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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嫉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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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清晨的风裹着桂花的甜香,钻进满添星的校服领口时,他正站在楼下的老银杏树下,怀里抱着爷爷那本深绿色封皮的《中国高等植物图鉴》。书脊处的烫金字早已被岁月磨得发淡,边角却被浆糊补得整整齐齐——那是去年爷爷住院前,坐在阳台藤椅上一点点粘好的,当时阳光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像撒了把碎盐,他还笑着说“这书比你爸岁数都大,得好好留着”。此刻满添星的指尖反复蹭过书脊的补丁,连带着心里也泛起一阵温温的痒,仿佛还能摸到爷爷补书时留在纸页上的温度。
树影里传来自行车铃铛的轻响,叮铃一声,脆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薄荷糖。满添星抬头,就看见池以辰骑着那辆黑色山地车从巷口拐进来,车把晃了晃,挂在书包侧兜的篮球挂件跟着转圈,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银亮。池以辰比约定的八点半早到了十分钟,车筐里还放着两个鼓鼓囊囊的油纸袋,印在上面的红色笑脸被热气熏得有些模糊,隔着几步远都能闻到肉包的油香。
“刚从巷口张姨那买的,还热着,你赶紧拿一个。”池以辰停下车,弯腰从车筐里拎出油纸袋,指尖不小心蹭到袋口,又飞快地缩了缩,“嘶,烫!张姨说今天的肉馅加了点姜末,驱寒,你不是总说早上骑车冻手嘛。”他把其中一个纸袋塞到满添星手里,目光扫过那本《中国高等植物图鉴》,眼睛亮了亮,“欸,这就是你爷爷给你的那本书?我上次听你说里面有笔记,是不是记了好多咱们学校后山找不到的植物?”
满添星低头摸了摸纸袋,暖意透过油纸渗到掌心,连带着刚才被风吹凉的指尖都热了起来。他咬了口肉包,肉馅的咸香混着姜末的辛味在嘴里散开,烫得他轻轻吸了口气,却忍不住又咬了第二口。“嗯,里面记了好多植物的生长习性,比如三角槭喜欢长在湿润的坡地,秋天叶子变红是因为叶绿素少了,类胡萝卜素变多。”他翻开书的第一页,泛黄的纸页上印着模糊的出版社名称,夹在里面的一片银杏叶标本轻轻滑落,叶脉清晰得像爷爷当年画的草图,“这片叶子是爷爷十年前在植物园摘的,他说那棵银杏树有一百多岁了,每年秋天叶子落下来,都像给地面铺了层金毯子。”
池以辰凑过来,手指轻轻碰了碰银杏叶标本,生怕把它碰碎:“哇,十年了还这么完整,你爷爷肯定特别爱惜这些东西。对了,夏樱桃说她今天要带相机,想拍咱们找植物的过程,说是要做生物课的实践报告,估计得晚个几分钟,我们先往南门走,路上慢慢等她就行。”他跨上自行车,拍了拍后座,“上来吧,我带你,你抱着书别摔着,咱们顺路看看巷口那棵老槐树,我昨天好像看见它结槐角了。”
满添星点点头,小心地把书抱在怀里,坐到自行车后座上。池以辰蹬车的力道很稳,车身只是轻轻晃了晃,风从耳边吹过,带着桂花的甜香和老槐树的清苦。巷口的老槐树确实结了满树的槐角,像一串串青绿色的小月牙挂在枝头,有的已经微微泛紫,风一吹就轻轻晃动。满添星伸手想够一枝,却被池以辰笑着拦住:“别碰,上次我摘槐角被树胶粘了满手,洗了半天才洗掉,回头给你找根长点的树枝,咱们小心点摘。”
两人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清脆的喊声:“等等我!你们怎么不等我就走啦!”满添星回头,看见夏樱桃背着粉色的相机包,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塑料盒,正快步朝他们跑来,马尾辫随着脚步一甩一甩的,脸上还带着点没喘匀气的红晕。“我妈非要让我带点圣女果,说路上饿了吃,你们快尝尝,可甜了。”她跑到自行车旁,把塑料盒递过来,目光落在满添星怀里的书上,眼睛瞬间亮了,“哇,这就是那本有爷爷笔记的书吗?能不能让我看看?我想拍几张笔记的照片,说不定生物老师会给我加分呢!”
“当然可以,等咱们到了后山再慢慢看,现在拿着怕摔着。”满添星把塑料盒接过来,挑了颗红彤彤的圣女果放进嘴里,清甜的汁水在嘴里爆开,比平时吃的要甜上不少。池以辰也停下车,拿了颗圣女果,咬了一口笑着说:“确实甜,夏樱桃你妈也太会买了,下次我也让我妈去那家店买。对了,咱们今天先去后山的竹林,满添星说他爷爷笔记里写了,竹林旁边有野生的紫花地丁,这个季节应该开花了,咱们去找找。”
夏樱桃点点头,把相机从包里拿出来,对着巷口的老槐树拍了张照,又对着满添星怀里的书比了比,才满意地把相机收起来:“好啊好啊,紫花地丁我只在课本上见过,听说开花是紫色的小喇叭,特别好看。对了,我昨天在学校群里看见有人说,咱们年级转来一个新同学,好像叫季之秋,成绩特别好,还会弹钢琴,今天好像也会来后山拍照,说不定咱们能遇上呢。”
“季之秋?”池以辰皱了皱眉,“我好像听我姐说过,她是市钢琴比赛的冠军,之前一直在重点中学,不知道为什么转来咱们学校。”他蹬了蹬自行车踏板,“不过管他呢,咱们找咱们的植物,别打扰到人家就行。”
满添星没说话,只是低头摸了摸怀里的书,心里莫名有点不安。他从小就不太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尤其是听说对方成绩好又会弹琴,总觉得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三人沿着后山的石板路往上走,路边的草丛里开着不少白色的小野花,夏樱桃时不时停下来拍照,相机快门的咔嚓声在安静的树林里格外清晰。池以辰则帮着满添星留意路边的植物,时不时指着一株三叶草问:“这个是不是你爷爷笔记里写的酢浆草?我记得你说过酢浆草的叶子是心形的,还会开花。”
满添星蹲下来,仔细看了看,摇摇头:“不是,这个是三叶草,酢浆草的叶子更薄一点,颜色也更浅,而且酢浆草的花是黄色的,这个三叶草不会开花。”他翻开书,找到爷爷写的关于酢浆草的笔记,上面画着简单的草图,旁边还写着“生于路边、草丛,花期4-9月,全草可入药”。“你看,爷爷还画了图,比咱们生物课本上的清楚多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清冽却带着几分疏离的声音:“请问,你们知道哪里有野生的紫花地丁吗?我想拍几张照片。”
三人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衬衫和牛仔裤的男生站在不远处,背着一个黑色的相机包,手里拿着一台单反相机。他的头发打理得很整齐,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眼睛是很亮的桃花眼,却带着点淡淡的冷意,像是结了层薄冰。他的目光扫过满添星手里的书,又落在池以辰身上,最后停在夏樱桃的相机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却没什么温度。
“你就是转来的新同学季之秋吧?”夏樱桃率先开口,脸上带着笑容,“我们也在找紫花地丁,听说竹林旁边有,咱们可以一起去。”
季之秋点点头,目光却又落回满添星手里的书上,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你手里的是《中国高等植物图鉴》?我家也有一本,不过是新版的,没想到你还有旧版的,而且里面好像还有笔记?”
满添星下意识地把书往怀里抱了抱,点了点头:“是我爷爷留给我的,里面有他写的植物笔记。”
“你爷爷是研究植物的?”季之秋的眼睛亮了亮,语气里多了几分兴趣,却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审视,“那你肯定知道很多植物知识吧?比生物课本上的还多?”
“也没有很多,就是跟着爷爷学了一点。”满添星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指抠着书脊的补丁。
池以辰看出满添星的局促,上前一步挡在他身边,笑着对季之秋说:“我们也就是随便看看,谈不上什么知识。走吧,咱们去竹林那边找找紫花地丁,再晚一点太阳该晒了。”
季之秋没再说什么,只是目光又在满添星怀里的书上停留了几秒,才转身跟着他们往竹林走。路上,夏樱桃热情地和季之秋聊着天,问他为什么转来这所学校,喜欢什么科目,季之秋都回答得很简洁,偶尔还会露出礼貌的微笑,却总让人觉得隔着一层距离。
到了竹林,满添星很快就在竹林边缘的草丛里找到了几株紫花地丁,紫色的小花像一个个小小的喇叭,开得正艳。他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拨开草丛,让夏樱桃拍照,又翻开书,对照着爷爷的笔记看:“爷爷说紫花地丁喜欢阴凉湿润的地方,所以才会长在竹林旁边。你看,它的叶子是披针形的,花茎比叶子高,开花的时候特别好看。”
夏樱桃拿着相机拍了好几张,兴奋地说:“太好看了!这肯定能让生物老师给我打高分!季之秋,你也快拍,这里的紫花地丁好多啊。”
季之秋点点头,拿起相机拍了几张,却不像夏樱桃那样兴奋,只是皱着眉调整着相机参数,嘴里还小声嘀咕着:“光线不太好,拍出来颜色有点暗,早知道该带反光板了。”他拍了一会儿,又走到满添星身边,看着他手里的书,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羡慕:“你爷爷的笔记真详细,还画了图,我爸也喜欢植物,却从来没给我写过这么详细的笔记,他总说我应该把时间花在弹琴和学习上。”
满添星抬头看了看季之秋,发现他的眼神里带着点落寞,心里的不安少了点,轻声说:“我爷爷以前是植物园的管理员,所以对植物特别熟悉,他总说植物是有灵性的,只要你好好观察,就能发现它们的秘密。”
“植物园管理员?”季之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那挺好的,能天天和植物待在一起,不像我,每天除了练琴就是做题,有时候都觉得没意思。”他顿了顿,又看向池以辰,“你好像很会打篮球?我昨天在学校操场看见你打球了,打得还不错。”
池以辰笑了笑:“就是随便玩玩,谈不上打得好。”
季之秋却没接话,只是目光落在池以辰手里的篮球挂件上,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像是羡慕,又像是有点不服气。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听说你上次数学考试考了年级第一?满添星好像也考得不错,是吧?”
满添星愣了一下,点点头:“还好,就是运气好,好多题都是之前做过的。”
“运气好?”季之秋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点淡淡的嘲讽,“我不觉得考试靠运气,还是得靠实力。我之前在重点中学,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从来没靠过运气。”他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数学练习册,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解题步骤,“你看,这是我昨天做的题,里面的压轴题我只用了十分钟就解出来了,比老师讲的方法还简单。”
池以辰看了看练习册,发现上面的题确实很难,都是竞赛级别的,心里也有点佩服,却不太喜欢季之秋说话的语气。他笑了笑:“你真厉害,我做这种题得花好长时间,有时候还做不出来。”
季之秋听到这话,嘴角的笑容深了点,却还是带着点冷意:“其实也不难,只要掌握了方法就行。对了,满添星,你爷爷的笔记里有没有关于稀有植物的记载?比如兰花之类的,我听说后山有野生的兰花,想拍几张照片,要是有笔记的话,找起来应该会容易点。”
满添星摇摇头:“我爷爷的笔记里主要记的是常见的植物,稀有植物很少提到,而且野生兰花是保护植物,不能随便拍,也不能挖。”
“保护植物?”季之秋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点不满,“我就是拍几张照片,又不挖它,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就算是保护植物,拍张照片也不会伤害它吧?”他顿了顿,又看向满添星,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你该不会是不想让我看你爷爷的笔记吧?怕我比你懂的多?”
满添星没想到季之秋会这么说,顿时有点急了:“不是的,我只是觉得野生兰花应该保护,而且我爷爷的笔记里真的没有关于它的记载。”
“是吗?”季之秋显然不相信,他走到满添星身边,目光紧紧盯着他手里的书,“那让我看看你的笔记总行吧?就看几页,说不定能找到有用的信息。”
池以辰看出季之秋的意图,上前一步拦住他:“季之秋,这是满添星爷爷的遗物,他不想让人随便看也很正常,你就别为难他了。而且咱们今天是来拍紫花地丁的,找什么兰花啊,万一被护林员看见,还以为咱们要挖呢。”
季之秋被池以辰拦住,脸色沉了沉,眼神里闪过一丝嫉妒。他看着池以辰和满添星亲密的样子,又看了看夏樱桃手里的相机,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他从小就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不管是成绩还是弹琴,都是最好的,从来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更没人敢拒绝他的要求。现在满添星不仅有爷爷留下的珍贵笔记,还有池以辰这样的好朋友护着他,而自己虽然转来新学校,却没什么朋友,心里的嫉妒像藤蔓一样悄悄爬了上来,缠得他有点难受。
“我就是想看看笔记而已,又不是要抢他的,至于这么小气吗?”季之秋的语气冷了下来,“再说了,不就是一本旧书吗?有什么好宝贝的,我家的书比这珍贵多了。”他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精装的《植物百科全书》,封面是烫金的,看起来特别精致,“你看,这本是我爸从国外给我买的,里面全是彩色图片,比你那本旧书清楚多了,还有很多你爷爷笔记里没有的稀有植物。”
满添星看着那本《植物百科全书》,心里确实有点羡慕,那本书他在书店见过,特别贵,他一直没舍得买。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这本书确实很好,但我爷爷的笔记对我来说很重要,不是因为它有多珍贵,而是因为里面有爷爷的回忆。”
季之秋听到这话,心里的嫉妒更甚了。他觉得满添星就是在故意炫耀,炫耀自己有爷爷的爱,炫耀自己有好朋友,而这些都是他没有的。他从小就和爸妈分开住,跟着奶奶长大,爸妈很少关心他,只知道让他练琴、学习,从来没给过他像满添星爷爷那样的关爱。现在看到满添星这么珍惜爷爷的笔记,他心里又酸又涩,恨不得把那本笔记抢过来,让满添星也尝尝失去珍贵东西的滋味。
“回忆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能提高成绩吗?”季之秋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你以为有本旧笔记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成绩好才是最重要的,等下次考试,我肯定比你和池以辰都考得好,到时候老师和同学都会喜欢我,没人会记得你这本旧笔记。”
夏樱桃没想到季之秋会突然变得这么刻薄,赶紧打圆场:“季之秋,你别这么说,满添星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很珍惜爷爷的笔记而已。咱们别吵架了,赶紧拍紫花地丁吧,一会儿太阳该移位置了。”
季之秋却没理夏樱桃,只是死死地盯着满添星手里的书,眼神里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他突然上前一步,伸手就想抢满添星手里的书:“我今天就要看看你的笔记,我倒要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宝贝!”
满添星吓了一跳,赶紧把书抱在怀里,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撞到了池以辰。池以辰赶紧扶住他,然后挡在他身前,冷冷地看着季之秋:“季之秋,你别太过分了!这是满添星的东西,他不想给你看,你就不能抢!”
“我抢又怎么样?”季之秋的情绪有点激动,嫉妒让他失去了理智,“他不就是有本破笔记吗?有什么好得意的,我今天就撕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