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无意撩春风》玉禅机

36、沼渊探秘

　　根据黑蝰崩溃下吐露的路径，慕容离与颜迟离开了混乱喧嚣的鬼哭墟，向着那片被死亡与魔气笼罩的险地——蚀骨沼渊进发。随着距离的拉近，周遭的环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荒凉、死寂，仿佛生命的痕迹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抹去。

　　天空仿佛永远被一层厚重的、不祥的灰绿色瘴气笼罩，阳光奋力挣扎也难以透入，只留下大片令人胸口发闷的昏沉与压抑。脚下的土地逐渐从坚硬的岩石变为泥泞、松软的沼泽，颜色转为一种污浊的、仿佛浸透了无数腐血的暗褐色，踩上去会发出令人不适的噗嗤声，偶尔还会冒出几个散发着恶臭的沼气气泡。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魔气，它们如同有生命的触手，试图钻入生灵的七窍；与之交织的是色彩斑斓、明显带有剧毒的瘴疠，以及有机物深度腐烂后形成的刺鼻恶臭。寻常修士在此，恐怕不需一炷香的时间，便会毒气侵体，经脉溃烂，或是被那无孔不入的魔意侵蚀心神，陷入疯狂。

　　视线所及，尽是扭曲的景象。奇形怪状、颜色妖异诡谲的魔化植物在泥沼中挣扎生长，它们张牙舞爪，形态可怖，有些食人花般的植株会突然张开布满利齿的花盘，喷吐出腐蚀性极强的毒液；有些看似枯死的藤蔓则会如同毒蛇般骤然弹起，带着尖刺缠绕向过往的生灵。泥沼之下，更是危机四伏，看似平坦的地面可能瞬间塌陷为吞噬一切的腐蚀性泥潭，更有各种适应了此地极端环境的魔化毒虫异兽，在浑浊的泥水下或浓密的毒瘴中窥伺，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爬行声或低沉嗜血的吼叫。

　　“跟紧我的脚步，不要分神，更不要触碰任何看起来可疑的东西，哪怕是一株草，一滴水。”颜迟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她虽然旧伤未愈，脸色在灰绿瘴气的映衬下更显苍白，但凭借高深的修为根基和对能量流动远超常人的敏锐感知，她勉强能在这片绝地中辨识出那些相对稳定、危险的“安全”路径。她指尖不时优雅而迅捷地弹出一道道细小的、属性各异的灵光，或是精准地驱散悄然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的毒瘴漩涡，或是提前惊走潜伏在泥沼下正准备发动袭击的狰狞魔物。

　　慕容离屏息凝神，紧随其后，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颜迟确认过的、那稍纵即逝的落脚点上，不敢有丝毫偏差。她手中紧握着那柄古朴的断剑，眼神锐利如鹰隼，不断扫视着周围任何可能异动的角落。她的灵力属性中正平和，更带有一丝混沌青莲的先天生机，对魔气有着天然的排斥与净化效果，此刻她全力运转功法，在周身形成一层淡淡的、流转不息的青濛濛护体光晕，顽强地抵御着那无孔不入、试图侵蚀她道基的魔意与剧毒瘴气。

　　饶是两人皆非庸手，在这片被称为“蚀骨沼渊”的死亡地域穿行，依旧让她们的精神时刻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灵力的消耗速度远超平常。她们不得不数次改变路线，远远避开几处魔气格外浓郁精纯、显然有强大恐怖魔物盘踞的核心区域，为此绕行了极远的路程，付出了更多的时间与精力。

　　历经数个时辰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艰难跋涉，根据黑蝰描述的几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隐蔽标记——比如一块形状特殊的苍白兽骨，一株三色交织的诡异毒花——她们终于在一处被大量扭曲的黑色怪树和厚重如幕布般的墨绿色藤蔓完全掩盖的潮湿山壁下，找到了那个通往囚牢的入口。

　　入口狭窄而隐蔽，仅容一人勉强侧身通过，向内望去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连光线似乎都能吞噬的浓稠黑暗。一股混合着陈年血腥、骨髓腐朽以及某种强大禁制残留的阴冷气息，从中隐隐透出，让人不寒而栗。

　　慕容离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随即更加狂烈地鼓动起来。师尊……那位如青莲般清雅高洁的师长，曾经就被囚禁在这种暗无天日、魔气肆虐的人间地狱吗？光是想象，就让她心如刀绞。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绝与警惕。颜迟深吸一口气，率先侧身踏入那片黑暗之中，慕容离毫不犹豫，紧随其后，几乎是贴着颜迟的背影进入。

　　通道内部向下倾斜，湿滑而阴冷，石壁触手冰凉，上面凝结着暗红色的、不知是干涸血渍还是某种矿物质形成的污垢，散发出更难闻的气味。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终于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明显是人工开凿后又经自然力量改造的洞窟。

　　洞窟内比通道更加昏暗，只有几缕不知从何处石缝艰难透进的微光，如同垂死者的呼吸，勉强勾勒出内部大致的轮廓，更多的细节则隐藏在浓重的阴影里。洞窟中央，是一个格外引人注目的、由某种暗沉如血、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特殊材质打造的庞大囚笼。笼栏足有成人手臂粗细，上面密密麻麻地铭刻着无数抑制灵力和封锁神魂的诡异魔纹，即便此刻似乎已经停止了运转，依然能感受到它们曾经散发出的令人绝望的气息。囚笼内部一片狼藉，散落着几截被暴力挣断的、带有深褐色污迹的粗大锁链，以及地面上那些喷溅状、拖拽状的干涸发黑血痕，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曾经发生过的激烈反抗与残酷折磨。

　　空气中，除了那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沉淀的魔气，还顽强地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让慕容离灵魂都为之剧烈颤动的熟悉气息——那是属于师尊慕容青的、独一无二的、纯净而充满生机的混沌青莲之力！虽然这丝气息已被污浊的魔气污染、冲淡得几乎难以察觉，但对于慕容离而言，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般鲜明！

　　“师尊！”慕容离喉咙发紧，低呼一声，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与激动。她猛地冲到囚笼边，双手死死抓住那冰冷刺骨的金属笼栏，目光如同最饥渴的旅人，急切而疯狂地在狼藉的囚笼内部每一个角落搜寻着，期盼能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没有。
　　没有那道清瘦而坚韧的身影，没有那温和的呼唤，也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只有一片死寂，以及那处处可见、令人心碎的战斗痕迹与残留不散的悲怆气息。

　　她的目光如同梳子般一遍遍梳理着囚笼，最终，猛地定格在囚笼最内侧、一个被阴影彻底笼罩的角落里。那里，在一片污秽与黑暗中，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温润光泽，在顽强地闪烁着。

　　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猛地推开那扇并未上锁（显然转移时仓促，或觉得囚徒已失，无必要再锁）的沉重牢门，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踉跄地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拨开表面的污垢，从冰冷的地面上，无比珍重地拾起了那样东西。

　　那是一枚玉佩。
　　材质本是上好的羊脂灵玉，温润通透，但此刻却光泽黯淡，仿佛蒙上了尘埃，边缘处更是清晰地沾染着已经变为暗沉褐色的血迹。玉佩的样式简洁而古朴，正面以精湛的技艺雕刻着一株栩栩如生、仿佛在迎风摇曳的桃花，背面则是一个笔力遒劲的古体 “丹”字。

　　这是……丹霞宗亲传弟子方能拥有的身份玉佩！
　　慕容离自己腰间就悬挂着一块形制相似、只是花纹略有不同的玉佩！而这枚玉佩上残留的、那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气息……带着师尊慕容青特有的温润、宽厚与深入骨髓的坚韧！是师尊的玉佩！她绝不会认错！这极有可能是师尊在被迫转移时，于千钧一发之际，拼尽最后力气留下的唯一线索！又或者……是那个身份复杂、内心挣扎的暗子宣邈，在无人注意的瞬间，怀着复杂难言的心情，偷偷留下的提示与希望？

　　无论是谁所留，这枚染血玉佩的出现，都如同在慕容离那几乎被无尽黑暗与绝望吞噬的世界里，投入了一颗虽然微弱却顽强不灭的火星。

　　她紧紧地将玉佩攥在手心，那冰凉的玉质触感此刻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她掌心连同心脏都在剧烈疼痛。刚刚因终于找到囚牢而升起的一丝微弱希望，在看到这空荡荡的囚笼、触目惊心的血迹和手中这枚染血玉佩的瞬间，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被更巨大的、铺天盖地般的失落和担忧所取代！

　　师尊不在这里了。
　　他被带走了，带去了九渊城更深处、更危险、更未知的魔域核心。
　　只留下这枚染血的玉佩，无声地诉说着他曾在此经受的非人苦难与不屈抗争，以及……那渺茫的、不知具体指向何方、却又真实存在的一线生机。

　　慕容离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囚笼内冰冷污秽的地面上，深深地低下头，将紧握着玉佩的手抵在额前，肩膀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起来。巨大的无力感、失而复得（线索）又得而复失（师尊）的剧烈落差，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几乎令她窒息。

　　颜迟一直默默地站在囚笼外，目光复杂地扫过空荡的囚笼和那些挣扎的痕迹，最终落在慕容离那因极力压抑悲痛而显得格外单薄脆弱的背影上。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笑意的桃花眼中，此刻盛满了清晰可见的心疼。她抬步走进囚笼，来到慕容离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想要轻轻拍一拍慕容离的肩膀，给予一丝无言的、笨拙的安慰。

　　然而，就在她纤细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慕容离微微颤抖的肩膀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沉却震人心魄的嗡鸣骤然响起！洞窟四周的石壁、地面，甚至空中，瞬间毫无征兆地亮起了数十道幽蓝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芒！一道道繁复而诡异的符文闪电般浮现、连接，构成一个早已布置完善、蓄势待发的困杀复合大阵，强大的灵压瞬间降临，如同无形的枷锁，将整个洞窟的出口彻底封死，连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

　　与此同时，早已蓄势已久的攻击，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骤然发动！

　　数道凌厉无匹、蕴含着冰冷杀意的光芒，从洞窟入口上方的阴影岩缝中、从两侧看似毫无异常的岩石后面，精准无比地、如同暴雨般集中袭向刚刚进入囚笼、位置相对暴露的颜迟！

　　剑气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凝练的刀芒带着斩断一切的气势，更有数点闪烁着幽蓝光泽、明显淬有剧毒的细小暗器，悄无声息地封死了她所有可能的闪避角度！攻击之间配合得天衣无缝，显然是经过精心算计和长期演练，目标明确至极——就是要趁她们心神因希望落空、情绪剧烈波动而出现致命破绽的瞬间，将颜迟这个首要目标，一举重创或当场格杀！

　　“小心！”

　　慕容离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但多年历练出的、近乎本能的战斗意识让她在阵法亮起的瞬间便已警醒！那刺骨的杀意让她浑身汗毛倒竖！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地，猛地一把将身旁的颜迟用力往自己身后一拉，同时另一只手中的断剑已然出鞘，体内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青濛濛的剑光暴涨，在间不容发之际化作一道坚实的光幕屏障，悍然迎向那铺天盖地的袭击！

　　“铛铛铛！嗤——！”

　　金铁交鸣之声与能量撞击的爆响瞬间充斥了整个洞窟！大部分攻击被慕容离这及时而决绝的一剑拦下，炸开团团光焰。然而，攻击太过密集迅猛，一道角度极为刁钻的淬毒袖箭终究是擦着慕容离抬起格挡的手臂外侧飞过，锋利的箭簇瞬间划破了衣袖，在她白皙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火辣辣的疼痛立刻传来，而那伤口周围的皮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起一丝不正常的乌青！

　　烟尘与能量余波稍散，七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洞口被阵法封锁的出口之外，呈半圆形阵列，将唯一的出路堵得水泄不通。他们统一穿着暗青色、材质特殊的劲装，完美地融洞窟的昏暗环境，脸上戴着遮住下半张脸的、雕刻着诡异花纹的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煞气弥漫的眼睛。他们气息凝练浑厚，行动间带着一种军队般的纪律性，修为最低也是筑基后期，为首那名持剑而立的男子，周身散发出的灵压，赫然达到了金丹初期！

　　这绝非散兵游勇般的魔修，而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人族修士精锐小队！看其功法路数与出手风格，隐隐带着某些底蕴深厚的大家族私下禁卫的影子。

　　为首那名金丹修士，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越过慕容离，死死锁定在她身后刚刚站稳、面色冰寒的颜迟身上，手中那柄闪烁着寒光的长剑微微抬起，遥指颜迟，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与一丝仿佛掌控一切的傲慢：

　　“颜楼主，别来无恙。上官公子惦念得很，特命我等，请您务必留下‘做客’！若敢反抗，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