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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别叫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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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场只有三人坐着,大厅骤然静得能听见流苏扫过地面的轻响,默契地,人流中让出一条道。
对面的人影缓缓抬眼,红色瞳孔在灯光下更盛。他支着下巴斜倚在椅背上,唇角那颗痣随着唇角起落,冲淡了几分迫人的压迫感。
邵逸寒丝毫不顾及众人落在这里的目光,继续贴近莱丽华德,轻声说:“我靠,他顺风耳啊?”
莱丽华德正着脑袋,对上那人双眸。耳边话语让他没忍住一笑,不明白对方那句脏话和“顺风耳“为什么说的这么顺口,那分明是自己母国的话术。
“说的不错。”
声音在死寂的大厅里荡开,不知道是在回应讲台上的议员,还是回应邵逸寒。
塞卡林斯支着下巴,手指轻轻敲击扶手,像在给这场突如其来的静默打拍子。
"继续。"他偏过头,红瞳扫过僵在演讲台旁的议员,“刚才说到'基因编辑作物的伦理审查',我很感兴趣。”
议员咽下唾沫,扶上眼镜重新开口。喧闹的宴会厅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却没人敢再用眼角余光偷瞄角落的两人。
塞卡林斯的目光没从莱丽华德身上移开过,他的领口露出了小截古铜色链条,那枚吊坠宛若血水,无丝毫杂质。
莱丽华德微微一笑,胸前那颗吊坠与那位芬莱恩铭夫人的挂坠如出一辙。
"这位先生。"穿黑色马甲的侍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莱丽华德身侧,白手套捧着银盘,盘里躺着一张红色镶金卡片。
"塞卡林斯大人请您过去小坐。"
卡片边缘压着火漆印,字迹是用羽毛笔写的花体字:"邻座的绿宝石很刺眼,不如来我这里喝杯柏图斯?"
莱丽华德捏着卡片,瞥了腕表上的蛇眼宝石。塞卡林斯大可以当眼瞎,不在乎陌生人的一番吵闹,却偏偏好声好气请他去“喝酒”。
"去吧。"邵逸寒在他耳边用气音,"哥,他一直在盯着你。"
莱丽华德警惕性地回头看了一眼他,不过对方只是像先前一样盯着他,双目澈亮。
莱丽华德蹙眉起身,故意放慢脚步,让皮鞋跟在地面敲出规律声响,目光直视塞卡林斯。
报告中的塞卡林斯家族神出鬼没,塞卡林斯本人更是藏头藏尾,可他毫不费吹灰之力就见到了。是芬莱恩铭故意而为之?可先前已经有根据说那位是假的,眼前这位是真是假?
他余光注意着身后人的动向,目光迂回间,塞卡林斯正用手杖挑起桌布一角,露出藏在桌下的黑色长靴,靴筒上绣着与他腕表同款的蛇纹。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邵逸寒斜睨着男人朝塞卡林斯走去,伸手按住耳麦,轻声回应:“over。”
莱丽华德的鞋跟在地面敲出最后的声响,塞卡林斯正看人用酒刀撬开柏图斯的木塞。暗红酒液注入杯中的瞬间,他忽然抬眼,红色瞳孔在灯光下盛暖光:"贝肯家族的继承人?"
莱丽华德的目光落在对方唇下那颗痣上。
母亲茶会上的‘芬莱恩铭’始终低着头,想来不是高傲,是怕自己看见这颗痣。他忽然觉得可笑,那个穿着长裙、声音发飘的女人,分明就是眼前这个跷着腿、穿长裤的塞卡林斯。
那天“芬莱恩铭”的裙摆也异常宽大,现在想是要藏住里面的裤子。
塞卡林斯的声音比在远处听更冷,就像被放进冰箱冷冻层,说出的话也十分程式化:“很高兴见到你。”
客客气气的语气容易让人放松警惕,莱丽华德笑着恭维了句久仰大名。随即也不等塞卡林斯邀请,直接在对方左手边的沙发落座,他故意让西装袖口滑落,露出腕间蛇纹腕表。
"塞卡林斯大人。"他颔首时,余光瞥见对方手杖上的蛇头宝石正对着自己咽喉。包臀裙的分叉处露出一截黑色长裤,丝绸裙摆随着主人交叠双腿的动作滑开。
"别叫大人。"塞卡林斯将酒杯推过来,"听起来像在喊棺材铺老板。"
可大家都这么叫。
莱丽华德接过酒杯却没喝。
塞卡林斯正轻轻敲击桌面,节奏与宴会厅远处的挂钟重合。这种近乎强迫症的精准,让莱丽华德想起基因实验室里的离心机。
"听说您母亲很喜欢栀夏宁。"塞卡林斯突然开口,眼瞳中映着莱丽华德的倒影,"贝肯家族需要塞卡林斯的庇护吗?"
"您说笑了。"莱丽华德转动酒杯,让酒液浸润杯壁,"塞卡林斯家族在银翼城的权威,贝肯家族恳求包庇是自然的。"
他刻意加重"权威"两个字,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塞卡林斯的唇下痣随着轻笑颤动:"你和那些跪舔家族徽章的蠢货不一样。"他忽然倾身向前,手杖尖端的蛇眼宝石几乎碰到莱丽华德的腕表。
"你似乎对婚事不感兴趣。"
"您似乎对这门婚事很感兴趣。"莱丽华德将话题抛回对方身上,"还是说,塞卡林斯家族需要贝肯家族的基因?"
塞卡林斯发出短促的笑声:"你们的基因?"
他用手杖挑起莱丽华德的领带,迫使对方抬头,"你倒是提醒我了,或许你的基因高人一等呢?"
莱丽华德垂着眼,“塞卡林斯先生的捧杀,会让我摔得骨头都不剩。”
隐约中,他感受着塞卡林斯的话语与动作,莫名一种奇怪的心情升上来,说不明道不清。
"别这么认真。"塞卡林斯松开手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基因什么的,倒不如传说来的有趣,而且比你想象的更有趣。比如天使的血液,能让死人复活。"
天使?这是莱丽华德第一次从塞卡林斯口中听到这个词。
他很快镇定下来,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您相信传说?"侧眸看向对方胸前的那颗宝石,才看清血红在阴影中更迷人。
"我只相信实验数据。"。
"就像我相信,贝肯家族的继承人不会甘心当联姻工具。"
“您既然明白,又为什么要送出那封邀请函?”
塞卡林斯微微挑眉,当然明白对面那个人在说什么,那份邀请函确实是自己送出的。他原以为对方会先问,为什么同意联姻之类的问题。
他刚想开口,就听对面那人自己回答:“评估我的价值,观察我的反应与能力。”
塞卡林斯笑起来,让人把酒给莱丽华德满上。昂首干杯间,透过玻璃杯两人对上目光。
塞卡林斯眯起眼睛,他知道。这一场宏大的局里,又多了一个狡猾的人。
莱丽华德说的没错,自己在亲自评估他的可利用价值。
塞卡林斯家族长期保持神秘,家主形象被刻意模糊。以监护人芬莱恩铭夫人的身份行动,既能避免暴露自身行踪与真实目的,又能借母亲之命的传统名义推进计划,降低莱丽华德的戒备心。
若直接以家主身份接触,可能引发对方警惕,甚至暴露家族对贝肯家族基因或资源的觊觎。更关键的是,容易引起政府派的注意。
“如果我拒绝联姻呢?”莱丽华德将空酒杯放到侍应生手上,同对方点头。舌尖残留着柏图斯的醇厚余韵,单宁的涩感尚未完全褪去,却被一丝若有似无的金属味刺破。
塞卡林斯不意外他会这么说,只是随手一扬,微微歪头:“你总会同意的。”
“把话说的这么笃定,那我明天就去寻真爱好了。”莱丽华德把话说得轻松,向后仰时不忘昂首看他:“总比你们天天催着我结婚好。”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撞,像两条互相试探的毒蛇。
塞卡林斯盯着他那副软硬不吃的态度,颇有种自己也为人着急的感觉。这种想法一出,他也突然轻笑出声:"你很有趣,莱丽华德。"
莱丽华德坐正身体,十指交叉搭在双腿上:“那也是因为有位有趣的对手。”
塞卡林斯挑挑眉,对方把话说的那样明白,都已经把自己摆在对手的位置上了。他站起身,黑色裙摆拖在地上,像展开的蝙蝠翅膀。
"希望下次见面,你还能笑得这么好看。"这话和栀夏宁说的话莫名重合。
“联姻的事情,先别拒绝的那么快。”塞卡林斯临走前回头,看向依旧躬身坐着的莱丽华德,“那是监护人的意思。”
手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莱丽华德却依旧坐在阴影里。他看着杯中剩余的柏图斯酒液,忽然想起邵逸寒的话"他长得一副谁都欠了八百万的脸"。
他将目光重新放回讲台,议员已经换了第三位,讲台下中央位便是总统。
银翼城的政府与四大家族鼎立,就如同共生体与寄生者。政府依赖家族的技术、资源、信仰基础维持统治,家族则借政府的制度框架扩张势力。
塞卡林斯已经是四大家族之首,却依旧在拉拢势力。说明政府也有所行动,暗中挑战四大家族权威。在他看来,唯一不变的,就是共同维系对银翼城民众的隐性控制。
塞卡林斯最后说的那些话,是否可信?邀请函的意思是塞卡林斯,联姻要求是真的芬莱恩铭。莱丽华德环顾一圈,四片沙发区只有他一人。
何尝不是暗示着他人,他已经迈入了四大家族的阵营,相当于与政府派公开为敌的程度。
"老板?"耳麦里传来浅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需要撤离吗?"
莱丽华德缓缓摇头,即使知道对方看不见:"不用。"
等浅快要断线,他才开口:“把栀夏宁之前送来的协议转为电子,我马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