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自东方来》履霜坚冰至

89、第 89 章

　　回山途中，墨渊沉默寡言，只紧握那副青芽丝手套，再未开口。

　　抵达青岚宗当晚，众人安置于东厢静院。晚晚为他敷药时，他忽然问：“若归墟开启，灵儿的魂……会彻底消失吗？”

　　“不会。”云芷答，“只要血玉未碎，魂印尚存。但若归墟吞噬万界，她将永困其中，再无转生之机。”

　　墨渊点头，再无言语。

　　子时三刻，巡夜弟子回报：墨渊房中空无一人，窗棂微启，桌上留有一张字迹潦草的纸：

　　“我去寻一样东西。若三日内未归，不必寻我。若我回来……请让我站在你们身后。”

　　赵磊一拳砸在廊柱上：“我就知道！这小子心还不死！定是去找厉无赦了！”

　　林云神识扫过山门：“他未走传送阵，也未御剑，徒步往西北去了——方向正是葬神渊。”

　　“他体内黑莲烙印尚在，若厉无赦以秘法召唤，他未必能抗。”苏晴忧心忡忡。

　　晚晚摇头：“我给他服了‘断念丹’，可阻邪念反噬三日。但他若自己愿意回头……药也无用。”

　　众人目光齐齐投向云芷与玄曜。

　　“追吗？”赵磊问。

　　玄曜未答，指尖轻点灵犀玉符。虚空中浮现出一道微弱红点，正缓慢移动于荒原之上。

　　“他在避开所有幽冥哨岗。”玄曜低声道，“路线迂回，不似投敌，倒像……探路。”

　　“他可能想独自救灵儿。”云芷轻声道，“但更可能，是想确认一件事——厉无赦是否真的骗了他。”

　　“万一他错了呢？”赵磊仍不甘心。

　　“那就让他亲眼看见谎言崩塌。”云芷望向远方，“若他真走到葬神渊底，便会发现：灵儿的血玉，根本不在厉无赦手中，而在归墟核心。而开启归墟的钥匙，正是九千生魂所化的‘引路人’之躯……也就是他自己。”

　　她顿了顿，声音平静：“他若真明白这一点，就不会回来了——除非，他带着真相。”

　　玄曜沉吟片刻，下令：“灵犀系统，启动‘影踪协议’，全程追踪，但不干预。若他接近幽冥核心三十里内，立即预警。”

　　【指令确认。目标：墨渊。状态：自由行动，全域监控。】

　　“我们信他一次。”玄曜看向众人，“但也要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

　　第三日·辰时：青岚开山，邀观天阵
　　血月将临，大战在即。

　　青岚宗并未仓促出兵，而是广发“观天帖”，以灵犀系统加密传讯七域，邀各宗长老、散修魁首、隐世大能，于当日上午亲临青岚山巅，共观“周天万象归元阵”全功率演武。

　　帖中仅书一行：

　　“幽冥将启归墟，天地或将寂灭。青岚不敢独断天命，唯请诸君亲临——共证此法，是否尚存于人间。”
　　午时未至，青岚山门已聚千人。

　　有好奇者，有试探者，亦有冷眼旁观、蓄意挑刺之人。

　　天机阁李淳风携机关罗盘立于东侧，眉头紧锁；霸刀宗厉战天负刀而立，目光如炬却隐含焦躁；天剑宗凌天剑尊踏剑悬空，神色淡漠；更有数十中小宗门长老立于云舟之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青岚宗好大的口气！”一名灰袍老者高声讥讽，“说什么‘共证此法’，不过是借演武之名，行招揽之实！若真无私，何不直接出兵？”

　　“就是！”另一人附和，“百年前三州陆沉，青岚不也闭山不出？如今装什么救世主！”

　　“那万象归元阵，听着玄乎，怕不是又一个‘伪佛金身’！”有人冷笑，“大慈寺刚破，转头就轮到青岚立神坛了？”

　　山道旁，一名老妪抱着病孙瑟瑟发抖。云芷悄然掷下一枚莲籽入其怀中，低语：“三日后若见血月未升，便种下它。”——那是她以半缕本源凝成的续命莲种，无人知晓。

　　玄曜立于山巅，白衣胜雪，身后九百枚虚空晶石缓缓升空，如星河倒悬。

　　云芷盘坐阵心，万象镜悬于头顶，清辉流转，引动天地灵气如潮奔涌。

　　“诸君或疑：宗门秘阵，岂可轻示于人？”玄曜声音清越，传遍群峰，“然此阵名‘周天万象归元’，需七域灵脉共鸣，万心共御。若只藏于青岚秘阁，不过一幅死图。”

　　云芷起身，镜光映照众生：“百年前幽冥初现，各宗皆守秘不援，终致三州陆沉。今日青岚开阵，并非无私，实因——救世之法，本就不能独行。”

　　“今日所展，乃‘镇魂’‘破邪’‘归元’三式通用之理，诸宗皆可习练。”玄曜续道，“主阵枢机，则待同心者共执。非为防备，实因一念之差，净雷可成屠刀。”

　　“说得倒是漂亮！”那灰袍老者嗤笑，“可若这阵只能在青岚山巅运转，出了山门便是废铁，又有何用？”

　　“不错！”另一人高喊，“若不能破血祭、救活人、复生机，不过是一场光影幻术罢了！”

　　玄曜不怒，只淡淡道：“既如此——便请诸君亲眼见证。”

　　他袖袍一振，低喝：“启阵·第一式：镇魂。”

　　刹那间，百里之外，一座由青岚弟子搭建的模拟血祭坛轰然震动！

　　坛上黑气翻涌，怨魂尖啸，正是按黑石村手法复刻。然而，随着阵纹亮起，一道紫金雷光自天而降，如天罚垂落——

　　轰！

　　血祭坛瞬间崩解，黑气被净化为青烟，怨魂未散，反在雷光中显出人形，含泪拜谢，化作点点星光升空。

　　“这……这是真的超度？！”一名曾献童的小宗门长老踉跄跪地，老泪纵横，“我儿……我儿也在其中……他笑了……他真的笑了……”

　　但仍有质疑者摇头：“幻术罢了！许是提前安排好的傀儡！”

　　玄曜不语，再喝：“第二式：破邪。”

　　话音落，千里之外，墨渊曾埋下的三百陶罐所在山谷，地面骤然亮起微光。虽墨渊已离，但阵力遥感而至，罐中残余血咒应声瓦解！

　　虽无人亲眼所见，但灵犀系统将画面同步至山巅光幕——只见陶罐黑气尽散，幸存魂魄化珠，被自动收入安魂玉匣。

　　“这不可能！”李淳风猛地站起，机关罗盘疯狂旋转，“跨域同步、精准定位、无差别净化……这已不是阵法，是法则级共鸣！”

　　可仍有人嘴硬：“远隔千里，谁知真假？或许只是障眼法！”

　　玄曜目光平静，望向山脚干涸百年的枯河谷，轻声道：“第三式：归元。”

　　话音未落——

　　汩汩……汩汩……

　　清泉自龟裂河床深处涌出，如大地苏醒的心跳。两岸枯木抽芽，野花绽放，连风都变得温润。

　　一位拄拐老农颤巍巍走近河边，掬水入口，忽然嚎啕大哭：“甜的……是甜的！这河……三十年没活过啊！”

　　全场死寂。

　　先前讥讽的灰袍老者张着嘴，却发不出声；冷笑者面色惨白，悄然退至云舟角落；连凌天剑尊都收剑入鞘，深深一揖。

　　李淳风抚着罗盘，喃喃如梦呓：“这不是阵法……这是‘系统’！能量输入、净化、输出，闭环自持……青岚宗竟真将大道做成了‘可复制之术’！”

　　厉战天握紧刀柄，眼中怒火转为滚烫希望：“若此阵能破血祭……我宗三百弟子，或还有救！”

　　一名小宗门长老扑通跪地，颤声问：“若……若我宗曾被迫向幽冥殿献童，可否……可否赎罪？”

　　云芷温声道：“万象不拒迷途之人。但需你亲手掘出埋下的祭坛，救回尚存的孩童——赎罪不在言语，在行动。”

　　玄曜环视众人，声音平静如霜：

　　“青岚宗无意号令天下。

　　此战，我们必打。

　　若诸君愿同行，青岚共享阵法通理、净化要诀、战术情报；

　　若诸君愿旁观，青岚不怪；

　　但若有人暗通幽冥，阻我破阵——”

　　他目光扫过几艘悄然后退的云舟，语气骤冷：

　　“周天万象归元阵，亦可标记叛心。届时，非我青岚诛你，乃天地共弃。”

　　无人敢言。

　　片刻后，天机阁率先表态：“我阁愿接入灵犀系统，提供全域侦测支持！”

　　霸刀宗怒吼：“老子第一个冲进去！谁拦我，谁就是幽冥走狗！”

　　散修联盟高呼：“我等愿为斥候，探路破障！”

　　自愿加入者，络绎不绝。

　　观望者，默默留下。

　　敌对者，悄然遁走——却已被灵犀系统标记坐标。

　　至此，青岚宗未发一檄文，未逼一盟誓，仅凭一场演武，便聚三千义士，慑七域宵小。

　　山风拂过，云芷望向西北荒原的方向，轻声道：“若世人皆信归墟不可挡，那才是真正的末日。”

　　玄曜颔首：“所以我们必须让他们看见——光，是可以被凡人点亮的。”

　　而此刻，葬神渊底，血月轮廓已隐隐浮于天际。

　　归墟之门，正在开启。

　　而在千里之外的荒原深处，一道孤影正跪在古祭坛废墟中，手指颤抖地拓印着石壁上的密文。他抬头望向血月，眼中再无疯狂，唯有一片决然清明。

　　“灵儿……等我救你。”

　　风卷残幡，呜咽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