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灯塔与篝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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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的暖气安静地运转着，窗外的冬日阳光被厚厚的玻璃削弱成一层温柔的亮色。虽然学校还没正式开学，盼秋已经悄悄切换回了“上进模式”——查文献、做笔记、在书架之间来回找书。
这几天，她把 Ethan 最新的论文读了两遍，顺着参考文献追溯他的研究脉络，甚至在笔记本上列出可能被问到的问题。她不喜欢临场无话可说的感觉——尤其是在听人说 Ethan 严格挑剔之后，这股要强与不服输更是被推到前面。
阳光斜斜地照在长桌上，透过玻璃的光线承托着金色的尘雾，在冬日的空气中轻缓地起伏，仿佛跟着看不见的乐声翩然舞动。笔记摊开在面前。
她觉得差不多了，于是打开邮箱，打好一封简短却礼貌的邮件，敲下“发送”。
几秒后，邮箱里跳出一封新邮件。她停下动作，看着那个标题——太快了，像是对方正等着她的来信。
点开，却是一封自动回复：Hello, and thank you for your email. I am currently away on vacation and will return on 1/10. During this time, I will have limited access to email (and hopefully better access to sunshine, good books, and a lighthouse or two). If it’s urgent, please contact Amanda Shultz. Otherwise, I’ll respond as soon as I’m back.
— E. E.
（你好，感谢你的来信。
我目前正在度假，将于 1 月 10 日返回。期间我可能很难查收邮件（但希望能更容易接触到阳光、好书，以及一两座灯塔）。若有紧急事项，请联系 Amanda Shultz；否则我会在回去后尽快回复。
——E. E.）
“a lighthouse or two”——几个字安静地立在那儿，像远方的光。她仿佛看见一座孤立在海面上的白色塔楼，灯光在雾气中缓慢扫过，冷静、稳定，却离她很远。
情绪微微沉下去，她看了看时间，正好下午三点。她合上电脑，把书和笔记收进包里。她准备回家。
推开图书馆厚重的玻璃门，暖气与纸张的气息被留在身后，冷空气立刻裹了上来。盼秋将围巾往上提了提，呼出的白雾在眼前散开。她一眼就看见林越——站在图书馆一侧的台阶边，脚尖不时拨动地上的一粒小石子。那种看似随意、却不太像路过的姿态，更像是在等人。
黑色羽绒服衬得他肩背挺直，里面是藏蓝色的毛衫，颈间松松的绕着一条深灰与酒红交错的格子围巾，末端被风轻轻拨动。发梢带着一点潮气，像是从室外一路走来的痕迹。
她走过去，踩在台阶下，视线与他正好平齐——林越比她高出大半个头，鼻尖和呼出的白雾都被渐沉的光染成浅金色。
“嗨，盼秋。”他的声音在冷空气里带着一丝暖意。
“你怎么在这儿？”她抬了抬下巴，语气平静。
“忙完了，不想回去，就在这边转转。”林越淡淡一笑，像是顺手的解释。
他顿了顿，眼神里像点起了什么，“你去过市中心的 Winter Wonderland 吗？那个临时溜冰场，还有烤棉花糖的摊子。”
盼秋摇了摇头。
“那就去看看吧？就现在。”他的语气像下定了某种决定，眼睛里亮得像灯火，“我教你滑冰。”
风从她耳边擦过。那一刻，她心里有轻轻的波动——这种近在咫尺的热度，与邮件里的灯塔意象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好啊。”
她的声音不大，却在寒气里清晰得像敲在冰面上的一声脆响。
林越的笑意更深了些，向前迈一步，与她并肩：“走吧，先送你回家放下东西。天黑前，我们正好赶到。”
天色正从傍晚过渡到夜晚，灰蓝色的天空像一块被寒气打磨过的绸缎，映衬着下方流光溢彩的灯火。
市中心的广场被围起，搭成一个人造冰场。彩灯在冰面上拉出一条条暖色的倒影，与滑行的刀刃划出的冰痕交织在一起。里面人头攒动。大多数是小孩，不会滑冰的孩子抱着栏杆慢慢挪动；还有家长穿着冰鞋推着造型可爱的滑行小车——有的是海豹，有的是企鹅——小孩坐在上面，圆乎乎地笑着，像瓷娃娃在冰面上缓缓游走。
冰场一侧矗立着一棵两三层楼高的大圣诞树，枝头缠满暖黄色的灯带和五彩的玻璃球，银色的雪花吊饰在灯光下轻轻摇曳，偶尔反射出细碎的光。树尖是一颗巨大的金色星星，仿佛在灰蓝的天幕中闪烁。圣诞树两侧，又排着三五棵较小的圣诞树，层层叠叠地延展开去，气场十足。
冰场上方的音响里传来低缓的男声，唱着 “dreams are my reality”。——是《初吻》的主题曲。她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时，正好看到女主在冰场上滑行，头发被风扬起，脸上带着青涩的笑意。
此刻，旋律像一条看不见的线，把电影场景与眼前的场景缝在一起：圣诞树顶的金色星星闪烁着光，滑行的孩子笑声清脆，冰刀划过冰面的声音与歌声交织。盼秋仿佛踩在那段胶片里，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灯火的温度与夜色的浪漫。
围绕着冰场的外围，分布着一张张小圆桌，桌子中央是挖空的铁炉，篝火在其中跳动。人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手里拿着长长的竹签，串着白胖的棉花糖，在火焰上慢慢烤。甜香混着焦香飘散开来，和木柴的味道一起包裹住寒冷的夜。
盼秋看得有些入神。那一瞬间，她被这种幸福的气息包围，心里泛起了一层暖意。
她转过头，正撞上林越的目光。那双眼睛在灯火映照下显得炯亮，带着某种真切的专注，让她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林越侧过身：“要不要去滑几圈？你不是说没滑过冰么。”
盼秋在这个气氛的推动下顺其自然的地点头。他带她往租鞋的地方走。换好鞋，他蹲下帮她检查扣带：“别怕，我会带着你。”
刚踏上冰面，鞋刃就不听使唤地左右晃，盼秋本能地去抓栏杆。林越笑着伸手扶住她的胳膊：“重心放低，膝盖微微弯。”他的手稳稳托着她，让她能一步步试探着滑出去。
没过多久，他松开手，熟练地滑出去又转回，在她面前划了个弧，把冰屑带成一条细细的白线。围着她滑了一圈，他开口道：“我家在哈尔滨，冬天可比这儿冷多了。小时候我们在松花江上滑冰，四周全是冰灯，晚上像童话一样。”
他的声音带着呼吸间的白雾，从灯火和冰面之间传来，让眼前的冬夜像是被拉近到那片遥远的冰雪城市。
林越滑在她旁边，慢慢放慢速度，像是护航般保持在她的侧后方。盼秋一步步过。试着离开栏杆，脚下的刀刃开始听话地划出短促的弧线。
“就是这样，不要急着跨大步。”他在她侧面轻声提醒，围着她滑了一圈。说话间，余光里，一个十几岁的男孩从另一侧猛冲过来，冰刀划出急促的刃声，像失控的风直扑向她。
来不及反应，林越已经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半拉半带地将她带到自己胸前，顺势护住她的肩背，与那道疾风擦肩而过。
一瞬间，她的身体被整个包在一圈结实的温度里，像一道防线隔开了外面的喧闹。耳边是近在咫尺的呼吸，带着微凉的空气和一丝甜香。
盼秋被带到几乎贴在他的侧面——近到能看清他眉骨在灯光下的线条，睫毛微微颤动的影子，和因寒气而泛红的耳尖。
心脏猛地撞了一下，随后跳得比刚才滑冰还快；呼吸变浅，手心发热，甚至有些微微出汗。她分不清这是被突如其来的惊险惊到的，还是因为被他这样抱在怀里的缘故——毕竟，林越的眉眼在灯光下分外清晰，本就是令人心跳有些快的模样。
林越松开她，低声问：“没事吧？”
盼秋摇摇头，声音轻得像怕被冰面反弹回来，“没事。”
这个小风波过后，他们又滑了几圈，林越看她耳尖和鼻尖都被冻得泛红，笑道：“走吧，去烤棉花糖，暖暖手。”
两人走到一处空桌旁，林越把一根竹签递给她：“别离火太近，不然会糊。”
“我还真没烤过。”她接过竹签，语气淡淡的。
“那我来。”他半笑着，也拿起一根，火光映在他眼底，像一小簇不会吹灭的亮。
他们的对话没再延伸，偶尔交换两句，就像这篝火——既不冷清，也不过分热烈，正好让思绪有空隙溜走。
盼秋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比平时更多地观察他：看他低头时睫毛在火光里的弧度，看他笑起来眼角浅浅的纹路。她的目光落在林越的手指上——修长而有力，握竹签的动作稳而自然。盼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篝火正跳动着，竹签上串着白胖的棉花糖，在火光映照下微微融化、燃烧、泛金。
脑子里浮起一个问题：刚才冰场上的那一下，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惊险而心跳加速，还是因为被他带到身侧、感受到那股温度？
吊桥理论告诉她，两种可能都有——生理反应会被大脑误判为情感波动。但这种推论，并没有让胸口的那一瞬的悸动消失。
棉花糖外层微微焦黄。林越把它从火上移开，轻声说：“可以吃了。” 盼秋接过，咬下一口，烫得她下意识吸气——甜意在舌尖化开。
火光在眼底摇晃，把人留在温暖的此刻。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灯塔与篝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