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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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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的春天,三星帝国内部的权力图谱,因另一项重量级资产的转移,而变得更加清晰。祖母洪罗喜,这位在李家地位超然、洞察世事的女性,正式将她名下持有的、包括湖岩美术馆及其所属大片土地在内的核心文化资产,转让给了长孙李智宇。
这不仅仅是财富的赠与,更是一种象征性的加冕。湖岩美术馆及其土地,是李家文化影响力和深厚根基的重要标志之一。洪罗喜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在向家族内外宣告,李智宇不仅是三星电子未来的掌舵者,更是整个李氏家族文化血脉和核心资产的继承者,其地位已无可撼动。
消息在顶级财阀圈和政界悄然传开,引发了新一轮的评估与审视。李富真在得知消息时,正与新罗酒店的管理层开会,她端着咖啡杯的手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滚烫的液体溅出少许,落在她昂贵的套装上。她面不改色地继续会议,但眼底的寒意却深了几分。父亲给予股份,母亲赠与土地,这意味着父母两边的资源都在向李智宇倾斜。她感到自己精心构筑的防线,正在被一步步瓦解。
李智宇对此依旧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他恭敬地接受了祖母的赠与,并未表现出任何骄矜。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光环和资源背后,是更加沉重的责任和更凶险的博弈。他必须更加勤勉,更加警惕。
他的日程表被塞得满满当当,除了常规的集团事务,还要接手处理湖岩美术馆相关的资产整合与未来规划,同时应对因地位提升而带来的、更多来自各方势力的试探和邀约。他像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精准地处理着每一项事务,周身的气场也因责任的加重而愈发冷峻深沉。
就在这样连轴转的某一天中午,尹室长在汇报完下午的行程后,罕见地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室长,您今天中午原定与SK电信金会长的午餐,对方因急事临时取消了。”
李智宇从文件中抬起头,揉了揉眉心。一个意外的空档。
他看了一眼时间,沉默片刻,然后对尹室长吩咐:“取消今天中午的所有安排。去清潭洞那家日料店。”
他没有指明是哪家,但尹室长立刻心领神会——是那家他们曾带金旼炡去过的、隐私性极佳的会员制餐厅。
“需要通知金小姐吗?”尹室长确认道。
“嗯。”李智宇低应一声,重新低下头审阅文件,仿佛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决定。
另一边,正在SM公司进行舞蹈排练的金旼炡,收到了尹室长的加密信息。看到时间和地点,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竟然在百忙之中,抽出了时间?而且是在白天,如此突然。
她向经纪人请了短暂的假,理由是需要外出处理一点私人事务(经纪人似乎早已接到某种“关照”,并未多问)。她匆匆换了件简单的白色针织衫和牛仔裤,素颜,只涂了点润唇膏,便赶往清潭洞。
当她再次走进那家静谧的日料店包厢时,李智宇已经在了。他依旧穿着挺括的白衬衫和深色西裤,没有打领带,领口微敞,似乎刚从某个正式场合脱离。他正看着手机上的财经新闻,听到开门声,抬眸看了她一眼。
“李室长。”旼炡微微躬身问候,在他对面坐下,依旧有些拘谨。
“嗯。”他放下手机,目光在她因为匆忙赶来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对候在一旁的店员示意可以上菜。
午餐在安静的氛围中进行。菜式精致清淡,符合他一贯的喜好。他没有像上次那样问她考核或创作,也没有谈论任何沉重的话题,只是偶尔会问一句:“训练强度还能适应?”或者“最近睡眠怎么样?”
问题都很平常,语气也算不上多么温和,但旼炡却能从中感受到一种不同于以往的、细碎的关注。他似乎在用一种笨拙的方式,确认着她的状态。
她老实地回答,声音轻柔:“还好,已经习惯了。” “睡眠……有点不够,但没关系。”
听到“睡眠不够”,李智宇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很快松开。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将自己面前一盘未动过的、富含蛋白质的蒸蛋,轻轻推到了她面前。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旼炡怔住了。她抬头看他,他却已移开目光,端起手边的绿茶喝了一口,侧脸线条依旧冷硬。
她低下头,小口吃着那碗蒸蛋,温热的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这比任何昂贵的礼物都更让她心动。他注意到了,他在用他的方式,表达着关心。
这顿午餐很短,不过四十分钟。期间他的工作手机震动了几次,他都只是看了一眼,没有立刻回复,直到午餐结束。
“我下午还有会。”他站起身,拿起西装外套。
“我也该回公司了。”旼炡连忙起身。
“让尹室长送你。”他依旧是这句安排。
离开包厢,在走廊尽头分别时,李智宇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她一眼,忽然说了一句:“湖岩那边,以后你有空可以去看看。”
这句话没头没尾,让旼炡愣了一下。湖岩美术馆?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身,在随行人员的簇拥下,步履生风地离开了。
坐在回公司的车上,旼炡反复回味着这句话,以及他那看似随意却充满意味的举动。她忽然想起最近隐约听到的、关于李家资产转移的传闻。难道……他将湖岩美术馆也纳入掌控了?他是在……与她分享他的世界吗?哪怕只是极其微小的一角?
这个猜测让她心跳加速,脸颊发烫。她不敢深想,却又忍不住怀抱一丝隐秘的欣喜。
而对李智宇而言,这次仓促的午餐,像是一次高压工作中的短暂“偷闲”。他需要确认那条“平行线”依旧在他划定的轨道上安稳运行,也需要从她那份简单的、专注于自身梦想的执着中,汲取一丝对抗外部复杂世界的纯粹能量。
首尔新罗酒店顶层的社长办公室外,连接着一个私密的露天平台。李富真屏退了助理,独自一人站在这里,俯瞰着脚下这座她参与经营并试图扩张其影响力的城市。初春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拂着她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丝,却吹不散她眉宇间那抹沉郁。
洪罗喜将湖岩美术馆及土地转让给李智宇的消息,像最后一记重锤,敲碎了她心底某些仅存的、关于公平的幻想。她端起手边的咖啡,杯壁冰凉,早已失了温度。
父母是疼她的。她从不怀疑这一点。父亲李健熙在她当年婚姻受挫时给予过支持,母亲洪罗喜也始终对她这个能力出众的女儿保有几分偏爱和欣赏。他们给予了她新罗酒店这个平台,允许她在这个领域施展才华,积累属于自己的资本。
但,他们也疼哥哥李在镕。那是长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是整个三星帝国默认的舵手。
而如今,他们更疼哥哥的长子,李智宇。
股份,土地,一次又一次的公开肯定和资源倾斜……所有这些,都清晰地指向一个未来——一个由李在镕和李智宇父子牢牢掌控的三星。她和李叙显,以及其他旁支,或许能分得一杯羹,拥有体面的地位和财富,但核心的权柄,将与她们渐行渐远。
一种混合着失落、不甘和一丝苦涩的情绪,在她精心维持的优雅面具下蔓延。她也是李家的女儿,同样流着父亲的血液,同样拥有不俗的能力和野心。为何仅仅因为性别和出生顺序,就注定要被排除在最高权力圈之外?
她想起李智宇那张日益冷峻、与父亲年轻时愈发相似的脸,想起他在董事会上的沉稳应对,想起他接手湖岩美术馆时那不动声色的样子。这个侄子,成长的速度快得惊人,手段也远比她最初预想的更为老辣。他像一块贪婪的海绵,迅速吸收着家族赋予他的一切资源,并将其转化为更坚实的权力基础。
“真是……好命啊。”她望着远处三星电子总部大楼的轮廓,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低语。这声叹息里,有对侄子的些许复杂认可,但更多的,是对自身处境清醒认知后的无奈。
她很清楚,在目前的情况下,与父亲和兄长一脉正面冲突并非明智之举。她需要更深的谋划,更广的人脉,以及……等待可能出现的变数。父亲的身体,兄长的潜在风险,乃至全球经济格局的变化,都可能成为新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将杯中冰冷的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她转身回到办公室,眼神已恢复清明与锐利。她按下内线电话,对秘书吩咐:“帮我联系三菱材料的那位专务,关于之前提到的合作备忘录,我认为可以加快进度了。”
她不会轻易认输。即使在看似固化的格局下,她也要为自己,为她这一脉,撬动尽可能多的空间。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那顿短暂的清潭洞午餐所带来的余温,依旧萦绕在金旼炡的心头。李智宇那句关于湖岩美术馆的邀请,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不散。她偷偷搜索了关于湖岩美术馆和这次资产转让的新闻,虽然报道语焉不详,但她隐约明白了那片土地和那座美术馆所代表的分量。
他是在向她敞开他世界的一扇窗吗?哪怕只是让她窥见一隅?这个念头让她既惶恐又隐秘地欢喜。
她将这份心情转化为更刻苦的训练。在练习室里,她对着镜子一遍遍打磨动作,眼神比以往更加坚定。偶尔在休息间隙,她会拿出手机,反复看着那条来自尹室长的、提醒她“注意身体”的信息,仿佛能从中汲取到无尽的力量。
她知道他们之间隔着鸿沟,知道前路漫长。但此刻,他给予的那一点点特别的关注和默许的靠近,已经足够支撑她走很远很远。
汉南洞公寓的书房里,李智宇正在审阅湖岩美术馆未来的发展企划书。他的目光冷静而专注,如同处理任何一项商业决策。但当他看到企划书中关于“扩大公共教育项目”、“支持年轻艺术家”的条款时,笔尖微微停顿了一下。
他的脑海中,不期然地闪过金旼炡坐在钢琴前专注写谱的样子,想起她清冷的歌声里蕴含的坚韧力量。
他沉默片刻,然后在那份条款旁,用那支雪花钢笔补充了一句批注:
“可考虑与具备潜力的新生代文化团体建立合作试点,注重艺术性与大众影响力的结合。”
他没有写下任何具体的名字,但这个方向的调整,无疑为未来某种可能性,留下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无人会察觉的入口。
批注完,他合上文件,揉了揉眉心。窗外已是华灯初上。他拿出私人手机,点开加密相册,里面静静地躺着几张照片——雪景,海景,东京塔,还有一张不久前新增的、首尔寂静的街景(那是金旼炡之前发布的“值得吗”的配图)。
他一张张划过,冷硬的眉眼在屏幕微光的映照下,似乎柔和了那么一瞬。
李富真在露台上的叹息,是家族棋局中一方势力的不甘与谋算。
金旼炡在练习室里的努力,是平凡世界里一个追梦者的坚持与期盼。
而李智宇在书房中的批注和凝视,则是冰山之下,那不为外人所知的、悄然涌动的暖流,与他日益增长的权力和责任,形成了一种危险而迷人的平衡。
父母之爱,或许无法均分。但命运的轨迹,却往往在看似既定的格局下,因为某些不期而至的情感,而悄然偏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