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位之光》山海逍遥

13、第 13 章

　　“逆光资本”工作室正式挂牌运营，已过去两周。
　　这两周里，沈墨的生活节奏愈发紧凑而规律。他不再蜗居于出租屋，而是每天清晨准时出现在产业园那间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六十平米的空间，被他高效地利用起来，一半是开放的工作区，摆放着他的“指挥中心”——多屏工作站和数据分析终端；另一半则是简单的会客区和茶水间。那盆顾晏送来的平安树在角落茁壮成长，翠绿的叶片为这个理性冷静的空间平添了几分生机与韧性。
　　他像一台精密校准过的机器，运转得高效而沉默。上午处理市场数据，执行既定的交易策略；下午则专注于行业研究和撰写分析报告，不仅为了自己的投资决策，也为了维持与“逐辰科技”那边按项目付费的顾问关系；晚上则雷打不动地学习、复盘，或是与金石论坛上一些水平不错的匿名ID进行线上交流，拓展信息渠道。
　　得益于前期扎实的积累和精准的操作，“逆光资本”的账户资金稳步增长，虽然速度不算爆炸式，但曲线健康向上，抗风险能力也在逐步增强。他甚至开始接触一些更复杂的金融工具，进行小规模的风险对冲尝试，为未来可能更大的资金规模做准备。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预设的轨道平稳运行。工作室的成立，像是一个锚点，将他的事业和生活都固定在了更有保障的基石上。
　　然而，沈墨内心深处始终绷着一根弦。他从未忘记楚风那日的威胁，也从未低估沈家维护颜面的决心。平静的海面下，往往潜藏着最汹涌的暗流。
　　危机，在他几乎快要习惯这种充实而平静的生活时，猝不及防地到来了。
　　这天上午，沈墨刚刚完成一笔小额的期指套利操作，正准备开始研究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招股书，手机响了。是他之前为了工作室运营方便，联系过的一家本地商业银行的客户经理，姓赵。
　　“沈先生，您好。”赵经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公式化的疏离，与之前积极争取他开户时的热情判若两人。
　　“赵经理，你好。”沈墨心中微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关于您上周提交的，‘逆光资本’的那笔五十万额度的循环贷款申请……”赵经理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为难，“非常抱歉，经过总行信贷审批部门的最终复核，未能通过。”
　　沈墨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但声音依旧平稳：“能告知具体原因吗？我记得提交的材料很完整，公司流水和我的个人资产证明也显示具备还款能力。”
　　这笔贷款是他为工作室规划的一部分，主要用于应对可能出现的短期流动性需求，或者捕捉一些需要快速决策的小型投资机会。金额不大，以他目前展示出的资质，按理说不该被拒。
　　赵经理含糊其辞：“这个……主要是综合评估未达标。我们银行近期风控政策有所收紧，对于新成立不久、业务模式相对特殊的投资管理类公司，审批会更加审慎。抱歉，沈先生。”
　　“业务模式相对特殊？”沈墨捕捉到了这个模糊的用词，“‘逆光资本’的经营范围完全合法合规，投资咨询和管理也是正常的商业行为。”
　　“是的，是的，我们理解。只是……这是总行的统一考量。”赵经理显然不愿多说，“希望下次有机会再与沈先生合作。再见。”
　　电话被挂断，忙音传来。
　　沈墨放下手机，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跳动的行情数据上，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
　　风控政策收紧？新公司审批严格？
　　或许有这方面的因素，但绝不足以让一笔资质良好的小额贷款申请被如此干脆地拒绝。赵经理那含糊的态度和“业务模式相对特殊”的暗示，更像是一种托词。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沈家或者楚风开始动手了。利用他们在金融圈的影响力，从最基础的信贷渠道对他进行封堵。虽然五十万贷款被拒本身对他影响不大，但这释放了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他们有能力，并且已经开始，干扰他的正常商业活动。
　　这仅仅是开始。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坏消息接踵而至。
　　先是之前合作过两次、对他分析能力颇为认可的一家小型私募基金，负责人突然发来邮件，语气委婉地表示，由于“公司战略调整”，暂时无法继续与他进行外包研究项目的合作了。
　　接着，他在金石论坛上发布的关于某半导体细分领域的最新分析帖下面，突然涌入了大量新注册的小号，内容千篇一律，不是毫无根据的谩骂，就是质疑他数据的真实性和动机，指责他是“庄家的喉舌”、“收割韭菜的骗子”。这些评论水平低劣，但数量庞大，瞬间将帖子下面一些有质量的讨论淹没，严重影响了帖子的观感和他的声誉。
　　他甚至接到了几个陌生的骚扰电话，接起来后对方要么沉默，要么用变声器发出怪笑，然后挂断。
　　沈墨坐在办公椅上，背脊挺直，面无表情地处理着这些信息。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慌乱，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处理器，冷静地分析着每一件事背后的逻辑和关联。
　　银行拒贷，是切断资金渠道；合作终止，是孤立他，打击他的收入来源；网络水军抹黑，是败坏他刚刚积累起的专业声誉；骚扰电话，则是更低级的精神施压。
　　一套组合拳，目的明确——将他这个“不安定因素”扼杀在萌芽状态，让他举步维艰，最好能主动屈服，或者彻底消失。
　　手段算不上多么高明，甚至有些老套，但对于一个刚刚起步、毫无背景的独立工作室而言，却足够有效，也足够恶心。
　　沈墨关掉论坛页面，屏蔽了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他拿起内线电话，打给园区物业，说明了骚扰电话的情况，要求加强电话线路的筛查和管理。然后，他打开文档，开始撰写一份声明，准备发布在金石论坛和自己的工作邮箱，针对网络抹黑进行有理有据的澄清和反驳，同时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他做得有条不紊，仿佛遭遇危机的不是他自己。
　　但内心的压力，只有他自己知道。工作室账户里的资金虽然还能支撑，但若长期没有新的现金流注入，坐吃山空是迟早的事。声誉受损，会影响他未来获取更高价值合作的机会。更重要的是，这种无处不在的针对和打压，会消耗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干扰他的核心业务。
　　他需要破局。
　　下午三点，沈墨处理完手头最紧急的事务，正准备深入研究一下那家生物科技公司，手机再次响起。这次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顾晏”。
　　沈墨看着那个名字，心跳漏了一拍。顾晏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是巧合，还是……他也知道了？
　　他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声音保持着一贯的平静：“顾总。”
　　“沈墨，”顾晏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低沉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工作室那边，一切都还顺利吗？”
　　果然。
　　沈墨没有立刻回答。他在快速权衡。向顾晏求助？这无疑会暴露他此刻的困境，也会让他欠下更大的人情。而且，顾晏会愿意为了他，去正面触碰沈家或者楚风的利益吗？商场之上，利益为先。
　　但若不求助，单凭他自己，想要打破这种全方位的封杀，需要付出的代价和时间可能远超想象。
　　短暂的沉默后，沈墨选择了坦诚。他不需要哭诉，只需要陈述事实。
　　“遇到一点小麻烦。”沈墨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银行的一笔小额贷款申请被拒了，之前的一个合作方也临时取消了项目。另外，网络上出现了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
　　他没有提及骚扰电话，那些不值一提。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钟，然后传来顾晏听不出喜怒的声音：“知道是谁做的吗？”
　　“有一些猜测。”沈墨回答得很谨慎，“可能是……一些旧怨。”
　　“楚家？还是沈家？”顾晏直接点破，没有丝毫迂回。
　　沈墨再次沉默，算是默认。
　　“手段还是老一套。”顾晏的评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看来是盯上你了。”
　　“嗯。”沈墨应了一声，等待顾晏的下文。
　　“需要帮忙吗？”顾晏问得直接，和他做事风格一样。
　　沈墨握着手机，指尖微微用力。他想起顾晏送来的那盆平安树，想起晚餐时那句“敬改写规则”。他知道，这是一个关键的选择。接受帮助，意味着更深的绑定，也意味着他将暴露更多的脆弱。
　　但他更知道，在残酷的商业世界里，有时候适当的借力，并非软弱，而是智慧。
　　“顾总有什么建议？”他没有直接回答需要或不需要，而是将问题抛了回去，既表达了愿意考虑的姿态，也维持了自己的主动权。
　　顾晏似乎低笑了一声，对沈墨的反应并不意外。“两件事。”他言简意赅，“第一，你那五十万的贷款额度，‘逐辰科技’可以以个人借款的形式提供给你，利息按银行同期最低利率计算，手续从简。这笔钱，算是我个人对你工作室的看好和投资。”
　　沈墨心中一震。顾晏没有动用公司名义，而是以个人借款，这既避免了可能的公司间关联交易审查，也显得更为私人和直接。利息按最低算，更是雪中送炭。
　　“第二，”顾晏继续道，“关于网络上的那些噪音，‘逐辰科技’的公关部门处理这类事情经验还算丰富。我可以让他们帮你清理一下，顺便，以‘逐辰科技战略合作伙伴’的名义，在你的论坛帖子和工作室介绍下面，做一个官方认证和推荐。”
　　战略合作伙伴！
　　这六个字的分量，远超那五十万借款！这等于是在公然为他背书，向所有潜在的质疑者和打压者宣告，“逆光资本”和沈墨，是“逐辰科技”认可并保护的！那些水军的抹黑，在“逐辰科技”的官方认证面前，将不攻自破！沈家和楚风再想动他，也得掂量掂量得罪顾晏和“逐辰科技”的后果！
　　这份帮助，已经超出了普通商业合作的范畴，带着强烈的庇护意味。
　　沈墨感到喉咙有些发紧。他从未期望过能得到如此力度的支持。
　　“顾总……”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沙哑，“这份人情，太重了。”
　　“我说过，我看好能改写规则的人。”顾晏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点风险，我认为值得冒。况且，我相信你的能力，这笔投资和这份认证，不会白费。”
　　他顿了顿，补充道：“别想太多，就当是……我对未来的一项投资。”
　　话已至此，再推辞就显得矫情和不知好歹了。沈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和坚定。
　　“好。”他清晰地吐出这个字，“借款和认证，我都接受。多谢顾总。”
　　“款项明天会到你工作室账户。认证的事情，我会让公关部负责人直接联系你。”顾晏做事雷厉风行，“保持联系，沈墨。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句话，像是一道暖流，注入沈墨微凉的心田。他挂断电话，久久地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园区里依旧忙碌的景象。
　　危机并未完全解除，打压可能还会以其他形式出现。但顾晏的援手，如同在他即将倾覆的小舟旁，架起了一根坚固的龙骨。
　　他打开电脑，看着屏幕上“逆光资本”的LOGO——一道撕裂黑暗的逆光。
　　是的，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有自己的智慧，有自己的坚持，现在，又多了一份来自强大盟友的信赖与支持。
　　他重新调出那家生物科技公司的招股书，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专注和锐利。
　　风暴或许还会来临，但他的船，已经变得更加坚固。而他，也将以更强大的姿态，迎接一切挑战。
　　逆光之路，纵有荆棘，吾亦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