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买股文后》迢迢雨季

9、第一盆水

　　画舫在晨雾中缓缓离岸，木桨划破平静的湖面，搅开一池碧水，向着湖心深处行去。

　　远山如黛，倒映在碧色的水光里，仿佛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长卷。

　　魏闲临窗而坐，手边的青瓷茶盏正氤氲着袅袅白雾。

　　他目光闲适地投向窗外浩渺的湖光山色，看似沉浸其中，然而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清晰地映着对面那道倚窗的纤细身影。

　　季雨与他隔着一张矮几相坐，她正望着窗外一群翩跹的白鹭出神，它们时而掠过水面，时而振翅高飞，在她眼中投下流动的光影。

　　微风透过敞开的雕花窗棂拂入，吹动她藕荷色的衣袖，晨光熹微，勾勒着她细腻柔和的侧脸轮廓，连那纤长卷翘的睫毛上都仿佛跳跃着细碎的金芒。

　　此刻的她，神情放松，眉眼间带着自然流露的欣悦，与在相府时那个总是温顺怯懦的二小姐判若两人。

　　船舱内一片静谧，唯有水声潺潺，风过轻柔。

　　许是看得久了，季雨觉得有些口干，下意识地伸手去够矮几上属于自己的那盏茶。

　　动作间，宽大的袖摆不慎带倒了旁边一个空置的羊脂玉杯。

　　那玉杯碌碌滚向桌沿，眼看就要坠落，她慌忙倾身去接。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比她更快，稳稳截住了那滚落的玉杯，手腕轻抬，便将它安然放回原处，动作行云流水。

　　季雨这才蓦然回神，有些赧然地转过头，正对上魏闲投来的目光。

　　“可还喜欢此处景致？”他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似乎比平日更温润几分。

　　季雨眼眸微亮，用力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喜：“很喜欢！水天一色，开阔无边，看着心里什么烦忧都没了。”她顿了顿，望向魏闲，笑容真挚而明媚，“谢谢兄长带我来这儿。”

　　那笑容毫无阴霾，纯粹得晃眼，像是一道阳光直直照进心底最隐蔽的角落。

　　湖面漾起了一圈圈细小而绵长的涟漪。

　　“喜欢便好。”

　　他端起茶盏，浅呷一口，目光转向窗外摇曳的莲叶，仿佛只是随口一提：“阿姌若愿意，日后得了闲，或许可再来。”

　　“可以吗？！”

　　“自然。”他目光依旧落在窗外，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清隽柔和，“只要你喜欢。”

　　闻言，她唇畔顿时绽开笑意，连嗓音里都浸着甜意：“谢谢兄长！兄长对阿姌真好......”

　　她笑得眉眼弯弯，一副全然信赖、极易满足的样子。

　　魏闲转过头，垂眸看着她，像看着一只得到小鱼干便满足地眯起眼的猫儿。

　　这时，一阵带着湿润水汽的湖风拂入舫内，吹乱了季雨额前的几缕碎发。一缕发丝粘在她唇角，随着她清浅的呼吸微微颤抖，她自己却浑然未觉。

　　魏闲的目光落在那缕墨色发丝与她嫣红唇瓣相接之处，停留了一瞬。

　　“过来些。”他蓦地开口。

　　“嗯？”季雨不解，但还是乖顺地将小脸凑了过去。

　　他抬手，将那缕发丝别到她耳后。

　　微凉的指尖似无意间轻触到她颊边细腻的肌肤，一触即离，似羽毛拂过，带起一阵痒意。

　　季雨似乎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有此动作，整个人明显地愣了一下，澄澈的杏眸微微睁大。随即，一抹绯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的耳根迅速蔓延开来，瞬间染红了双颊，连那截白皙如玉的脖颈都透出了淡淡的粉红。

　　她像是被烫到般猛地垂下眼睫，不敢再看他，只从喉咙里挤出干涩而细微的一声：“......谢谢兄长。”

　　魏闲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指腹无意识地相互轻捻了一下。

　　看着她瞬间红透的脸颊，他心下顿觉有些好笑。

　　本以为昨日书房她那般主动靠近，便已不会再因这等轻微的接触而羞涩。

　　画舫在湖心悠悠打转，时光似乎也变得缓慢而绵长，他忽然觉得，似乎一直这样，也不错。

　　但这念头，也只如水面浮光，存在了瞬息，便沉入心底，再无痕迹。

　　画舫靠岸时，已是暮色四合，却恰巧是岸边的集市最热闹的时段。灯火初上，人声鼎沸。人来人往间，叫卖声、谈笑声不绝于耳，各种小吃的香气也混杂着晚风扑面而来，交织出浓郁的烟火气息。

　　“饿吗？”魏闲侧首问她，清越的嗓音在那片喧嚣声中格外突出。

　　季雨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热闹的街市，那里有糖人、面人、各色糕点，还有卖艺的杂耍班子，她用力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好奇与期待。

　　“那便走走。”他极其自然地走到她身侧稍前的位置，不着痕迹地为她隔开涌动的人流。

　　“多谢兄长！”

　　她跟在他身侧，目光雀跃地流连于两侧的摊贩。

　　在经过一个卖桂花糕的摊贩时，刚出炉的糕点散发着诱人的甜香，金黄的色泽在灯火下格外诱人，季雨忍不住放缓了脚步，多看了两眼。

　　魏闲的目光掠过她望着糕点时不自觉发亮的眼眸，脚步已然停下。

　　“来一份。”他递过铜钱，朝摊主淡道。

　　“好嘞！”

　　热腾腾的桂花糕用油纸包着递到季雨手中。她捧着糕点，却未急着品尝，而是抬起眼眸望向他，街角的灯火在她眸中映着点点暖芒。

　　“兄长先尝尝？”

　　魏闲微怔，垂眸看着被她小心拈起、递到他唇边的那块糕点。

　　氤氲的热气带着甜香拂过鼻尖。他静默一瞬，终是微微俯身，就着她的手，咬下了一小块。

　　唇瓣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感受到她的轻颤，他眼底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甜而不腻，尚可。”语落，他直起身，没有要再继续品尝的意思。

　　季雨收回手，指尖那被他唇瓣轻触过的位置，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微妙的、挥之不去的痒意和温热。她低头看着手中那块被他尝过的桂花糕，脸颊渐渐染上更深的绯色，犹豫片刻，还是就着他咬过的位置，轻轻咬下了一小口。

　　甜糯温软的滋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她满足地眯起眼，颊边漾开浅浅梨涡。

　　"很甜。"她轻声说着，声音里带着几分羞怯，目光却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

　　魏闲静静注视着她这番模样，佛珠在袖中无声转动。

　　夜风拂过，将她鬓边的碎发吹起，也送来了她身上清浅的草木香。他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但很快又隐没在了夜色里。

　　......

　　随着夜色渐深，街上人流也愈加密集。行人摩肩接踵，叫卖声此起彼伏。

　　魏闲刚欲回首提醒她跟紧自己，一只温热柔软的小手便怯生生地、试探性地握上了他的手腕。

　　他垂眸，看见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正轻轻环住他的手。

　　“人多......我怕走散了......”她小声解释，仰起脸看他，脸颊在灯火下泛起桃花般的淡粉，眼神里带着依赖。

　　魏闲没有说话，既未回应，也未挣脱，只是任由她那样握着。腕间那串冰凉的佛珠，与她掌心的温热形成了奇妙而鲜明的对比。

　　行至溪边，人群却要比方才更加密集，放花灯的人将河岸挤得水泄不通。各色花灯在河面上摇曳，汇成一条流动的光带，喧闹声、笑语声不绝于耳。

　　魏闲停下脚步，目光扫过拥挤的河岸，眉宇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显然不喜这等过分喧杂的场合。

　　季雨望着河面上星星点点的花灯，眼中流露出几分向往，但察觉到身旁人的情绪，还是乖巧地道："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就在这时，一个小贩提着装满花灯的竹篮从他们身边费力地挤过，篮子里摆着几盏尤其精致的粉色莲花灯，暖黄的光晕从薄薄的灯罩中透出，显得格外温婉。季雨的目光不自觉地被那温暖的光晕吸引，多停留了一瞬。

　　魏闲察觉她的视线，抬头唤住了那小贩，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要一盏。"

　　他付了钱，接过那盏精巧的莲花灯，侧首看着她道："无妨，我知道有一处清静所在。"

　　他带着她走进一条小巷，越往深处，喧嚣声便渐渐远去。巷子尽头是一处僻静的河湾，水面倒映着对岸稀疏的灯火与天上的疏星，波光粼粼。这里只有零星几个放花灯的人，比起主河道的喧闹，显得格外宁静。

　　"就在这里吧。"魏闲将花灯、以及方才经过巷口铺子时买的一支小巧的墨笔递给她。

　　“花灯上可以写些愿望，兴许会实现。”

　　“好。”季雨甜甜笑着接过，就着远处传来的微弱灯火与月光，在粉色莲花灯柔嫩的花瓣内侧，一笔一画、极其认真地写下了自己的心愿。

　　暖黄的光晕自灯内透出，映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长睫在眼下投下细密的阴影。

　　写完后，她走到河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花灯放入水中。

　　莲花灯随着水流缓缓漂向河心，那一点暖黄的光在墨色的水面上轻轻摇曳，渐渐融入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之中。

　　她双手合十，闭上双眼，无声地许下愿望。

　　“许了什么愿？”魏闲站在她身后，声音伴着微凉的夜风传来。

　　她闻声回眸，狡黠一笑，眼中映着河面万千流转的灯火，光华璀璨，“说出来就不灵啦。”

　　夜风吹起她的发丝，拂过她微红的脸颊。

　　魏闲望着她的模样，许久未言。月光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神色难辨。

　　季雨见他久久不开口，以为他是因自己的隐瞒而不悦，忙起身上前，拉住他的袖角，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与讨好：“兄长别生气......我、我偷偷告诉你也可以的......”

　　魏闲似乎这才从某种思绪中回过神来，看到她这般情态，心下有些失笑。刚欲开口解释自己并未动怒，但听到她后半句话，到嘴边的话语又悄然咽了回去。

　　见他似是默认了，她踮起脚尖，努力想凑近他耳畔，却还是差了些距离，便轻轻扯了扯他的袖角，示意他低头。

　　看着她这副稚气的模样，魏闲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从善如流地微微俯下身。

　　少女清甜的嗓音带着温热的气息，轻轻喷洒在他的耳廓上，激起一阵细微的痒意。方才那桂花糕的清甜香气，以及她身上独有的草木冷香，此刻又钻入鼻间，萦绕不散。

　　“阿姌的愿望是......”她顿了顿，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一字一句落在他心弦上，“能和兄长永远在一起。”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收拢，指尖陷入掌心，细微的痛感让恍惚的思绪骤然回拢。

　　他缓缓直起身，低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她。
　　她的眼眸在朦胧月色里漾着清澈的水色，明亮而专注，此刻只盛着他一个人的影子，再无其他。

　　那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赤诚的期盼，又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与不安，仿佛将整颗心都捧了出来，等着他的回应。

　　夜风拂过，河面泛起粼粼波光，映照着两人相对而立的身影，一高一矮，在寂静的河岸投下交织的暗影。

　　远处集市隐约传来的笑语喧闹，隔着距离，模糊成一片背景音，更衬得这方寸天地静谧得仿佛只剩下彼此交错缠绕的、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魏闲凝视着她许久，许久。

　　河风吹动月白的衣袂，他终是抬手，微凉的指腹极轻地拂过她微微发烫的脸颊，那触感短暂却深刻。

　　月光在他眼底流转，映出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沉与复杂。

　　“愿望说出来，”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融在了夜风里，“就不灵了。”

　　指尖最终停留在她耳畔，将一缕被夜风吹乱的发丝别至她耳后。可他随即便收回了手，袖中的佛珠传来细微的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夜深了。”他转过身，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疏淡，“该回去了。”

　　他转身的衣袂带起一阵微风，那阵风里还残留着方才指尖触及她肌肤时的短暂温情，却也带着一种明确的疏离，瞬间划开了两人之间那若有若无的暧昧氛围。

　　河面上，那盏属于她的莲花灯早已漂远，化作远处模糊不清的、众多光点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最终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与水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