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梦的回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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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的窗外，雨下得正紧。
是高三的某个午后，黑板上大大的写着“高考倒计时：五十天”。红色的数字像一颗颗被按下的炸弹，一天天逼近终点。
教室里弥漫着卷子纸张的油墨味，还有潮湿空气混着旧木头课桌的气息。
雨声像无数细密的指头敲在玻璃和铁皮屋檐上，密集却不聒噪，反而像一种低频率的震动，一圈一圈渗透到耳膜深处，甚至能让人的脑神经轻轻战栗。那是一种水汽升腾起来的沉静包围，像ASMR里的轻声细语，贴着皮肤滑入脑海，让人无法分心。
盼秋站在梦里。
讲台下，那个男生递过来一张纸条，说：“21岁生日快乐。” 他说这话时，声音低沉又带着一点沙哑。
男生干净又少年气的脸庞在雨雾中晃了一下，她一直觉得他像刘昊然——眼睛黑亮，眼神坦率，像一只耳朵竖得笔直、毫不设防的小柴犬。
她很清楚，这是梦。梦里的她是透明的，是旁观的，是一个已经走出梦境的人偶然路过记忆回廊时，被一场雷雨拉进的一格胶片里。
她在梦中意识里默默想了句：“他又来了。” 这几年，她总是在毫无预兆的时候梦见他。
她猛然醒来。
耳边仍是那场雨，密密麻麻地下着。
她慢慢从床上起来，窗外黑黢黢的，街灯被雨水模糊成晕开的暖黄，像是在水底燃烧的烛火。
她忍不住推开窗户，一股凉意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味、植物的青涩和一种潮湿的街道气味——像刚洗完澡的世界。雨声像一张毯子，从天而降，裹住一切。
她看着这景象，梦境和现实交叠了一瞬，便慢慢浮现出高中时的那个他。
她的高中同桌。
他们的关系总是松弛而自然：下课一起讨论题目，中午并肩吃饭，晚自习前一起去校门口的小吃摊，各种馆子吃个遍。
有时在教室一角边写作业边共用一副耳机，一人一边地听周杰伦，五月天，或孙燕姿。他会在放学后陪她等公交车，有时甚至会陪她坐到家附近的站，再悄悄一个人回去。
是一种带着默契的靠近感，没有说破的情愫，也没有界定的关系。
直到有一天放晚自习前，突然下起了大雨。
雨势大得像是天要塌下来，雷声在教室窗外滚滚震荡。教室里昏黄的灯光将他半边脸映得明亮又紧张。
“我喜欢你。”他说。那句话干净、直白、没有修饰，也没有开玩笑的语气。
他说这话时，声音低沉又带着一点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磁性音色，和窗外的雨声在某个频率上产生了共振，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盼秋愣了几秒。雨声好像突然放大了，把一切缝隙都填满了。她听得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她觉得这就是轰然心动——一种骤然升起的、从胸腔往耳尖扩散的热意。
后来他们约定一起考同一所大学。但他失利，复读一年。
她原以为等他重新考上，他们又可以延续从前的默契。可不知是距离、时间还是别的原因，他没有再回来。
他淡出了她的生活，也淡出了她的社交网络，只留下偶尔的梦境提醒她：他曾在这里。
离那天那场雨，已经过去五年了。
梦境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轻，却从不消失。有时他在梦里走过来，说：“你一点都没有变” 有时他撑着伞站在教学楼前，说：“我们去吃牛肉面吧？” 有时什么都不说，只是朝她笑笑。
盼秋从不回应。梦里，她始终沉默，只是静静站着，看着。
她不是一个喜欢幻想爱情的人。
学心理的人，往往比别人更容易识破自我投射的幻觉。她也曾试着分析自己为什么反复梦到他。
如果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这些梦不过是“潜意识愿望的伪装满足”，一种白日里压抑、夜晚偷偷释放的情绪出口。
也可能是“未竟事宜”带来的心理残留，就像电脑没关闭的后台程序，时不时在脑中弹窗提醒。
可她觉得更像荣格说的：梦是灵魂在自我修复。是在现实中无法展开的情绪，在梦中以某种象征的方式得到整合。
那个梦中的他，不再是现实中的那个少年，而是她记忆中温柔、坚定、未曾真正离开的“象征物”。他代表的是她青春中那段安全感和陪伴的记忆，是那个在压力山大却仍感温暖的下午。
他可能早已不再想起她了。可梦境却把他留住了。
她绝不是为了延续什么未竟的故事，可她终究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那场雨已经过去多年，她知道，那种悸动已经离她很远了。她再没有遇见这样默契的人，和这样心动的一刻。像一场雨停之后，地面干了，空气热了，人走散了，只剩梦还不识时务地反复播放。
她没有因此沉溺。她一直是个相信“双向奔赴”的人。
这个时代，科技早就让联系变得轻而易举，消息可以翻山越岭、漂洋过海，秒达彼此；可如果真的想联系，哪怕深夜里也能发来一句“你在吗”。没有联系，其实就是一种回答。
不需要歇斯底里地确认，也不必苦苦等待解释。
如果那段关系已经无法同行，她也不会驻足原地太久。
爱情不是她生活的全部，更不是她衡量幸福的唯一方式。比起反复咀嚼一个人的离开，她更愿意把时间用来探索这个世界，去学习，去经历，去发现“自己到底是谁”。
她喜欢尝试新的生活节奏，哪怕只是换一种做饭的方式，或者在街边农贸市场买一束花。她会为一篇看懂的论文感到兴奋，也会因为一场突然的雨欣喜地推开窗户去闻那股泥土香。
她一直觉得，幸福不是被给予的，而是从这些日常碎片中细水长流地积累出来的——一顿认真煮的饭、一段顺畅完成的对话、一种对内心变化的洞察与接纳。
那个曾经让她心跳加速的人，已经变成一段温柔的片段，安静地躺在她生命的某个角落。而她，还有更辽阔的世界要走。
她轻轻关上窗。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她躺回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肩膀。闭上眼，心里默念了一句：“快睡吧，明天还要去参加系里的 orientation，可不能迟到。”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梦的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