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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正午,太阳挂在上空,此刻的利撒莱宁正荡漾在秋日的枫红落叶中。要想看个好枫叶,最好去普里瓦纳。这里的枫树移植而来,精心镶刻了许久,但还是不及普里瓦纳首都的一片自然而来的红枫林。
      “哦,公主殿下。”安达·基森牵住未婚夫的手,“你的妈妈。”安达还发现了旁边的一个银发美男,她眼睛一下便被吸引住了。
      “我的爸爸。”维林说道,他的话语平静似水,于他而言,谁是自己的父亲,他丝毫不在乎。
      “你见过他?”安达欢雀的笑容被她两颊的酒窝牵起,她的眼睛自然地笑出美妙的弧度。“他真美呐!”安达梳了一头及肩卷发,精心卷起的浅棕色发丝称映着她的笑容。安达是基森现任族长妹妹,她原比自己的哥哥要小得多,一家人把她当做天赐的礼物一般对待。她挽着维林的臂弯,贴着他的手臂尽情地笑着。这场订婚宴完美地按照安达小时对未来的构象而设定,当她翻出自己的这份日记时,她便认定这是她想要的梦幻婚礼。那份日记上对于订婚也尽情描绘,她看见年幼的自己用蜡笔画上一片枫红的林子。她对婚礼的要求没跟奢华挨上边,简单的要求便能令她高兴。她很少向周遭提出苛刻的要求,以至于想要逗她笑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她甜美的形象存在每一位参与订婚的贵族眼里。
      在维林的眼中,他深受她的笑容吸引。他们曾在利撒莱宁宫内游过湖,漂亮的小艇没能让她满意,那个夏日格外炎热,她拉着维林跳进了湖水。她打着水花扑向维林,她的头发在水花与阳光下发着淡淡的光芒。
      维林同意了与基森的婚姻。他把订婚请帖送去各各领地,亲自着手准备了订婚宴,一共为期三天。他并不强求所有贵族都必须参加,他为人跟安达一样随性,除了在公务上,他向来很少计较过什么。有一天,有一位贵族自认夸奖地对他说,“您真像您的父亲呢。”他敲了几声桌子,不紧不慢地吐了句话出来,“我没有父亲,我的母亲还没有找到他的丈夫。蒙伦·梅林·乔只是我的生父。”他并不希望有人把他跟自己没什么印象的父亲做比较,即便是他,本就不在乎这些贵族会怎么评价,他也对自己的父亲没什么好感。
      第一天的订婚宴他的母亲,艾罗露伊复利亚·利撒莱宁缺席了,宫廷里的传闻给他的母亲抹上一笔色彩。
      “您回来还没做什么大事,一回来就要传这种东西。”维林正在和艾罗并排走着。
      “维林,肆意向别人坦白自己的心事是很愚蠢的行为,你希望有人传你厌恶你母亲的传闻吗?”我踮起一杯红酒,细抿了一口。
      “是您做错了。”
      我望向他,上次见到他也有几十年了,他还没过最后一个生长日,他最多到自己的腰间。“向别人宣泄你对你母亲缺席的不满对你有什么意义吗?”我看向远处独自坐在位置上的彼德,“当然,这是你的订婚宴,你这么想理所当然。”我喝下最后一口红酒,放置到周围的餐桌上,“晚上来我的书房。”
      “可你是别人吗?我要怕你这么想我吗?”
      维林,他希望母亲能,做什么呢?如果要说我不称职,那我有什么好抗辩的。我又为什么要对他那么上心呢?我能生切感受到他对我的痛心,我能体会到他对我的要求。多年前,我与蒙伦还在一起抚养他的时刻,我是如此珍视他。更多年前,我与自己的父亲共同居住在一起时,连他烧毁我的书的记忆到现在都被用珍贵代替。我想我的未来还会因为现在受他的这句话触动而怀念此刻。
      他有他自己的一条路。
      在除去利撒莱宁的任何的家族,我都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撇下自己的儿子去享受爱情。但在利撒莱宁,我的维林不应该为此感到恼火,更没有理由来指责我。
      我笑着对他说道,“难道今天我没有来吗?我不会缺席最后一天的宴会,我会在众人面前宣布你们婚约的正统性。”
      他再也没说出什么话。他抿着嘴。他的眼里的杂质重新被平淡冲洗干净,他向我做了一个屈膝礼,“您要见见我的未婚妻吗?”
      我坐到彼德的身边,握着他垂在椅子一侧的手。安达挽着维林走到我们面前。安达·基森头发两侧盘着玫瑰,穿着浅金色的缎面抹胸束腰及地礼裙,上有阳光下才会发出暗红色光的苏扎尼刺绣。她笑起来像能融化我与维林之间的结缔似的,好像我与她是相识已久的家人,像是她早就是维林的妻子,我们共住在玉宫很久了。维林,常规的黑色银纹修身礼服,日常梳起的背头,身后及腰黑色长发。
      安达·基森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我与彼德相视一笑。
      “我向你为我们昨日缺席如此美丽的两人的婚礼而道歉,那么明媚的阳光都不及你们两人的笑容呢,一定是我们忘记拉开窗帘了,不然怎么会错过日光女神的呼唤呢?”彼德站到我身边,笑着夸耀了他们两句。
      “哦,这怎么会呢?”她双手盖住嘴巴,似乎彼德是第一个这么夸她的人,害羞到脸红了一半。“不过昨天要是有您这么美丽的人在场,我的订婚宴一定会更加完美的。”
      “你们婚礼的日期定下来了吗?”我看向维林,他似乎很不自在。
      他一抬头便挂上了笑容, “啊,我想让父亲大人为我计划婚礼。”
      彼德搭上我的肩头,低头望向我。
      “那便按你说的好了。”
      第二日的订婚宴很快结束,我和彼德共同回到玉宫。我住在玉宫居中的位置,东面是维林居住的地方,如果没有我的主动邀请和共述某事,我们不会碰面。
      彼德认为维林给我们送了一个人情。我与维林不会见面,但并不证明,彼德不会。彼德没等我问,他便一五一十向我讲述了过去几天他们两个的会面。维林有求于我,他的未婚妻也很希望自己能跟彼德有更多的接触。彼德的美貌确实是不动声色地斩获了所有人对他的好感,如果他的过去没有发生,他会是大陆上有名的王族子嗣,如果那场战争没有发生,一切按照最开始人们订立契约时的善心运转,我不会遇上彼德,蒙伦更不会离开我。维林要是知道自己有一个能够放心爱他,爱他爱得毫无条件的父亲,他就不会纠结于在我身上获得什么了。
      维林所求也很简单,让彼德别把他未婚妻的心全部带走。她对彼德不过是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她自己对此也并不忌讳。那么我可怜的维林呢?他爱安达一定多于安达对他的爱。
      我看向彼德,他的长发随着呼吸起伏,他半合着眼睛,一手支着脸颊,他的脸上高兴与无奈交杂相互汇集,除了昨日我们相称疯子的笑声,我没见过他单纯地笑过。
      我第一次见到他,被他的美貌锁住了一切思考,我直接而露骨地盯着他,甚至不顾他已经拥有自己的妻子,也忘了那时的蒙伦还活着。随着我们彼此之间的贴近,他的美貌后的灵魂更令我着迷,他身上无法掩盖透着甜腻的吸引力,让我更想把他囚禁在自己身边。
      他绝对的能力和手段让我从肯伦斯蒂踏过一座又一座冰川,有时我甚至觉得他便是我的王座,他就是血王座,受人膜拜,藐视一切妄图上位者的存在。现在我想把王座捆在我身边,应该是,他再也不是我对权力的渴望的具象了。
      彼德,是彼德。美妙地活在此时此刻,在我身边的人。
      等我回过神,对上了他温柔又绵长的视线,他的眼里不像蒙伦饱含着深情,甚至很难看见爱的痕迹,他的眼睛向来都只给人留下温柔,他笑起来又是那么神秘。如果他不愿意向我主动坦白,我这辈子也触摸到半点真实的他。我捧上他的脸,“你,的眼睛,一点都不美。”
      “这样就能让维林安心了。连你这样爱我的,都没法在里面找到你想要的。”
      “哈哈哈哈,你这样多看看她,她这么漂亮的笑脸到最后都会挂上一片阴霾。”
      他一直这样对着别人。我竟有一点兴奋,他承认他对我很特别了吗?我想,我的爱意要从眼睛里泄出来了,像个青春萌动的少女。
      “你难道看不出我眼睛里的世界吗?你多盯着他,你就能看懂他了,不要总是看着我这张惊为天人的脸。盯着他。”他靠近着我,接近贴到我的睫毛。甚至我颤动的睫毛能拨动他的睫毛。
      紫色的眼睛,投影着我的面容。
      我喜欢亲吻蒙伦的眼睛,时时刻刻都要看见他的眼睛,要他用眼睛里的爱意浸透我的全身,那是我过去最喜欢的事了。我从未像此刻一样,凝视着他人眼中的自己。那时我似乎能看见,我的过去,我的幼小无助,我的青年,我砸碎石碑时的愤怒,我对寄信给蒙伦的期待,我的痛苦我的幸福,我收拾蒙伦物品时抽出的红玛瑙项链。看见我,漫步在栈道上,听着瑟内维夫的教诲,看着阿佩尼拉娜撑着阳伞经过。在我们彼此凝视的这刻,他的眼睛像是走马灯般地回望了我的一生。这是他的能力,一眼便看透别人的过去与现在,一切在时间中交融而要触碰未来的产物。我能看懂他眼里的什么?
      也许是一片空白,一望无际的白色大陆。没有尽头地漫步。他的眼里,广袤无比的世界,空白苍老无力的世界。他过早理解了人们的内心,过早看透了繁纷复杂的世界,却无法寻找到哪怕一颗生机的种子。直到,饥荒使他走上了他从未想过的道路,让他见识到了自己也能够复杂而破碎,有自己的感情,有犹豫,有疯狂,有撕裂的内心。当他来到最北境时,那片白色的世界,却大摆手向他告了别。理性带领下的理解出一切的规律会是这个世界的真相吗?那么如此理性的他也会被欲望支配,还是这个世界本身便充斥着五彩的感情,而不是我们赋予了这个世界情感,而是世界将疯狂化为恩赐给予我们。我越来越明白,我在他眼中,究竟是什么。我也明白他平淡的眼里究竟有多么波澜壮阔的海浪。
      我的眼睛里透着什么吗?
      他总是轻而易举地猜透我,“你的眼睛什么都藏不住。也许过去藏得了什么,可在昨天过后,你的眼睛面对我时,什么都是如此赤裸。”
      他俯向我的锁骨,他爱的吻流转在我的脖子上,手指亲昵抬起我的下巴,提着我的下颚,我的脖子伸长暴露在他的嘴唇之下。“我的眼睛就这么直接?”
      他停止了亲吻,全身扑进我的怀里。“嗯哼。”
      我挑拨着他的发丝。一下把他推到一侧,看清他的脸上一片温红,他的嘴唇微张,似乎很惊讶我会这样推倒他。“你不问我,看见了什么。”
      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我当然知道,我看得出来,你看见了什么,我说了,你藏不住事的!哈哈哈……”
      我捂上他的嘴,在他的额头上停了一个十分久的吻。从他身上爬起,“你做好维林的那份婚礼布置,不得不跟那群比不上你又傲气的贵族打上一个交道,之后你就能代我去会面和参加宴会了。”
      他双手交错盖在小腹上,全身透着神的柔和和宁静。
      “起来了,我带你认认红莱境内有几个贵族。”我低着头,宠溺地看着他。
      他微微摇头,“我们就这样,再看一会彼此吧。”
      反正,他自己翻翻书也能记住,我再额外点他哪几个关系比较敏感和哪几个听话一点有交情的就可以了。

      我再一次打开了过去蒙伦的房间,身后牵着彼德的手。入门的正常几组沙发摆件,最右侧的另一扇门进入卧房,沿着前方便是衣帽间。这里被我收拾过一次了,除了我的回忆,里面任何他的痕迹,像是最新刚装修的房间。
      你愿意跟我讲讲他吗?我感受到了,他的这句话,我回头望向他,他仍笑着。
      “蒙伦·梅琳-乔,他的家族管理着隶属于利撒莱宁的军部,掌管军事大权的实际人是乔家。他的母亲是现任军部的首长。乔家连同他和其余阵亡的士兵,一起办了一场葬礼。那是可以堪比利撒莱宁二十二世的盛大场面,街口巷尾排满了人群,他们沉默低沉的模样在梅琳谷升起了巨大的哀痛,无声,而窒息。那时我站在人群中,与他们一齐弓下背脊,将右手放在心脏上,一直等到马车的踢踏声远去,才敢直起自己的背。我没胆量去参加他的葬礼,在人们陆续进入教堂悼念时,我凝望着教堂的大门。我想起,蒙伦对我说的,众生平等。当他的额头射进子弹时,他的生命与当场的士兵一样坠落下。我去看了艾芭的墓地,每一个跟随我在东线作战的士兵。唯独是他,让我最为不忍。他的追求,令他不做指挥官,他一边不眠不休地做手术,一边在前线奔跑救下伤员。他救下的人,完成的外科手术甚至多于我部队的全部人数。他只有在当医生时,才觉得自己活着。我被迫他离开战场的日子里,他的面容一日比一日憔悴,精神越来越靠近崩溃的边界。这些都是我的后话了,那时我只看见了一个令我失望的男人。他死去的消息令他的形象反而更加清晰,过去我忽略的细节涌入我的记忆。他的眼里并非时时刻刻怀着柔情,他也并非一直温婉如玉,他为了我掩藏了自己的锐气,主动磨平自己的棱角,做了那么久我心目中希望的样子。他难道在我的爱里找到慰籍了吗?在痛苦里发现真相了吗?战争摧毁了他苦苦等待我接纳他的耐心。我过去从没明白,他只是普通人,就像他这样平静地死去。他明白我也只是平凡之人了吗?这便是我爱的蒙伦,我在记忆中的爱人,随着时间愈发深沉的爱。”我转过身,别上到眼角的笑容,“我一定要比你先死,彼德。”
      “我肯定会比你活得久,久到能看到你子子孙孙的斗争。可你现在在我眼里已经够清晰了,我们之间难道还有什么吗?我们之间有秘密吗?”
      “哦——你真乐观。”我跳到床上。“要是我们厌倦彼此了呢?没有神秘感,不就是跟你空白的世界一样了吗?”
      “我们活着,就不是空白,就不会厌倦。”他环绕了房间一周,“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狡黠的目光上下扫视了我,“奥卢人从来没有分居的习惯,我要住在你的房间里。”
      我的脑袋跟着他四处游荡的身体,笑着看着他打量装饰品的模样,“现在那是我们的房间。”
      度过几个日夜后,一股无名的奇妙感捕着我,它跟着我的影子,次次在我闲暇时期钻出影子,钻进因疲倦而弯下的背,顺着脊柱一节又一节扣开我的心室。它从来不进入我的大脑,给我留下一阵又一阵的心悸。我为此看了几个医生。他们拿出斩钉截铁的语气告诉我,我没有病。
      夜晚,我看着彼德,他的银发在月光下更为漂亮,像是神的光辉笼罩在他美丽的美容上。我想他知道我为什么心悸,为什么不安。看着他,我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你怎么不跟我讲讲你曾经爱过的人呢?”
      泽尔达·奥卢格里。
      泽尔达·奥卢格里。
      彼德的话很正确。只要活着,就永远不会厌倦。
      告诉我,你的泽尔达,她在你心里,在你心里的哪里,你为什么不主动告诉我。主动向我提起她?
      我在嫉妒吗?是嫉妒!是对他的隐瞒而恼火。彼德从来没有过问过蒙伦,他知道这里的边界线,那我怎么能松开这条边界线。有的东西不该由我来开口,也不该随意公之于众。在我们的眼里,告诉一个人与昭告天下毫无区别。我们信任彼此,也是信任滋生了我们对自己的信任。
      我躺在床上,倾听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倾听着我内心的声音,感受着我身上每一部分的回音。我闭上眼睛,终于寻找到了心悸的原因,利撒莱宁的医师过于板正,我叫他们找出病因便去找,怀孕并不是生病。心悸是我肚子里的另一个心跳。这个新的心跳加重了我的心事,他与我的心跳重叠,使我变得多愁善感。夜幕上点点星辰,月光在乌云下闪烁着月亮的温度。我眼前的月光转过脸,照着我的面庞,他紫色的眼睛慵懒地睁着,温柔地对我说道,
      “泽尔达原名是斐纪·夏普斯塔,她与自己的父亲多有龃龉,独自离开了家族封地前往白城考取了一个公务员职务。在我跟我结婚前,她一直在财政部里当值。她的工作认真,绩效很好,到了主管的位置。她跟在部长身后,向我汇报今年的工作。我不止一次在议会见到她,以她的能力,她很快在一众公务员中脱颖而出。到了议会财政总秘,她的名声越来越大。我的叔叔普洛斯特有时就会去向她请教问题,她乐于助人,甚至少有政敌。有一天,她在向我汇报完工作议程后,询问我身边是否还缺少一个职位。我回答得很直接,以她的能力做我执事太屈才了,如果可以,我会写推荐信让她在下一个季度坐上部长的位置。她摇了摇头。大部分在议会的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世,毕竟议会里看重能力,而非贵族,像夏普斯塔这样底蕴厚又低调的贵族更不会有人知道。我作为封建的中心,自然而然以为她要回去继承领地去了。‘我想要做您的妻子’她说这话的时侯,盯着我的脸,话语像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立住。我欣赏她,她家族里的强大军队如果能为我效劳,那么我统一白城的计划也不见得毫无希望了。拥有强大军队的地方不少,她身上不屈的意志是少见的。我还是保守地对她说,‘如果你想要成为我的妻子,你要舍弃你现在的成就,因为奥卢人的王后并不是为享乐打造的,她比你想得要难以得到荣耀,也更难完成’。她深受打击,离开了我的书房。后一天,我的桌上多了一封信,那是她的情书,她向我说出的那句话鲁莽但是她所有心意的汇集,是一切爱意的源泉,她见到我的第一眼就下定决心要成为我的妻子,不为王后,而是要成为我的妻子,她因爱而鲁莽,希翼于我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触动,她爱我的理性,但也害怕我的理性,她的信件里如此深情,如此动人心弦,我被她感动了。我更加明白,她的确该是我的妻子。但我还是告诉她,我的妻子就是王后,两者没有区别。那时我点了一支烟,你一定很惊讶我过去有很重的烟瘾,毕竟我同意跟你结婚时第一个要求就是让你戒烟。她又鼓起很大的勇气,要我戒烟,我问她为什么,原因也很简单,她有肺炎。她离开家族前后,抽了不少烟,但在成瘾后不久就戒掉了,她说得也模糊不清,也可能是医院给她下的报告单令她下定了决心。无论怎样,我为她戒掉了。我问她,打算要以什么形式出嫁,市民还是贵族之女。我想她那么自由的人,会以市民的身份嫁给我。我把这事上报,拟成日程,当她的身份我填得是市民。你可能也会感到震惊,我们甚至没有恋爱时期,第一步便是婚姻。我告诉她婚期后,她离开了白城一个月。我没问她原因,她离开得也很仓促。我父亲的病重打开了一切混乱的开端,诸多想要赚一波羹的高举着正统来王宫找我的麻烦,我疲倦到没时间去关心她,我甚至没有精力去看她的心。一个月后,她掐着我休息的间隙告诉我她做下的一个艰巨的决定,她将以夏普斯塔的名义嫁给我,夏普斯塔的军队为我所用。我才发现,我的推测限制了自己对她的想象。我们结婚之后,她改名为泽尔达·斐纪·夏普斯塔·奥卢格里,她母族的帮助成了我快速统一奥卢辖地的一大要素。人们口述的故事里,将她忽略,只记下了她起草了联邦税收政策,甚至还被否决了。她拒绝了我要宣扬她功绩的要求,她认为我现在应该把心放在统一上。我们被誉为完美国王与王后。我太忙了,没有空与她相伴,没有精力记下与她发生过的一切。我疲倦到彻底信任她,也是我心中所愿,信任她。我与她的经历,差不多如此。”
      他的声音是如此无奈,泽尔达的身影从他的眼里一闪而过,牵动他想起过去,他的心又再次下坠,他想不起来,无论怎么回忆,永远是漫步在空白的世界里。他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的野心开始显露时,她未曾阻止我,我的子民秘密公投了一次,他们推动我走向我的野心。一切情况下,皆有选择,人之所以为人,皆在自我。我自愿抛弃了和平的缪斯,我掀开祂的双手,祂越抓越紧,我越迫切突破祂的桎梏。我的自我,我的所愿,告诉我,我要写信给洛尔,我们要共同控制整个南境。我脱离了原本的轨迹,陷入到毁灭的世界里,我的世界,变成了烈火烘烤的地狱。我舔舐烈火的伤口,享受身上的鲜血味,我做了错误的选择,但这个错误为我寻找到了人生的开端,我第一次能够理解我的身边人,能够齐平地看待他们的人生——那是多么令人兴奋。我的世界燃出的层层卷烟,它们将我与道德,理智分离,献上茫然,献上人们在茫然里做出的种种。我如此盲目,在人肉叠上的胜利上摇晃香槟。那时,我的心中,被民族和仇恨填满,我,我的妻子,我的家族,我的国家,值得一切。
      过去的人生,我按照轨迹行动,听我应听的,做我应做的,身为王储,我有我的职责,我的荣耀。我的两次婚姻,我没有决定过一次,没有一次做出我自己的选择。被迫自己做出选择,我在生活面前如此被动,我又如此聪慧,明白适应它是在太阳底下呼吸的唯一秘诀。我是那么轻松,那么自在,不会为任何烦恼。却一无所获,与我出生的那一刻,毫无变化。
      自傲,愧疚,疯狂,将我拉入尘世之中。痛苦里却发现了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我们同生于这个世界,本就无差异。我丢弃自己安于规则的理智,亲自踏入火海中,我无怨恨,我无悔意。我要看见,自我的真相。
      我与你的婚姻,正如我所说,我被迫选择。世上又给了几次我们掌握主动权的恩赐,你同样在被迫的选择,我们都被驱使。艾罗,随你前往利撒莱宁,与你结婚,是我做出最浪漫的事情,是我败倒在我的欲望面前,被我们共诉的真相吸引。我又想,此刻的我是否又是在冲破桎梏,是否是我的自我,选择了这一切。这又是否,是被迫做下的选择。我熬得孤独与寂寞,我能从其中汲取能量,我也无法遗忘那段被罪恶绘满的灿烂时代。你便是那稍纵即逝的希望。于是我来了,我跟随你。亲自去看看自己是否能凭靠自己走出现世斑斓的感情,是否能像那日我们确定爱意那天一样,拥抱疯狂后再迎来宁静。
      可我从未想过,我会爱上你。我以为我是不懂爱的人,我的确不懂,我无法解释,我的理智我的疯狂都为你而行。曾经我把你当成我的神,你却撕开这层我编织的外衣,赤裸地站在我面前,逼着我直视你。我看着你,就像看着我自己。那一刻让我兴奋。让我解脱。
      我与我的神,是如此平凡。
      我们拥抱彼此,拥抱自我。我们彼此交汇在一起,我仿佛是在度过世上最圣洁的那一刻。
      艾罗,我们如此相同,又如此不同,我们永远不会厌倦彼此,我们共同的理想带领我们走向我们想要的一切,我们分离的彼此,分离的时间,却又是真理闪耀在我们之间。我们从未逃避,从未向彼此获取认可,我们透过我们面对这世上最令人恐惧的现实。
      我们的大脑从未停止思考,我们每一次的贴近都在倾听自己的声音。我们的爱超越了一切。
      我们终于一日会圆了自己的梦。

      我们相拥吻在一起。
      我咬着他的耳朵,告诉他:“我嫉妒了,你感受到了?我嫉妒泽尔达。我也想要你,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你的未来。我想要,一切。看看我的控制欲吧!它在某一刻升起,这个丑陋的想法,却又像贼一样溜走了。我对王座的渴望也能像这样溜走吗?我也能像此刻一样解脱出来吗?”
      他抓住我的手,放在他的心脏上,紧紧贴着,让我的手随着心跳振动。
      “感受到了吗,这份心跳。它的跃动,它的每一次跳动。感受它吧,我的艾罗。你的渴望诞生于你身上的那颗心脏,你引领我去直面那一切,你难道无法接受背后的真相吗?”
      我扑在床上,无力地喊道,“我啊,血王座是红莱境内最能证明我的事物,只要我凭借自己的力量坐上去了,我便是红莱境内公认的伟人。我害怕,我什么都不是,但这就是事实,我不如我的哥哥,我比不上我的母亲,我远低于我的祖辈们,我渴望改变这一切,却又盲目,寻找不到路径。我……竟也如此无能,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我便是如此无能。我啊,能否改变这一切。”彼德心跳的频率越来越快,它振起我内心中自卑弱小的自我,“我能啊。”它强有力的心跳,振动着我的内心,内心中的自卑为之起舞。“我一直都在这么做。我的理性与情感共存,我在痛苦里的挣扎,却又是沉浸在幸福中。我强大的内心,一直在等待我,等待我看见自我的那一刻。我是一个平凡的人,我对权力毫无掌控力,我困在利撒莱宁的囚笼里,我从小走到至今的道路,使我与囚笼相融,我否定,我改正,在痛苦中面对自己,我却走不出这个囚笼,我难道能不是利撒莱宁吗?如果我不是利撒莱宁是什么呢?”我深呼了一口气,“如果我一定是利撒莱宁,那我便是,就算我不是,我是谁?那也应该由自我来决定。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我要成为一个大人物,我接受我所有的糟粕,我接受我的渴望。”我抚摸着彼德的脸,“我不需要外人救赎。我的自我,给予了我最大的力量,我的思维方式,我一直忽略不见的,我身上最伟大的地方。他们教会我,永远地审视自己。你早就看见了这一点,你是那么地懂得忍耐,等待着我。让我接受,我的一切,让我自己来做这救赎。”
      我推着他的手,贴上我的小腹。
      “你知道的。”
      “我知道。”
      我们的爱,受到了神的承认,迎来了祂的第一个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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