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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腐尸验技惊四座,冷面指挥起交锋 ...

  •   天启三年,暮春。
      京城察骨司外的老槐树下,挤着二十多个应试的医官学徒,人人都攥着衣角往司内望,脸上是掩不住的紧张。自打三年前察骨司因“女子验尸不吉”的旧俗停了女医官招录,这还是头一回重开女缺,可真到了门口,没几个敢先迈脚——谁都知道,今日应试的“考题”,是西院停尸房里那具搁了三天的乞丐腐尸。
      沈渺裹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衫,混在人群里,额前碎发遮住眼底的光。她化名沈微,混在应试者中已有半个时辰,听着身旁两人低声嘀咕“那尸体都生蛆了,哪还能验出东西”“听说去年有个学徒验错了死因,直接被杖责出京”,指尖只是轻轻掐了掐袖中藏着的银针刺——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父亲沈敬之当年在太医院常用的验尸工具。
      “都愣着做什么?按顺序进!”察骨司的门吏扯着嗓子喊,手里的名册“啪”地拍在石桌上,“谁先验出死因、断准死亡时辰,谁就留下!”
      人群往后缩了缩,没人应声。沈渺却往前跨了一步,青布衫扫过地面的草屑:“我来。”
      门吏愣了愣,上下打量她——这姑娘看着清瘦,眉眼冷得像块冰,倒不像是来求官的,反倒像来寻什么东西。他撇撇嘴,引着她往司内走:“西院停尸房在最后头,你要是怕了,随时喊人送你出来。”
      察骨司的路比沈渺想的更偏。穿过前院的公堂,绕过栽着枯莲的池塘,空气里渐渐飘来一股腐臭,混着草木的腥气,刺得人鼻腔发疼。西院的门是虚掩的,推开门,一股更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停尸房的木架上,盖着白布的尸体孤零零躺着,白布边角已经渗了黑褐色的污痕。
      “就是这具了。”门吏捂着鼻子退到门口,“昨儿个清晨被人发现在南城破庙里,身上没带任何信物,你且验吧,我在外头等着。”
      沈渺没应声,走到木架前,缓缓揭开白布。
      尸体是个中年男子,衣衫破烂不堪,裸露的皮肤已经泛出青黑色,腹部肿胀得厉害,几只蛆虫正从衣缝里往外爬。她没有像寻常学徒那样皱眉躲闪,只是蹲下身,指尖先碰了碰尸体的手腕——皮肤已经发僵,但按下去时,皮下还有微弱的弹性。
      她从袖中摸出银针刺,先刺破尸体的指甲盖,挤出一点发黑的血珠,放在鼻尖轻嗅——没有苦杏仁味,不是□□;又挑开衣领,查看颈部,皮肤腐烂处没有勒痕,排除缢死;最后,她的手指移到尸体的后脑勺,在腐肉下轻轻按压,忽然顿住——指尖触到一处凹陷,顺着凹陷摸过去,能感觉到颅骨有裂痕。
      “是钝器所伤。”她低声自语,又起身走到尸体脚边,掀起裤腿看了看脚踝的皮肤,“尸斑集中在背部和脚踝,说明死后一直仰卧,没被移动过。”
      接下来是断时辰。她摸出怀里的小铜壶,倒出一点温水,小心地淋在尸体的手臂上,待皮肤稍软,用指甲在臂上划了一道——划痕没有立即消失,也没有渗血。“尸僵已至全身,但尚未开始缓解,按春日常温算,该是死后三日。”她又凑近尸体的口鼻,仔细闻了闻,“口腔有轻微酸腐味,胃肠胀气明显,该是寅时前后亡的——寅时阴气重,乞丐多在那时寻暖处歇息,遇袭时难有挣扎。”
      “说得倒像那么回事。”
      冷不丁的男声从门口传来,沈渺回头,见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站在那里,腰佩银鞘长刀,面容冷峻,眉眼间带着几分审视的锐利。他身后跟着两个皇城司的校尉,腰间的令牌闪着冷光——是皇城司指挥使,陆烬。
      察骨司归刑部管,皇城司本不该来掺和应试的事,沈渺心里一紧,指尖悄悄收回银针刺,垂眸道:“下官只是据实推断。”
      “据实?”陆烬迈步走进停尸房,目光扫过尸体,最后落在沈渺身上,语气带着几分嘲讽,“不过是个连尸体都不敢碰的女流,也敢说‘据实’?方才在外头,我可没见你有这么大的胆子。”
      周围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门吏在一旁急得冒汗,却不敢插嘴——谁都知道,这位陆指挥是出了名的“酷吏”,去年处置贪腐案时,连丞相的门生都敢直接锁拿,寻常官员根本不敢惹。
      沈渺却没慌,她直起身,迎上陆烬的目光:“指挥大人说下官不敢碰尸体,是亲眼所见,还是随口揣测?”
      陆烬挑眉:“哦?你倒敢反问我?”
      “下官不敢反问,只是想请大人看清楚。”沈渺侧身让开,指着尸体的后脑勺,“此处颅骨凹陷,边缘呈不规则状,应是被钝器反复击打所致,这是死因;再看尸体的指关节,没有挣扎留下的淤青,说明遇袭时毫无防备,寅时前后正是人最困乏的时候,符合情理;至于尸僵和尸斑,大人若是不信,可请司内的老医官来验——下官所言,句句有依据,与男女无关。”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停尸房里的腐臭味仿佛都淡了几分。陆烬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手指在尸体后脑勺的凹陷处碰了碰——触感确实如她所说,是钝器造成的裂痕。他又摸了摸尸体的手臂,尸僵的程度也与“死后三日”的推断吻合。
      “有点意思。”陆烬站起身,擦了擦手指,语气缓和了些,“你叫什么名字?师从何人?”
      “下官沈微,曾师从乡间郎中,无甚名气。”沈渺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她不能提父亲,更不能提太医院,否则一旦被丞相的人察觉,三年的潜伏就全白费了。
      陆烬盯着她的发顶看了会儿,没再追问,只是对门吏说:“这姑娘留下,明日起入西院当值,归秦医官管。”
      门吏连忙应下:“是,是!”
      沈渺松了口气,正想道谢,却见一个穿着灰布杂役服的姑娘端着铜盆走进来,低着头说:“官爷,您要的干净水来了。”
      是春桃。
      春桃是沈家旧仆的女儿,当年沈家满门抄斩时,她跟着江湖易容师逃了出去,半年前才找到沈渺。这次沈渺来察骨司应试,春桃就扮成杂役混了进来,为的就是能暗中传递消息。
      春桃放下铜盆,转身要走时,袖子“不小心”蹭过沈渺的手臂,一个小巧的布包悄无声息地落在沈渺的袖中。沈渺指尖一捏,就知道里面是她需要的验尸工具——除了银针刺,还有一小瓶用来检验毒物的醋精,都是春桃冒险从城外药铺买来的。
      “慢着。”陆烬忽然开口,目光落在春桃身上,“你是察骨司的杂役?我怎么没见过你?”
      春桃身子一僵,连忙转过身,脸上堆着怯生生的笑:“回、回指挥大人,小的是昨儿个才来的,负责西院的杂活,您没见过也正常。”
      陆烬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春桃画了点粗眉,肤色也涂得暗了些,看着确实像个寻常杂役。他没再多问,只是对沈渺说:“西院虽偏,却也管着不少旧案尸体,你既留下了,就得守察骨司的规矩——验尸要准,嘴要严,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
      “下官谨记。”沈渺躬身应下。
      陆烬没再停留,带着校尉转身离开。脚步声消失在院外,春桃才松了口气,凑到沈渺身边,压低声音说:“小姐,刚才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要查我身份呢。”
      “他只是随口问问,别慌。”沈渺摸出袖中的布包,打开看了看,工具都在,“你在杂役房留意着,尤其是那个姓王的医官,听说他是丞相的远房侄子,往后咱们得防着点。”
      春桃点头:“我知道,刚才我听杂役房的人说,王医官最瞧不上女医官,说不定往后会刁难你。”
      沈渺看向木架上的尸体,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刁难不怕,只要能留在察骨司,总能找到父亲的线索。这具尸体虽然只是个乞丐,却也未必毫无用处——你去南城破庙附近探探,看看有没有人见过和他同行的人,或者听到过动静。”
      “好,我这就去。”春桃应着,又警惕地看了看院外,“那我先回杂役房了,晚些时候再给你送消息。”
      春桃走后,停尸房又恢复了安静。沈渺重新走到尸体旁,蹲下身,指尖再次触碰到那冰冷的皮肤。父亲当年就是因为查老皇帝的死因,被丞相构陷通敌,满门抄斩;如今她化名沈微,潜入察骨司,就是要凭着父亲教的验尸术,找出那些被掩盖的真相——无论是老皇帝的死因,还是沈家的冤屈,她都要一一查清。
      窗外的天渐渐阴了下来,风卷着槐树叶落在窗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沈渺拿起银针刺,再次刺破尸体的皮肤,仔细查看——她总觉得,这具乞丐的尸体,或许比表面看起来更不简单。毕竟在京城,一个乞丐的死,本不该惊动皇城司的指挥使亲自来查看。
      她的指尖在尸体的衣襟里摸索着,忽然触到一处硬物。小心地扯开破烂的衣襟,只见尸体的胸口处,藏着一小块染了血的布片,布片上绣着一个模糊的图案——像是一朵莲花,却又比寻常莲花多了几片花瓣。
      沈渺把布片收好,藏进袖中。这图案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或许春桃去南城探消息,能找到些线索。
      她站起身,将白布重新盖在尸体上,整理好自己的衣衫。西院的日子,怕是从今日起,就不会平静了。但她不怕,父亲留下的验尸术,母亲留下的银针刺,还有春桃的帮助,都是她的底气。只要能查真相,再难的路,她也能走下去。
      暮色渐浓,察骨司的灯笼一盏盏亮了起来,昏黄的光透过窗纸照进停尸房,落在沈渺的身上,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她最后看了一眼木架上的尸体,转身走出停尸房——她的潜伏,才刚刚开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腐尸验技惊四座,冷面指挥起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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