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辕北辙》路芜渔

4、第 4 章

　　许是对当年的愧疚愈盛，长老们往小院里塞了越来越多杂役弟子，可那些喧闹终究融不了深埋冻土下的执念。
　　镜中世界的每一次深陷都犹如魂魄的剥离，可七凰永远甘之如饴，任由神识被温柔蚕食。她太贪恋那人的触感与温存了，渐渐忽略了自己的力不从心。
　　这次玄像以往一样轻轻抚着她的发丝，只是眼中是掩不住的落寞。
　　七凰觉得玄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也对，她那么聪明。
　　玄：“七凰，我们往前走好不好？”
　　七凰紧紧的抓住她衣袖，唯恐听到什么自己不愿面对的话。
　　“不好，我不要……”
　　玄：“我们说好了的，等我。”

　　玄天镜泛起刺目的白光，强大的反噬将她狠狠抛出。镜面寸寸龟裂，渐渐化作万千流萤消散在虚空中。
　　七凰跪坐在满地碎片前，颤抖着去捡拾那些还未消散镜面。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却再也拼凑不出那张熟悉的脸。她发了疯的复合玄天镜都于事无补。
　　玄不想见她，她就再也进不去了。

　　眼泪流着流着竟有些想笑，她早该折了她的手脚让她一辈子待在自己身边说什么会回来让自己等她全都是鬼话，百年了，你又在哪里？如今偏偏留她一人在时间夹缝中苟延残喘。
　　咚咚…咚…
　　心脏传来的钝痛将她从混沌中硬生生拽回现实。几乎走火入魔的瞬间，那缕熟悉的温热气息又一次包裹住她即将溃散的神识。
　　她又救了自己。

　　早在玄天镜中她就发现了自己沉睡前心脉俱损断无生的可能，也发现这玄天镜记忆有被人篡改的痕迹。
　　是谁改的她心知肚明。
　　直到这一刻她明白了，是玄剖了半颗心给她后再修改记忆想让自己忘了她，此后好好过活。

　　七凰望着倒影中自己早已失去光泽的鬓发与混沌的双眸，忽而笑了。
　　即便玄天镜完好如初她也再无能力踏入那个温柔乡，强行滞留只会魂飞魄散。可这荒芜的三界又何尝不是另一个牢笼？于她而言这外面的世界才是真正的了无生机。

　　在千颜看来她的师尊终于肯出来见见太阳了。结果只是丢给她几本书和一个传送符就又扭头走了。
　　“不懂了再来找我。”
　　千颜看着手里的传送符站在原地，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修行。

　　这天上确是太闷了那人肯定是觉得无聊才不愿回来，那她就去找她，天上人间总能再见的。
　　当她试着将神识探入人间时，竟诧异地发觉曾经那股压得她透不过气的禁制重负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禁制解除了？什么时候解的？

　　时间越来越久，关于她的回忆却越来越清晰。
　　“我由世间风月所化…”
　　想到玄当初说这些话时的模样，七凰竟对人间产生了一丝好奇。待她真正踏足这片土地才发现到底与神识所感是不一样的。
　　七凰落在人间最繁华的京城，车水马龙的街道，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还有孩童嬉笑追逐的身影，每一幕都让她恍惚。
　　从前在神域时玄总说人间有趣，如今亲眼所见，她却只觉满心空落。
　　若此刻身边有玄叽叽喳喳地讲解，这些烟火气或许才真正鲜活。
　　她走过江南水乡细雨如丝的渡口，撑油纸伞的少女正在售卖桃花酿，江边酒楼里的说书声倒是引起了她的兴趣。
　　七凰在一个角落的位置落座接过酒坛打算一饮而下却发现烈酒入口易入喉难，耳边似乎又传来熟悉的声音：“佳景遇故人，特赠此一醉。”
　　记忆翻涌，她看见玄在大战前夕偷偷炼制续命丹药，在镜中世界刻意隐瞒伤势，还有最后剖心时，嘴角那抹释然的笑。
　　此时七凰才知风月并非无根之物，风会记住每片落叶的轨迹，月会照亮每个等待的夜晚。如今心中倒也少了几分孤寂。

　　“列位看官，且听今日新篇——玄尊殿下转世奇闻！那玄尊本是世间风月之灵，传闻陨落时化作漫天星子护佑万物，偏有一颗坠入临安城落进柳家夫人怀中……”
　　这故事她越听越觉得头皮发麻。
　　“你们说这玄尊殿下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吧，我听说他还有一个妻子来着”
　　男的？妻子？……
　　“哎，我听说他的妻子好像是天界神尊…”
　　……
　　啪！惊堂木再次拍响，说书人再次开始眉飞色舞
　　“……”
　　好吧，她其实是有一点好奇这群人会怎么说她和玄的故事的。

　　“要说这转世玄尊，生来便带着青玉胎记，柳家老爷请了高人来看，说是...”人群中突然爆发出哄笑，“高人说什么？莫不是说他能靠着这胎记娶到第二个神尊？”角落里的醉汉打趣。七凰握着茶水的手紧了紧，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随后就见那醉汉给大家表演了个平地摔，桌上的菜和酒水糊了他一脸，这次的说书也以大家的哄笑声结束。

　　新雨过后的夏夜天地似是都被洗涤一净，点点萤火为月光添上一抹别色。湖边小亭间生命的律动有了形状。
　　玄天镜镜面破碎之后便只剩下了一块青玉镜身，七凰把它变小后一直挂在腰间，这些年她走过了许多地方，见过许多别样的风景。
　　原来这世间有风情千万，皆是你散落人间的模样。
　　她从未感觉自己心中如此清明，不知不觉间便在这棵柳树旁入了定。
　　等她再次抬眸时入眼便是一张被无限放大的脏兮兮小脸，那娃娃脏兮兮的，浑身破破烂烂活似一个叫花子，注意到那泥娃娃正准备用手碰自己，七凰气息一凛直接把人振飞了出去，疼的娃娃直捂屁股咬牙憋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