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是我的白月光》牧案

1、Persona 面具

　　卷首

　　“O God, I could be bounded in a nutshell, and count myself a king of infinite space, were it not that I have bad dreams."

　　― William Shakespeare, Haml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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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雨水从清晨就开始冲刷这座城市，将天空、建筑与行人的衣衫都浸染成同一种没有温度的灰。凌夜坐在审讯室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金属桌面冰凉的边缘，他能听见雨水顺着玻璃滑落的声音，那声音像是某种永不终结的叹息。桌子对面坐着的人已经五天没有开口，嘴唇干裂，眼窝深陷，但凌夜并不在意，他的耐心与这座城市的雨水一样，似乎无穷无尽。
　　房间里的空气凝滞着，混杂着铁锈、潮湿的尘土以及那个人身上散发出恐惧的酸味。墙壁上唯一的装饰是一幅城邦领袖的肖像，那双眼睛以一种冷酷的姿态注视着室内发生的一切。凌夜的目光从那人的脸上移开，转向窗外，雨水模糊了视线，让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中央纪念塔变成了一道刺穿了天际的朦胧伤疤。他今天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制服，肩章在灯下反射着微弱的光，这身衣服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灌注到一套坚硬的模具里，连同表情与心跳的频率都被校准得精确无误。
　　“他们的影响是一种精神层面的瘟疫，”部门主管的声音在另一间更为洁净的办公室里响起，那声音平直，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如同机器发出的指令，“你的任务就是找到病毒的核心。”
　　“你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凌夜？” 另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穿透力的声音，在一段遥远的记忆中响起，那记忆的背景是纯粹的白色，纯粹到令人感到不安，“你的情感反应监测数据显示，你已严重偏离了正常基线。”
　　主管将一张照片推过桌面，照片上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脸，在昏暗的背景中，那人带着暖意的笑容显得格外清晰。“楚夏。一个地下剧团的导演，他们借用旧时代的剧本，传播具有煽动性的危险思想。我们需要你先成为他们的一员，取得他的信任。”
　　“你为自己构建了厚厚的围墙，戴上了一副完美的社交面具，” 记忆中那个温和的声音在继续，像探针一样刺入他意识的深处，“告诉我，你到底想用它来保护什么？”
　　凌夜收回了目光，重新落回到审讯室里那个沉默的人身上。他站起身，走到那人面前，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了一个毫无阴霾的开朗笑容，那笑容他练习了无数次，足以消解任何人的戒心。“最后一次机会，”他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而友好，“告诉我他们的排练地点，然后你就可以回家，喝一杯热茶，睡个好觉。”
　　那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似乎被那个笑容所迷惑，嘴唇翕动着，终于吐出了一个地址。
　　一个位于城市边缘早已废弃的货运仓库区。
　　当凌夜按照地址找到那个地方时，已经是黄昏。雨停了，潮湿的街道倒映着天边残存的如陈旧血渍般的晚霞。空气里弥漫着铁轨生锈和腐烂木头的气味。他换下了一身制服，穿上了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和工装裤，头发也刻意弄得有些凌乱，这让他看起来像个刚从工厂下工、对未来感到迷茫又好奇的年轻人。
　　仓库的铁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他推开门，一股混合着灰尘、汗水和老旧纸张的气味扑面而来。仓库内部空间很大，堆积着废弃的布景和道具，中央空出的一片场地上，几个人正围着一盏孤零零的落地灯，灯光在他们周围投下巨大而晃动的影子。
　　一个男人正站在灯光中心，背对着门口的方向。他穿着一件深色的薄毛衣，身形挺拔，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空旷的仓库。“哈姆雷特看到他父亲的亡魂，那不是恐惧，也不是疯狂，”那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了仔细的打磨，“那是责任，是整个丹麦王国腐烂的脓疮，一夜之间，全都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肩上。”
　　凌夜没有动，他倚在门边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那个被称为楚夏的男人转过身，灯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鼻梁很高，下颌的线条清晰而坚定。他的年纪看起来比照片上要大一些，眼角有细微的纹路，但那双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却亮得惊人。他没有拿着剧本，台词却源源不断地从他口中流出，他的手势富有表现力，时而紧握，时而舒展，带动着周围所有人的情绪。
　　凌夜看见他用手掌轻轻按在胸口，对着一个扮演哈姆雷特的年轻演员说：“你要感受到那重量，不是用头脑去理解，而是用你的身体，你的呼吸，去承受那份重量。当整个世界是一座巨大的监狱，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的心灵里，构建一座舞台。”
　　嗡——
　　那句话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时空的壁垒。凌夜的意识一阵恍惚，四周仓库的景象开始褪色、扭曲，取而代之的又是一片消融了一切边界的刺眼白色。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医疗仪器发出的单调而规律的滴答声，在他耳边无限放大。他感觉自己躺在一张冰冷的病床上，身体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动弹不得。
　　他听见自己在用一种极其微弱的声音喃喃自语。
　　“……是你把我拉出来的……”
　　那个白色的世界里，有一张模糊的脸庞正担忧地俯视着他。那张脸上，也带着一个笑容，一个混合着疲惫、心疼与鼓励的微笑。那个微笑，与此刻仓库灯光下，楚夏因为年轻演员终于找到了感觉而露出的赞许的笑容，在一瞬间毫无征兆地重叠在了一起。
　　眩晕感突如其来，又迅速退去。
　　凌夜用力眨了眨眼，仓库依旧是那个仓库，滴答声变成了远处铁轨传来的撞击声。楚夏的排练已经告一段落，他正拿着一个搪瓷杯喝水，额头上带着一层薄汗，几缕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鬓角。他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转过头，目光穿过昏暗的空气准确地落在了凌夜身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惊讶，也没有警惕，只是平静的探询。
　　凌夜从阴影中走出来，脸上适时地浮现出那种惯用的笑容，带着几分羞涩与好奇。“抱歉，我……我只是路过，听到这里有声音。”他挠了挠头，扮演着一个无害的闯入者，“你们是在……排戏吗？”
　　剧团的其他成员都警惕地看着他，这个灰色的城邦里，陌生人通常只意味着危险。
　　楚夏却放下了水杯，向他走了过来。他走得很稳，步子不大，但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他走到凌夜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最终停留在凌夜的眼睛上。凌夜毫不畏缩地迎着他的注视，将自己的眼神调整到最无辜、最充满向往的状态。
　　“你喜欢戏剧？”楚夏开口问道，他的声音比刚才在舞台上时要柔和一些，带着一点点沙哑的质感。
　　“我……我不知道。”凌夜诚实地回答，这也是他伪装的一部分，一种未经雕琢的好奇，“我只是觉得，刚才你们说的话很有意思。”
　　楚夏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很难被定义的笑容。他没有继续盘问凌夜的来历，也没有驱赶他，而是转身从旁边一摞旧书中抽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了他。
　　那是一本用最粗劣的纸张油印出来的剧本，封面上写着《哈姆雷特》。
　　“我们缺一个扮演挪威王子福丁布拉斯的演员，没有几句台词，大部分时间只需要站在那儿，像个沉默的见证者。”楚夏把剧本塞进凌夜的手里，他手指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纸页传递过来，带着干燥的暖意，“有兴趣吗？”
　　凌夜低头看着手里的剧本，纸张的边缘已经卷起，散发着油墨和时光混合的味道。他能感觉到楚夏的目光依然停留在他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却让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被看穿的错觉。他握紧了那本小册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收紧。
　　“我……可以试试。”他抬起头，再次露出那个开朗的笑容。
　　楚夏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回了灯光之下。他拿起一个破旧的木箱，示意大家坐下休息，然后开始分发晚上的黑面包。凌夜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看着他将面包掰开，耐心地分给每一个人，动作熟练而自然。
　　这个男人就是他的任务目标。一个在灰烬般的废墟之上，试图用虚构的台词点燃微光的人。
　　凌夜翻开了剧本的第一页。
　　【异常情感波动已被记录。建议启动第一级监控协议。】
　　一个不属于任何人的冰冷声音，在他的脑海深处一闪而过，快得让他以为只是错觉。他抬头望去，楚夏正巧回头，看到他还在原地站着，便拿起一块面包，朝他扬了扬。
　　“过来吃点东西，”楚夏说，“舞台需要体力。”

作者有话说

　　实验作，随缘更