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自东方来》履霜坚冰至

87、第 87 章

　　三日后，青岚众人抵达大慈寺山门。

　　昔日香火鼎盛的千年古刹，如今山门紧闭，朱漆剥落，门环锈蚀。寺墙高耸，却无一丝诵经声，唯有乌鸦盘旋，啼声如泣。

　　寺前广场，数百具干尸盘坐如僧，双手合十，眼眶空洞——皆是被抽干魂魄的“活佛傀”。

　　“他们在用尸体维持‘佛门庄严’的假象。”林云低声道。

　　苏晴望向寺内钟楼，那口青铜巨钟静悬，钟身刻满梵文，却隐隐透出暗红血纹。

　　“钟声一响，血池沸腾。”莫无尘的密信写道，“慧明以钟为引，聚方圆百里生魂入体。”

　　“必须毁钟。”赵磊沉声，手已按上背后玄铁重刃。

　　“不。”云芷素摇头，目光沉静如渊，“毁钟易，破其信仰难。我们要让世人看见——所谓‘佛’，早已成魔。”

　　她取出红尘万象镜，对准大慈寺：“此寺百年功德，一朝尽堕。若不能照见其堕落之始，后人仍会重蹈覆辙。”

　　玄曜立于她身侧，双手结印，星砂如雾，在二人周身布下三层隔绝阵——外层“静尘障”隐匿气息，中层“封灵界”阻断地脉邪能，内层“净识圈”护持神魂。

　　“我为你护法。”他低声道，额角已有细汗渗出。

　　晚晚则取出青玉简，指尖凝出一缕温和灵力：“《万象罪录》已开启同步，影像将实时传回青岚宗照心镜。”

　　云芷素深吸一口气，再次引动魂力——

　　“回光溯影，启！”

　　镜面荡开，光影流转。

　　画面回到一年前。

　　大慈寺晨钟暮鼓，香客如织。慧明禅师白须慈目，为孩童摩顶赐福。一名小沙弥捧着新制的“净业念珠”，欢喜道：“师父，今日又炼成一百零八颗，皆取自自愿献身的虔诚信众！”

　　慧明微笑颔首：“善哉。舍一己之身，成万民之福。”

　　镜头拉近——所谓“自愿”，竟是村民被铁链锁颈，跪于佛前，口中塞着红糖，眼神呆滞。而念珠之中，孩童魂魄被生生剥离，封入珠内，永世不得超生。

　　再往后，慧明独坐禅房，厉无赦黑袍现身。

　　“禅师，万魂金身尚缺三千纯阳童魂。”厉无赦递上一枚血符，“此符可令信众‘自愿’赴死，且死后无怨。”

　　慧明接过血符，手微微颤抖，却终是点头：“……为渡众生，老衲愿背此业。”

　　画面最后，慧明立于钟楼，亲手敲响慈悲钟。钟声悠扬，百里村落同时响起哭嚎——无数凡人倒地，魂魄离体，如百川归海，涌入大慈寺地宫。

　　光幕消散。

　　众人久久无言，风卷残幡，呜咽如诉。

　　“他以为自己在渡人……”苏晴喃喃，“其实是在喂魔。”

　　“最可怕的堕落，”云芷素轻声道，“是披着慈悲的皮，行屠戮之事。”

　　她转身，望向寺门，声音清冷而坚定：“今日，我们不为杀佛，而为送佛归西。”

　　话音未落，山风骤然停息。

　　仿佛天地屏息。

　　而那口慈悲钟，似有所感，竟自行轻鸣一声——

　　嗡——

　　钟声未落，寺门轰然洞开！

　　数十名“僧人”缓步而出，白衣染血，手持念珠，面带微笑。他们步伐整齐，口中诵着《往生咒》，却字字如刀，割裂神识。

　　他们的眼中，没有瞳孔，只有两团跳动的幽蓝火焰。

　　杀机已现，大战一触即发。

　　“动手！”玄曜眸光如电，一声令下，“苏晴，封场！”

　　“是！”苏晴足尖点地，罗盘飞旋。

　　地面金光乍现，九曜镇邪阵瞬间铺展，封锁整座广场。阵纹如锁，切断血钟与外界灵脉的共鸣。

　　“林云，锁其行动！”玄曜再喝。

　　“明白。”林云右手按剑，左手掐诀。七十二道细若游丝的剑气自袖中激射，无声没入地底——那是他以本命剑意凝成的“隐锋符钉”。

　　剑气入土即隐，唯有一缕寒芒在地下交织成网。

　　“缚灵锁魂，起！”

　　刹那间，所有“僧人”脚踝浮现血痕，身形一滞，如陷泥沼。

　　“赵磊，破其肉身！”玄曜厉声下令。

　　“正待君令！”赵磊怒吼，周身气血如龙腾空。他踏出“崩山步”，足下青石寸裂，筋骨齐鸣如战鼓。反手抽出玄铁重刃，单臂抡圆，挟万钧之势横扫而出！

　　轰！

　　刃风如雷，地面炸裂。为首三名“僧人”胸骨尽碎，黑气喷涌，却因剑阵所制，无法后退，只能硬接这开山一击！

　　“晚晚，护住残魂！”玄曜低喝。

　　“已备妥！”晚晚双手扬起，三色药雾弥漫空中——凝魄丹化青烟稳魂，回春露散碧霞疗体，续命膏凝玉髓续命。药雾渗入那些被控制的“僧人”体内，部分人眼中幽蓝火焰竟微微黯淡，露出一丝清明。

　　“他们还有救！”晚晚急道，“莫伤要害！”

　　赵磊闻言收力三分，改劈为砸，专攻关节筋脉，废其战力而不夺其命。

　　就在此时，钟楼之上，一声冷笑传来：

　　“蝼蚁撼佛，不自量力。”

　　众人抬头——慧明禅师立于钟楼之巅，袈裟染血，面容枯槁，周身缠绕黑气。他手中握着一串巨大念珠，每一颗珠内，都封着一张孩童面孔，无声哭嚎。

　　“他在拖延时间！”玄曜脸色一变，“血池即将满溢，归墟祭坛需最后一道‘佛血’启动！”

　　“那就打断他！”林云长剑出鞘三寸，剑意冲霄，“苏晴，引九曜金光入我剑锋三息！”

　　“金光贯剑，三息为限——撑住！”苏晴双手一合，九曜镇邪阵金光流转，如天河倒灌，注入林云剑锋。

　　林云剑指钟楼，低喝：

　　“剑阵·千山镇魂！”

　　七十二道剑影自地下冲天而起，如峰林矗立，直逼钟楼！剑影含真实斩魂之意，血雨触及即散，怨魂哀嚎退避。

　　慧明冷哼，猛地敲响慈悲钟——

　　嗡！！！

　　钟声如雷，血光冲天！整个大慈寺地基震动，地宫血池沸腾，无数怨魂尖啸升空，化作血雨倾盆而下！

　　“他要献祭全寺残魂！”晚晚惊呼。

　　“青芽灵露，起！”晚晚咬破指尖，以血为引。一道青色光罩自她掌心升起，笼罩下方所有被控村民，“撑住！我在唤醒你们的神识！”

　　光罩之内，数十人同时颤抖，有人泪流满面，喃喃：“我……我想回家……”

　　更惊人的是——那些被钉住的“僧人”，竟在莲光中缓缓恢复人形！皮肤褪去青黑，眼神逐渐清明，有人甚至流下泪来，喃喃：“我……我是李家村的樵夫……我女儿还在等我……”

　　“他们的神识尚未彻底湮灭！”晚晚惊喜道，“快！趁现在！”

　　她双手再扬，三色药雾再度弥漫，伤口愈合，呼吸渐稳。

　　“他们曾是村民、樵夫、商旅……被血符控制，被迫披上僧衣。”云芷素声音悲悯，“今日，我送你们回家。”

　　她指尖轻点，万象镜中浮现出一张张模糊面孔——正是这些人的生前模样。镜光牵引，残魂归位。

　　数十人同时跪地，痛哭失声：“谢谢仙子……谢谢……”

　　而钟楼之上，慧明眼中闪过痛苦：“不……你们是舍利……是功德……”

　　“你口中‘渡世’，不过是贪欲披上袈裟罢了。”林云冷声道。

　　“你骗自己太久了。”云芷素在阵中高声，“真正的佛，不在金身，而在人心。”

　　她催动万象镜，镜光如天河倾泻，覆盖全场。莲华三重齐绽，清辉涤邪。

　　血雨遇光即散，孩童魂魄在光中停顿，眼中闪过清明。

　　“娘……”一个女童轻唤。

　　慧明身形剧震，手中念珠几乎脱手。

　　“就是现在！”玄曜目光如炬，果断下令：

　　“赵磊，登楼！苏晴，锁钟！晚晚，稳魂！林云，封其退路！”

　　赵磊怒吼，踏地而起，玄铁重刃劈开血雾，直冲钟楼！

　　苏晴十指翻飞，九曜镇邪阵收缩如绞索，金光缠上钟身，强行压制共鸣！

　　晚晚盘膝而坐，双手结印，青光如丝，牵引万千残魂归位。

　　林云立于阵眼，长剑横空，剑阵如牢，封锁慧明所有退路。

　　四人合力，终将这位堕佛围于钟楼之巅。

　　慧明不再挣扎，只是望着漫天孩童魂魄，老泪纵横：“我……本想救苍生……为何……成了魔？”

　　云芷素缓步登楼，万象镜对准慈悲钟。

　　“因为你忘了——苦难不需要‘渡’，只需要‘止’。”

　　她指尖轻点钟身，莲光渗入。钟内血纹寸寸断裂，梵文重现光明。一声清越钟鸣响起，不再是摄魂夺魄，而是超度往生。

　　万千孩童魂魄含泪拜别，化作点点星光，升入夜空。

　　慧明瘫坐于地，袈裟褪去血色，露出原本的灰布僧衣。他双手合十，低声诵道：

　　“罪业深重，愿堕无间……只求……莫让后来者，再信伪佛。”

　　言毕，他自断心脉，圆寂于钟下。

　　钟楼寂静。

　　风起，吹散最后一缕血雾。

　　而在千里之外，青岚宗山门。

　　照心镜再次震颤，镜中浮现出大慈寺回光画面。难民们望着慧明禅师亲手敲钟的场景，有人痛哭，有人怒骂，也有人跪地叩首，喃喃：“原来……连佛都骗我们……”

　　镜缘小字幽幽发光：

　　“万象非虚，唯心可照；若世无明，吾镜为炬。”

　　今夜，青岚之炬，照破佛门地狱。

　　西方天际，黑云如潮，翻涌不息。

　　三日之期，如刀悬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