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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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uroLink”项目的余波渐渐平息，那笔丰厚的报酬如同坚实的基石，让沈墨脚下摇晃的土地变得稳固。他并未因此松懈，反而更加勤勉。白天的时间被切割成严谨的区块：盯盘、分析、执行小规模交易；研读“逐辰科技”陆续发来的一些非核心领域的技术简报和市场分析需求，维持着松散但高效的顾问关系；夜晚则雷打不动地用于系统性的阅读和学习，金融、科技、管理、甚至心理学，他像一块永不饱和的海绵，贪婪地扩充着自己的知识边界。
出租屋的书架渐渐被填满，大多是二手书店淘来的经典著作，书页泛黄，却承载着智慧的重量。窗台上的那盆绿萝也焕发出勃勃生机，翠绿的藤蔓蜿蜒而下，为这间简陋的屋子增添了一抹鲜活的色彩。
生活仿佛步入了一种稳定而充实的轨道。然而，沈墨深知，平静的表面下往往暗流涌动。楚风那日的威胁言犹在耳，沈家也绝不可能对他这个“叛徒”真正放手。他只是将这份警惕深埋心底，转化为更强大的前行动力。
这天下午，他刚完成对一家新材料公司的基础面分析，准备稍作休息，手机响了起来。是顾晏。
“沈墨，晚上有空吗？”顾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听不出情绪。
“顾总请讲。”
“上次项目顺利结束，一直没正式谢你。晚上一起吃个便饭？就我们两个，有些……关于行业趋势的想法，想听听你的看法。”顾晏的邀请很直接，但理由给得恰到好处，既表达了谢意，又冠以工作交流的名头，不会让人感到压力。
沈墨略微沉吟。他与顾晏的关系，经过“NeuroLink”一役，已经从最初的萍水相逢，进化到了一种相互欣赏、各取所需的合作伙伴阶段。私下吃饭，算是将这种关系又往前推进了一步。他需要判断，这一步是福是祸。
“好。时间地点？”最终，沈墨还是答应了。与顾晏这样的人交流，本身也是一种学习和视野的开拓。
“七点，‘云境’餐厅，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麻烦，我自己过去。”
“云境”是本市有名的云端餐厅，位于某五星级酒店顶层，以俯瞰全城夜景和精致的融合菜著称。沈墨提前十分钟到达，报上顾晏的名字，侍者恭敬地将他引至一个靠窗的雅座。
顾晏已经到了，正望着窗外出神。璀璨的城市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在他深邃的眼底映出点点光芒。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色的高领毛衣，外套随意搭在旁边的椅子上，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儒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顾总。”沈墨出声示意。
顾晏回过神，转过头，脸上露出一抹浅淡却真实的笑容：“来了，坐。”他示意沈墨在自己对面坐下，“这里视野不错。”
“确实。”沈墨落座，目光也投向窗外。从这个角度俯瞰，整座城市的脉络清晰可见，车流如织，霓虹闪烁，充满了无限的活力与可能。与他蜗居的那个老旧小区，仿佛是兩個世界。
“看看想吃点什么。”顾晏将菜单推过来。
沈墨没有客气，快速而精准地点了几道口味清淡、搭配合理的菜肴，显示出良好的饮食修养。顾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了然，添了两道这里的招牌菜和一瓶无酒精的起泡葡萄汁。
等待上菜的间隙，顾晏并没有立刻切入正题，而是闲聊般问起沈墨最近在研究什么，对某个新兴技术领域的看法。沈墨的回答言简意赅，观点鲜明，往往能直指核心。两人之间的对话，不像上下级，更似两位水平相当的同行在交流心得，氛围轻松而融洽。
菜肴陆续上桌，摆盘精致，香气诱人。两人边吃边聊，话题渐渐从纯粹的商业科技，扩展到更广泛的领域，宏观经济走势，国际关系对产业的影响，甚至对某些社会现象的观察。
顾晏发现，沈墨不仅对金融市场嗅觉敏锐，对更宏大格局的认知也颇具深度，而且观点极其独立，不受主流舆论左右。这种超越年龄的成熟和洞察力，让他愈发欣赏。
“……所以，你认为未来的竞争，核心是底层算法和数据生态的竞争？”顾晏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问道。
“可以这么说。但算法和数据之上，更重要的是应用场景的挖掘和商业化落地的能力。很多技术死在实验室，不是技术不行，是没找到愿意买单的市场。”沈墨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语气平静。
顾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上次在小区门口，楚风似乎对你有些误会？”
沈墨执筷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顾晏。窗外的霓虹灯光落在顾晏脸上，明暗交错，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真实的情绪。他终于还是问到了这个问题。
“不算误会。”沈墨放下筷子，声音平静无波，“只是一些……旧日恩怨。”
“哦？”顾晏挑了挑眉，做出倾听的姿态，但没有追问。
沈墨沉默了几秒。他知道，以顾晏的能耐，如果想查，恐怕早已将他与沈家、楚风那点纠葛查得一清二楚。此刻的询问，更像是一种姿态，一种试图更深入了解他过往的试探。
他可以选择含糊其辞，或者直接回避。但看着顾晏那双深邃而似乎不带恶意的眼睛，沈墨忽然觉得，或许可以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真实。
他端起面前的水晶杯，轻轻晃动着里面金黄色的起泡葡萄汁，目光落在不断上升又破裂的气泡上，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淡：
“顾总应该知道，我曾在沈家长大。”
顾晏微微颔首，没有打断。
“在那里，我学会了很多东西。”沈墨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自嘲的弧度，“如何穿着得体，如何举止优雅，如何在觥筹交错中与人周旋，如何……扮演一个合格的、为家族增光添彩的养子。”
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顾晏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深藏的、冰冷的倦意。
“我曾经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足够优秀，足够听话，就能得到认可，就能在那里拥有一个真正的位置。”沈墨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看向顾晏，“直到后来我才明白，有些人，有些地方，从你踏入的那一刻起，你的角色就已经被设定好了。你只是剧本里的一个配角，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衬托主角的光辉，推动剧情的发展。无论你怎么挣扎，都逃不过既定的命运轨迹。”
他没有提及穿书，只用了“剧本”、“角色”、“命运轨迹”这些隐喻。但他相信，以顾晏的智慧，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顾晏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同情的神色，只是眼神愈发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沈墨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某种无形的负担，语气变得愈发淡然：“所以，我离开了。我不想再活在他人的剧本里，按照别人的期望去演绎我的人生。哪怕前路未知，哪怕荆棘密布，至少，那是我自己选择的路，笔握在我自己手里。”
他说完了，包厢里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背景音，以及杯中气泡细微的破裂声。
顾晏久久地凝视着沈墨，青年清俊的脸上是超乎年龄的冷静与坚韧，那双眼睛里，没有对过去的怨怼，只有对未来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挣脱枷锁后的释然。
忽然，顾晏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感。他端起自己的杯子，向沈墨示意。
“巧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我最欣赏的，就是能看清剧本，并且有勇气、有能力亲手改写规则的人。”
杯中澄澈的液体在灯光下荡漾出细碎的光泽。
沈墨微微一怔，看着顾晏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认同，心中那堵习惯于隔绝外界的冰墙，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亦举起杯。
两只晶莹的杯子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一声轻响。
“敬改写规则。”顾晏说。
“敬属于自己的剧本。”沈墨回应。
没有过多的言语，但某种超越商业合作、基于灵魂层面理解和认同的纽带，在这一刻悄然建立。他们仿佛是航行在未知海域的两艘船，虽然航线不同，却在这一刻，看到了彼此桅杆上悬挂的、同样不屈的旗帜。
这顿饭的后半程，气氛变得更加轻松和融洽。他们不再谈论沉重的话题，转而聊起了一些业内趣闻，甚至对某部近期上映的科幻电影交换了看法。顾晏发现，褪去那层冷静理智的外壳，沈墨偶尔流露出的、属于年轻人的犀利吐槽和独特见解，同样引人入胜。
晚餐结束，两人并肩走出餐厅。夜风微凉，带着都市特有的气息。
“下次有机会，再聊聊你关于数据生态的那个想法，我觉得很有启发性。”顾晏站在车边，对沈墨说道。
“好。”沈墨点头。
顾晏坐进车里，降下车窗，最后看了沈墨一眼：“路上小心。”
“顾总也是。”
车子驶离。沈墨独自站在酒店门口，夜风吹拂着他的发梢。他回想着今晚的对话，尤其是顾晏最后那句“敬改写规则”。
心中那片冰冷的荒原，似乎照进了一缕真实的、带着温度的阳光。
他知道，顾晏或许并非完全可信，商场之上，利益永恒。但至少在此刻，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来自同类之间的理解与尊重。
这让他更加确信，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没有错。
他抬起头，望向夜空。城市的灯光掩盖了星辰，但他知道，它们一直都在。
就如同他心中的信念，从未熄灭。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迈开步伐，沉稳地走向地铁站的方向。背影融入璀璨的夜色，坚定而从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