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己》silran

5、活物藏品

　　莱丽华德向几个下属讨教陪女士逛街的方案，结局全被栀夏宁毫不留情地否决。此刻两人坐在“锈钟咖啡”，浅安静地立在莱丽华德身侧。

　　“是你母亲主动接洽，说时机正好，结婚事宜不必繁琐，我没别的要求。”栀夏宁抱着柠檬奶猛吸两口，目光从进门到现在都没往莱丽华德脸上落，她实在懒得装。

　　“栀夏宁小姐，”莱丽华德指尖轻叩桌面，“我的人生规划里先前没有婚姻项。您说能提供帮助，那我们该是‘同伙’，但我没从您话里听出半分诚意。”

　　莱丽华德把话说的明白，作为伙伴，最重要的就是一心。

　　但栀夏宁根本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她只需要做好上面发下来的任务就行，不管手段。

　　“莱丽华德先生说的不错，我确实有私心。我很欣赏您，毕竟这个世界上像您这样的正常人并不多。”栀夏宁笑了，意有所指，“把您这样的正常人牢牢攥在身边，才是对我来说最好的打算。”

　　“老板。”浅适时插话，将平板拿到莱丽华德面前。

　　屏幕光映着男人的下颚线，栀夏宁眼眸深了一瞬。那是张典型的东方骨相，眉骨平缓，却在眼尾处陡然收出锐角，鼻梁高而窄，唇线薄像刀刻。

　　不得不说，塞卡林斯在看人方面确实眼光毒辣。自从那人亲自接触过莱丽华德这个“猎物”后，偶尔会提到猎物的长相。

　　栀夏宁的目光顺着莱丽华德的脸廓描摹。那人说的不多，也就十句话七句话都是吧，不夸张。

　　“您简直称得上‘完美’。”她补了句。

　　莱丽华德扯了扯嘴角，并没有应承对方那些看似夸赞的话，说白了，无非是征服欲作祟。他转头瞥向窗外，意外地，看见了前几天遇到的那个疯男人。

　　那人穿着米白色的风衣，头发用精油梳得一丝不苟，神情严肃得像在参加葬礼。

　　他并没有注意到莱丽华德。

　　“你能唱上帝赞歌么？”他扭头看向栀夏宁。

　　“怎么了。”

　　“……我觉得挺好听的。”

　　栀夏宁莫名觉得身上起了一阵恶寒。

　　“我不会。”她补上一句：“没听过。”

　　“是吗？”莱丽华德垂下眼睫。

　　栀夏宁握着柠檬奶杯的手指缓缓收紧，手骨节分明，指节隐有薄茧，与她刻意装出的柔弱格格不入。

　　浅笔尖划过纸页，刺啦一声。莱丽华德的视线一直没离开女人。在外人，看来二人就像一对正在约会的情侣。

　　可莱丽华德眼下，栀夏宁的喉结在颈链下动了两下，很轻，像被链子勒住。不仅如此，对方左手小指翘着，弧度僵硬，那是长期握重物的人才有的习惯。

　　沉默漫进来，像水漫过脚踝。

　　莱丽华德那句收尾的疑问，心底早有答案。照上次咖啡厅的情形和报告来看：在这座以信仰为食的国度，全民学唱或许夸张，但“上帝赞歌”的传唱度绝不可能低。

　　栀夏宁是不会唱，还是不愿唱？后者显然更接近真相。

　　莱丽华德把咖啡推远。既然对方的诚意不大，他又为什么合作呢？

　　“既然您想同我合作，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莱丽华德前倾身体，“您之前说的那些，不是真正的理由。”

　　陈述句。没留余地。

　　栀夏宁轻哼一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连眉毛都皱成川。

　　她松开柠檬奶杯，将其推到莱丽华德咖啡杯旁，忽然笑起来：“说出来，莱丽华德先生别笑我。”

　　"莱丽华德先生这张脸倒是生得妙极了。"她的目光凝在奶茶杯上，"我这样说，不会冒犯您吧？毕竟有些男性，是不喜欢他人把‘妙’又或者……一些美词用在自己身上的。"

　　面前的女性正准备大方夸赞他的长相，莱丽华德自然不会介意，他礼貌性笑一下：“荣幸至极，您请说。”

　　“眉骨是东方水墨里的淡扫，下颌线却锋利。”

　　莱丽华德点头。

　　什么词都无所谓——他从没把脸当回事。从前也有人评价，七嘴八舌的，他听过就忘。

　　栀夏宁看对面男人那一幅油盐不进的模样，索性挑明：“这种骨相，在银翼城的基因库里可不多见。”

　　瞬间，莱丽华德眉峰紧蹙。

　　记忆里另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你的脸和基因，在这里可没几个能比得上。”

　　“我不在乎您的具体出身国家，不过。”栀夏宁向前倾身，目光扫过他的耳垂："聪明的漂亮东西，就该锁在身边当藏品。"

　　"何况是您这样……连疤痕都长得有算计的。"

　　这是在怀疑他手上的疤痕了？莱丽华德微微点头，作似理解。

　　身后传来浅的轻咳。平板屏幕亮着，家族谱系图上，塞卡林斯本人的照片毫不意外被打上黑色马赛克，只剩双红眼睛，亮得吓人。

　　莱丽华德看着栀夏宁咬扁的吸管，他伸手抚过眉骨。

　　"藏品？塞卡林斯小姐定然知道，活物藏品不合规矩。"

　　浅后退一步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夺人耳目。平板屏幕暗下去的瞬间，莱丽华德瞥见上面那个打码的头像。

　　复兴家族的使命像条蛇，缠在他脊椎上。在银翼城，信任是最没用的东西。

　　栀夏宁的银勺停在半空，她暗自在心中分划着。平板——银翼人大多不用这东西，用纸质文件，用加密芯片，唯独不喜欢用这种一碰就留指纹的玩意儿。

　　"莱丽华德先生这话倒像在暗示什么。"栀夏宁落座，卷发滑落肩头，"还是说……您曾被当成藏品锁过？"

　　莱丽华德没应声，栀夏宁却擅自下定这可笑的猜想：“那，那人还真是丧心病狂呢？”

　　她暗自庆幸占了上风，更因发现浅递的资料信息残缺、保密级别极高而得意。嘴角刚扬起，却因对方接下来的话骤然冷了脸。

　　"很抱歉，女士，这个玩笑实现不了。"莱丽华德扯松领带，袖口露出疤痕。

　　"不过，我的收藏癖比栀夏宁小姐更特别。"他在咖啡杯耳上轻轻叩击，杯中液体随动作漾出波纹，"我只收集……会咬人的漂亮东西。"

　　莱丽华德将平板朝向栀夏宁，不知道想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笑了一声才继续说：“比如说您的家属，一双眼睛足够把人钉在原地。”

　　栀夏宁猛地抽回手，手链撞在杯碟上叮当作响。

　　女人垂着头，莱丽华德看不清她的表情，目光下移，看见对方袖口滑落露出半截银链。

　　"看来莱丽华德先生对塞卡林斯家族很感兴趣。"栀夏宁点点头，"可惜我哥哥从不允许外人参观他的藏品室。"

　　莱丽华德挑高眉毛，塞卡林斯的家主原是男人，心中松口气的同时，再度向眼前的女人发问："包括……您先前说的，邀请我品鉴的酒？"

　　栀夏宁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明明最初提到这瓶酒的是她，可最后这种猎物反杀的反转让她措手不及。

　　她最初试图想以婚姻合作拉拢莱丽华德，本质是将其对方视为可操控的棋子。但没想到莱丽华德句句精准反击，甚至未来可能会成为塞卡林斯家族日后的潜在威胁。

　　栀夏宁将颈链往上拉了点，抬眸注视着莱丽华德。

　　像他那样的人，要么成为盟友，要么生死择其一。

　　女人抓起风衣起身，莱丽华德注意到她后颈有片皮肤颜色异常，像被什么东西烙过，形状酷似塞卡林斯家族双蛇徽记的倒印。

　　"看来浅先生的情报工作做得不错。"她扯开门，雨丝斜斜扫进来，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不过莱丽华德先生最好记住，有些藏品一旦碰了，是会噬主的。"

　　“今天的饮料不错，希望下次也能喝到。”

　　门轴吱呀一声合上，咖啡香里突然混进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下次还来。

　　莱丽华德撇过头，浅正把平板推到他面前，屏幕上是塞卡林斯族长的资料更新：红色眼瞳，唇下痣，以及一张被涂黑的出生日期。

　　雨还在下，指针卡在十五点十七分，像永远停在他踏进银翼城的那个午后。莱丽华德端起冷透的咖啡一饮而尽，苦汁呛得他喉咙发疼。

　　这城市的每一杯咖啡里，都泡着别人的秘密和自己的命运。

　　他把空杯按在桌上，"盯着塞卡林斯家族。在我们的计划完善前绝对不能分心。"

　　“这座城的秘密，我们没必要知道太多。”

　　“那老板，栀夏宁小姐的邀请函，需要为您腾出时间参加吗？”浅调出那天的时间表，上面密密麻麻安排了一系列工作，按道理来说不太能改，都是些跨国办理的业务。

　　他在那些行程下面都写上红线：“您似乎还挺喜欢同这位小姐聊天的。”

　　浅没开玩笑，莱丽华德确实保持着这样的心态，他把这些对峙当作一场游戏，遇到对手就当是练口才。

　　“看人跳脚，当然有意思。”莱丽华德笑了一下，从外套的内口袋掏出邀请函，目光却没留在上面，直接丢给了浅，“准备一下。”

　　浅将邀请函捏在手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