。

      原本混乱的思绪也被她慢慢理清。

      前两日在西南,林捕头曾对袍子人说:“连当今驸马都能解决……”

      那日钟繁本想细究,去找阁主问个究竟。考虑到在陵阳的线索还没找完,便只能暂且将计划搁置。

      可阁主给她的纸条上提到的地方在京城。如果现在回京极有可能会被母亲抓回宫。要是真如此,那她一辈子也不可能知道真相。

      笃笃笃,门被敲响。

      钟繁以为是掌柜,毕竟这地方除了她俩,几乎没来过第三个人。谁知一拉开门,映入眼帘的是邓陌闻的脸。

      她被吓了一跳,觉得大概是眼花,把门合上又打开,结果他还在那。

      邓陌闻看着钟繁一连套的动作,睡眼惺忪、头发杂乱,他心里觉得有趣,但碍于昨日两人的不快,又赶忙绷住表情,保持严肃,以彰显他的诚意。

      “邓大人大早上来我这地方,有事?”出于刚睡醒的缘故,钟繁说话总是无意识地拖长音调,吐字也含糊了许多。

      但在别人听来,这声音相较于平常多了些懒散和她自己难以察觉的撒娇。因此,即便她这话带刺,也没有多大杀伤力。

      钟繁停下了动作,推测她应该已经接受这不是梦的事实后,邓陌闻才缓缓开口:“沈简,我觉得我应当为昨日的事向你道歉。”

      钟繁被对方的话扰得有些懵,她不记得昨日两人有过冲突。

      见她一脸不解,邓陌闻也有些疑惑,但没多想,只当她是还没睡醒。

      “昨日你的问题我没回答,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解释其实已经没了意义。但我还是想要给出自己的答案。”

      “你在问题中将一方比作物件,说物件没有改变,同时你也说了,人变了。我不否认沈小姐的观点,并且我也赞同其中的部分。正如你所言,人都会变。”他顿住,看钟繁表情正常后,又继续道,“相处是磨合的过程,一方一味地迁就必然会走向悲剧。但若是双方都改变呢?我想,能够为了对方而改变的两个人,应该能够天长地久。”

      “如果怕因为靠得太近会发现缺点而放弃靠近,那即便两人之间并不会经历困难,这段感情也会一拍两散。真正的爱,是在发现对方的缺点后学会接纳,也是在意识到自己的缺点后为爱人改变。”

      邓陌闻看着钟繁的眼睛,一字一句,“距离不会产生美,距离只会产生遗憾。靠近也不止有坏结局,也许能够让在寒冷雪夜中两个独自赶路的人报团取暖。”

      “你说得很对,但你为什么要找我道歉?”

      听她这样说,邓陌闻心里了然,她已经消了气,只是不想承认因此以转移话题的方式给了双方台阶下。

      于是,邓陌闻举起藏在身后的“赔罪礼物”,放到钟繁跟前。

      “杏仁糕,早上刚出锅,特别好吃。”

      钟繁也没推脱,拿起礼物后就关上了门,把邓陌闻拦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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