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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前任的涟漪 ...

  •   素描本的重量,在林墨手中停留了整整一个晚上。

      她没有再追问苏念,也没有归还那本册子。苏念在她捡起画本、问出那个问题后,就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冲进了客房自带的浴室,反锁了门,任凭林墨在门外如何敲门,都只传来压抑的、被水流声竭力掩盖的呜咽。

      最终,林墨只能将那句盘旋在舌尖的“七年……苏念,你……”咽回肚里,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她将素描本轻轻放在苏念的床头柜上,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滚烫的珍宝,然后默默退出了房间,替她关好了门。

      那一夜,林墨书房里的灯亮到很晚。

      她无法工作。法律条文在眼前扭曲变形,最终都化作了素描本上那些泛黄的、承载着七年光阴的线条。那个在画纸上一笔一划勾勒她轮廓的女孩,那个在雨夜里笨拙安慰她的陌生人,那个在厨房里为她做甜味番茄炒蛋的麻烦精……所有的形象,都被那本沉重的素描本强行糅合在一起,赋予了一种她无法忽视、也无法定义的重量。

      七年。不是一时兴起,不是好奇驱使。

      是一场漫长而寂静的守望。

      林墨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她的理性试图分析,将这种行为归类为“青春期崇拜的延续”或者“执念”,但她的情感——那部分她向来压抑得很好的区域——却隐隐被某种东西触动,一种混合着震惊、无措,甚至还有一丝……被如此郑重对待的、隐秘的悸动。

      这完全超出了她的经验范畴,打乱了她所有的节奏。

      第二天,两人默契地维持着一种表面的平静,但空气里漂浮的,是比争吵后更令人窒息的尴尬和小心翼翼。

      苏念几乎不敢与林墨对视,总是低着头,快速地闪过。她手腕的伤似乎成了她最好的保护色,让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画板,或者只是发呆。

      林墨则把自己更深地埋入工作。仿佛只有那些冰冷的案卷和严谨的逻辑,才能将她从那团名为“苏念”的、温暖而混乱的迷雾中打捞出来。

      下午,她有一个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她早早进入书房,调整好设备,确保背景是那面标志性的、除了书和法律典籍空无一物的白墙。她需要绝对的专注。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对方是美国一家大型科技公司的法务代表,就一项复杂的知识产权授权协议进行最后的细节磋商。林墨操着流利的法律英语,思维缜密,反应迅捷,逐一驳回对方不合理的条款,为己方争取最大利益。她喜欢这种在规则框架内博弈的感觉,一切尽在掌握。

      就在会议接近尾声,双方正准备敲定最终版本时,林墨放在桌面一角的私人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

      一条新短信的预览提示跳了出来。

      发件人没有存储姓名,但那串数字,像一串烙印在骨髓里的密码,瞬间击穿了林墨所有的心理防御。

      是秦屿。

      信息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数语:

      「墨墨,最近还好吗?下周三我回本市,有个项目要跟进。方便的话,想和你见一面,聊聊。有些关于过去的事,觉得还是应该说清楚。盼复。」

      “墨墨”。

      这个久违的、带着亲密距离的称呼,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了林墨心门上那把尘封已久的锁,发出刺耳的“咔哒”声。

      视频会议里,对方律师似乎又说了句什么,声音透过高保真的耳机传来,却变得模糊而遥远。林墨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冷却,又瞬间回流,冲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她脸上的职业性微笑凝固了,握着鼠标的右手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指尖冰凉。

      过去的事?说清楚?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需要“说清楚”的?一年前那场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手对话,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林律师?林律师?”耳机里传来对方带着疑问的呼唤。

      林墨猛地回神,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的声音恢复到之前的平稳和专业:“Sorry, please go on. There was a slight delay in the audio.”(抱歉,请继续,刚才音频有点延迟。)

      她的应变无懈可击,会议得以继续进行,并最终顺利结束。

      但只有林墨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切断视频,摘下耳机,书房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她光洁的桌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她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脱力般的疲惫。

      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落向那部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下去,但那串数字和那几句话,却像灼热的烙印,刻在了她的视网膜上。

      秦屿。

      她的十年。

      那个曾与她共享过青春所有悲喜,规划过未来所有蓝图,最终却与她走向不同岔路的人。

      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用一年的时间,用繁重的工作,用严密的心理建设,将那段过去打包封存,埋在了记忆深处。她甚至可以在那个雨夜,以一种近乎自虐的冷静,向一个陌生人陈述那段历史。

      可当这个名字、这个称呼再次出现时,她才发现,那些所谓的放下,不过是沙土堆砌的堡垒,一个浪头打来,便溃不成军。

      不是留恋,不是爱。更像是一种……被强行唤醒的、关于“失败”的记忆。一段她人生中持续时间最长、投入最深,却最终未能通关的项目。

      她拿起手机,解锁,盯着那条短信。指尖悬在回复框上方,久久无法落下。

      答应?以什么身份?前任?朋友?

      拒绝?又显得刻意,仿佛她还在意。

      理性分析在此刻完全失效。情感的区域一片兵荒马乱。

      书房门外,传来极其细微的脚步声,停在门口,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来。是苏念。

      林墨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机屏幕朝下,猛地扣在了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动作快得带着一丝仓皇。

      门外的脚步声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地远去了。

      林墨闭上眼,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秦屿的短信,像一块投入她刚刚因苏念而泛起涟漪的心湖的巨石,掀起了更大的风浪。

      一边是横跨十年、已然落幕却余波未平的过去。

      一边是悄然持续七年、刚刚以极具冲击力的方式闯入她视野的现在。

      她被困在了时间的夹缝里。

      最终,她还是没有回复那条短信。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如织的车流和渺小如蚁的人群。城市依旧在高效运转,仿佛她内心的这场海啸,微不足道。

      她拿起水杯,想去客厅倒水。推开书房门,正好看到苏念抱着“画笔”,蜷缩在客厅沙发的角落里,面前的电视开着,播放着吵闹的卡通片,但她的目光却没有焦点,怔怔地落在虚空中的某处。

      听到开门声,苏念猛地回过神,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看向林墨,眼神里带着来不及掩饰的探究和一丝……不安。

      林墨的脚步顿住了。

      两人隔着半个客厅的距离,无声地对视着。

      空气中,仿佛有两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碰撞。一股来自过去,沉重而复杂;一股来自现在,鲜活而灼热。

      林墨看到了苏念眼中的不安,也看到了她手腕上那圈刺眼的白色纱布。她想起了那本素描本,想起了那碗什么都没放的蛋炒饭。

      混乱的心绪中,某个决定悄然落下。

      她移开目光,没有看苏念,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疏离:

      “我晚上要见个朋友,不回来吃饭了。”

      她没有说见谁。

      但她知道,苏念一定猜得到。在这个时间点,能让她如此反常的“朋友”,只会是一个人。

      说完,她不再停留,径直走向厨房。

      苏念抱着猫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了。“画笔”不舒服地“咪呜”了一声,从她怀里跳开。

      卡通片吵闹的背景音依旧充斥着客厅,却丝毫无法驱散那弥漫在两人之间,冰冷而粘稠的沉默。

      林墨背对着苏念,倒着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道目光,像柔软的针尖,密密地扎在她的背上。

      她握着水杯的手指,关节泛白。

      下周三。还有四天。

      这四天,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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