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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现在你找到了,他正睡在你的边上。
      你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吗?
      他那银色的发丝铺满了枕头,日渐升起的日光令此像铺了一层金。
      我有了自己的丈夫,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他了呢?
      “因为我已经起来了。”普洛斯爬在我的枕头边,他的手指蹭着我的脸颊,“你的执事把你今天的日程给我看过了,你今天事情很多。”
      我花了几分钟出门,与他在门口吻别后离开了玉宫。

      “今早您要和几位公爵打猎,在乔森。与枫丹的使臣共进午餐,下午有议会,晚上您有一场听证会。等到午夜前的一会您就能回去休息了。”
      我举起猎枪,对准远处的鹿,我还没有开枪,有人已经夺走了它的姓名。
      “我已经在战场上犯下那么多罪了,现在还要迎合他们来虐杀它们。”我拉着缰绳,“我想结束了,伊莉雅,把那几个公爵叫过来,让公事在饭桌上解决,不要总是这么罪恶地从动物上泄气,动物死前的呻吟难道能令协议更好地通过吗?”我翻下马,取出猎枪里的子弹,装进马鞍侧面的口袋。饭桌上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之情,连宫廷师做出来的佳肴也调不起他们的兴致。他们在责怪我破坏了这样大好的机会,用他们的眼神,用他们的手势。他们并不在意,少次狩猎,他们在意我打搅了他们的涉猎。即便赢了这场战争,即便街头巷尾开始传唱我的赞歌。可他们以利为生,他们的厌恶能被轻松地激发出来,他们的追随也是如此。
      我,在王座面前,跟他们是一致的人。是紧密相连分不出彼此的人。我的话能勾起他们的兴趣,我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我的话语很快平复了他们,话语中的每一个词连成一条线,缓慢地牵着他们走到我想要的地方。我等待着一个又一个脚印,丝毫不敢懈怠。我的勤劳还得了他们的同意。明年的秋天,管控各个地区银行的总行将被建在黑月城里。
      中午,我回到了黑月城。
      宴会厅里的帘子齐齐拉开,阳光少有地洒在红色刺绣地毯上,巨大的宫殿里,摆着一张长桌,我与使臣各占一侧。侍从们上餐的声音如此安宁,器皿似乎是无声地置到桌上。这些东西一般都不会动上几口。听着使臣说得话,我用遥远国都的图谋添饱。
      “我们希望要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对我们先前达成的协议进行适当的修改,更好地服务于我们两地的利益。”
      “这是当然,那么是哪一条呢?”
      “关于入境问题,您先前建立的自由港是很慷慨的决定,但在实施过程中我们发现了其他的问题。红莱境内的不同区域,基森,格里斯兰,霍顿,还有骑士领地,我们的货物经过不同的区域就要加收不同过境关税,一个国家,六次税收。我们才能到达自由港。虽然先前我们也有过多收的经历,但过去只有两次,但现在,我们已经在考虑把六次关税的花销改用修复德尔伦罗辖区的基建上了。”
      战争发生地的地区基本上被摧毁殆尽,即便实质上没有影响当地人的生活,只是阻碍了像枫丹这样的内陆国。过去战争发生前,枫丹的两条主贸易线一条从幻城出海,还有从派柏斯港出海。战争的影响迫使他们只好选择从绿水湾出港,这样要经过不少划区。
      “请您等候一会,明天我会找到解决方案。”
      “您知道的,一朵鲜花会随着时间枯萎,没有人会为枯萎的鲜花买单。”
      “我知道。请您在黑月城耐心等待。”
      议会还是一如既往。
      “这会让我们损失很多,殿下。”
      首都和各大地区的关系一直很微妙,我们不希望地方发展得太快,我们也不希望影响整体的发展。
      “我会提高关税,但会少于你们各地叠加的关税,这份关税我会按照货物的实际路线均摊给你们各地。我希望诸位能够理解,如果我们丧失这么多的伙伴,损失不是关税能够拟补的。”
      “那么这不是把这份钱,归到了利撒莱宁手中?”
      我一直都不喜欢基森这群人的基调,更讨厌他们过分聪明。
      “我会额外成立一个组织,内部协调官员从各区调取。”时间也不早了。“好了,这份协议的具体内容我们明天继续讨论。还有什么其余事物吗?”
      比斯卡特的人站起来了,他笨拙地从一堆纸里抽出自己要讲述的提纲——这大概就是他们新的继承人。他的指尖翻着一张又一张纸,他的动作僵硬地像新城下的蒸汽机,脸上冒出的汗珠就要成了驱动他的蒸汽。我在利撒莱宁待得越久,越能感受到他们这份冷漠中的温馨。过去我曾与蒙伦的那次争吵,什么都没有发生,连瑟内维夫与她父亲的嘲笑都是我臆想出的虚假记忆,贵族们没有想过更多,单纯地认为我缺乏情绪管理,而我适不适合做下一任继承人他们也从未在意过。无人在意。那些关注,和嘲弄,是过去我与父亲待在一起时的遗产。
      无人关注。
      他还不能适应利撒莱宁,他的未来也不会在黑月城里度过。他被自己心控制着,过去的我与他没有任何区别。
      “怀特王室的船只闯入了比斯卡特港口,宣称自己已获得利撒莱宁的应许,但这并不在历程表上。”
      “就两族战争时期遗留在比斯卡特境内的军工厂,其所有权归于王室,但其占地以及污染超过了我们先前约定。”
      “关于,征兵问题,和战争遗留下的士兵,比斯卡特认为补助远远不能满足士兵的要求。”
      解决完这些问题,天已经很黑了。漆黑一片的黑月城,在会议厅周延没有栽植园林,一切安静。被削裁干净的柏树立在两侧,我唯独能听到皮鞋在大理石地面的踩踏声,我漫步在这条一千多米长的直道上,好似没有尽头地向天呻吟。
      我全身漆黑,这样的夜里也没有人会看得见我。
      漫长的道路最终导向了玉宫。玉宫的第一任所有者是莎丽塔,第二世利撒莱宁,她的名字来源于阿佩尼拉娜的母亲,她是阿佩尼拉娜的孙辈,原本她的父亲应当继位,是她亲生杀死了自己的父亲。那时议事都在王座厅,她上位后修建了会议厅,订立了贵族必须派直系前往首都参与议事,她修了一千零八十五米的大理石道路直达她的宫殿。我靠在玉宫的大门前,望向遥远的会议厅,在夜里,我只能用记忆勾勒它的样貌。
      当我靠在有了二十多万年历史的门上,当我被铁浇筑而出的寒冷而颤栗时,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与过去见过的人没有区别。我竟在害怕,在自己家门前害怕自己的丈夫。我是如此害怕自己不可控的事物,我没有他那般了解我的底气,他对我而言又是这么一个未知数。可我每天见到的那些人,我又了解过多少。我究竟在害怕什么?难道是那一句话,那一句告诉我我与瑟内维夫不一样的话吗?啊,我在害怕,我在害怕现在要依赖我才能有权力的人,害怕我会毁坏他心中我的模样。这份害怕有什么意义吗?
      或者,是在害怕,我随意把别人领进了自己的领地。难道是被害怕包裹的厌恶。
      我站到大厅的中央,环视四周,我在无病呻吟。如果他令我感到害怕,那也并不是不可能,普洛斯在过去能够凭一己之力统一零散的奥卢人,带领奥卢人突破重围,排除我们的立场,他本身便令人畏惧。
      “艾罗?我们的晚饭还没有做好,我今天叫他们做了太多事,以至于耽误了我们的晚餐时间。”
      这位美人,他的美貌正张着嘴对我说话。
      “那我们去花园逛一逛吧。普洛斯。”
      外面漆黑一片,我们赏不了花,可惜的是寒暄的藉口都被黑夜吞没。我们并排走着,他离我有半臂的距离。
      “从明天开始,你要代替我去参加社交。我的执事会把计划表给你……”
      他突然停下来,“再等等吧,他们现在对我的身份很敏感。”
      我们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无声地吃完了晚饭。
      我的生活毫无变化。那份觉得自己突然有了丈夫的感受在几天后消散。我们白天见上一面,晚上见上一面,除了我们结婚的那天晚上,其余时间他住在我房间的隔壁。那不是专门准备给丈夫的房间,是一间普通的客房,我们之间仿佛有股默契,都没有踏入那间属于丈夫的房间。
      我原本以为自己心中会泛起愧疚,对还存留着蒙伦的记忆的愧疚,这份愧疚却从未产生。只有在我决心去寻他的那天,我才考量过是否要主动提出让他住进那间房。普洛斯在一天两次的见面里,在饭后为我整理衣着。他眉骨下的紫色瞳孔,平淡地望着我领口的一处褶皱,他明明没有笑,我却觉得无比的安心。他不会因这件事而难过,他甚至不会在意,也许对于他而言,我与他之间的分界线格外重要。想到这,预料中的伤心与难过也并未出现,我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格外的平静。可我们也不过是陌生人。在过去的十年里,我对蒙伦的记忆渐渐淡化,我也无法再因那些记忆而牵动自己的情绪。我明白我心中还是爱他的,这份爱却是记忆中的爱,我爱他,却不再是激烈的情感,一切都遁入了平静。连与我纠缠了一整个少年时代的蒙伦,他也向我挥手告了别。
      我与普洛斯又会有怎样的未来。他轻轻拍去了我肩上的灰,礼节性地亲吻了我的脸颊。我的脸上顿时起了一片红热,他愣着了,偏向我另一侧脸颊的脸,贴在我的呼吸前,迟迟没有完成常规的贴面礼。
      我并不是因为他的亲吻而被触动,是因为“我与普洛斯又会有怎样的未来”,我在希翼我与他的未来。他是我的丈夫,我这么想难道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吗?不,这一点都不正常,我根本不需要思考我跟他会发生什么。他这样一个优秀的人,我心中想着便是要找一个优秀的丈夫,他是我心中最好的丈夫。我喜欢上他不是很正常吗?喜欢上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完美的人。
      我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我还以为我除了想要王位,别的一概都不会想到。太让人惊奇了。
      他最后亲下了我的脸颊。
      “今天,维林的命名日。你要和我一起。五族八骑基本都会来,为庆祝维林与基森的订婚。”我低头,偏开来了他的脸颊,“我……抱歉,失礼了。”我快速回了他的贴面礼。
      明明没有其他事,我还是转过身离开这里。
      “我是你的丈夫,艾罗。”他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臂用力,拽住了我要逃离的心。他迫使我回头,迫使我直面他的脸。我的全身因为意识到这层感情而充斥着羞耻,可这份羞耻从何而来,它是否暗含着喜欢?它唯一让我能够感受到,是我现在任由自己的身体被普洛斯拽回。他的嘴里含着一句话,他含在舌尖,搅动着我早已死去的情感。他要说的,我毫不了解,他所想的,我一无所知。我的目光落在他美丽的脸上,我的思考停在他舌尖的话上。他犹豫着,只有捏着我手腕的手在用力。
      他在忍耐着,我能感受到他有一份隐忍至今的疼痛在他的喉咙里滚动着。我看见了,他的脸变得赤红,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平淡至极的语气,“我令你感到丢人了吗?”
      在这些天里,我依旧做自己应做的事,普洛斯却是在众人的鄙夷中度过了这么多天。原本各司其职的人们,终于找到了一个脱离工作需求的理由,他们在看见这位曾经的过去的敌人,原本一句多的话都吐不出的嘴,现在成了迫害我丈夫的利器。我从未阻止这些行为,正如普洛斯现在还在这里站立着,多少的屈辱也无法抵御死去的人。他在乎我的想法吗?他在乎,因为我是他现在唯一能说话的人了。
      我怎么能因为自己毫无意义的比较心理而令他感到痛苦,而否认自己的心意,可要是他的话里有那么一丝的正确呢!我反转手腕,牵住他的五指,“如果呢?在我的潜意识里呢?我要是有那么一丝屈辱。可我现在,只是想要否认我心里那个还会因为爱情而触动的人。我已经吃了不少不属于我本身的苦了,我把心牵在蒙伦上,又对这份联系一无所知。”我抓住他的另一只手,将他一步一步推到墙边。“我有多怨恨自己不能掌控自己的情绪,我有多恨自己意气用事。我为这些,付出青春,付出了爱情,付出了尊严。我成了人们眼里,异类!所以我来找你,因为你在大军面前不动声色,在屈辱面前毫不退缩,你能活到现在,你能忍受到现在,证明了一件事,你便是我一直要寻找的那一部分。我得到了吗?我现在在做什么?对着你发脾气。对着你,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到底,是觉得谁丢人。你知道我有多,敬仰你吗?”
      他的脸上,是不知所措。“我不知道。”
      我靠近他的脸,低头咬住了他的嘴唇,他愣在原地,只有呼吸在回应我。他的呼吸在变得急促。我咬破他的嘴唇,用舌尖体会这层血腥味,“好啊,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跟我来这里。”
      如果在过去,我大抵不能这么轻松地将他抵在墙上。捏着奥卢人的骄傲的手腕,咬破他的嘴唇,质问他,一些他不想回答的问题。如果我爱他,我是否应该耐心地等到他,主动开口。逼迫难道有什么好结果吗?他大概会跟在船上说得一样,做我想象的他。他也可以不回答,一脚踹开我。
      “白城有很多哲学家,大陆上一半著名的哲学家来自白城,我们深受神教影响,深知理性对于人的重要,也深知感性与自然的连接,我们都有自己的一个世界。我走到最北境,冰川给予了我唯一的真理,我的世界正在冻结,而不再有一丝活力。于是我向月光之神祷告。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的……泽尔达,她穿着婚纱,手里抱着我们过世的孩子,她坐在神像下,她闭上眼,告诉我,‘你的新生要来了’。”他突然紧握住我的手,用力把我推倒在后面的桌子上。他的银发一点一点从肩上滑落到我眼前,“那是五年前的事了。”
      “你会嘲笑我吗?我是那个下令搬空幻城的人,是我决定了要和洛尔进攻西碧,我这样被权力驱使的人,这样一个用野心害死人的人,居然在渴望新生。有时我不禁羡慕你,你可以放宽了心去追求你所要的一切。我跟你,是一样的人。如果我能做到你所说的,像智慧之神一样的存在,我就会在惩戒幻城后收手,而不是跟洛尔一起。多少人因我在议会上的一句话而死,多少家庭因此破裂。我这样的人,居然还能拥有新生。”
      他低下头,他的头发渐渐在我的脸颊上徘徊落下。他的眼睛像鹰一样,尖锐直接的目光将被削刮着灵魂释放出来,他心脏上鲜血现在从嘴唇的裂痕中滴到我的鼻子上。“我的艾罗啊,我的妻子,我从未如此向一个人袒露自己的内心,因为可怜的我只剩下你了,因为我……我这样一个隐忍至极的人,也需要一个人,来倾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做这些事,我只是,太孤独了。”他抚摸着我的脸颊,“也许,是因为我觉得你值得依靠。你是神赐予我的礼物,也许我的新生便是来实现你的愿望,你便是天选的人,为了你,我可以拼尽全力。属于我的人生在我投降的那一刻已经死去,我的命现在在你的手里。所以,我的艾罗,当我发现你喜欢我时,你知道我,有多么欣喜吗?你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哪怕看我一眼呢?你就能看见我的心思,看透我的心。所以,我请你,不要逃避这份情感,因为我全身心地投入在你身上,我希望我们能够坦然面对彼此。我希望我们之间没有欺骗,没有隐瞒,没有逃避,只有我,和,你。”他缓慢地沉下脖颈,接近匍匐在我身上。他看着我,盯着我,小心翼翼地探下自己的嘴唇,直至我抬起头回应他。他彻底地亲吻着我的眼角,再从眼角到我的耳朵,他的脸颊与我的脸颊贴在一起,先前鼻梁上的血迹被擦去,在他洁白的肌肤上留下艳红色的一条痕迹。
      他的手越来越用力,紧抓我的手指,甚至到了我这个经常扣动扳机充满茧的手疼痛的地步。我任由他把我当成落败者一样,俯视着我,身体俯在我上方。就像他让我推到墙上。
      我的大脑此刻无比得混乱,我颤抖着扶上他的脖子,摸过他的喉结,另一只手却被欲望驱使,想要解开他的上衣。突然,一股极致的张力拉开了我的眼角,我眼前的世界变红,变得暗沉。腥红之眼啊,你出现是想让我看清什么呢?我抱住他的脖子,微微抬起他的身体,双脚蹬地坐到桌子上,我手指抚摸着他的发丝。我强忍要亲吻他的心思,忍着此刻我们明了的心意,在此刻决定说下那句话时,我能听见我们两人呼吸的交织,感受到我们彼此灼热的视线,能够摸到他滚烫的皮肤。我咬着牙,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一个长长吻。他勾着我的一段发丝,交缠在指尖,抱着我要拥入他的怀里。
      可我是利撒莱宁,我有多么的聪慧啊,我日日夜夜思考蒙伦,他为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窗户,所有我忽略不计遗忘到过去的事物重新涌入了我的世界。“你啊。你,普洛斯彼德,我的彼德,你只是为你的罪找了一个避风港,它是你的一部分,怎么都跑不掉的,我多少次试图遗忘蒙伦,最后他以一个更加令我恐惧的模样侵袭而来。彼德,你会因此大失所望。”我抱紧他的背脊,将他推进怀中,“你到底喜欢上我什么了?你爱的是神,神爱我们每一个人,所以……”我苦笑道,“你也爱每一个人吗?”
      他愣住了,手掌停在我的背肌上,他的头沉在我的锁骨上。“这不一样。”
      “那你对我有所隐瞒?”我大叫道,“给我坦白!”我搭到他的右肩上,侧过身,用力反推眼前的人,使他一下子躺倒在桌上,我翻过身,坐到他刚躺到桌上的大腿上,我压到他眼前,“坦白。”
      我们把彼此视做自己的救赎,可我一直都明白,救赎的只有我们自己的心。在这一刻,我不是一个鲜少成功的公主,他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叛乱者,我们站在同一个平面上,站在两个持平地面的两边。我坚信他不需要我的救赎,我也能凭靠我自己的力量。那么漫长的时间里我并非收获了失败,我能够对着这位天选之才的脸,倾诉我的收获。我的蒙伦不仅仅是我的曾经的爱人,不仅是我的痛苦,是他塑造了我一部分。我从未否认过那一段幼稚的过往。那,都是我。
      他的眼睛纯净干净,他的真诚迫使他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而令他痛恨的,也是他。彼德的过去,彼德的现在,乃至他的未来,哪一刻不是他呢?那份平静重新回到他的灵魂中,他坦白了他脆弱的内心,他像是在刨开自己的心脏,递到我的手中,再让我捏紧他的心脏,他获得安全的同时忘却自己将要因心脏骤停踏入的死亡。
      没有怜悯,没有共情,我盯着他的眼睛。在白城,出征的大事难道是他一个人一句话决定的吗?与他同样疯狂得还有白城的子民,他们同样被自己心中没能彻底湮灭的怒火驱动,他们的心并不纯净。彼德沦陷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我能从他现在默然的嘴唇里挖出他真实的模样,在此刻,我无比相信我足够了解他,无比相信他在我面前的模样便是他真实想要展现的模样,他在虚假的婚姻交易中选择了与我坦诚。他的内心便这样摊开在我的面前,他原本严肃的衣着被他的内心脱去,他赤裸地躺在我的身下。我同样赤裸,我们直接地面对彼此。
      我与你,共彼此。
      那句婚礼誓言,将我们的血液融合。它永远不仅是让我们把长发绑在一起,而月光之神祝福下的婚姻向来如此,不仅仅是共享权力而已。
      我将要他重新进入名利场,回到他厌恶的生活。我明白自己要压紧他的心脏。他比谁都要我要这么做,他明白我为什么扛着舆论与他成婚,他明白,他在决定与我一起来到利撒莱宁时他便明白。如果他想要当一个高洁的赎罪者,就永远不该来到我身边,他难道真的惧怕那些亡魂吗?他难道真的为自己的疯狂愧疚吗?
      他还活着。当他曾经的跟随者遁入永无止境的自我怀疑之中时,当他们明白死亡才是唯一之解而了解性命时,当他变得越来越孤单时,他仍孜孜不倦地完成自己的工作没有丝毫改变。我不得不说肯伦斯蒂的这份惩罚远要比处死他们要更加狠绝,连普洛斯特德也在此时此刻沉进了愧疚之中。他乞求救赎。可他又明白死亡是最好的救赎,他还握着自己的生命,他死死不放手,他为自己建立一个以我为结缔的新神,他在旧时的信仰和新神之中徘徊。他压抑着的,是他的野心,是他跟我一样疯狂的内心。我甚至感觉这一刻,我们彼此对视无言的一刻,我已经爱上他。他跟我相同的一处紧紧吸引着我,以欲望的模样诱惑我放下底线,让我屈服于他,就像我要屈服在王座之下。
      “对不起。”彼德咬着牙,不断地呻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几声道歉像罪恶的囚徒,摇晃着监狱,摇晃我的震惊,最终展露在我的眼中。
      “不!”我敲下他身边的桌板,“不!你是我的丈夫,我的丈夫要睁开自己的眼好好看看,你眼前的是谁,是你的妻子,是同样饱受战争折磨的人,我,告诉你,死亡是必然要降临的节日,你,用你的力量去迎接他,你不能既排斥又接受,你不能居中!你不准跟软弱挨上一点!你的命是神赐的,是你自己的!为已死之人而死,这些都是道德的谎言,你有你自己的选择和未来,要是赎罪,那就在死后下地狱去吧!用死后还他们的怨。这些,道歉,难道能安慰你的心吗?还是说你只是出于愧疚。你如此善良,默默忍受着战争中所见的一切,你的真心就摆在我的面前。而你的道歉,也救不活,那个我亲手被杀死的青年,我扒干净他的行囊,找到我眼里的机报,结果是奥卢方言写下的家书,我把他对母亲的爱当成世上最恶毒的间谍。我看见艾芭,连话都没说,死在我眼前,我多么不甘我多么痛苦,她的最后一眼献给了我,与她的亲人而言的陌生人。可你知道吗!她对我笑了,好像这是她的解脱一样,好像死亡是她的爱人。可是我呢,我这个权欲熏心的人,连死的勇气也没有,我的神啊,还在教我继续活下去。我在这场战争中,以国家的荒唐名义结束了多少人性命,像你说的一样,让多少家庭流离失所。我明明可以,谈判,我明明可以,围城,不动一位白骑。可那个渴望一切的我驱使我,要用勇气装饰自己在历史上的伟大。人活一世,活在自己的不满足中,在自己的臆想中活了一辈子,我们的真实世界里还有多少自然的模样。我的自我在怒吼,她使我做出一次又一次无端的行为,她在告诉我,真实的世界究竟长成什么样。我是什么人,他人认为我是什么人,都是谎言。看看现在的你,躺在这张桌子上,你没感受到这张桌子的温度吗?你没觉得神,留下你我的生命是为什么吗?看看你自己啊!普洛斯彼德!你为什么活在此刻!你为什么受神恩典!你为什么没有死在战场上,你为什么没有被坠落的冰川砸死,你为什么没有拿起短剑自杀,你为什么站在橡树前,与我共享了未来。告诉我,你为什么在此刻活着!”我跳下桌子,瞪向他,瞪向我爱的人,就在几刻钟里爱上的人,也许会变成虚无的爱人,也许爱会立刻消逝的爱人,
      “没有人无罪,万人皆罪。你要侍奉你的罪,那请你日日忏悔,但请不要遗忘你肩负的罪,并不是让你习惯它,并不是让你惧怕它,而是直面它,用它的利刃刺痛你,让它张开说话,让做这些罪时的你张开说话,听听它们的话。听听啊!把它当成神一般敬仰与崇拜,倾听它所说一切,永远不要遗忘它,永远不要抛弃它,请你铭记它吧!记住这一切,这发生的一切,看看它给你留下的疤痕,看看它给别人留下的疤痕,看看这个世界又有几分的不一样!看看我们,是否能挣脱这份枷锁,看清它的真面目,那是我的,你的,所有人的真面目。”
      我越说越激动,手臂挥舞着吐露出这一切,“你要否认自己吗?”
      “但可怜的我们,这辈子都一定要被驱使,被一股欲望驱使,无论多么的高尚,我们都无法真切地活在这个世上。”普洛斯彼德站了起来,“我的私欲,我对权力的渴望,驱使我进一步展开了战争。我对这一切的愧疚,却并非来自我的心,而是我的眼睛,我的感官。我自私自利,我糟糕透顶,奥卢人编写下的道德深藏在我儿时的记忆中,被我见到的所激发。我能体会到的……哈哈哈。”他大笑起来,“我的千模万样,我最骄傲的能力,是我虚伪的最好释义。肯伦斯蒂将真理的之眼赠予奥卢格里,让我从小便能看透每一个人的心,抓住每一个人的灵魂,我的眼睛见识过神圣的爱,也同样藏污纳垢。我的眼里有多少的痛苦与幸福并存,他们似乎从未分离,在我们的人生中一次又一次地重演。我见过你的人生,看透了你的过去,你每一段内心,我想起了,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看见了你能将幸运与厄运糅合的巨大力量。没有什么对你来说是幸福的,没有什么对你来说是痛苦的,幸福可以是痛苦,而痛苦同样可以是幸福,所以你惧怕爱,因为你根本不懂爱,但你知道什么叫性。我不妄自菲薄,自认自己有多少这样的能力,但就像你能在所有经历中脱变而出,不断地掌握虚构时间的规则,渐渐靠近世界的真理,一样。我面临的是虚构与真实的隔阂。可这样,难道就不像一个疯子吗?”
      我笑了,我的丈夫是个疯子,可他如果不是个疯子,他怎么能在离开权力控制后再逃离另一个深渊,不,可就是我要拉他进入这个深渊。
      “你不会是疯子,因为你有一个身份,未来利撒莱宁的王后,我的丈夫。你要做疯子,你就得逃,逃出我领你来的,全新的漩涡之中。”
      我走向他,在他的足前停下,“你是跟我一样的理智之人。我们要在世上完成虚幻世界里一切的责任,来回报他们带领我们领略过的一切情感盛宴,我们只有死后,再次回到真实之中,拥抱我们的真理。”
      我们彼此深情地对望着,“告诉我,死在我们手中的生命,现在在哪里?”
      “他们已经死了。”
      这一句,没能勾勒出我们彼此契合的思想中的线条,也许他们死了,也许他们一直活着,我们也早就死去,也一直活着。我们紧拥在一起,用双手抚摸彼此真实的模样。在从未见过我们的人眼里,我们难道就是活着吗?对于历史而言,又有多少生命被湮灭。谁死了,谁活着。都不是真理的判断。
      在神的眼里,天地间不过是一瞬息,生与死的界限在这一瞬息中被湮灭。这一切都是虚构的规则。而神,又是否有自己虚构的世界。
      我紧紧拥抱着彼德,我们的唇齿相交,全身上下紧紧贴合在一起。
      他大声叫道,“让我们坐上王位!我的妻子,利撒莱宁的未来,如此璀璨美丽,要做世上最伟大的君王,没有人能阻碍我们!”
      我将他压到地上,尽情享受着我们的爱情。

      这是第一次,可能,这是最后一次。我们握着自己的心脏,相拥亲吻在一起。我们都明白我们未来要面对的一切,是人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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