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嫡女：捉鬼才是正经事》叶辞树

13、书院疑云

　　缀锦轩的日子，因赵清荷的加入，平添了几分不同于以往的生气。石磊沉静内敛，如幽潭深水，默默钻研《幽冥录》中的符箓与御鬼法门，周身气息愈发凝练，对阴气的感知也更为敏锐。赵清荷则似一团跳动的火焰，性子急，干劲足，修炼“烈阳诀”进展极快，体内旺盛的阳气被逐渐引导驯化，化作精纯的元气流转于经脉之中，举手投足间，那股属于武将之女的飒爽利落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英武之气。

　　褚星微并未因赵清荷身份特殊或性格外向而有所偏袒，反而因材施教，对石磊侧重于精细操控与灵性培养，对赵清荷则更重根基打磨与力量掌控。白日里，她或指点二人修炼，或自己钻研《幽冥录》中更为深奥的阵法与炼器篇；夜晚，则时常带着石磊，借其通幽之眼，在京城一些阴气汇聚之地“巡夜”，既是积累实战经验，也是防患于未然。

　　玄微阁的名声，在权贵与特定圈层中愈发响亮，但因褚星微立下的规矩和极高的门槛，寻常人等难以请动，反而更添神秘。这日，来访的却是老熟人——怀瑾郡主。她眉宇间带着一丝不同于以往的凝重，并非为了自身，而是受人所托。

　　“星微妹妹，这次怕是又要劳烦你了。”怀瑾郡主落座后，未及寒暄便切入正题，“是国子监祭酒，陈老夫子府上出了些……怪事。”

　　“国子监？陈祭酒？”褚星微眸光微动。国子监乃天下最高学府，汇聚文运，陈祭酒更是当世大儒，德高望重，其府上能出何种怪事？

　　“正是。”怀瑾郡主压低声音，“陈老夫子有位嫡孙，名唤陈文轩，年方十六，在国子监内读书，素来聪颖好学，是陈老夫子的心头肉。可近一个月来，那孩子却像是中了邪一般。”

　　她细细道来。约莫月前，国子监内不知何时兴起了一种名为“扶乩请仙”的游戏，据说能请来前代先贤或文曲星答疑解惑。一些年轻学子觉得新奇，私下里偷偷尝试。陈文轩便是其中之一。起初几次，似乎并无异样，偶有“仙家”留下只言片语，也多是些含糊的诗词或劝学之句。陈文轩与几位同窗便愈发沉迷。

　　然而，自半月前一次深夜请仙后，陈文轩便骤然变得不对劲。他白日里精神萎靡，呵欠连天，学业一落千丈。到了夜间，却时常独自一人躲在学舍或书房内，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时而亢奋地挥毫泼墨，写下的字句却狂乱不堪，毫无文理；时而悲泣不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更诡异的是，他原本清秀的容貌，竟隐隐透出一股青黑之气，眼神也时常变得空洞茫然。

　　陈祭酒察觉有异，严词呵斥，并请了太医和几位相熟的高僧道士看过，皆言其神魂不稳，像是被什么东西“冲撞”了，做了几场法事，却毫无起色。陈文轩的状况反而愈发严重，近几日，甚至开始出现攻击他人的倾向，力大无比，口中胡言乱语，尽是些“怀才不遇”、“天道不公”、“尔等凡夫俗子”之类的愤懑之词。

　　“陈老夫子一生信奉圣贤之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如今为了这嫡孙，已是心力交瘁。”怀瑾郡主叹道，“他与我祖父有旧，实在无法，才辗转求到我这里。星微妹妹，你看这……”

　　“扶乩请仙？”褚星微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这种游戏，在她在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都时有听闻，多是人云亦云或心理作用。但在此界，尤其国子监这等文气汇聚、却也容易积聚历代落榜学子怨念之地，胡乱沟通所谓“仙家”，极易引来不干净的东西，尤其是……那些对功名有着极深执念的“东西”。

　　“听起来，不像是请来了仙，倒像是请来了‘债主’。”褚星微道，“此事需得尽快处理，否则那学子性命堪忧，恐还会波及他人。郡主可安排我与陈祭酒见一面，并需前往国子监，亲至那陈文轩请仙之处查看。”

　　“这个容易！陈老夫子此刻正是心急如焚，我这就去安排！”怀瑾郡主雷厉风行，立刻起身离去。

　　当日下午，褚星微便在一处幽静的茶舍，见到了那位须发皆白、面容憔悴却依旧保持着文人风骨的陈祭酒。老人见到褚星微如此年轻，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想到爱孙现状与怀瑾郡主的担保，还是压下疑虑，将情况更为详细地叙述了一遍，与怀瑾郡主所言大致无异。

　　“褚……褚仙子，”陈祭酒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恳求，“若真是邪祟作怪，万望仙子救救文轩那孩子！他年纪尚小，只是一时糊涂……”

　　“陈老放心，我既应下，自当尽力。”褚星微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还需老大人行个方便，允我夜间入国子监一行。”

　　陈祭酒虽觉此举于礼不合，但事急从权，只得咬牙应下，并提供了陈文轩常去的几处地点，尤其是他最初参与“扶乩”的那间闲置学舍。

　　是夜，月明星稀。褚星微并未带石磊或赵清荷，此事涉及国子监，人多反而不便。她只身一人，凭着陈祭酒给予的令牌和路线，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所天下学子向往的最高学府。

　　白日里书声琅琅、庄严肃穆的国子监，在夜色笼罩下，显露出另一番景象。古木参天，影影幢幢，亭台楼阁在月光中投下巨大的阴影，静谧中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压抑。文运汇聚之地，固然有浩然正气盘踞，但数百年来，无数在此皓首穷经、最终却名落孙山的学子，他们的失落、不甘、怨愤，同样沉淀于此，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混杂着清正与晦暗的气场。

　　根据陈祭酒提供的方位，褚星微很快找到了那间位于监舍区域角落、久未使用的学舍。还未靠近，通幽之眼便已捕捉到一股异常的气息——那并非纯粹的阴森鬼气，而是一种扭曲的、混杂着酸腐文气与强烈执念的怨愤之力，如同陈年墨汁混合了腐败之物，令人心神不适。

　　学舍门扉紧闭，锁头锈蚀。褚星微如法炮制，轻易打开门锁，推门而入。

　　一股混合着灰尘、旧纸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甜气息扑面而来。屋内陈设简陋，只有几张破旧桌椅，地上散落着一些废弃的纸稿。而在屋子中央，一张歪斜的木桌上，赫然摆放着简易的扶乩工具——一个倒扣的筲箕，边缘插着一根木笔，下面铺着厚厚一层香灰，香灰上还残留着一些凌乱扭曲、不成章法的字迹。

　　而在那扶乩工具上方，褚星微清晰地“看”到，一团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呈现出暗青色的怨念集合体，正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般缓缓蠕动、翻滚！那集合体并非单一的魂体，而是由无数细碎的、充满了“怀才不遇”、“天道不公”、“斯文扫地”等怨念的执念碎片汇聚而成，它们相互撕扯、融合，形成了一个没有固定形态、却充满了恶意的灵体——正是俗称的“笔仙”，或者说，是国子监特有的一种“怨念集合体”！

　　这集合体感受到了生人的气息，尤其是褚星微身上那纯净的灵力，立刻躁动起来！暗青色的怨气如同触手般向四周蔓延，学舍内的温度骤然降低，空气中响起无数细碎、重叠的呓语与叹息，仿佛有无数落榜书生在同时诉说着他们的委屈与愤懑！

　　“嗡——”一声轻鸣，褚星微袖中的古镜小古传递出警惕的意念，镜面微光闪烁，映照出那团扭曲怨念的核心。

　　“果然成了气候。”褚星微冷哼一声。这等怨念集合体，单纯超度已难奏效，因其本身便是无数执念的聚合，并无一个清晰的、可被度化的主体意识。唯有先将其打散，再分别净化那些执念碎片。

　　她正欲动手，那怨念集合体却似乎察觉到了威胁，猛地收缩，然后如同爆炸般，分出数道暗青色的气流，如同毒蛇般，朝着学舍外不同的方向激射而去！

　　它想逃！而且，它似乎……在呼唤着什么？

　　褚星微眉头一皱，立刻追出学舍。只见那数道暗青气流，并未漫无目的地逃窜，而是精准地射向了监舍区的几个特定方向——正是之前与陈文轩一同参与过扶乩请仙的其他几位学子的住处！

　　“不好！它想附身其他人，分散力量，或者制造更大的混乱！”

　　褚星微身形如电，立刻朝着其中一道气流追去。同时，她袖中飞出一道传讯符箓，化作流光射向缀锦轩方向——她需要石磊和赵清荷立刻赶来支援！

　　第一个目标学舍内，一位学子正伏案夜读，忽然觉得脖颈一凉，一股难以言喻的沮丧和愤世嫉俗之感涌上心头，眼前的圣贤书变得索然无味，只想将其撕碎。他眼神开始变得茫然，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拉着扭曲的字迹。

　　褚星微赶到时，一道暗青气流正试图从那学子顶门钻入。她并指如剑，一道破邪金光射出，精准地将那气流击散！那学子浑身一颤，如梦初醒，看着桌上的乱划和眼前的褚星微，一脸茫然与惊恐。

　　“待在屋内，莫要出来！”褚星微留下一句话，立刻转向下一个目标。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当她赶到第二位学子的房间时，只见那学子已然双目赤红，状若疯癫，正手持裁纸刀，在墙壁上疯狂刻划着诅咒般的诗句，口中念念有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能高中！我不服！”他周身已被浓郁的暗青怨气包裹，力气大增，竟挥刀向褚星微砍来！

　　褚星微侧身避开，一记蕴含清净之力的手印拍在其后心。学子闷哼一声，软倒在地，身上的怨气被暂时震散大半，但仍有残余。

　　就在这时，石磊和赵清荷的身影出现在院落门口。

　　“师父！”

　　“磊儿，你负责感应并净化这些逸散的怨念碎片，防止它们再附身他人！清荷，你阳气旺盛，随我去追那主体！它定然去找陈文轩了！”褚星微快速吩咐道。

　　“是！”两人齐声应道。

　　石磊立刻盘膝坐下，双手结印，通幽之眼全开，如同精准的雷达，捕捉着空气中那些无主的、充满负面情绪的执念碎片，并以自身温和的灵力，如同春风化雨般，开始缓慢地净化、安抚它们。

　　赵清荷则紧跟在褚星微身后，她运转烈阳诀，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赤红光芒，如同一个小太阳，所过之处，那些游离的阴寒怨气如同冰雪遇阳，纷纷退散消融。

　　两人迅速赶往陈文轩所在的独立学舍。还未靠近，便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器物碎裂声，以及陈文轩那变得尖利扭曲的狂笑：“哈哈哈！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什么圣贤书！不如随我而去，逍遥快活！恨！恨！恨！”

　　学舍门口，陈祭酒和几名仆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在外，急得团团转，见褚星微到来，如同见了救星。

　　褚星微一脚踹开学舍门，只见屋内一片狼藉，陈文轩披头散发，面容青黑扭曲，双目完全被暗青色占据，他手持一根不知从何处拆下的桌腿，挥舞得虎虎生风，竟将两名试图制服他的健仆打得鼻青脸肿，倒地不起。他周身笼罩的暗青色怨气，比之前在废弃学舍看到的还要浓郁数倍，显然那怨念集合体的大部分力量，都已汇聚到了他这个最初的“宿主”身上！

　　“妖孽！还敢逞凶！”赵清荷见状，柳眉倒竖，娇叱一声，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揉身而上，避开砸来的桌腿，一记蕴含着烈阳元气的手刀，直劈陈文轩脖颈侧面，试图将其打晕！

　　然而，那怨念集合体操控下的陈文轩，反应快得惊人！他猛地一侧头，躲开手刀，反手一抓，竟抓住了赵清荷的手腕！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怨气，顺着接触点，试图侵入赵清荷体内！

　　赵清荷只觉手腕如同被冰锥刺中，一股强烈的负面情绪涌上心头，但她心志坚定，烈阳诀疯狂运转，赤红光芒暴涨，硬生生将那怨气逼退！她手腕一抖，如同游鱼般脱出禁锢，同时另一只手并指如剑，直刺陈文轩眉心！

　　“清荷，退开！它已成气候，蛮力难制！”褚星微喝道。她看出这怨念集合体汇聚了太多落榜学子的执念，已然变得极其难缠，单纯物理攻击或阳气冲击，效果有限。

　　赵清荷闻言，虽有不甘，还是依言后撤。

　　褚星微双手飞速结印，口中念诵《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但这一次，她并非单纯度化，而是将经文之力，结合自身强大的神念，化作一道道无形的、带着洗涤与分解力量的锁链，缠绕向那浓郁的暗青色怨气团！

　　“散！”

　　随着她一声清喝，经文锁链猛地收紧！那暗青色的怨气团如同被投入滚水的雪球，剧烈地翻滚、沸腾，发出无数混杂着痛苦、愤怒、不甘的嘶鸣与哀嚎！构成集合体的无数执念碎片，开始被强行剥离、分解！

　　陈文轩的身体随之剧烈抽搐起来，口中发出非人的嚎叫。

　　“就是现在！清荷，以你的阳气，护住他心脉，隔绝残余怨气反噬！”褚星微分心二用，一边维持经文锁链的分解，一边吩咐道。

　　赵清荷立刻上前，双掌按在陈文轩后心，精纯的烈阳元气源源不断地输入，如同一道温暖的屏障，护住其心脉要害，并将那些被剥离后试图反扑的零散怨气灼烧驱散。

　　与此同时，在院落中，石磊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以自身为引，如同一个巨大的净化漩涡，将学舍周围逸散的所有怨念碎片，强行吸纳过来，再以温和而坚定的灵力，一点一点地磨灭其中的负面情绪，将其还原为最本源的、无害的精神能量碎片。

　　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

　　当最后一丝暗青色的怨气在经文锁链和烈阳元气的双重作用下彻底消散，当陈文轩猛地喷出一口黑血，眼神恢复清明，软软倒地昏睡过去，当石磊缓缓收功，脸色苍白却目光湛然时，国子监上空的月色，仿佛都明亮清澈了几分。

　　那困扰学子、惊动祭酒的“笔仙”之祸，终于被彻底铲除。

　　陈祭酒老泪纵横，对着褚星微师徒三人，便要行大礼，被褚星微拦住。

　　“邪祟已除，令孙需静养数月，辅以安神补气的汤药，当可无碍。其余几位被波及的学子，稍后我让磊儿前去，再为他们稳固一下神魂即可。”褚星微平静地说道，“只是，扶乩请仙之事，终是玩火自焚，还望老大人日后对监生们多加约束引导。”

　　“一定！一定！老夫定当严加管束！多谢仙子！多谢两位小友！”陈祭酒连连道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离开国子监时，天色已近黎明。石磊和赵清荷虽然疲惫，但眼神中都充满了完成一件大事后的满足与振奋。尤其是赵清荷，经过此番实战，对自身力量的运用和阳气的掌控，有了更深的理解。

　　褚星微看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心中却并无太多轻松。国子监的“笔仙”虽除，但这京城之内，类似因执念、怨念而生的邪祟，不知还有多少。而暗中窥伺、甚至主动制造这类事件的黑手，又隐藏在哪片阴影之下？

　　玄微阁的路，还很长。而她这两个初露锋芒的弟子，也将在一次次历练中，逐渐成长为她的左膀右臂。

　　清风拂过，带来晨露的清新。褚星微深吸一口气，将杂念抛开。

　　眼下，先回去好好睡一觉。毕竟，捉鬼是正经事，休息好了，才有力气继续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