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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塞卡林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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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丽华德穿着他一成不变的西装,一脚迈进宴会厅。百米外的林荫道里,三辆黑色轿车蛰伏其中,浅的手搭在副驾储物格上,卷发被战术耳机压出褶皱。
客人们的准时是要点,而莱丽华德来的太早了。自然的,本该觥筹交错的大厅,此刻只有他一人。但这让他不由得认为是一场鸿门宴,毕竟这么高规格的酒店,芬莱恩铭却在邀请函上只写了“小约”两个字。
莱丽华德往靠墙的沙发区走去,刚准备坐下,手臂莫名被轻触。
他转头看去,精瘦男人半弓着身,白衬衫领口扣到最上端,领结打得一丝不苟。托盘里的玻璃杯微微晃动,橙黄色液体在杯壁挂出弧,标准的服务姿态。
“您好,先生,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莱丽华德从兜里掏出邀请函递给他,后者拿到手后微不可察地一滞,迅速将其还给莱丽华德,并示意侯坐即可,随即将盘中的果汁递给唯一到来的客人。
男人转身,绕了一圈,最后才走至餐饮区。
莱丽华德垂眸,盯着自己手中的邀请函,并非是栀夏宁给的那封,而是母亲转交给他的,芬莱恩铭的邀约。
不远处的身影正在准备新果汁,莱丽华德想起刚才对方的马脚,那不是服务生该有的步伐,落地过重,且步幅精确到固定距离,却也不是人机;向他躬身,那白衬衫衣领后露出一截近两厘米长的银链;
以及还未接过邀请函前,目光先扫过的微滞。
对方一定不是服务员,更无可能是此酒会的工作人员,极大可能认识他。
破绽太多,他几乎可以肯定对方的身份。
莱丽华德捏紧玻璃杯。只要不触及核心利益,他不介意这场猫鼠游戏继续下去。那名假装服务生的人,他也能够最大限度去包容。
时间漫长,陆陆续续有人从大门走进。入场者的鞋声在空旷大厅里切出细碎声响——最先映入视线的总是角落沙发区。
那个男人陷在椅垫里,银灰色西装肩线挺括如刀裁,左手腕表上那颗蛇眼绿宝石正闪烁光辉。
一位穿礼服的女士下意识拢紧披肩,她的人机侍应生刚报出香槟酒单就被按住手腕。
"别出声。"她盯着那个方向。
穿设计服的男人摸向耳后隐藏式通讯器,喉头咽下惊叹,那人坐姿松弛却无懈可击。
"新来的?"他那擦拭酒杯的哥们突然开口,朝角落偏下巴,"别打听。半小时前有个军政部的想凑近,被他一个眼神钉在原地三分钟。"
“生面孔,想来是总统身边的新人吧?”
“那腕表的来历可有的说了。”
“除了总统先生和那位大人,谁敢直接带人来这里啊?哈哈哈——”
整个大厅逐渐喧闹起来,窃窃私语声像涨潮般漫过脚踝。但只要有人目光扫过那个角落,声音就会突然掐断。
没人知道男人是谁。
而莱丽华德本人这边,他开始怀疑,这场宴会并非是芬莱恩铭举办,而是对方借此为他提供一次见证上流的机会。
好让自己看清机会近在眼前,再将功劳悉数归于芬莱恩铭,是她送来了一份邀请函。
可宴会的主要内容是什么呢?只是一场简单的上流聚会吗?主人公不是低调的塞卡林斯家族,又会是谁?
脑中的疑问一波接一波,但马上第三个问题就解决了。
人流突然朝大门翻涌,像被无形的线牵引。
“总统先生。”
“总统先生!”
呼喊声浪里,莱丽华德的终端停留在新款平板的拆解图上,目光中却映着那个穿燕尾服的身影。
他想起刚才服务生领口的银链,那绝对是塞卡林斯家族的人。对方没有动手,在看到邀请函后选择了退让。
这恰恰印证了莱丽华德的猜测:不少人在宴会布下的不是杀局,而是观察哨。
“宾客名单未公开,是秘密宴会。”耳麦里突然传来浅的声音。
莱丽华德没有回应。他正看着总统投影下的人群,穿军装的人在交换手势,穿礼服的人用香槟杯交流暗语,连侍应生的托盘上的帕子颜色都暗藏信息层级。
“老板?”
莱丽华德回了句“嗯”,把目光转向总统的方向。一闪而过众多知名品牌,最后停在一款国产品牌上。他调正表盘,确保那颗绿宝石与蛇摆在灯光下。
“嗨哥们!”
“哥们,叫你呢!”
远处人群簇拥着,相谈甚欢。莱丽华德抬头,一个男孩正咧着嘴朝他走过来,指他身边空座位,顶着棕色卷毛显得特别乖。
“你好啊!我能坐在这吗?”
没等莱丽华德回复,男孩俯身凑近,斜视身后那群政客:“没人吧?那里可烦死我了,还是这里清净。”
莱丽华德点点头:“您请便。”
“嚯!这么客气啊!”男孩一屁股坐下,朝他伸出手,“我叫邵逸寒。”
难得遇到如此真性情的人,莱丽华德免不了脸上也挂笑,伸出手:“您好,莱丽华德。”
邵逸寒歪着身子,看向他身后那杯橙汁,立马叫侍应生端来了一杯同样的果汁。将其几口直接下肚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张帕子将嘴细致擦过。
莱丽华德指尖在腕表蛇纹上摩挲,这是他进入宴会厅后第一次放松戒备。
四大家族的人喜欢在私人生活用品上标明家徽。可眼前那人将帕子来回折了几下,莱丽华德始终没有在那上面看到绣纹或图案。
这种非权力场生物的气息,让他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就像在布满地雷的雷区里踩到一块柔软的青苔。
"感觉很少见到你。"男人直白的好奇撞进莱丽华德黑瞳,那里没有算计,只有纯粹的探究。这种愚蠢的真诚,在银翼城简直是濒危物种。
"我第一次来。"莱丽华德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邵逸寒憨憨一笑:“我和你差不多!我父亲让我来见见世面,可我哪里懂啊?”他拍拍莱丽华德的肩膀,像兄弟拜把子那样想将臂膀搭在人肩膀上,可手还没落下整个人忽然顿住。
“怎么称呼来着?莱丽先生……莱丽……?”
“莱丽华德。”莱丽华德没好气一笑,出声提醒。
“嗷嗷!莱丽华德先生!”
“啊,这,这样啊,刚才听他们说……”
邵逸寒突然结巴的样子更让莱丽华德觉得有趣。比起栀夏宁那些裹着蜜糖的毒药,这种笨拙的闪躲反而像颗没爆的糖衣炮弹。
危险指数为零,甜分却超标。
莱丽华德甚至开始期待他接下来会说什么,是抱怨某个家族的虚伪,还是吐槽总统的演讲稿太冗长?这些无关利益的废话,此刻竟比任何情报都更有吸引力。
侍者托着银盘递来红酒杯,莱丽华德挥手示意,转头正准备继续听邵逸寒说话。
邵逸寒似乎意料到了什么,颔首示意莱丽华德往大门看,嘴中吐出的话莫名打结:“我,我,晚点,不,等下和你说。”
像是印证邵逸寒说的话,人群的吵闹开始不分敌我,一致聊起莱丽华德不明白的话题来。
“平日不出门,跟个吸血鬼一样,今天就出门了?”
“谁邀请他的?”
“看看这次能不能在网上看到爆料图!”
“别盯着看!去年卡斯云家的小儿子就是多看了他两眼,第二天整个军火运输线就被NSC查封了。”
“都少说点!”耳语在浮雕立柱间游走,"人来了。"
宴会喧嚣在一连串皮靴踏地声中戛然而止。人群喉间谈笑声被整齐划一的摘帽动作剪断,六张毫无血色的面孔同时暴露在灯光下。
寂静中,矮跟、鞋跟与地面的碰撞声由远及近,比银针坠地更尖锐。
细长手杖尖端率先探入光晕,杖身蛇纹在灯下反光。
逆光勾勒的身形似墨滴入清水,黑色立领衬衫紧贴苍白脖颈,收腰设计将身躯束成一道凌厉折线。包臀分叉裙垂落,露出裹在墨色长裤中的双腿,裙裾垂坠的流苏随步幅摇曳,在地面拖出残影。
鞋跟落下每一步都与地面碰撞发出声响,不仅在大厅里回荡,更如重锤一下下敲击在场每个人心头,震得众人的灵魂都为之颤栗。
他的出现让整个空间温度骤降,带来一股不属于人间的绝美与惊悚,仿若目睹一场来自异世界的幻梦。
这哪像人类的登场,倒像极光撕裂天际,不小心将某个高维空间的碎片坠在了宴会厅。
绝大多数人不自觉屏住呼吸,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紧张与警惕。几位女士下意识抓紧自己的手臂,男人们则大多皱眉,身体前倾,目光锁住这位不速之客。空气里浮动着警觉,像暴雨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云层。
身边人忽然凑近莱丽华德,在他耳侧将声音压倒最低说了句话。
“你听见了吗?”
莱丽华德一时没反映过来:“什么?”邵逸寒挠了挠鼻头,再次凑近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莱丽华德注视着人群中那耀眼的黑点,眼见着那人将手杖丢给手下,“各位别来无恙。”
众人如临大敌,实在说不上好。
“怪吓人的。”
“百年不见一回,这次倒是自己上门了。”
“你小声点,大人听力很好。”
“大人难得出门,这下娱乐版报又有得写了。”
人人都在议论,人人都不提名字。
他的名字,是一个家族,也是一个人,短短几个字就足以证明对方的身份。
人流的退让在地面切割出扇形空白,莱丽华德终于看清宴会厅的隐秘布局,四个独立沙发区安排在角落。猩红丝绒沙发正对大门,鎏金扶手缠绕着蛇形雕刻,与塞卡林斯手杖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其余三区沙发分别呈墨绿、银灰、暗紫,却空无一人,像祭祀仪式上未启用的祭坛。
其他家族代表人是没来吗?
舞台上灯光突然照射在中央话筒区,一位身着西装的男人慢步上台,他推了推眼镜,声音通过麦克风响彻整个宴席。
“当银翼城的基因改良小麦第三十七次丰收,我们收到了来自十七个国家的联合抗议,他们说我们在'扮演上帝'。”
莱丽华德感觉耳边热气远离了,他扭头歉意一笑,对邵逸寒摇头:“不好意思,我实在听不清您在说什么。”
邵逸寒没恼,这下不贴着人耳朵说话,也没降低音量:“他长得一副谁都欠了八百万的脸。”
议员的声音在继续:“他们指控我们的伦理审查'形同虚设'。确实,我们允许作物携带可逆转的基因标记。”
"听说还和监护人长得一模一样!"邵逸寒的声音突然拔高,随即又被自己掐住,"大家都只以家族称他——"
"塞卡林斯。"莱丽华德低声接话,指腹按向腕表蛇像。
话音刚落,男声穿透喧嚣,带着笑意回荡在大厅:"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