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绘》渡夜巡

2、无声的契约

　　天光彻底放亮，将桃林的死寂照得无所遁形。
　　墨等闲靠在唯一一棵还算完整的枯树下，傩面随意丢在手边，脸色比之前更白了几分。他闭着眼，眉头因体内残留的病气与旧伤而微蹙。
　　陈云霁在他身前蹲下，没有说话，只是将温润的指尖虚按在他腹部的伤口上空。蓬勃的生机如暖流般涌入，温和地驱散着纠缠的阴冷病气，甚至连一些陈年暗伤都得到了些许抚慰。
　　墨等闲喉结滚动了一下，没睁眼，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仙使大人这手艺，开个医馆倒是饿不死。”
　　陈云霁也不恼，手下灵气流转不停，温声回道：“若你愿当第一个坐堂大夫，或许可行。”
　　灵气抚过墨等闲的手腕时，陈云霁的目光在他掌心一顿。那里有一道极深的旧伤疤，几乎贯穿整个手掌，绝非寻常利刃所致，更像是由内而外撕裂的。
　　他没有问。目光转而落在那张青铜傩面上。傩面的眉心处，有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裂痕。
　　“这面具……”陈云霁下意识开口。
　　“哦，这个啊。”墨等闲终于睁开眼，懒洋洋地拾起傩面，用指腹摩挲过那道裂痕，语气轻描淡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上次处理点小麻烦，不小心弄的。”
　　陈云霁的心却微微一沉。他能感觉到，那道裂痕上缠绕着一丝极其隐晦、却令他仙源都为之悸动的不祥气息。绝不是什么“小麻烦”。
　　“那‘病魅’并非无根之木。”陈云霁收回手，治疗已毕，他神色转为凝重，“它背后有更深的污秽源头。”
　　“我知道。”墨等闲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将傩面重新别回腰间，“这东西我见过类似的，只是这次……特别猛。”
　　他顿了顿，看向陈云霁，眼神里没了之前的全部戏谑，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它们通常不会这么强，也不会这么有组织。仙使大人，你们天庭就没察觉，最近的‘夜’，比以前更黑、更冷了吗？”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入了陈云霁的脑海。他想起近几十年来，各地上报的“微小异常”确实在增多，却都被归为寻常劫数。如今想来，那或许是某种巨大阴影悄然弥漫前的征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桃林，踏上回程的官道。
　　沉默蔓延，却不再是最初的警惕与对峙。
　　在一个岔路口，墨等闲停下脚步，背对着陈云霁挥了挥手：“走了。”
　　陈云霁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你去何处？”
　　“找个地方睡觉。打了一架，困了。”墨等闲头也不回。
　　“你的伤，还需净化两次，方能根除。”陈云霁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前方五十里，有我的临时居所‘云居’。”
　　墨等闲的背影顿住了。他猛地回头，脸上写满了“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的荒谬感。
　　陈云霁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青玉色的眼眸在晨曦下清澈见底，仿佛在说：此事关乎疫病根源，非你一人之事。
　　半晌，墨等闲“啧”了一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
　　“……带路。”
　　两道身影，一白一墨，再次并肩而行，投向初升的朝阳。
　　这一次，目的地相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