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而行》凛音阙

7、逼近的阴影

　　“她跑不远。”陈天宇挂断电话，指尖在红木办公桌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如同倒计时的钟摆。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清晨便已车水马龙的城市，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猎手般的笑意。沈清澜，你到底会躲在哪个阴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呢？

　　永平里的清晨，依旧在熟悉的喧嚣中拉开序幕。
　　沈清澜在“欣欣奶茶店”里忙碌着，动作比前几天更加流畅。然而，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像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头。昨夜，她似乎听到窗外有不同寻常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她住的楼下徘徊了片刻，虽然很快消失，但那感觉挥之不去。
　　是她太敏感了吗？
　　“姐姐，早啊！”林薇元气满满地推门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咦？你怎么脸色有点不好？没睡好吗？”
　　“没事。”沈清澜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将一杯刚做好的柠檬水递给林薇，“可能有点认床。”
　　她不能慌，更不能把林薇牵扯进来。

　　与此同时，“辰记面馆”里，江辰刚接待完一拨早起的食客。他正准备收拾碗筷，动作却微微一顿。他的目光落在店外巷口，那里停着一辆与永平里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桑塔纳。车子很旧，但轮胎干净，车窗贴了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
　　这辆车，昨天下午似乎就在附近出现过。
　　江辰的眼神沉静如水，他不动声色地继续着手里的活儿，擦桌子，收钱，眼神却像最精密的雷达，扫过店外每一个可疑的角落。他注意到，除了那辆桑塔纳，还有两个穿着普通夹克、眼神却不断四处逡巡的陌生男人，一个在巷口的报亭假装看报纸，另一个则在斜对面的水果摊前漫无目的地挑拣着。
　　他们的姿态太“正”了，缺乏永平里居民那种松弛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市井气。
　　江辰的心微微下沉。陈天宇的人，比他预想的来得还要快。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与刚从奶茶店出来倒垃圾的沈清澜，在空中不期而遇。
　　沈清澜也看到了那辆桑塔纳，以及那个在水果摊前的男人。四目相对的瞬间，她从江辰平静无波的眼神里，读到了某种无声的确认和警示。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不是错觉！他们真的找来了！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拎着垃圾袋走向不远处的公共垃圾桶，但每一步都感觉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刀刃上。她能感觉到背后如有实质的、审视的目光。
　　倒完垃圾，她低着头，快步往回走。在经过面馆门口时，她的脚步几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
　　“中午忙完，过来吃面。”江辰背对着她，正在捞锅里的面，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今天的浇头，是笋干烧肉。”
　　沈清澜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没有回应，但紧绷的肩线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毫米。他知道了。而且，他让她去。
　　这是一种无声的庇护。

　　整个上午，沈清澜都感到如芒在背。每一个走进奶茶店的陌生顾客，都会让她心头一紧。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操作时偶尔微颤的手指，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林薇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凑过来小声问：“姐姐，你怎么了？感觉你好像很紧张？”
　　“有点累。”沈清澜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的情绪。
　　好不容易熬到午市高峰过去，林薇伸了个懒腰：“姐姐，你看会儿店，我去隔壁买点零食，饿死啦！”
　　林薇一走，店里只剩下沈清澜一人。她看着对面熙熙攘攘、充满生活气息的菜市场，却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里，外面危机四伏。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去江辰那里。无论他要说什么，或者有什么打算，都比她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坐以待毙要强。
　　她解下围裙，刚走出奶茶店，就看到那两个陌生的夹克男，似乎交换了一个眼神，正不紧不慢地朝着奶茶店的方向走来。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沈清澜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她强迫自己不要跑，那样只会立刻暴露。她加快脚步，几乎是冲进了对面的“辰记面馆”。
　　店里还有两三桌客人在吃面。江辰正在柜台后算账，看到她进来，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他立刻明白了。
　　“这边。”他朝她示意了一下后厨的方向，语气依旧平稳。
　　沈清澜没有任何犹豫，闪身进了后厨。这里空间不大，充斥着浓郁的面粉和骨汤的香气，灶台上的大锅里滚着乳白色的高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她刚进去不到十秒，那两个夹克男就出现在了面馆门口。
　　“老板，看见一个女的吗？挺高，挺白，刚从对面奶茶店出来。”其中一个男人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硬。
　　江辰从账本上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淡地扫过他们：“吃饭？”
　　“我们找人。”另一个男人有些不耐烦。
　　“来这儿都是吃饭的。”江辰低下头，继续拨弄着算盘珠子，发出清脆的声响，语气带着一种市井小店老板特有的、不愿多事的淡漠，“没看见什么特别的女人。”
　　“她可能进了你后厨！”第一个男人语气加重，试图施加压力。
　　江辰终于再次抬头，目光沉静地看着他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后厨重地，外人免进。两位不吃饭，就别挡着其他客人。”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那两人对视一眼，似乎有些犹豫。硬闯一个小面馆的后厨，似乎动静太大了。
　　就在僵持之际，林薇抱着一袋薯片，蹦蹦跳跳地回来了，看到面馆门口站着两个陌生男人，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其中一个男人立刻转向林薇：“小姑娘，对面奶茶店那个新来的女店员，去哪了？”
　　林薇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清澜姐？她说她肚子不舒服，好像去那边公厕了吧？”她随手往巷子更深、更杂乱的方向一指。
　　那两个男人将信将疑，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江辰，最终还是转身，朝着林薇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后厨里，沈清澜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屏住呼吸，将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直到脚步声远去，她才缓缓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冷汗。
　　江辰掀开布帘走了进来。狭小的空间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灶台上汤锅翻滚的声音。
　　他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样子，没有说话，只是拿起灶台上的勺子，在一个空碗里舀了半碗滚烫的、乳白色的高汤，又撒了一小撮翠绿的葱花，递到她面前。
　　“压压惊。”
　　沈清澜抬起头，撞进他深邃平静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追问，没有怜悯，只有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她颤抖着手接过碗，温热的触感透过瓷壁传来。她小口地喝着，浓郁的鲜香和暖意顺着喉咙滑下，仿佛真的将那些冰冷的恐惧一点点压了下去。
　　“他们……还会回来。”她放下碗，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
　　“嗯。”江辰应了一声，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看着外面，“暂时被支开了。”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里，你不能再待了。”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可能有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