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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风声在耳边呼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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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起沙尘,拍打在他脸上,像是无情的耳光。霍廷渊什么也感觉不到,只用尽全力地催促着身下的战马。
这不是归家。这更像是逃离地狱的亡命之徒,不顾一切地,奔向他此生可能的救赎。
军营驻地离京城不过两百里,他快马加鞭,人马未歇,终于在当天深夜,一身风霜、满眼血丝地出现在了将军府门口。
老管家惊得差点掉了下巴,随即是满脸的狂喜:“将军!您……您回来了!太好了!小少爷有救了!”
霍廷渊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地走向主院。可当他走到那扇在记忆深处的房门前,那只抬起的手,却无论如何也推不下去。
他顿住了。
前一世,长子霍凌那双冰冷憎恨的眼睛,那句句讽刺疏远的“尚书大人”,像烙印一样刻在他即将熄灭的灵魂上。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不知如何弥补那深可见骨的伤害。
就在他迟疑之际,下人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汤药,从后面快步走来,在他身边低声道:“将军,小公子的药好了,再不喝就凉了。”
霍廷渊深吸一口气,接过那只温热的药碗,哑声道:“给我吧。”
他推开了门。
内室里,沈婉清正抱着儿子,坐在床边。她头发散乱,衣衫上满是褶皱,脸色蜡黄,正低着头,轻声安抚着怀中不断咳嗽的孩子。
听到门响,她茫然地抬起头,当看到霍廷渊那高大身影时,她眼中先是闪过一丝不解,随即化为警惕和担忧,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而她怀里的霍凌,那个烧得小脸通红的孩子,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倔强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孩子的心最是敏感,他知道,这个高大英武的爹爹,不喜欢他。
霍廷渊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揪了一下。他端着药,一步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妻子带来的陪嫁丫鬟喜儿见状,连忙上前要接药碗:“将军,让奴婢来吧。”
霍廷渊却摇了摇头,没有松手。他笨拙地用小勺舀起一勺汤药,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到儿子嘴边,用自己都未曾听过的温和声音,开口道:“凌儿,喝药。” 他隐约记得上一世妻子是这样唤儿子的。
霍凌紧紧地闭着嘴,小小的身体都在抗拒。
试了几次,都不成功。喜儿怕姑爷恼了小公子,急忙从他手中接过了药碗,半哄半劝地将药喂了下去。
霍廷渊只能在一旁看着,感受着儿子那小小的身躯里透出的巨大排斥。前世的自己,怕是早已没了耐心,拂袖而去。可此刻,他觉得这是自己的报应。好在,上天给了他一次弥补的机会儿子还小,妻子也还在。
这一夜,霍廷渊没有离开。他就坐在床边,看着沈婉清抱着孩子,看着她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变得僵硬的身体,看着她困倦到极点却强撑着不肯闭上的眼睛,不愿放下孩子,却伸不上手。妻子不信他,儿子不要他。
直到后半夜,沈婉清的身体终于撑不住,晃了一下,霍廷渊的心猛地一提怕他们母子摔了,他立刻上前,扶住了她。
“让我来吧。”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坚定,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乞求,“你歇一会儿,不然你倒下了,谁来照顾他?”
终于妻子放手了,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小小的、滚烫的身体,接到了自己怀里。放轻了声音,学着沈婉清哄孩子的语气:“凌儿,让爹爹抱一会,让娘亲歇歇,好不好?”两世以来他第一次抱起他亏欠至深的孩子。
或许是父亲的语气不再像以前那么冰冷,或许是看到了母亲确实疲惫不堪,又或许是病中的孩子格外脆弱,霍凌这一次,虽然依旧浑身紧绷,却终究没有再挣扎。
也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儿子的存在。他那么小,那么瘦弱,浑身都透着病中的脆弱。霍廷渊那双握惯了长枪和帅印的大手,此刻竟有些无措。他学着妻子的样子,将儿子轻轻地靠在自己宽阔的胸膛上,生硬地、一下一下地,轻拍着他的后背。
怀里的小人儿起初还僵硬地绷着,但渐渐地,或许是感受到了那份陌生的、却格外沉稳有力的心跳,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没有嚎啕大哭,只是闭着眼睛,眼角却有泪水滑落。
那泪水里,有生病的疼痛,有长久以来的委屈,更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第一次被父亲抱在怀里的欢喜。
霍廷渊的心,被这无声的泪水烫得生疼。他用指腹轻轻擦去儿子脸上的泪水,一遍又一遍地,用有些嘶哑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像是在安抚孩子,却更像是在立誓:
“凌儿不哭,爹爹回来了……以后,爹爹都在,陪着你和娘亲……”
原本靠在床边的沈婉清,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她看着这一幕,心疼高烧的儿子,孩子的泪和委屈放佛一刀刀划在她胸口,她不懂今日丈夫突如其来的改变、甚至……隐隐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