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位之光》山海逍遥

10、第 10 章

　　接下来的两周，沈墨的生活重心完全围绕着“NeuroLink”项目展开。他与顾晏的沟通主要通过加密邮件和偶尔的视频会议进行。顾晏展现了其作为顶尖科技公司掌舵人的高效与务实，提供的资料详尽，回答问题精准，从不拖泥带水。而沈墨则回报以远超预期的专业与洞察。
　　他不仅深入分析了“NeuroLink”技术本身的风险，还将其置于更广阔的产业背景中，评估了潜在竞争对手的动态、相关技术路线的演进趋势，甚至模拟了不同市场切入策略下的现金流和回报周期。他提交的中期报告，其深度和广度，让顾晏内部负责此项目的团队都为之侧目。
　　在这个过程中，沈墨能感觉到顾晏对他的信任在逐步增加。一些原本属于“逐辰科技”内部更核心的、关于技术整合路径和长期战略考量的信息，也开始有限度地向他开放，以便他做出更全面的判断。
　　最终，在项目截止日的前一天，沈墨将一份超过五十页的最终分析报告，连同一份十页纸的精简版执行摘要，发送到了顾晏的加密邮箱。
　　报告的核心结论与他最初的判断一致，但论据更为扎实，风险量化更为精确。他明确指出，收购“NeuroLink”在技术前瞻性上得分很高，但在短期商业化风险、专利隐患和市场需求不确定性方面存在巨大挑战。他建议，如果“逐辰科技”决心推进，应采取分阶段投资、设定明确技术里程碑和对赌条款的方式，严格控制前期投入，并优先锁定一两个极其细分、痛点明确的医疗康复应用场景进行验证，而非贪大求全。
　　邮件发送成功后，沈墨合上电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连续高强度的脑力输出，即使是以他的专注和耐力，也感到了一丝精神的疲惫。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却是一片平静。他已经尽了全力，给出了自己专业范围内最负责任的判断。最终的决定权，在顾晏手中。
　　他并不知道，此刻的“逐辰科技”总部会议室，正因为他的这份报告，引发了一场不小的波澜。

　　顾晏坐在会议室的首位，面前投影幕布上正是沈墨那份最终报告的精华部分。长桌两旁坐着公司负责投资、技术、法务和战略的几位核心高管。
　　“……综上所述，独立顾问‘墨’认为，此次收购风险评级为‘高风险’，建议采取极度审慎的分阶段投资策略，并优先聚焦于特定医疗康复场景进行价值验证。”投资总监汇报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这份报告的质量非常高，很多我们内部忽略或未能深入的风险点，都被明确指出来了，尤其是关于专利重叠和市场需求模糊性的分析，非常深刻。”
　　技术负责人也点头附和：“确实，这位外部顾问对技术细节的理解深度，超出了我的预期。他指出的几个算法在真实环境下的潜在瓶颈，我们的团队正在验证，初步看是存在的。”
　　法务总监则面色凝重：“关于专利部分，我们已经紧急启动了更深入的调查，如果真如报告所言存在潜在纠纷，那确实是个巨大的隐患。”
　　会议室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原本，内部团队对收购“NeuroLink”大多持乐观态度，认为这是抢占下一代人机交互风口的关键布局。但沈墨的这份报告，像一盆冷水，浇熄了部分人的热情，也让决策变得更加复杂和艰难。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顾晏身上，等待他的最终决断。
　　顾晏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深邃地注视着投影幕布上那些冷静而客观的文字。他脑海中回想起与沈墨在咖啡馆的初次见面，想起那份及时且精准的匿名警告，再结合眼前这份堪称典范的投资风险分析报告。
　　沈墨的形象，在他心中逐渐从一个“有潜力的年轻人”，变得更加立体和……值得重视。
　　“你们觉得，这份报告的价值如何？”顾晏没有直接表态，而是反问在座的高管。
　　投资总监率先开口：“毋庸置疑，价值巨大。帮我们规避了可能高达数千万甚至上亿的潜在损失，以及更宝贵的战略发展时间窗口。”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顾晏微微颔首，做出了决定：“既然如此，那么支付给‘墨’顾问的报酬，就按之前约定的最高标准，上浮百分之二十。”
　　众人皆是一愣，随即了然。顾总这是在表明态度，也是对优秀人才的一种尊重和笼络。
　　“那……‘NeuroLink’的项目？”投资总监试探着问。
　　“暂缓。”顾晏斩钉截铁，“按报告建议，重新评估，重点厘清专利风险和明确第一阶段的具体落地场景。在我们自己没有完全想清楚之前，不再推进实质性谈判。”
　　“是！”
　　会议结束，众人离去。顾晏独自留在会议室，又仔细翻阅了一遍沈墨报告的电子版。越是细看，他越是欣赏这份报告背后所体现的严谨、独立和远见。
　　他拿起手机，找到了沈墨的号码，拨了过去。

　　出租屋里，沈墨刚煮好一碗简单的番茄鸡蛋面，手机就响了起来。看到是顾晏的来电，他擦了擦手，接通。
　　“顾总。”
　　“报告收到了，沈墨。”顾晏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似乎少了一丝冷硬，多了一分……或许是欣赏？“非常出色，远超我的预期。”
　　“分内之事。”沈墨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你的分析，帮‘逐辰科技’避免了一个潜在的巨大陷阱。董事会和管理层都认可这份报告的价值。”顾晏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之前约定的报酬，我会按最高标准，再上浮百分之二十支付。款项明天会打到你的账户。”
　　沈墨微微挑眉。上浮百分之二十？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顾晏的慷慨，既是对他能力的肯定，也是一种姿态。
　　“多谢顾总。”
　　“不必客气，这是你应得的。”顾晏话锋一转，“项目虽然暂缓，但你的工作让我印象深刻。沈墨，有没有兴趣和‘逐辰科技’建立更长期的顾问关系？不需要坐班，按项目支付报酬，你可以继续你独立的研究和操作，只是在‘逐辰科技’遇到某些特定领域的投资或技术评估需求时，优先考虑接我们的案子。”
　　这是一个更具诱惑力、也更具挑战性的邀请。意味着他将与“逐辰科技”这家高速发展的明星公司绑定得更深，能够接触到更多核心的前沿项目和商业机密，获得的报酬也将更加丰厚。但同样，也意味着他需要投入更多精力，并且要时刻保持极高的专业水准和职业操守。
　　沈墨没有立刻回答，他需要权衡。
　　电话那头的顾晏似乎也不着急，耐心地等待着。
　　几秒钟后，沈墨开口，声音沉稳而清晰：“可以。但我有几个条件。”
　　“请讲。”
　　“第一，我保持完全的独立性，‘逐辰科技’不得干涉我的分析方法和最终结论，我只会提供基于事实和逻辑的判断，不承担决策责任。”
　　“合理。”
　　“第二，合作项目的范围和时限需要明确，我有权根据自身情况决定是否承接。”
　　“可以。”
　　“第三，保密条款必须严格，同时，我需要确保我个人的信息安全和独立身份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这是最基本的要求，我会让人准备最严格的保密协议。”顾晏答应得干脆利落，“那么，合作愉快，沈顾问。”
　　“合作愉快，顾总。”
　　挂断电话，沈墨看着桌上那碗冒着热气的番茄鸡蛋面，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一种微妙的、久违的成就感，混合着对未来的审慎期待，在心底悄然滋生。
　　他坐下来，拿起筷子，开始吃这顿迟来的晚餐。面的味道很普通，但他却觉得格外踏实。
　　第二天下午，沈墨的手机收到了银行到账短信。看着屏幕上那一长串数字，即使是以他的冷静，心跳也微微加速了片刻。这笔报酬，远超他过去一个多月所有收入的总和，甚至比他离开沈家时身上所带的现金还要多出数倍。
　　这不仅是一笔巨款，更是一个里程碑。它证明了他依靠自身智慧和能力，完全可以在这个世界上立足，甚至活得很好。
　　他没有将这笔钱全部投入金融市场，而是留出了足够维持他至少一年高品质生活的备用金，剩下的部分，他才谨慎地规划着下一步的投资。他深知，资本的积累需要耐心和稳健，尤其是在初始阶段。
　　他给出租屋办理了更高速稳定的光纤网络，更换了一台性能更强大的台式电脑和显示器，甚至购置了一个小型的专业书籍书架，开始系统地填充金融、科技、管理领域的经典著作。他的“工作室”，正在从一个简陋的栖身之所，向着一个真正具备专业功能的据点演变。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沈墨接到了顾晏的电话，邀请他参加一个小型的、非正式的项目庆功宴，地点在一家以食材和私密性著称的高级日料店。
　　沈墨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于公于私，他都需要维持与顾晏这条刚刚建立起来的、颇有价值的联系。
　　他穿上了一件新买的、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衬衫（依旧是平价品牌，但质感尚可），准时赴约。
　　包厢环境清雅幽静，只有顾晏一人。他脱去了平日里严肃的西装，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绒衫，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随和。
　　这顿晚餐没有谈论太多具体的公事，更多是闲聊。顾晏似乎对沈墨的成长经历和知识背景很感兴趣，问题都问得很有技巧，既不显得冒犯，又能引导话题。
　　沈墨的回答则保持了必要的谨慎和距离，他只提及了自己对金融和科技的兴趣，以及独立学习的经历，巧妙地绕开了所有关于家庭背景和过去生活的细节。
　　顾晏似乎也并不深究，只是分享了一些他自己创业过程中的趣事和感悟，言语间透露出的视野、格局和对产业的理解，让沈墨也获益匪浅。
　　“……说起来，那天在小区门口找你麻烦的，是楚风？”顾晏状似不经意地提起，用公筷给沈墨夹了一块金枪鱼大腹。
　　沈墨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向顾晏。对方眼神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顾总消息很灵通。”沈墨没有否认，语气平淡。
　　“楚家那位少爷，行事风格比较……引人注目。”顾晏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显，“他似乎在针对你？需要帮忙吗？”
　　沈墨摇了摇头，眼神冷静而坚定：“谢谢顾总好意，不过不必。我和他之间的事，我自己能处理。”
　　顾晏看着他，看到了他眼底那份不容置疑的自信和独立，点了点头：“有需要随时开口。‘逐辰科技’虽然不喜欢惹事，但保护自己的合作伙伴，是我们的原则。”
　　这句话，带着一种不容小觑的分量。
　　沈墨心中微动，举起面前的清酒杯：“多谢。”
　　顾晏也举杯与他轻轻一碰。
　　杯中清酒醇冽，入口带着一丝甘甜，而后是绵长的余韵。
　　晚餐在一种微妙而和谐的氛围中结束。离开日料店，晚风带着凉意吹拂在脸上。顾晏的司机将车开了过来。
　　“需要送你吗？”顾晏问。
　　“不用了，我想走走。”沈墨婉拒。
　　顾晏没有勉强，坐进车里，降下车窗：“保持联系。”
　　“好。”
　　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入车流，消失在夜色中。
　　沈墨独自站在路边，看着眼前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
　　与顾晏的这次合作，不仅为他带来了丰厚的物质回报，更重要的是，为他打开了一扇窗，让他看到了一个更广阔、更遵循实力规则的世界。也让他意识到，他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沈家和楚风的潜在威胁。尽管他依然需要依靠自己，但至少，他有了一个强大的、或许可以借力的“盟友”。
　　前路依旧充满未知与挑战，但他的脚步，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和有力。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迈开步伐，从容地汇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射在光洁的路面上，坚定地向着未知的前方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