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永蛰

18、失语镇-刀锋

　　洞窟内的时间仿佛被那台垂死机械的呻吟和无数娃娃的无声尖啸拉长了。惨绿色的磷火飘忽不定，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嶙峋的岩壁上，扭曲晃动。

　　江恽的目光在与谢沉短暂交汇后便自然移开，重新落回那台庞大的锈蚀机械上，左手依旧习惯性地盘弄着那枚古旧的骰子。他的姿态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审视，仿佛眼前这诡异景象只是一个需要被解析的模型。

　　池焰被这满洞窟震颤的娃娃和浓郁的血腥气骇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朝谢沉靠近了小半步。

　　谢沉握紧了手中的金属杆，强迫自己忽略那些精神污染般的回声。“你在找什么？”他开口问道，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显得有些干涩。

　　江恽的视线没有离开机械，只是略微侧头，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扫了谢沉一眼。“结构，规律，冗余部分。”他的声音平稳，没有多余情绪，“这台初代分拣机构成了此地静默规则的底层逻辑之一。效率低下，污染严重，但结构本身值得解析。”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纯粹的探究口吻。言毕，他空着的右手看似随意地在大腿外侧一探，动作流畅自然。下一瞬，一柄通体哑光黑的匕首已握在他手中，匕首造型简洁凌厉，没有任何多余装饰，只在护手处有细微的防滑纹理。

　　他没有去看谢沉和池焰，手腕一振，匕首化作一道黑色短弧，精准地刺入机械外壳上一处不起眼的锈蚀铆接点。并非蛮力破坏，而是以一种巧妙的角度和力道深入、一撬。

　　“铿——！”

　　一阵沉闷的金属断裂声从内部传来。庞大的机械猛地一震，连接的那些破裂管道中，暗红色液体的流速骤然加快，几乎像是喷涌，周围堆积的布娃娃们震颤得更加疯狂，散发出的精神噪音瞬间变得尖锐刺耳。

　　“你在干什么？”谢沉疾声问道，身体瞬间紧绷。

　　“稍微干扰了一下它的冗余平衡。”江恽拔出匕首，动作干脆地反手收回腿侧的刀鞘，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压力失衡，核心区域的防护会出现短暂波动。”他的目光投向机械后方一个之前被巨大齿轮组遮挡的幽暗缝隙，“现在，通往分拣核心的路径清晰了一些。”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确：路指明了，选择权在你们。

　　“真是乱来的办法……” 谢沉手中的娃娃传递来意念，但那边传来的‘声音’……确实不一样了……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机械侧面一根粗大管道猛然从内部被撕开，伴随着浓烈的腥臭，一个由暗红色粘稠物质和扭曲金属碎片构成的庞大聚合体，如同软泥怪般蠕动着爬出。它表面布满不断开合的口器，中心是疯狂旋转的碎骨与齿轮漩涡，发出混合金属摩擦与痛苦呻吟的刺耳噪音，直扑最近的谢沉。

　　“小心！”池焰惊呼。

　　谢沉挥手，将“回响之石”塞给池焰，同时将手中弯曲的金属杆全力掷向怪物。

　　金属杆刺入粘稠躯体，如同石沉大海，瞬间被吞噬融化。怪物势头稍缓，旋即以更快的速度向谢沉扑来。

　　江恽动了。

　　他的动作冷静迅捷，侧步挡在谢沉身前的同时，右手再次探向腿侧。但这次，他手指勾住的似乎是另一把匕首的刀柄，手腕以一个极快且复杂的小幅度动作一抖一拉——

　　“锵！”

　　一声清越的金属机括滑动声响起。

　　那柄哑光黑的匕首在他手中竟瞬间延展、变形，于刹那间化作一柄造型修长、线条流畅的黑色直刃长剑。剑身依旧哑光，没有任何反光，唯有剑脊处一道极细的暗纹从护手直贯剑尖，透着一股冰冷的锐利。

　　他没有丝毫犹豫，踏步迎上，身形与剑影几乎融为一体。长剑并非硬撼，而是带着一种精准的计算，剑尖疾点怪物核心那个高速旋转的漩涡侧面，一触即收，试图破坏其平衡。

　　然而，那聚合体的反应超出预估。一条由粘稠物质构成的触须如同鞭子般猛然抽出，速度快得惊人，直接扫向江恽因攻击而露出的左侧空档。

　　江恽回剑格挡已来不及，只得猛地侧身规避，剑锋回旋，削断了那根触须。但另一条更加隐蔽的触须却趁机缠上了他的左脚踝，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传来，让他身形一滞，险些失去平衡。虽然他立刻旋身挥剑斩断束缚，但脚踝处传来的剧痛和短暂的迟滞，让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动作出现了细微的变形。

　　就在这时，谢沉虽惊不乱，在江恽吸引火力的瞬间，他已从地上捡起另一截断裂的金属杆，看准怪物因攻击江恽而露出的、一处相对稀薄的连接部位，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投标枪般狠狠刺入。

　　“噗嗤！”

　　这一次，攻击奏效。怪物发出一声更加尖锐混乱的嘶鸣，庞大的躯体剧烈翻腾，暂时放弃了对江恽的纠缠。

　　江恽借此机会，手腕一振，黑色长剑再次点出，这一次精准地刺入了因谢沉攻击而暴露出的、核心漩涡的一个微小裂隙。
　　“嗡——”

　　怪物的嘶鸣戛然而止，核心漩涡的旋转骤然停止，整个聚合体如同被抽空般瘫塌下去，化作一滩不断蠕动的暗红色泥沼，虽然还在蠕动，却失去了攻击性。

　　江恽稳住身形，左手下意识地轻轻按了一下刚才被缠住的左脚踝，随即松开。他手腕再次一抖，那柄黑色长剑伴随着细微的机括声，流畅地收缩、折叠，瞬息间恢复成匕首形态，被他利落地插回腿侧的刀鞘。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滩污染体，又看向谢沉，目光在他手中那截新捡的、沾满粘液的金属杆上停留了一瞬。

　　“干扰持续不了太久。”他语气依旧平稳，听不出受伤的迹象，但站立时，左脚承重明显稍轻，“要进去，就趁现在。”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向着那条被他“计算”出来的路径走去，步伐依旧稳定，只是细看之下，左脚的落地比右脚稍显谨慎。

　　谢沉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扫过他刚才下意识按过的脚踝，没有多问，只是简短地对池焰说：“走。”

　　洞窟深处，那低沉而规律的搏动声，仿佛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