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主成了救世主》清七饼

1、第 1 章

　　天地初开，混沌未分，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

　　时有玉临降世间，感混沌之苦，遂游走八荒，调和万物。玉之力浩荡，散落四方，泽被万物。力入草木，则聚为灵力；飞禽鸟兽食之，则于体内凝结灵丹，吞吐日月精华，妖力乃成。

　　然妖分善恶，心性迥异。善妖循天地之气，采灵草，淬灵丹，与人族相安；恶妖则戾气缠身，嗜血好杀，为祸四方。玉为弭平干戈，择二十八位心性纯良之大妖，注入其力，命为二十八玉妖，命其各镇一方，保佑苍生。玉妖受命，踪迹遍布寰宇，人妖两族遂得数千万年太平。

　　光阴荏苒，万载倏忽而过。昔日威震各方的二十八玉妖，早已无人亲见其踪，仅得其事迹传说飘散于茶楼酒肆的袅袅烟气里。

　　与此同时，人族亦寻得自身之道。他们未能直接吸纳玉之灵力，却凭超凡智慧与坚韧体魄，于血脉脏腑间锤炼出独有之内力，并演化出种种玄妙功法，用以抗衡恶妖。悠悠岁月，几大家族凭借深厚传承与卓绝功法展露头角，在皇族闻人氏统领下，护佑一方百姓安宁。

　　“啪！”

　　青阳城，听风茶楼。堂内人身鼎沸，茶香袅袅。

　　醒目重重拍下，满堂嘈杂为之一静。所有目光汇聚于台前那精神矍铄的说书先生。

　　“纵观天下大势，”说书人手势比划着，仿佛展开了一卷虚拟的舆图，“当今人族，以中州国为尊！多年前边域之人掀起一场定鼎之战，闻人氏一族雄才大略，麾下兵精将猛，打得四方宾服，奠定这中原腹地万里疆土，划为中州，各方俯首称臣！其威之盛，如日中天！”

　　“然而，边域之地，亦非太平。”他声音压低，带着几分神秘，“在那北方苦寒之境，有无衣国，民风彪悍，于冰雪中磨砺出诡谲功法；西域大漠深处，西弥国盘踞，兼容异术，神秘莫测；南境瘴疠之地，南荣国立国，深谙山林巫蛊之道。此三国，虽名义上奉中州为正朔，实则各守险要，根基深厚，非等闲可图。”

　　“在这四大国度的疆域与夹缝之中，真正维系人族根基、斩妖定安的，则是那些传承悠久的修炼世家！”说书人如数家珍，扳着手指，“首屈一指，自然是与皇族关系紧密的中都城易家，功法刚猛，势如破竹；而在这青阳地界，云家，剑法轻灵，如云似雾...”

　　说书人目光扫过台下，引来茶客们的低声讨论。

　　“说到云家，云舒家主那确实是这个！”一个中年汉子竖起大拇指，压低声音，“实力高深莫测，虽为女子身，但胸有丘壑，谋略过人！这些年，咱青阳城能这么安生，全靠她撑着。”

　　旁边一人立刻凑近，脸上露出惋惜之色：“是啊，家主是厉害，可惜啊...后继无人呐！”

　　这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激起更多的切切私语。

　　“可不是嘛！听说她那独女，叫云枕的，天生经脉不通，是个修炼不出半分内力的...哎，可惜啊。”

　　“自己不行，还尽收留一帮小废物，谁敢说个不字，她那鞭子是真敢往死里抽！”

　　“哼，能打又如何？无法修炼内力，功法不通，终究是空中楼阁。云家这偌大家业，她这样如何担得起？”

　　“说的是啊…看来，这云家还得从其他几房的俊杰里，寻个接班人了…”

　　“笃！”

　　一声闷响。

　　一截三寸余长的乌木发簪，尾部缀着一颗细小的碧色玉石，毫无征兆地、正正钉入说话那人眼前的茶桌边缘，入木三分，簪身兀自微微颤动。

　　那议论的二人声音戛然而止，瞳孔收缩，惊骇地看着眼前颤动的发簪，仿佛看到了什么索命符咒。他们猛地环顾四周，茶楼内人声依旧鼎沸，袅袅茶烟模糊了无数张面孔，无人看向他们，更无人察觉这桌边瞬间凝固的恐惧与这发簪从何而来。

　　冷汗，浸透了他们的后背。

　　就在这时，一道碧影悄然临近。云枕不知何时已来到他们桌旁，俯下身，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一丝冰凉的戏谑：

　　“议论得这么起劲……那要不，你们来担这责任？”

　　那二人浑身一僵，猛地抬头，对上云枕虽嘴角带着微笑，眼底却毫无笑意的眸子，顿时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云枕移开视线，伸出两指，拔下那根乌木簪，在手中把玩了一下。没再看那两人一眼，仿佛只是来取回自己不小心掉落的东西，随即转身，身影便重新没入茶楼喧嚣的人流与烟气之中。

　　身后只留下那桌上一个清晰的簪孔，和两个吓得魂飞魄散的人。

　　---

　　暮色渐沉，青阳城云氏家宅中青竹堂前，气氛凝滞。

　　云枕一袭碧水青烟罗裳，身姿如竹，单臂半张，将一群年岁不大的孩子牢牢护在身后。对面，是一群身着同样服饰、脸色铁青的弟子。方才，她从外回来，正走到青竹堂前，眼见其中一人揪着她小师弟云祉的衣领欲行打骂，当即冲上前，左右开弓，两个清脆响亮的巴掌便甩在了那人脸上，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你们韶光堂的弟子，”她声音不高，语气也平淡如水，仿佛刚才框框打人的不是她，“不在自家地盘好生纳气练功，滚到我这青竹堂来……作甚？”

　　她说完，竟低头，旁若无人地吹了吹自己刚才打人的手，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随即抬眉，眼眸微微闭了一点，慢悠悠扫视了一遍对面一张张敢怒不敢言的脸。

　　见对面噤若寒蝉，她侧首看向身后，目光落在眼圈泛红的云祉身上，语气算不上温和：“云祉，你来说。谁欺负你了，指出来。”

　　被点了名，云祉的委屈瞬间决堤，小嘴一瘪，带着哭腔指向那群人：“云枕姐姐！我们刚才在桂花小苑摘桂花想给师傅做糕，他们突然冲过来，凶神恶煞地让我们滚！说桂花小苑该是他们的！”

　　“我们不服，理论，他们竟故意绊倒云识姐姐！我们气不过才动手……混乱中，云识姐姐为了保护我们，失手打伤了他们一个人，流了血……我们就想回来告诉师傅，他们却仗着人多追过来，非要讨说法！”云祉越说越激动，比划着，“他们刚才还想打我！那云东林还说……说我们青竹堂都是占着地方不中用的废物...”

　　云祉话音未落，空气骤然冻结。

　　云枕眼底那点漫不经心瞬间湮灭。她手腕一抖，盘在腰间的银白琴鞭一瞬间被甩出，带着刺耳锐响，直劈人群中云东林的面门！

　　“你——再、说、一、遍？！”

　　鞭梢未至，凌厉的劲风已刺得云东林闭目蜷缩。

　　眼看鞭子就要落实——

　　“嗖！”

　　一道乌影破空，沉实的乌木剑鞘不偏不倚撞在鞭身七寸处，剑鞘上仔细看有一股流水般的光华一闪而逝，就这样举重若轻地便将凌厉的鞭势化去，琴鞭只擦着云东林耳畔掠过，在耳边留下一道血红鞭痕。

　　云枕持鞭的手微麻，豁然转头。

　　云凌舟缓步而来，锦袍玉带，面容俊朗，嘴角噙着温润笑意。“枕妹妹，”他声音舒缓，“家中小辈玩闹，何须动此大气？这一鞭若打实了，东林怕是要毁容了。”

　　云枕呵了一声，毫不掩饰眼中的讥讽，慢条斯理地将琴鞭收回：“凌舟哥哥在说什么呢？我们也在玩闹呀。”她眼角微扬，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云凌舟，“怎么会毁容呢，废物的鞭子怎么能伤到你们这些能人呢？”云枕一脸天真地看着云凌舟。

　　场中气氛因她这话，又紧绷了起来。

　　云凌舟脸上笑容不变：“妹妹真是对不住了。这几个孩子口无遮拦，回去我定严加管教。”他话锋一转，姿态放得更低，“今日天色已晚，妹妹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他们年少无知。明日，我必备上厚礼，亲自登门赔罪，可好？”

　　云枕静立原地，晚风拂动她碧色衣袂。她看着云凌舟那副虚伪面孔，忽然觉得无趣。她扯了扯嘴角，带着几分嘲弄：“行啊，凌舟哥哥的面子，我今日便赏了。”

　　说完，她再不看云凌舟一眼，转身便走，对身后众弟子轻声道：“我们回去。”

　　青竹堂弟子立刻紧随其后。

　　云凌舟的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依旧平和：“今日前来，另有一事。烦请妹妹转告家主，韶光堂与逸云堂，请家主明日巳时正，移步议事堂，有要事相商。”

　　云枕脚步未停，甚至难得偏个头，只有一句漫不经心的话随风飘回，带着十足的敷衍：

　　“话，我会带到。”

　　话音刚落，青竹堂院门“吱呀”一声合拢。

　　云凌舟站在原地，脸上温润笑容彻底消失，眼底翻涌着被屡次轻慢的愠怒。

　　---

　　月色中天，韶光堂梦云亭中。

　　云凌舟垂首而立，向正坐在石凳上慢悠悠品茶的中年男子恭敬禀报：“父亲，话已带给家主。”

　　“好。”云崇吹了吹茶沫，眼皮都未抬，“没其他事就先去歇着吧。”

　　云崇抬眼见云凌舟没有应答，“还有何事？”

　　云凌舟见状立刻开口道：“父亲，还有一事。东林今日带着几个进入门的小弟子去了桂花小苑，与青竹堂的人起了些口角冲突。云枕为了出气，险些伤了他，儿子出面，方才平息。”

　　云崇呷了口茶，语气淡然：“没受伤便好。好生管束这些弟子。”他目光抬起，“虽说青竹堂那丫头打小无法修炼内力，功法上不及你们，但她终日鼓捣那些奇巧鞭法，教训几个小辈，还是绰绰有余。”

　　云崇放下茶盏，语气沉了几分：“好生嘱咐下面的人，那丫头性情乖戾，最是护短，又是家主房中唯一子嗣，往后少去招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云凌舟听罢，眼底闪过一丝不甘，低声道：“父亲，家主一脉凋零多年，眼看后继无人，却还占着权柄之位，是否早已不合时宜？如今青阳城里都在议论，说我云家...已不如江家。”

　　“好了！”云崇声音一沉，瞬时站了起来看着云凌舟，“外面的闲言碎语，入耳不如心，这还用我教你？”

　　亭内瞬间安静下来。云凌舟低下头，掩去眸中所有情绪，恭顺应道：“是儿子失言了。”

　　云崇看着他，目光深沉，最终只是挥了挥手；“去吧，另外明日你随我一同去议事堂。”

　　云凌舟眼中掠过一丝亮光应道：“是！那儿子便先去歇息了。”云凌舟快步退出梦云亭。在转身踏入夜色的刹那，脸上所有的恭顺顷刻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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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云家议事堂。

　　天光透过议事堂高窗，落在青石地面上。云崇端坐于主位左侧，云凌舟静坐其旁。两人听得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中年男子迈入堂中，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人，皆是神采飞扬，步履生风。

　　见来人，云凌舟即刻起身，恭敬行礼：“云华叔伯。”

　　云华微微颔首：“不必多礼。”

　　“许久不见了，三弟。萧林与尽秋此次前往中都城，擒获恶妖，得了皇上嘉奖，真是可喜可贺，为我云家增光不少。”云崇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看起来颇为喜悦。

　　云华行至右侧首位坐下，语气虽平淡，也能明显听出其中的满意：“两个孩子总算长大，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为父...”

　　他话未说完，一道斜长的影子先一步漫过门槛，众人起身望向门口。

　　女子身着一身素衣走来，步履无声，衣袂拂过门槛时带起些许药香，腰间一枚黑玉坠子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径直走向主位坐下，“家主”，几人齐声道。

　　“两位兄长不必客气，几位贤侄也都落座吧。怎不见凌川？”云舒目光清冽，缓缓扫过众人。

　　“家主，弟弟带着堂中几位弟子前往栖梧山历练去了。”云凌舟向着刚坐下的女子应到。

　　“原来如此，听闻二位兄长联名相请云舒，不知所谓何事？”女子目光流转于屋内几人，敛了敛广袖。

　　云华率先开口，声音沉稳：“回家主，前几日收到南阳张家来信。信中提及，南阳城边界出现一狼妖伤人，…此恶妖与以往截然不同，妖力更为阴寒强横，其妖血所滴之处草木枯败。张家弟子前往抓捕未能成功，反有一名弟子在过程中不知所踪。据其余弟子描述，那恶妖已逃往我青阳地界，张家的人也已追来，但不熟悉青阳地界内地势，希望我云家能施以援手。”

　　他略一停顿，继续道：“南阳张家与我云家世代交好，此事我前日已与二哥提及此事。今日便是想与家主商议，若家主批准，我便让萧林、尽秋二人，带几名逸云堂弟子前往探查，协助张家。”

　　云崇随即接口，语气自然：“凌舟近日功法亦有精进，可一同前往，与萧林、尽秋二人相比虽年岁小了些，也能从旁协助二位贤侄。不知家主意下如何？”

　　堂内目光再次聚焦于主位之上的云舒。

　　云舒静坐，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她抬起眼，目光清冽，“南阳张家与我云家向来交往甚好，出手相助本是应该，那便如二位兄长所说去做吧，我会让青竹堂中向晚与你们一同前去，向晚年长于你们几人，内力功法也更强，便让他带着云家弟子明日前往协助吧。”

　　听罢，云华、云崇二人眼底闪过一丝深沉，但面上依旧带笑：“家主思虑周详，如此安排甚好。”

　　云舒不再多言，只最后吩咐道：“尽秋，你平日做事最为周全，便由你安排出发事宜，明日便出发，一切小心，若有异常，立刻传讯，不可冒进。”

　　“是！家主！”几人齐声应道，云萧林、云尽秋二人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相比之下，云凌舟的声音显得沉闷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