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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既见君子 ...

  •   某次数学考试,第一名得奖励,一本超火的小说。

      那本奖励,在兰乡的眼红下,被杜敏拿去了。

      下课铃响,她从厕所回来,在走廊的尽头看见了杜敏。

      那人脱了校服外套,露出了浅蓝色的上衣,靠着窗台。短发应是新修剪过,发丝在风里飘着,衬得那张脸在逆光中格外耀眼。杜敏看见她,没说话,只是将手里那朵纸花递了过去。

      兰乡接过来,指尖捻着那细细的、由圆珠笔芯做成的花茎。纸做的花瓣脆弱而洁白。她忽然将花送到唇边,作势要咬下去。

      她抬起眼,杜敏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兰乡最终把花递了回去,故作优雅,然后转身走进教室。

      过了会儿,她听见杜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晰而平静:“你们为什么都不要这朵花?”

      原来,她不是唯一收到花的人。也不是唯一拒绝的人。

      暮色四合,水中的灯影被摩托碾过,拉长又破碎。桥两旁是黑黝黝的桂花树,香气在速度里被撕成丝缕。

      罗蜻在前面驾驶,车载音响里新版《Come Together》的贝斯线像心跳一样撞击着夜晚。罗蜻将那枚塑料小盒里的纸戒指塞包里。

      那枚纸戒指,原是杜敏即兴折给兰乡的,上面有一个像玫瑰的纸钻,指环刻着一圈marry me。杜敏将戒指带在兰乡的大拇指上,因为兰乡的中指有泥不敢伸出来,至于后面为什么到了罗蜻手上,就得问兰乡那位转校的朋友。

      “林深,”风声里,罗蜻的声音忽然切了进来,“你觉得爱是什么?”林深思考了片刻,简单地回答道:“尊重和理解?”

      “人们总是在纠结,我爱不爱他,他爱不爱我。却很少考虑,我爱不爱自己”

      林深一时哑言了,他笑了笑:“毕竟,他人即地狱”

      罗蜻挑了挑眉,他正竭力在脑中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我只是觉得,你对于,美好生活的希望应该多放点在自己身上。”

      林深饶有兴趣的看着身边的罗蜻:“那如果我选择100%的自己呢?”

      “保持平衡或者尊重自己,哪怕你选择100%的自己,我也尊重你的选择。” 罗蜻答道。

      “哪怕你选择了100%的自己,这条线也不会爆炸。”“哪怕你心甘情愿的爱着什么,不要把他当成你的全世界”

      林深:如果对象是你呢?

      罗蜻:包括我。

      林深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

      林深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什么样的女性你觉得魅力最大?”

      “你问我?”

      “就拿男性思维而言,”林深的声音被风带走一半,“他可能觉得是可爱温柔的女性。”

      罗蜻笑了,头也不回地喊:“你要是变成女的我觉得魅力最大!”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我有时很羡慕你,能这么诗歌般的生活。”林深低声说。
      “我装的,我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包装自己,让别人这么认为,从而产生羡慕。”罗蜻顿了顿:“开玩笑的,我自己打心底觉得这样比较好玩。我不在乎。”

      林深开始没想到他单刀直入的回答,等他说完才开始琢磨着他所说的“好玩”。

      作为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林深以前的想法是,不存在的东西为什么要去想它呢,比如御剑飞行在现实中压根不会存在,外星人压根不会对人类的日常产生兴趣为什么要去想这些没有名堂的事呢。

      但他现在明白了,罗蜻在自己房间看到窗台那盆红菊时,会说:“刚刚听见窗台的菊花叫了起来,我去看看。”
      两人俯瞰灯火通明的城市时,罗蜻会对街上移动的人群发出这样的感慨:“一群虫子。”

      为什么要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罗蜻便给出了回答,即使不存在,好玩就行,比如科幻,不就是人类对美好事物的幻想吗?

      林深的笔下流淌着荒诞星星小溪,他却一直迷失在存在主义的困境里。或许他渴望用这种方式触及永恒,却又本能地质疑其意义。最终再澎拜的幻想只能压抑再压抑。

      短暂的停顿后,罗蜻问出了一个盘旋已久的问题:“你为什么喜欢猫。”

      林深的回答很快: “因为猫猫永远轻盈、优雅。”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寂静的风,旋转、旋转、旋转。

      轻盈?

      就在这时,罗蜻忽然减速,将车停在桥头风口。引擎声低伏下去,他抓住林深的手腕,眼神清亮而认真:“给你听个东西。”

      “嘘,”他阻止了林深下意识的抽离,“让你体验一下沉浸式观影。”

      他引导着林深的手,按在自己左胸上方。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林深的掌心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奇异的、不规则的搏动——它不像正常心跳那样沉稳规律,而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翅膀的蝴蝶在胸腔里慌乱、粘滞又执着地扑棱着。

      林深抬头,困惑不已。

      “感觉到了吗?”罗蜻轻声问,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我的小风箱。它就是这么工作的。”

      “这是我沉甸甸的心病,你看,我会死得这么难看。”灯下的细雨渐渐浸湿他的上衣。

      罗蜻是个身体有残疾的人,即使这样会被心爱的人讨厌,他也不愿隐瞒。

      在那一刻,许多被忽略的细节瞬间涌入林深脑海:罗蜻偶尔莫名的停顿,还有他身上那种不顾一切的、仿佛在与什么赛跑的疯癫。

      林深自己原来那些自轻自贱的想法又算得了什么?

      罗蜻滑到桂花树下的车旁,林深仍坐在摩托车上,他走上前吻了少年的额头,就一下,接着他用指节抹去林深脸上的水渍,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眼神却哀伤:“你……就别学我了。”他踩进桂花的尸体里。

      林深没有看他,正转向别处,撩了撩头发,露出发热的额头。和如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般的眼睛。

      罗蜻有些疯意地盯着他: “我其实也罪大恶极 。”

      说罢,他后退猛地张开双臂,他哼唱起一首曲,调子悠扬:

      Who will buy this wonderful morning?Such a sky you never did see!

      (谁将买下这美妙的早晨?如此天空你从未见过!)

      晴朗早晨,由伦敦街头小贩们演唱的这首优美、空灵的歌却被罗蜻哼得难听。

      林深认为,罗蜻的行为已是一场即兴的、不计后果的冒险,是《戏梦巴黎》里伊莎贝尔式的用叛逆构建的瞬间乌托邦。

      他可能知道罗蜻要干什么了,罗蜻想在关系最完美的时刻了结它。

      就像他高三休学前,在校逃掉了紧张的课程,翻过墙去抓住的那只紫色蝴蝶,他用最简单的材料:胶布、小裁刀,把它做成的最简易的标本,想将这份极致的美好永久封存,这个行为是残忍又浪漫的。

      他撞上罗蜻的目光,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罗蜻。

      罗蜻的眼睛生来会说话,笑起来时眼波流转,像荡漾着细碎柔光;不笑时美得危险而锋利,像寂静的枪口。

      此时他那星海般暮夜的瞳色泛着微光。

      您可以到袅袅的的寺庙里寻见他,您可以在冷冷的雨里抬头瞥见他,您可以从臭臭的垃圾堆里拎出他。

      “你回来。” 林深忽然说。

      林深动作僵硬地、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向前倾身,快速地、准确地用自己的嘴唇碰了一下罗青的嘴唇。

      这个吻毫无技巧可言,更像是一次碰撞或采样。一触即分。

      之后,林深立刻后退,好像在等待……他看向罗蜻,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罗蜻华丽癫狂外表下那个惊恐无助的内核。

      林深身上的皂角味缕缕飘出,罗蜻把手插在口袋里,紫瞳闪过一丝无措,愣在原地,他半天才找回自己声音,做作咳了一声。

      他清楚自己爱林深,但同样想把自己丑恶的一面完整地展示给他看,罗蜻以为林深在了解自己的真面目后会如自己预料的那样,转头直接离开或者暴揍他一顿,但是对方的行为告诉了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贝斯音乐再度响起。

      I can't say that I never dreamed of touchin' on you
      (我不能说我从没想过与你缠绵)

      Ain't that what wild dreams are made of Ooh oh yeah
      (那不就是狂野梦想的本质吗)

      So many feelings involved
      (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

      We can't pretend don't play it off
      (我们不能骗自己不要让场面太尴尬)

      I wanna feel everything on you whoa
      (我不想错过任何感受)

      摩托开到一半,罗蜻干脆利落地在一座古希腊风格的雕塑旁下了车,捧住林深下意识想要后退的脸,再次吻了上去。

      但这第二次吻,与刚才的截然不同。它是缓慢的、引导的、充满教学意味的,他在用行动告诉林深:“你主动开启了它,这很好。但现在,让我来教你它真正的意义。”

      这一晚,罗蜻发起了高烧。某药的副作用、雨淋、以及长期紧绷的精神在找到一丝安全感后彻底松懈,共同引爆了这场病。

      他蜷缩在林深那张堆满杂物的床上,天旋地转里隐约听见林深和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这孩子放在咱们这儿吗?”林深的二叔问,“我不太会照顾人。”咔哒一声,是点烟。

      “没事,我来。”紧接着是林深在说话。

      林深的声音让罗蜻想起小时候冬日在屋里呵玻璃上的暖雾。

      一滴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溢出了他的眼角,再迅速被枕头吞噬。

      “?你哭什么呀。”林深抚摸着罗蜻的脑袋,然后将手轻轻覆盖住少年微凉的胸膛。

      林深守了他一夜。他也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只能笨拙地拧干湿毛巾敷在他额头上。

      “光历比撒河能够能够能够流多久?接下来我们还会再疯上个几百年。”

      林深的手机响了。

      徐星:中秋节了。

      徐星:你跟你那个小弟弟住在一起的是吧,我很难猜测你们有什么目的。

      徐星: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还是祝你中秋节快乐,那位也是。

      紧接着是兰乡。

      兰乡:【(红包)国庆快乐,中秋快乐】

      兰乡:这是教我英语的报酬,记得你欠我一份英语答案,赶紧回来上课。

      林深:已读。

      林深:(表情包)

      杜敏的消息。

      杜敏:国庆假期快乐(表情包)

      林深:差点没认出您,国庆快乐。

      林洪的消息。

      (还停留在上个月)

      林深透过窗凝望,月光如洗,将夜幕烫出一圈温柔的银边。楼下街道上,晚归的车驶过,尾灯裹挟着一袭桂花的清甜。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躺床上的罗蜻说:“我想吃月饼了,等你明天好了去买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既见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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