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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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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竹堂,临水别苑内。
  窗外竹影婆娑,映在素净的窗棂上。云枕坐在屋内圆凳上,手肘支着桌面,看着床边正利落收拾行装的青年——那是青竹堂内最为出众的弟子,也是她自幼便信赖的兄长,云向晚。
  他身形挺拔,动作间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干脆,将几件换洗衣物和必备的丹药仔细放入行囊。
  “向晚哥,”云枕开口,声音里少了些在外的乖张,倒是多了份难得一见的迟疑,“你这次……能不能答应让我偷偷跟着你去?”
  云向晚闻言,放下手中正要叠起的衣衫,转身看向她,眉头微蹙:“枕儿,这太危险了。师傅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危险,也知道母亲不会同意!每次我偷偷跟着去也都会被抓回来挨一顿罚。但是...这次只要你帮帮我不被娘亲发现就行。”云枕急切地抓住他的衣袖,眼神灼灼,“向晚哥,你还记得……十年前郊外那次,我们遇到恶妖的事吗?”
  云向晚在她身旁的圆凳上坐下,神色温和而了然:“当然记得。那日你受了不小的惊吓。”他看着她,眼神温柔至极,“你是不是……还一直想着你当时说的,那种碰到妖丹后的奇怪感觉?
  云枕用力点头,语气急切了几分:“我真的感觉到了!就是碰到那妖丹的时候,经脉里好像有东西……在动!”她的话语里带着积压多年的委屈和不甘,“可母亲后来为我仔细检查过,说并无任何异样,定是我惊吓过度产生的错觉。”
  她抬起眼,眼神变得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丝恳求:“向晚哥,我并非不信母亲,可那感觉太真实了!但自那以后,母亲便再也不让我接触任何与妖相关的东西,我连求证的机会都没有……”
  她顿了顿,抛出了酝酿已久的请求,语气近乎虔诚:“向晚哥,你知道的,我虽无内力,但轻功步法和隐匿追踪的本事,连母亲都说是‘青出于蓝’。我绝不会拖后腿,我只要一个确认的机会……若这次证实了确实是我胡思乱想,我发誓,从此以后绝不再好奇,安安分分待在青竹堂,再不提此事!”
  看着她异常认真的脸庞,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桀骜或冷意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近乎孤注一掷的恳切与期盼。云向晚深知这个心结困扰了她多年,也明白师傅将她保护得过于严密,反而加深了她的执念。想起她自幼因无法修炼所受的委屈,再对上她此刻的眼神,云向晚心中一软,那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你呀……真是拿你没办法。罢了,但你必须答应我,万事小心,绝对不可擅自行动,更不可靠近危险!若有任何不对,立刻撤离,明白吗?”
  云枕眼中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忙不迭地点头,脸上是计谋得逞的狡黠与兴奋。
  云向晚温和的应允,像一枚不经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一圈复杂难言的涟漪。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十年前。
  那时她和好友去郊外游玩。欢声笑语被一声恐怖嘶吼撕裂,一头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恶妖,挥舞着利爪扑向人群。郊外出游的人不少,场面瞬间大乱,惊叫四起,已有数人受伤倒地,血腥气弥漫开来。
  “别、别慌!我们人多,不要怕!一起上!”一身怀修为的青年男子声音发颤地高喊,试图稳住阵脚。这口号听起来颇有几分气势,仿佛人多便成了坚实的壁垒。
  然而,当那恶妖扑过来时,一群人几乎本能地,将当时年纪尚小、但是云家家主之女的云枕推了出去。他们不由分说地把她推向那散发着腥臭的妖物面前,声音因恐惧而扭曲:
  “你....你是云家家主之女!你肯定有办法!快去挡住它!”
  云家的人……就要被你们这样推出来吗?
  年幼的云枕被推出去的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这句冰冷的诘问在无声嘶喊。原来这所谓的“人多势众”,并非依靠,而是在危难时,可以如此理所当然地将“云家的人”推到最前面,用她的安危去换取他们的片刻喘息。
  她踉跄着,几乎要撞上恶妖利爪。云枕甚至能闻到它口中喷出的、带着腐肉气息的呼吸。
  千钧一发之际,云向晚的身影闪来挡在了恶妖和她之间,最终将恶妖斩杀。
  混乱中,年幼的云枕跌倒在地,手掌恰好按在了刚刚失去生机、尚未完全消散的妖丹之上。
  就在触碰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截然不同于内力的奇异暖流,顺着她的掌心脉络,竟让云枕感受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感觉。
  她惊愕地抬头,想寻找那种感觉的来源。
  然而,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持续多久,窃窃私语便响起。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被云向晚护在身后、脸色惨白、狼狈不堪的小女孩身上。
  “原来....云家家主的女儿,竟然是个功法全废的废物啊...”
  不知是谁,低低地说出了这句话,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也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深深扎进了云枕年幼的心底,而刚才的那股奇怪的感觉也埋进了云枕心中。
  思绪从冰冷的回忆里猛地回笼,云枕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滞涩。
  “你放心,我已有安排。”她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机灵,“这两日,正好可儿约我一同前往淮曲宴玩耍,我会禀明母亲,便说在陈府小住两日。母亲不会怀疑的!”
  看着她这副准备充分的模样,云向晚既是好笑又是无奈,只能再次叮嘱:“千万小心,莫要露了行迹,也……莫要让师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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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熹微,青竹堂门前。
  云向晚一身利落劲装,向静立门前的云舒躬身行礼:“师傅,弟子这便出发了。”
  云舒看着他,目光柔和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她抬手,轻轻为他理了理本就已经十分平整的衣领,动作细致,如同任何一位送别孩儿远行的母亲。
  “昨日…枕儿那孩子,去找过你了吧。”云舒的声音很轻,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的陈述。
  云向晚心头微紧,知道瞒不过师傅,更记得云枕昨夜扯着他袖子,眼神亮晶晶又带着狡黠的叮嘱:“向晚哥,你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我母亲!我就远远地跟在后面,绝对不会打扰你们,我保证!”他稳了稳心神,垂首应道:“是。枕儿她…确实问了些行程上的事。但向晚如以往一般并未答应枕儿同去的要求。”他答得谨慎,未露破绽。
  云舒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含着太多东西——有了然,有无奈,还有一丝深藏的疲惫。“淮曲宴?陈家可儿?”她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这孩子,找借口都找得这般不用心。她心里那点执念,十年了,还是放不下。”
  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云向晚脸上,眼神里已没了之前的试探,只剩下托付的郑重:“罢了,她既然这般想去,便让她去吧。”
  云向晚微微一怔,有些意外于师傅的松口。
  云舒继续道,语气低沉而清晰:“向晚,你记住。她既让你保密,你便当作不知。让她按照她自己的方式,远远跟着就好,不必点破,更不必驱赶,也无需告知其他同行之人,免得人多眼杂,节外生枝。”她顿了顿,眼底的忧虑化为最坚实的嘱托,“但你要答应我,务必暗中保护好她,护她周全。她无内力傍身,性子又执拗,绝不能让她涉险。若遇变故,立刻带她回来。”
  “是,师傅!弟子明白!”云向晚神情一凛,立刻沉声应下。他明白了师傅的深意。“向晚会当作不知情,也绝不会让其他人察觉,定会枕儿妹周全,让她…如愿以偿,也平安归来。”
  云舒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只挥了挥手。
  云向晚再次郑重行礼,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坚定,心中已开始盘算如何在不惊动云萧林、云尽秋等人的情况下,更好地留意后方那个“小尾巴”的安危。
  云舒独自立于门前,晨光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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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阳边境,风尘仆仆的云向晚一行人,在日落前找到了一间还算干净的客栈落脚,打算在此休整一夜,明日再与张家派来的弟子汇合。
  云尽秋利落地与客栈老板交涉,付清银钱,将众人的房间妥善安排妥当。云向晚心系明日行程,加之师傅临行前的嘱托让他心思有些沉重,便先行回了房间调息。
  客栈大堂内,灯火初上。云尽秋和云萧林寻了张桌子坐下,正准备用些简单的饭食。这时,云凌舟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自然地坐在了空位上。
  “萧林哥、尽秋姐,”他开口,语气谦逊有礼,“此次能随二位一同前来抓捕恶妖,是凌舟的学习机会。路上还请哥哥姐姐们多多指点,我也好早日练成更强的功法,不负父亲和家主的期望。”
  他话说得漂亮,姿态也放得低,仿佛真心实意前来请教。云尽秋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云萧林性格更为宽厚些,闻言笑了笑,应道:“凌舟弟客气了,互相学习,共同对敌便是。”
  云凌舟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二楼云向晚房间的方向,随即又落在云萧林手边那柄逸云堂特制的长剑上,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狡黠。
  夜色渐浓,云向晚一行人皆已歇下。
  客栈门口,一道身影鬼魅般闪入客栈大门,灯火摇曳下,只见其身着黑红相间的束装,曲线利落,面上一层黑纱,将容貌遮掩得严严实实,唯有一双清亮锐利的眸子在纱后若隐若现。
  她未看大堂内零星食客一眼,径直走向柜台,抛给老板一小锭碎银,声音刻意压低,带着几分沙哑:“一间上房,要安静些的。”
  老板掂了掂银子,识趣地没有多问,递过一把系着木牌的钥匙,指了指楼梯:“天字三号房,客人请自便。”
  云枕微微颔首,步履无声地踏上楼梯。经过二楼走廊时,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几间亮着灯火的房门,其中一间,正是云向晚所在。她脚步未停,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开门,闪身而入,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引起任何多余的注意。
  就在房门合拢的刹那,隔壁天字二号房内,正盘膝调息的云向晚似有所感,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侧耳倾听片刻,走廊外却已恢复寂静。
  他摇了摇头,再次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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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天未大亮,云向晚一行人便收拾完成,悄然出发。
  在他们离去后不久,一道身影掠出客栈。云枕远远跟着跟在队伍后方,凭借对云向晚行事风格的熟悉以及对地形敏锐的直觉,始终保持着不会被发现,却又足以捕捉到他们行进路线的距离。
  一行人马在山路岔口与等待在此的几名张家弟子顺利汇合。张家带队的是个面容精干、眼神锐利的青年,名为张明远。他抱拳行礼后,直接切入正题:“多谢云家诸位前来援手。”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玉盒,打开盒盖,里面竟是数只翅翼闪烁着微弱蓝光的灵蝶,白日里竟也能看得清晰。
  “此乃我张家秘法驯养的‘引路蝶’,”张明远解释道,“那日恶妖被我们所伤,剑上秘药已随伤口渗入其血。此碟对那药性极为敏感,可循着空气中残留的气味,为我们引路。”
  他轻轻吹了口气,那几只蓝色灵蝶翩然飞出玉盒,在空中盘旋片刻,便毫不犹豫地朝着西北方向的山林飞去,翅翼划出点点流光。
  云向晚等人精神一振,立刻紧随灵蝶而去。越是深入,山林越发幽邃,古木遮天,连光线都暗淡下来。那几只灵蝶身上的蓝光在昏暗中显得格外醒目,它们飞行轨迹并非直线,时而盘旋,时而低掠,显然是在追那似有若无的药物气息。
  藏身后方的云枕,目光敏锐地捕捉着前方那几点移动的蓝色微光,同时也留意着周遭环境。她鼻翼微动,除了泥土与腐叶的气息,似乎也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非花非木的异样甜腥,与那灵蝶追寻的目标隐隐相合。
  云向晚一行人走了一上午,前方引路的灵蝶终于在一处地方盘旋不前,蓝光闪烁得愈发急促。众人定睛一看,心头皆是一凛——只见一棵古木树干呈现不自然的焦黑色,周围草木尽数枯败,地上还溅着几滴尚未完全干涸的、散发着微弱腥气的暗金色血液,与周遭生机勃勃的山林形成鲜明对比,正是那恶妖独有的血迹。
  张明远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沾血的泥土搓了搓,又仔细看了看那枯败草木的范围,起身沉声道:“看这血迹新鲜,草木枯败的痕迹也尚未蔓延太久,想必是此妖一路奔逃,伤口在此处崩裂所致。按这痕迹判断,它应该才离开不远!”
  他环顾了一下脸上已带些许疲色的众人,果断下令:“我看各位也都有些劳累,追踪至此,气力消耗不小。那恶妖凶悍,我们需以最佳状态应对。暂且在此歇息一刻钟,恢复些气力,再一鼓作气,将其擒获!”
  云枕则在不远处一株宽大的古木后悄然坐下,轻轻揉了揉发酸的小腿,耳朵却仔细捕捉着前方的每一句对话。
  “这妖物倒是会躲,也真能跑。”她暗自嘀咕,目光扫过那片枯败的区域和新鲜的血迹,眉头微蹙。
  空地上,云萧林饮了口水,视线落在那片焦黑枯死的草木上,神色凝重:“张兄,这妖血竟有如此强的腐蚀之力,当真是闻所未闻。”
  一名张家弟子闻言接口,心有余悸:“正是!而且诸位请看,此妖血液竟有如此异状。更奇怪的是,它实力如此强横,按理早该开了灵智,能与咱们交流才是。可那日交手时,它却像失了心智般,眼中只有混乱与疯狂,只会发狂攻击。”
  云凌舟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环顾四周的云向晚:"向晚兄经验丰富,不知有何见解?"
  云向晚眉头微蹙,他这一路都在留意四周动静,生怕身后的小尾巴出事。"若真如这位兄弟所说,此妖无法交流又实力强横,恐怕免不了一场恶战。大家务必小心。"
  众人闻言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兵刃,气氛陡然凝重。
  约莫一刻钟后,众人起身准备继续前行,那几只引路的灵蝶却突然在众人头顶盘旋,不再向前。
  "这是何意?"
  "灵蝶怎么不走了?"
  云向晚立即警觉地按住剑柄:"当心,有情况。"他缓步向前,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密林。
  "啊!"一声痛呼骤起。
  一名张家弟子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劲风拍倒在地。张明远急忙将他扶起,厉声喝道:"是那恶妖!戒备!"
  话音未落,一道金色身影突然闪现,双臂一挥,凌厉的妖风顿时将几名修为较弱的弟子掀翻在地。
  云向晚毫不犹豫地拔剑迎上,云萧林、云尽秋紧随其后,三人剑光闪烁,与那金色身影战作一团。
  那金色身快如疾风,力大无穷,随手一挥便带起凌厉妖风。云向晚、云萧林、云尽秋三人剑光闪烁,将其围在中心,剑刃与那妖物的利爪或坚韧的皮毛相撞,竟迸发出金铁交击之声,一时间竟难以拿下。
  云凌舟见状,也清喝一声,持剑加入战团,试图从侧翼牵制。张明远则指挥着其余弟子结阵,在外围策应,防止那恶妖再度逃脱。
  古木之后,云枕溪早已收敛了所有气息,屏息凝神地观察着战局。她看着那金色恶妖在四人围攻下依旧凶悍无比,动作毫无章法,带着纯粹而狂暴的力量,一双兽瞳之中只有混乱的杀意,果然如那张姓弟子所说,毫无理智可言。
  “这样下去不行……”她心中暗道。云向晚几人虽武功不弱,配合也算默契,但那恶妖的防御和力量都远超预期,久战之下,只怕会有人受伤。
  就在她念头急转之际,战局突变!
  那恶妖似乎被彻底激怒,发出一声不似人言的咆哮,周身金光大盛,一股强大的气浪猛然爆开,竟将围困它的四人齐齐震退数步!云凌舟修为稍逊,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恶妖猩红的瞳孔瞬间锁定了距离它最近、气息略有紊乱的云尽秋,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朝她面门抓去!这一下若是抓实,后果不堪设想!
  “尽秋小心!”云萧林惊呼,想要救援却已不及。
  云向晚和云凌舟也是脸色剧变。
  电光火石之间——
  “咻!”
  一道细微却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一枚乌黑的、双指大小的黑色铁片,从古木后的阴影中疾射而出,精准无比地打向恶妖那只探出的利爪腕部!
  这暗器来得太过突兀,角度又极其刁钻,那恶妖全副心神都在云尽秋身上,竟未能完全躲开!
  “噗!”
  一声轻响,铁片深深嵌入其腕部!
  恶妖吃痛,动作骤然一滞,发出更加狂怒的吼声,攻势也被打断。
  云尽秋趁此间隙,急忙向后跃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一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是一怔。
  云向晚最先反应过来,目光如电般扫向那铁片射来的方向,心里不由得一惊,他知道那是云枕。
  密林深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响,以及那恶妖因疼痛和愤怒而发出的粗重喘息。
  云枕早已缩回古树之后,屏住呼吸,心中暗骂自己冲动,但看着云尽秋脱险,又觉得这一下打得值。她小心翼翼地调整位置,准备随时开溜,或者……再找机会帮点“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