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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暮色布防,夜话凉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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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把将军府的院墙染成暖金色时,沈砚刚在石凳上坐下,萧彻就递来一杯温茶。
粗瓷杯壁上还沾着水汽,杯底沉着几片晒干的菊花,是李婶前几天送来的,说泡着喝能清火气。
沈砚抿了一口,清甜的味道漫过舌尖,抬头就见萧彻正看着他手里的小本子,深青色劲装的领口松了两颗布扣,露出线条利落的锁骨,夕阳落在他眼睫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官仓每十天盘点一次,这个安排很妥。”
萧彻的指尖轻轻点在“物资盘点”那行字上,声音里带着点赞许。
“昨天我让校尉去官仓看了,药品区和粮食区分得很清,紫花地丁粉放在通风的架子上,玉米种子的陶罐也贴了‘防潮’的标签,管理员还把台账按‘日期’排好了,查起来很方便。”
沈砚笑着点头,把小本子摊开在石桌上:“上午跟张老汉聊了补种的事,他说要是玉米苗真出问题,三天内就能补种完,官仓预留的种子够种两亩地,就算暴雨冲了苗,也能赶在秋收前有收成。”
他顿了顿,又想起阿木,“对了,阿木想学打掺铜马掌,老铁匠也愿意教,等货郎的事过了,就让他正式当铁匠铺的帮工,以后马具维修也多个人手。”
萧彻的嘴角弯了弯,伸手把落在沈砚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你考虑得很周全。不过还有件事得跟你说,刚才黑风部落的探子从城外跑了,校尉的人没追上。”
“但在他跑过的土坡后捡到了张羊皮纸,上面画着玉米地的轮廓,还有几个模糊的‘马医棚’‘铁匠铺’的标记。”
沈砚心里一紧,坐直了身子:“这么说,黑风部落已经知道咱们的布防方向了?”
萧彻摇摇头,从怀里掏出那张羊皮纸,上面的炭笔画得歪歪扭扭,玉米地的位置还标错了方向。
“探子应该没摸清真实位置,王二之前故意指错了路,他画的玉米地在城西,其实咱们的玉米地在城东。不过这事也提醒咱们,晚上得加强巡逻,不仅要防探子,还得提前做防火准备,拓跋烈要是真来烧青稞地,咱们得有应对的法子。”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张草图,上面画着青稞地与玉米地的分布:“我跟校尉定了,今天傍晚就让人在两块地之间挖三尺宽的防火道,官仓里的二十个浸油麻布灭火袋,每个巡逻队分两个,再配一把镰刀,万一着火能割草断火路。”
“你一会儿跟张老汉说下,让流民们每天傍晚清理青稞地边缘的干草,别给火星留隐患。”
沈砚接过草图,看着上面清晰的防火道标记,心里踏实不少:“这个安排很妥,我一会儿就去跟张老汉说,保证今天就能把干草清理完。”
与此同时,北魏营帐的烛火只剩残焰,豆大的火星在灯芯上明灭。
拓跋烈捏着探子带回的羊皮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纸角被捏得发皱,纸上玉米地的位置赫然标在城西,可他派去的前哨明明传回消息,“凉州流民每日清晨往城东方向去”,显然是被那流民故意误导了。
帐帘被风掀开,黑风部落的使者裹着件旧兽皮大衣走进来,靴底沾着的雪沫在地上化成水渍,他瞥了眼桌上的羊皮纸,语气里满是嘲讽:
“将军的探子连块玉米地都找不准,还敢说三日内摸清凉州底细?我们部落的粮草只够撑十天了,再等下去,别说帮你打凉州,我们自己都要断粮。”
拓跋烈猛地将羊皮纸摔在案上,狼头刀柄撞得铜灯晃了晃,灯油溅出几滴在案角:“闭嘴!要不是你们部落只肯给陈粮,不肯派精锐协助探查,我早把萧彻的底细摸透了!”
使者却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个布袋扔在桌上,袋口松开,露出里面少得可怜的麦粒:“这是我们部落最后一批余粮,将军要是明天还拿不到真情报,要么亲自带人造反烧了玉米地,要么就自己跟萧彻拼,我们黑风部落,不陪你耗了。”
拓跋烈盯着布袋里的麦粒,眼底的阴鸷几乎要溢出来。
他知道黑风部落是在逼他冒险,可十万大军没了粮草就是待宰的羔羊。
“明天一早,我亲自带三百骑兵去城东探虚实。”他低吼着,指节攥得发白。
“要是货郎能混进城,就按原计划用软筋草毒战马;要是混不进去,就烧了城东的青稞地,我倒要看看,没了粮,凉州的流民还能不能安稳过日子!”
使者见他松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掀帘离开,帐外的寒风卷着雪粒灌进来,吹得烛火彻底熄灭,只留下拓跋烈在黑暗里,盯着凉州的方向,眼神狠戾。
两人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瘦高个背着竹筐走了进来,灰布短打的裤脚沾了不少泥土,竹筐里放着几根新鲜的玉米杆,是他去水渠巡查时,在路边摘的,说让沈公子和萧将军看看玉米苗的长势。
“沈公子,萧将军,您看这玉米杆,已经有我胳膊粗了,再过阵子就能结玉米了。”瘦高个把玉米杆放在石桌上,眼里满是欢喜。
“城西的水渠也没问题,我还跟王二一起堵了个小缺口,保证明天浇水通畅。对了,刚才校尉跟我说了巡逻报信的规矩,晃一下灯笼是见探子,晃两下是见纵火,晃三下是见货郎,还让我记着铜哨的信号,紧急情况吹三声短哨,我都背下来了!”
萧彻笑着点头:“记牢就好,你熟悉城里的路,晚上巡逻时多留意些。”瘦高个连忙应下,背着竹筐又往官仓方向去,说是要帮忙搬灭火袋。
送走瘦高个,萧彻把羊皮纸折好,放进怀里:“我去跟校尉说下巡逻队分灭火袋的事,你在院里等我,等会儿咱们去粥铺吃晚饭,顺便跟张老汉说防火的事。”
沈砚点点头,看着萧彻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又拿起小本子,在“夜间巡逻”那栏添了“防火道+灭火袋+报信信号”,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清晰的字迹。
夕阳渐渐沉下去,院子里的光线暗了下来,老槐树上的麻雀飞回了巢,只有几只蝉还在断断续续地叫着。
沈砚起身走到院墙边,看着墙外的街道,偶尔有流民提着灯笼走过,灯笼的光在石板路上晃悠,像点点星光。
他想起穿越过来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黄昏,他躺在凉州城外的草地上,又饿又冷,是萧彻带着骑兵路过,把他救回了城。
如今半年过去,凉州已经有了家的样子,流民们有饭吃,有活干,孩子们能上学,这一切都让他觉得踏实。
没过多久,萧彻回来了,手里拿着件黑色的披风,是给沈砚准备的,晚上风大,怕他着凉。
“巡逻队的事安排好了,每个队都领了灭火袋和镰刀,队长还带着人去挖防火道了。”
萧彻把披风披在沈砚肩上,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脖颈,两人都愣了一下,萧彻的耳朵微微泛红,连忙移开手:“咱们去粥铺吧,晚了怕张老汉要去玉米地了。”
沈砚笑着点头,跟着萧彻走出将军府。街上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映在石板路上,显得格外温馨。
此时的城东玉米地,月光像层薄纱铺在田埂上。
张老汉提着盏旧灯笼,藏蓝色短褂的领口沾了不少露水,贴在身上凉丝丝的,手里还攥着根磨得光滑的木棍,自从玉米出苗,他每天晚上都要来转一圈,既要防野兔啃苗,还得检查排水沟通不通。
灯笼的光缓缓扫过玉米苗,浅绿的芽尖沾着晶莹的露水,在灯下泛着微光。
张老汉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芽尖,又扒开苗根旁的土,见土壤湿润却不泥泞,才松了口气。
他从怀里掏出把小锄头,在玉米苗行间轻轻挖浅沟,嘴里念叨:“露水多,得让水顺着沟流走,不然苗根要烂。沈公子说了,苗期得三天清一次沟,可不能偷懒。”
刚挖完两垄,忽然听见田埂边传来“簌簌”的草动声,张老汉心里一紧,握紧木棍站起身,灯笼往声音处照去,原来是只灰扑扑的小野兔,正缩在草里,红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玉米苗。
他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块干硬的麦饼碎屑,放在地上:“小家伙,别啃苗,吃这个,等秋收了,我给你留更多饼屑。”
小野兔犹豫了一下,叼起碎屑钻进草里,很快没了踪影。
张老汉又往青稞地方向走,远远看见几个流民在清理边缘的干草,火光映着他们的身影。
他笑着走过去:“大伙儿加把劲,把干草清干净,就算拓跋烈来放火,也烧不过来!”
流民们齐声应着,手里的镰刀挥得更利索了。张老汉看着渐渐成型的防火道,心里踏实得很,有这么多人护着,今年的庄稼肯定能保住。
路过铁匠铺时,里面还亮着灯,老铁匠正坐在门口的木凳上,给阿木讲马具的制作技巧,阿木手里拿着块铜片,正低头磨着,手指被磨得发红,却没停手。
他面前的小桌上,放着本画满马具零件的小本子,上面用炭笔标注着“铜钉直径一寸”“马掌厚度五分”,字迹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很认真。
“沈公子,萧将军,你们去吃晚饭呀?”老铁匠看见他们,笑着打招呼。
“阿木这小子,今晚非要练磨铜片,说磨好了才能学打马掌。我教他顺着铜纹磨,不然容易出毛刺,你看,这才磨半个时辰,就有模样了。”
阿木抬起头,手里还拿着铜片,脸上沾了点黑灰,像只小花猫:“沈公子,萧将军,我今晚一定把铜片磨好,明天还要帮着查货郎的马具呢!”
沈砚笑着点头:“别太累了,磨铜片也得慢慢来,明天才有精神干活。”阿木用力点头,又低下头,跟着老铁匠的指点,慢慢调整磨铜片的角度。
走过学堂时,里面已经黑了灯,只有周先生的房间还亮着微光,窗户纸上映着他伏案的身影,应该还在修改教材大纲。
周先生的房间里,油灯的光很柔和,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墙上。他趴在粗木桌上,手里握着支炭笔,面前摊着写满字的粗麻纸,正是那本凉州本地教材的大纲。
刚才沈砚说“可以加防蚜虫的内容”,他想着,不如再添点“玉米苗的夜间管护”和“防火小常识”。
傍晚路过玉米地时,他看见张老汉挖排水沟、流民清干草,那样的场景,该让孩子们知道,庄稼长得好,得靠日夜照料;家园要安稳,得提前防风险。
他翻到“农事”那一页,在“补种注意事项”下面,添了句“夜间巡田,防野兽啃苗,挖沟排露水;青稞地旁清干草,筑防火道护庄稼”,又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防火道示意图。
翻到“常识”部分,加了“见陌生人生火要报信,巡逻队的灯笼晃两下是着火,听到铜哨三声要躲远”,笔尖顿了顿,又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铜哨。
晚上走在街上,他听见校尉跟巡逻队讲信号规则,这些实用的知识,孩子们早知道早安心。
桌上还放着张孩子的石板,是下午妞妞落下的,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将军府和老槐树。
周先生拿起石板,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画,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在北燕时,他教过的孩子,大多没心思画画,每天都在担心下一顿有没有饭吃。
可在凉州,孩子们会画玉米苗、画战马、画学堂,眼里有光,这比什么都让他觉得值。
窗外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很轻,却很稳,偶尔还能听见瘦高个跟流民打招呼的声音。
周先生放下炭笔,望向窗外的月光,心里忽然很笃定,这里不是他暂避战乱的地方,是他想留下来的家。
以后要把更多凉州的故事写进教材,写流民们一起修水渠、种玉米、筑防火道,写萧将军和沈公子一起护着大家,让孩子们长大以后,都愿意守着这片满是烟火气的土地。
粥铺里很热闹,流民们围坐在矮桌旁,喝着玉米粥,吃着麦饼,小声聊着天。
张老汉正坐在角落,跟几个流民说防火的事,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防火道的样子。
老板正忙着给客人盛粥,蓝布围裙沾了点粥渍,额角的汗珠还没干,却笑得格外实在。
“沈公子,萧将军,你们可来了!我特意给你们留了位置,还热着粥呢。”
老板把他们领到靠窗的位置,很快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玉米粥,还有两张金黄的麦饼,“今晚的粥里加了点豆子,更稠了,你们尝尝。”
沈砚拿起勺子,喝了口粥,豆子的香混着玉米的甜,味道格外好。
他看向张老汉,扬声说:“张老爹,防火道的事就麻烦您多盯着,官仓的灭火袋明天一早就送过来。”
张老汉抬起头,笑着摆手:“放心!今晚就能把干草清完,明天一早我就去看防火道,保证万无一失。”
萧彻也拿起麦饼,咬了一口,麦饼外酥里软,还带着点芝麻的香味。
两人正吃着,就见李婶提着个布包走了进来,蓝布褂子的袖口沾了点棉絮,布包里放着几件刚织好的小棉衣,是给学堂的孩子们做的,明天就能送过去。
“沈公子,萧将军,你们也在呀?”李婶笑着坐下,“我刚织完这几件棉衣,明天给孩子们送去,让他们试试大小,要是不合适,我再改。”
“辛苦李婶了,孩子们要是知道有新棉衣穿,肯定高兴。”沈砚笑着说。
李婶摆摆手:“不辛苦!都是为了孩子,应该的。咱们凉州现在好了,孩子们能上学,能穿暖,还有人护着不让着火,我这心里也踏实。”
粥铺里的笑声渐渐多了起来,有流民说今天去玉米地除草,看到苗又长高了;有流民说巡逻队的灭火袋准备妥了,再也不怕拓跋烈放火;还有流民说,等秋收了,想多存点粮食,冬天就不用愁了。
沈砚听着这些话,心里满是感慨,凉州就像这碗玉米粥,慢慢熬着,熬出了烟火气,也熬出了希望。
吃完晚饭,萧彻和沈砚并肩走回将军府。街上的灯笼还亮着,巡逻队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带着整齐的节奏。
瘦高个跟在巡逻队后面,手里拿着根木棍,时不时跟路过的流民打招呼,脸上满是认真。
“你看,现在的凉州,越来越像个家了。”沈砚轻声说,晚风拂过他的头发,带着点青草的香味。
萧彻侧过头,看着沈砚的侧脸,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柔和。
“有你在,这里就是家。”萧彻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以后咱们一起守着凉州,让流民们都能安居乐业,让孩子们都能读书识字,再也不用受战乱之苦。”
沈砚转过头,对上萧彻的眼睛,里面映着月光,还有他的影子。
他笑着点头,心里暖暖的,有萧彻在身边,有凉州的流民们一起努力,他相信,凉州的明天一定会更好。
两人走回将军府,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挂着一盏灯笼,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萧彻把沈砚的披风紧了紧:“晚上风大,早点休息,明天还要盯着货郎的事。”沈砚点点头,看着萧彻走进他的房间,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