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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山雨欲来 ...

  •   兰乡怀揣着她那卑微的梦想,它们时而照进现实,时而被拒之门外。她总是无法自拔地被杜敏平淡的疯感给吸引住——杜敏的冷酷风度,如晶亮的冰块,在她的梦想中闪闪发光。可她们的相处,总是以“多情却被无情恼”收场。

      第一次与杜敏正式聊天其实是在健身房。杜敏当时留着短发,手上攥着体验券。

      兰乡问:“数学课代表?”

      其实兰乡觉得杜敏是有英语课代表的气质。

      杜敏冷冷看过来:“?你是不是那个,微信名中间是一个日语的那位?”

      兰乡介绍完自己,又问:“你怎么来这家健身房健身来了?”

      杜敏用脑袋指了指旁边两个带耳机跑步的男生:“他们带我来体验的,”

      “你花钱没?”兰乡随意问道

      “花了三十多。”

      兰乡觉得不可思议:“我这儿都是免费的,你会不会被骗了?”说罢看了旁边那俩人一眼,似乎他们没注意到她们谈话。

      杜敏却只是津津有味的开始说着其他话题。

      杜敏跟她从自己的家乡山水讲到她那儿的足球联赛,接着是宗教、哲学,阿门,她说她喜欢自然的感觉.....

      跑步机的速度有点快,兰乡的脸微微发烫,手搭在挨杜敏那台机器的扶手上,认真倾听。

      跑步任务达标了,兰乡道:“时间不早了,十点这儿要关门,我先走了。” 她盯住杜敏,本以为她会跟她一起走,但杜敏只是轻轻道了个别,然后继续跑步。

      健完身的兰乡此时血液奔腾,她按耐不住自己的喜悦,一路上都在她给自己好友发消息:“数学课代表你知道吗,她自己被坑了却完全没意识到,我觉得她心善到一种境界了。“

      “她给我讲道法自然,宗教,巴山楚水凄凉地,足球联赛什么什么的我操,大乱炖我操,简直是极致的发散思维,”

      “好久没听到这么爽的了,好久没遇到这么神的人,太棒了我操,我也乱说一通,我操太爽了,满嘴吐青蛙的感觉太爽了。”

      “数学课代表就是一只毛茸茸的可爱小狗,她是一只小狗蝴蝶,不是林深总说的人面蝴蝶,是长着狗头的蝴蝶。她真的好可爱,我操,不是个人,是一个小动物,我情不自禁会用哄小孩的语气跟她说话。 ”

      “马勒戈壁的,我要喝冰水,我要喝冰水。我有点想喝国窖。”

      兰乡戴着黑帽在楼下的超市寻找冰红茶,她在冰柜找了半圈没找着冰冻的冰红茶,快速打字:“我操,我要喝国窖,我从来没喝过国窖,我不要喝马尿。 ”

      “不过在健身之后喝冰的真的好吗?但他这里好像只有马尿,我操,是马尿。”

      她在柜台无意发现了常温的冰红茶。

      对方:你闭着眼将就一下得了。

      兰乡坐在暖黄的人造灯下,让方格衬布的爱心发夹吃住自己的手指,盯着屏幕前冰冷的文字,拿出压帽子下的草稿纸,洋洋洒洒在上面写下了篇伤感小诗。

      我哭了,她离我好远…

      我哭了,他们都不稀罕我…

      我哭了,我哭的是平时没有展现自己的魅力给她,给她留下了我是她心目中普通人的印象。

      我哭了,她应该不稀罕任何人,是我多情却被无情恼,可是,我不希望我不稀罕的人她稀罕,反而不稀罕我。

      我哭了,我不该这么唾弃自己,事情本来不是这样的,我哭的是曾经那个难堪的自己。

      我哭了,他们欢聚一堂,根本不稀罕我。

      我哭了,我不知道她对我究竟有多少关于我的想法,我祈求多一点再多一点。

      我哭了,我哭的是自己。

      她咽了咽发紧的喉咙,给她那转校的好友发消息:“在。”

      对方回复:“嗯。”

      对方:“那瓶我给你的抹茶酱,你吃完了?”

      兰乡:“瓶底还剩下,我够不到,于是加了水,结果第二天居然发霉了。”

      对方:“我就知道你会加水。”

      兰乡:“你怎么知道的?”

      罗蜻在中途醒了一次,懵懵抬头,扣脸发现脸上多了三颗痘痘,他没有戴假发,露出了原本短而利落的乌发。

      林深背着他,转头问:“你不回家吗?”

      “我爹去外地打台球比赛,我妈也去外地有点事。”罗蜻睁大眼睛看着林深,他们电话总是关机,连我也打不通。”

      “怪不得你台球打这么好,是跟你爹学的”林深不紧不慢答道,脚步很稳,每走一步,罗蜻的发丝都会蹭到他颈侧,微微痒。

      “我爹很少回家。”罗蜻用鼻尖轻抵对方的肩膀,近乎贪婪地汲取那份温暖气息。

      他手中的假发在逆光中泛着毛茸茸的金边,话音虽轻,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打开了那扇尘封的门。

      门后是幼儿园两个空荡荡的蹦床。

      夕阳染红场地,一个小小身影不知疲倦地跳着,暖和和的阳光洒在后脑勺。他在等他爹,他玩耍了不知多久,那个期待已久的身影终于出现了。他笑着迎过去,小罗蜻拥在自家爹怀抱里,他知道,这是难得的。

      雨早停了,柏油路面倒映出朦胧的光晕,车辆碾过,他们走在流动的星河上。

      罗蜻给林深说了很多自己小时候的趣事。当时他七八岁,有个十一岁的奇怪姐姐,夺了他初吻。事情的起因,是那姐姐要他扮演酒吧里的先生,而她自己则扮演醉酒的小姐。她告诉小罗蜻如果这样做,将奖励他五块钱,那可是五块钱,于是小罗蜻硬着头皮答应了。

      小姐慢悠悠跌在罗蜻先生面前,紧接着,小姐吻了上来,罗蜻当即制止,拿出一张餐巾纸:“好了。”

      他们隔着餐巾纸触碰了嘴唇,但后来也并没有给他那五块钱。

      林深不由笑出了声。罗蜻也傻乐,接着讲,他小时候父母不管他,自己有多么的猖狂,竟教起了其他孩子偷东西。但自从那家杂货铺安了监控后,他再一次去就被抓住了,出尽了洋相。一群孩子围着他喊小偷,他只能无力反驳:“我没有!不是我。”

      还有一次,有个邻家哥哥教他在地上捡烟头抽。正当罗蜻发现楼梯口有一根,捡起来便试探性地往嘴里塞,烟头还是濡湿的。亲戚正巧上楼碰见这一幕,于是告诉了他父母。

      罗蜻真不会喝酒,此时他红着脖子沉浸在对童年趣事的回忆中,又滔滔不绝地讲了许多。

      他说起自己在楼下一块空地和小朋友比赛搭建东西,他用塑料袋和长树枝等做了一个滴水装置,小朋友们都来围观它。他想叫爸爸妈妈来看,家长把他赶走后,回来时发现自己的装置已经被破坏了。

      林深也想起了一些童年片段。他说他在那时总喜欢念叨“左右中,右左中,中左右…”等有秩序的词汇。

      罗蜻抢着说:“你这是孩童时期对重复性序列的好奇”

      “原来是这样吗?”林深认同道。罗蜻观察着林深,那是猫头鹰般的眼睛,蠢萌又锐利。

      林深移开目光。他印象最深刻的童年记忆其实是幼儿园的蘑菇房,老师在下课会带领小朋友在这片假草娱乐,它不仅有蘑菇房,旁边还有滑梯。小小的蘑菇房是用塑料和橡胶做的,里面能容纳四五个人。

      小林深从滑梯上滑下来,看见小朋友们在里面快乐融洽地玩。当时他特别想跟他们一起玩,可是他们却不愿意接纳他,看见他来就把门关得死死的。他憋屈的找老师告状,老师带小林深走过去和孩子们交谈。

      最后林深如愿以偿的进去了,可是蘑菇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放下蘑菇房窗台前的假灶台,过了一会儿又从蘑菇房出来,他站在绿油油的假草里静静看着滑梯上的小朋友们。

      还有,当时有一天中央电视台少儿频道让小朋友们写信。

      他真写了,他爷爷陪他去寄的。然后买了张邮票。

      罗蜻问:“你还记不记得到信的内容?”

      林深:“肯定记不得了,当时丢在了外面的邮箱桶里,然后就没然后了。”

      罗蜻笑道:“好可爱,我已经想象到了一只小鼻嘎般的小林牵着爷爷的手,拿着那张信寄给中央电视台的信的样子。”

      当晚,林深把罗蜻带回二楼。林深看出这安静睡觉的倒霉孩子妆还没卸,便拿来湿纸巾,像擦桌子似的随手给他抹了几下。

      翌日早晨阳光灿烂,罗蜻醒的很早,第一反应是抠脸,痒的难受。

      他打量这个陌生的环境,发现自己鞋子找不到了,因为地上非常乱,衣服,裤子,手工材料,打开的书扔得到处都是,地板旁边是林深,正背对着他,睡在地板那堆杂物之间。

      罗蜻小心翼翼地挪动,却还是扰醒了对方。林深转过身,像条软体动物般从地板蠕动上床,含糊地指向角落:“假发和鞋子在那边,自己回去吧。”

      话音刚落便再无声响。

      罗蜻打量着这个瘫痪在床的人类,自己昨夜睡了他枕头,他还留意到,对方似乎习惯性的会在某侧留一个小空位。

      床头贴着一张海报:一个扎双马尾、穿黄裙的女孩,在轮船甲板上迎着海风自信地微笑。罗蜻一眼认出里面的人物。

      桌前也挂着一张画,似乎画的是人面蝴蝶和人皮风筝。

      罗蜻发现一只生锈的逗猫棒,最顶端的那根鲜艳羽毛已经被啃秃了,铁丝也弯了,它被扔在房间的角落,同抓烂了的猫抓板一起,蒙了灰。

      “谢谢,”他转头轻声说,“我们还没加联系方式呢。”

      林深头痛欲裂,只想和床融为一体,他不耐烦地摸出手机,扔了过去。

      过了会儿,他才半睁开眼坐起来,“好了没?”顺手捞起枕边的矿泉水,仰头灌了几口。

      “你没告诉我密码。”罗蜻抠了抠发痒的鼻翼,老实巴交地望向他。

      加完好友,林深拿回手机,砰地一声把自己砸回枕头上:“慢走不送。”

      不知过了多久,林深终于起床。他发现那人还没走。

      “我操,你站在这儿还要干啥?”他揉着眼睛,皱眉问道。

      少年回眸“这家店是你开的?”
      林深道:“不是,帮我二叔经营的。”

      “你不上学吗?”

      林深没有迟疑:“休学了。”

      他拉开塑料帘,将罗蜻带到一楼,但他并没有离开。

      “昨天谢谢你们。”罗蜻道。

      林深抱着手,头也不抬地靠在柜台前点开音游:“要谢就谢徐星吧,要不要推给你?”

      罗蜻撇了撇嘴,一想到昨天那个人,心里就膈应。他皮笑肉不笑地答:“算了,下次吧。”

      “你也少乱加陌生人。”林深声音轻又沙哑。

      林深打开音游,罗蜻见他含着胸,微张嘴,此时灵活敲击着屏幕上快速滚动的音符,那是极度认真的表现。

      “哥,我不好意思走出去。”他楚楚可怜地盯着林深。

      林深正在处理一个长按音符,抬头瞥了他一眼:“那你想咋样?”随后继续敲击短音符,仿佛外界的声音瞬间被屏蔽。

      一个个音符在他指尖如烟花般有节奏地炸开,罗蜻忍不住凑近看了好久。由于实在不想离开,也不想看手机,罗蜻的健康手环震动了一下,他滑开“心搏异常”的通知,挪到充电器前的小凳上,滑到了最底下的2048小游戏。

      他的最高纪录是1024,虽然不太相信自己能打到2048,但还是想试试。不知什么时候,林深凑了过来,出乎意料地笑了下。

      他指了指罗蜻手环上的游戏:“我也想玩。”罗蜻毫不犹豫摘下手环递给他。

      林深盯着界面看了会儿,抬头缓缓吐了口气,说道:“能不能把它挪到角落去?”

      “我试过,好像不行。”罗蜻干瘪答道。

      “饿吗,吃糖不?”林深拉开充电器下方的柜门,里面满满当当塞着花花绿绿的喜糖:印着枣生贵子的蜜饯、粉边透明袋的蜜桃味棉花糖、最经典的大白兔……它们被安置在一个绘有玫瑰与紫绣球花纹的铁盒里。

      罗蜻挑了最底下的迷你巧克力,抿在嘴里是意料之中的劣质口感,他一边琢磨着味一边欣赏前面的美景,满排黑色包装的玩具沐浴在阳光里。

      “可以的。”林深平淡说道。罗蜻凑近一看,角落的数字果然被滑动合并,他心里一惊,紧接着肚子竟不争气的开始打雷。

      他依着自己口味点了两份外卖。过了会儿,外卖电话响起,罗蜻犹豫了一下,弯腰走出了门市。专业的外卖小哥什么场面没见过,面不改色地将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递到少年手中,转身离去。

      罗蜻低头看了看粥,又望了望身后的店,”随后回到了门市。

      “你通过了?”罗蜻率先打开粥吃了一半。

      “差一点,刚不小心给重置了。” 林深把手环还给他。

      接着林深注意到这两份粥:“?”

      “我请你的。”罗蜻收回手环,将粥推给林深。

      林深本来打算今天中午吃番茄鸡蛋味的泡面,昨天早上是酸菜,接连几天下来,实在有些吃腻了。而这碗皮蛋瘦肉粥的出现刚刚好,他确实想换换口味,便点头应了下来。

      林深咬了口虾:“你这耳环有说法吗?”指了指他悬挂耳垂上泛暗色金属的骷髅耳环。

      罗蜻交代了,原来,这人带那艳俗耳环原本是心血来潮的,刚带上去的时候照镜子也会觉得自己带并不好看,可由于“坚持自我”的原因还是带上了,他并没有产生自我厌恶的想法,就像哥特风男孩女孩一样,带点孤芳自赏的意思,不过前者是带有叛逆色彩的,后者是伪装,他要伪装成一个普通的叛逆少年,后来这耳环带习惯,也就渐渐成了罗蜻他自己的特别符号。

      林深在线上回复了他一个粉头萌妹GIF,接着说:“你不带也挺好看。”

      罗蜻抬头理了理袖子,问道:“你还玩不玩2048?这次你一定能成功的。”

      林深拒绝掉:“反正放假,出去玩吧,”他从二楼下来,上身米黄色卫衣,灰色休闲裤,脚上黑色运动鞋。

      罗蜻披上鸦青冲锋衣,顶着银毛,将紫色美瞳重新带好。

      林深一直观察着罗蜻戴美瞳全过程,问:“你眼睛不酸吗?”

      “有点,还好。”罗蜻替林深将门市留下小空,因为他二叔等会要回来。

      “去不去青石巷那里的寺庙?”罗蜻问道。

      林深才想起来那里的确有,只是印象很浅。
      两人走过那座熟悉的、肃穆的石狮子,一路向西,没有停留。

      罗蜻出现在古寺门前,深寂的庭院里有一座卫生间,林深走过去,前面挂有一面长方形的大镜子。他洗手完,不由被镜子里的画面吸引。竹影扫过粉墙,檐下绑着铜铃,身后是颗歪脖子树,摇曳着碎金。林深举起手机,挡住脸,准备拍张照,罗蜻顺势在画面最右边比了个耶。 他们从石狮子来,走到了佛的脚下。

      接着,他们来到简朴的殿内,林深走上前,在斑驳的蒲团前停下。

      林深没带零钱,罗蜻便一共缴纳了三块功德金。林深的目光转向一旁轮值的僧尼姐姐,佛性的清澈都蕴在她那双极大的眼睛里。对方已浅浅颔首,垂目专注于木鱼。

      “叩——”声音响起的刹那,跪拜者们自然而然地向前俯下去。

      “叩——”又一声,两人的额头轻触拜垫,再起身时,林深暗爽:这是一个完整恭敬的叩首。余光掠过罗蜻,对方那份不为所动的沉静让他微微一怔。

      “叩——”这一回林深快了拍子。趺坐于莲台之上的佛陀垂目敛眉,缭绕的香火在祂身前。

      当林深直起身,动作比跪下时轻快多了。

      “我心特别烦躁的时候就会在寺庙待会儿。”

      罗蜻说道,“你闻到寺庙的香味了吗”“没有啊。”

      “我闻到了。”说罢罗蜻深吸一口气,“寺庙的香火味和敲钟声会让人觉得很安心。”

      “你信佛吗?”林深好奇问道。

      “不信,就单纯觉得是个心灵寄托。”罗蜻看向青石路上的一尊泥塑,

      “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都信佛吗?”罗蜻不等林深回复,自顾自地说道:“是因为当一个人对世上所有东西都失去希望的时候 需要一个精神支柱支撑他们活下去。”

      林深不信佛,只信他自己,他来寺庙的原因一是想放松脑子,二是找绘画灵感和素材。他想起了自己在初中编的一句话:“神是我自己,我尊重我自己。”接着他强迫性重复思考这句话。

      泥塑佛像立在青石板铺成的路边,焕发着陈旧的光彩。

      继续前进。

      青苔遍布的石阶旁,一池莲花静开。镜头拉近暗绿里,朱红游鱼荡开涟漪,散作浮光万点金。

      两人去到寺庙门口的面馆里,临窗而坐,吃了碗素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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