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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不是发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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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麟挥起君子剑替自己和洛誉舟阻挡,叶岚的快雪也替他和瞎子叮叮铛铛斩落箭矢无数;然箭雨越来越凌厉,是箭队急行急射向此地逼近!四人且挡且退,竟一时不能施展轻功脱身,齐麟道:“前辈!往哪个方向?”
瞎子真诚发问:“哪个方向有香味?”
齐:“?”
叶:“?”
洛:“?”
瞎子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笑道:“他家不太固定,山是这座山,每次来我都寻着香味找——但这会儿怎么有点鼻塞……”
齐麟汗颜:“誉舟你上!”
洛誉舟跌足:“这么大座山上哪闻去!前辈你朋友靠不靠谱啊!哪有人家是不固定的啊!”
叶岚:“找水,不固定就需要溪流——是哪种香味?”他忽看向瞎子:“不会是,饭香味吧?”
瞎子笑出一口白牙:“对对对。”
“……”
“……”
洛:“闻到了!往北往北!做鱼呢!”
四人绕盘山路折向东南,先借山坡挡住箭雨,而后直奔北坡低地;瞎子听到淙淙溪流声经过某片洼地,三子也闻到越来越浓郁的香气,终于在谷底河的第三道弯旁看到了炊烟和小木房子。
“许一筷!江湖救急!”瞎子边拍门边扫出掌风扬起积雪覆盖他们来时的脚印——
门开了,一个穿棕色长袄的文净青年,缺了尾指的右手抓一把香葱,一双圆溜溜黑亮亮的豆豆眼,看清来人,惊喜道:“瞎子,你怎么来了!”
瞎子不由分说带三子进入,“有人追杀我们!先给我们找地方藏一下!”
三子忙道“许前辈好”、“一筷前辈好”、“筷子前辈好”,许一筷也忙忙应了,“我那个鱼……”他纠结的香葱指着不远处锅里咕嘟冒泡的鱼,被瞎子真诚地握住手,“十个菜。”
许一筷感激回握:“妥了。”
影卫拍开门,一袭红衣的楚凰图步履跋扈地踏入门中:“我府上遇贼,我等追踪至此,你可看见有形迹可疑的人经过?”木屋狭小,她三百人的强弩箭队就在门外待命,数名影卫牵黑黄色大狼狗进屋就搜。
许一筷拦不住,有些生气道:“强闯民宅有没有王法?我看你们是贼喊捉贼。”
楚凰图冷笑:“书生,瞒报私藏,后果你担待不起。”
许一筷冷嗤:“就这么大点地方,你们尽管搜便是。”
厨房影卫忽道:“楚小姐!”
楚凰图美目凛光闪射,看向许一筷的笑容邪气,转身大步进入厨房——
许一筷挣不脱押住他的影卫,连嘴都被人捂住——
只见厨房一面墙后竟有暗室,室中整齐排列四口带盖大缸,四条猎犬已蹲在缸前,尾巴贴地齐刷刷摆动。
楚凰图抬手示意都退后,横弓上四箭,四名箭侍自她身后飞射出“千丝万爪”,精巧细钢爪几无声息瞬间勾住四只缸上木盖——她谨慎施令:“开!”
四盖瞬间掀飞、四箭齐入!赫然射中四块酱肉!
四犬摆尾愈欢,急得嘤嘤嘤。
楚凰图脸都气绿了,冲上前拿箭一搅,全是五花肉!
许一筷挣脱了影卫,扑到缸前一看,大哭:“我的酿五花!你箭上有毒没?”
楚凰图脸色阴晴不定,切齿道:“有!”
门外影卫报:往北有脚印!
楚凰图瞪许一筷:“追!”
事后许一筷一把鼻涕一把泪挪开一缸五花肉,把缸下地窖里的人放出来,双眼无神哀道:“我秋天腌上的时候,就在想它们过年该有多好吃了……”
瞎子侧耳听外面动静,边从包头葛巾里拿出根银针插进酱肉,确认人马走远,亮给许一筷看,“没毒。”
许一筷拿过他的银针奇道,“你怎么出门头上还带根针。”
“最近风寒在针灸,”瞎子擦擦把针插回发间,问,“往北的脚印是?”
许一筷得意地一拍胸脯。
瞎子感恩一笑摸过他手握住:“十一个,外加一个汤。补偿你炖糊的鱼。”
许一筷“嗷”声冲向厨房,果然,汤干了,鱼皮嗞啪嗞啪响。
几人正式见过,一桌坐下。
齐麟忧心道:“不知道楚……那妖女会不会折返。给前辈添麻烦了。”
许一筷笑着分茶水,“我这山野小宅难得热闹,你们来做客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麻烦。”他看一眼厨房里忙碌的瞎子,眼神缱绻简直像在看他的晚饭。
洛誉舟道:“我要是楚凰图就不会折返。即便怕搜查不细漏过,按常理有这折返的功夫人也早跑了,谁能料到我们坐在这喝茶呢?”他说着喝了口热茶。
叶岚心里只是奇怪,他们一路未留痕迹,岔路也走过几条,不明白楚凰图为什么拖带一队人马还能追得上来。但他开口问了另一件事:“说来,你们是怎么找上易玄府的?”
齐洛对视一眼,齐麟自怀中掏出一块黑色布料,“这是在失踪的崆峒派掌门房里发现的,不是他本人的衣服。我们查到这种布料最近有人大量采购,下订单的采买方,正是易玄府。今日一见,这应该是影卫们的衣服。”
叶岚验过衣料,点头道:“关于易玄府,你们还查到什么?”
齐麟道:“只知道他们最近两月才搬来,府内人员基本不与外界往来。府邸主人只查到是皇商,却不知贩卖何物。另外易玄府方圆十里的居民都在三月前被用钱强制遣散,易玄府看起来不大,可今日人手之多你们也见到了——我怀疑,他们地下有空间。”
洛誉舟马上想到,“如果他们打通地下修建地宫,确然可以关押一千五百人。”
许一筷叹气:“我的地窖只藏过土豆和你们,一千五百人,他们可真敢藏。”
叶岚道:“不论是否关在这,今日已经打草惊蛇,我们要抢时间了。”
齐麟赞同点头。
洛誉舟问道:“叶师兄,你又是为什么会来易玄府?”
叶岚手上茶杯一顿。回想起下山前情景,心中少见陌生的情绪再次弥漫。他淡淡浮了浮茶叶:“是我师父。他收到了过府一叙的请帖。”
齐麟疑惑:“可我听说,小师叔退隐八年只下过一次雪峰,玄门中想请他出山的人都无功而返了?”
“请帖上看是故人相邀,”叶岚嫌烫地搁下茶杯,瞳光隐在睫毛的阴影里:“却也是绝无可能之人。所以师父派我来查,我下山才得知玄门出事。”
洛誉舟敏锐道:“故人?你说易玄府的主人,是时若尘的故人?”洛誉舟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扯齐麟袖子悄声问:“看我说什么来着,堂堂前任盟主的故人不是女魔头就是男魔头——”
齐麟咳了一声,叶岚脸色如常,洛誉舟瞧瞧他,胖胖手指交叉唇前,以示噤声。
许一筷好奇道,“所以你查到了吗?是那位‘绝无可能’的故人吗?”
“啪嚓”一声自厨房传来,瞎子打了一只碗。众人还未及反应,叶岚已匆匆起身去看:“前辈,需要帮忙吗?”
瞎子笑着收拾碎片,“一时失手,你们聊你们的,我这不用人。”
许一筷笑道,“不成,我得去帮帮他,临时做十一个菜是有点多,他可从来没打过碗。”
齐麟心中称奇,刚才得知许一筷这个诨名的由来,原来是他吃饭每样菜只夹一筷,这么多年雷打不变,菜色少了还真吃不饱。他虽擅厨艺,但懒,有时一个菜分几份调味算几个菜,也挺会糊弄自己的一个人。洛誉舟便问:“剩菜怎么办?”许一筷道:“喂猪。”洛:“猪在哪?”许:“那四口缸里。”
许一筷的房子也随拆随走,一年四季地变。问他原因,春天吃椿,夏天吃苋,秋天门前有落果,冬天晒着太阳吃野味。你说他勤快,他每天在家门口收吃的,你说他懒,他一年搬四次家。
叶岚已回到座位,许一筷去厨房打下手,洛誉舟终于忍不住道:“所以易玄府的主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抓我爹爹大舅,还抓了那么多玄门人?”
叶岚沉吟道:“你们未必听过他的名字,他叫萧郁非。”
洛誉舟果然没有听过。
齐麟闻言却有不小的震惊:“萧郁非?他不是十二年前就已经死了吗?”
洛誉舟奇道:“萧郁非是谁?我怎么没在卷宗里见过?”
叶岚沉静眸光看向两人:“此事疑点颇多,尚未确证。望二位在事情查明以前先不要告知他人,以免扩大恐慌。”
齐麟严肃点头:“我现在就回昆仑派,先派人查清易玄府地下有无地宫。”
洛誉舟拽齐麟衣袖:“很严重吗?”
齐麟道:“十二年前,萧郁非被玄门百家挫骨扬灰,如果真是他回来了,玄门危殆。”
这时已有四道菜出锅,热气腾腾的鸡汤煨菜心、芙蓉金镶玉、干椒煸腊肉、野菌烩杂鱼,香鲜四溢,色味俱全,香得直打鼻子。
洛誉舟瞧见那白菜心已被真气蒸化,吹弹可破,汤汁必已入味;金镶玉是黄米年糕镶嵌虾肉泥,雕出芙蓉花形,朵朵飘在高汤里;干椒腊肉红辣油亮,笋片金黄,腊肉油脂煸至透明,香辣子滋滋爆响;野菌杂鱼乃是红烩,也用真气催蒸,蒜瓣般的鱼肉自煎焦的鱼皮里露出来,饱蘸红烩菌汁。伴着锅上的大米饭香味一起飘过来。
洛誉舟肚子里“咕”地一声,正色道:“大敌当前,岂惜一餐,我跟表哥一起回去。”
齐麟也被鲜掉了眉毛,但凛然与端菜来的许一筷和瞎子告辞。
瞎子睁圆眼睛,不敢置信自己的厨艺留不住人:“吃了饭再走啊,后面还有七个。”
齐麟洛誉舟纷纷推出手掌婉拒,齐麟又道:“本来我想吃过饭请前辈同往昆仑,我姑姑齐天娇正为姑父失踪一事心焦不已——”
瞎子一听齐天娇,摸了摸鼻子,笑道:“吃了饭天色已晚,明日,明日我必登门拜访。”
齐麟感激不尽一抱拳,被瞎子扶起;齐洛又同许一筷道谢,二人径去。
客厅只剩叶岚,他收了茶具便来到厨房帮厨,自然而然地接过许一筷手里的活计。许一筷见叶岚收拾食材比他还利落,不免新奇,“小叶子,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还有这手艺,你是不是会做饭?”
因两个小辈已离开,瞎子不必端着长辈身份,炒着菜开始哼小曲,这会儿听见许一筷夸叶岚,顺嘴接道,“他做饭比我还好吃呢。”
许一筷惊讶:“你咋知道?”
瞎子手上金彩辉煌的“五子登科”出锅,他一笑,“我会看相,瞎子摸骨了解一下。”
许一筷半信半疑地接过菜端走,叶岚嘴角弯起一个淡淡弧度,把切好的蔬菜丝递给瞎子。
楚凰图发回的信报称,那瞎子和另外三人在一处,箭队追踪到一座山里,跟丢了。
萧郁非并不生气,修长冷白的指间随意燃了信报。“如此,就让那瞎子捱着,看他能捱几日。他们接下来会去昆仑派,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义父。”白纱遮面的女子答道。
影卫长这边一切顺利。他们在月出时分赶到了怜尘谷外的村庄里,快速高效地控制了所有村民。影卫的统一装束有黑纱覆面,影卫长也不例外。他炯炯双目被火光映亮,低沉嗓音飘散在村民的哭喊声里,“有反抗逃跑者,格杀勿论。”
宫鸿和楚凤雄最早回来向萧郁非复命:三子并未追上,他们巡视加固了牢房的防御工事、增派人手,保证一只鸟都飞不进。
楚凤雄还呈上了天机阁整理的、关于那个瞎子的全部资料:他早年是个江湖坑蒙拐骗的看相半仙,大名张三,给人看了半辈子相,忽有一天得仙人指点,梦里习得一套蜉蝣功法,从此改邪归正,当起了爱调和群众矛盾的游侠。大事也管过几件,事了拂衣去,藏不住功与名——他那双瞎眼太惹眼了。很快江湖上就传开了“蜉蝣神瞎”的大名。
关于他的蜉蝣功法却无几笔记载,因为见过的人不多。
没了。
一页薄纸,乏善可陈。
但萧郁非看到张三两个字的时候,右眼角搐动一下:“该杀。”
宫鸿和楚凤雄极少看到萧郁非真实情绪的一面,今天一日之内竟见到两次,心下十分纳罕,只各自盘算。
萧郁非屏退了众人,推开暖阁之门,负手看苍茫大雪,天地落寂。
狂风一瞬间扬起他飞扬长发,玄色锦袍衣袖当风。
被暖气吹化的雪花,像冰冷的情人泪,一朵,一朵,打湿在红木阑干上。
十一菜一汤已上齐。许一筷却之不恭,动了第一筷,“嗯~”开始吹捧,夸得天花乱坠,瞎子只是微笑,似比往日安静。
叶岚给瞎子盛汤:“说来,许前辈和瞎子前辈是怎么认识的?”
许一筷道,“有一年,我在山里摘蜂巢,没留神让一头大棕熊盯上了,追我猛跑,幸亏瞎子从天而降,制伏那熊。”许一筷笑,“我被蜂子蛰得满头包,你猜瞎子怎么说?他问我要那个蜂巢,说他见那蜂巢与我犯冲,不如布施出去。嘿,我心说我逃命都没舍得扔,岂能给他?他拂袖一卷,给我蜂巢卷走了,给了那熊瞎子!熊就跑了!欸给我气得!”
瞎子笑得直捏睛明穴,许一筷又道,“我不干啊,就要跟他干架,但我又打不过他,他说能治我被蜂子蛰的包,我就给他领回家了。他见我正做饭,就指点了一味调料,从此我厨房都升华了。你快尝尝,瞎子的手艺不尝,枉来人间一遭!”
瞎子被他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实愧不敢当,摇头笑着放下碗,竟手滑洒了汤。
叶岚本来听得正有趣,见状一握瞎子手腕,神色一变:“你在发烧。”
“你真风寒啊!”许一筷忙忙站起,就要去找药。
瞎子叹了口气,微笑地拍拍叶岚手背,又招呼许一筷别忙,“叶岚,帮我铲些雪回来,筷子,借你的浴桶一用。”
他一路气血翻腾,内息紊乱不周,强点了自己穴道才没有在人前显露,撑到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说实话,他隐约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如果真是那个人,中招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想到这,他又十分无奈。
但叶岚直视他,脸色不好:“你不是发烧。”竟反手扣住他脉门,瞎子未及阻止,叶岚骇然:“你……”
瞎子慢吞吞地老脸一红,小声提醒,“铲雪去吧,别说话。”老脸还想要呢。
许一筷紧张地问:“不是发烧是什么?”
是发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